在盛京内两人还未联手时就从不宿在一处,便有肃王不喜王妃的传闻流出,诺大的一个王府,实在做不到铁板一块,哪个奴婢碎嘴在外边提了一句,被有心人听去也是有的。
这几日两人到了辽东接触甚密,赵衍又不肯纳妾,若还是借着二人不合的名头,未免也太假了些。
她用拳头抵住唇边轻轻地咳了咳:“夫君想的甚是周到,我便先去准备沐浴,时候也不早了,夫君回来沐浴后便直接休息吧。”
赵衍直直地看向她,点了点头道:“无事,我还有一些军机要务与楼安海商议,若是回来的晚了,你便自己睡下。”
“好。”季岚熙起身行礼,“那岚岚便先行告退。”
行至回廊,月明和满枝便一左一右扶上季岚熙的手,脸上充满了欣喜。
月明抿着嘴笑着说:“这么久了,王爷总算是想通了。我这就去为王妃的浴汤中加些花瓣精油,保准王妃出浴后肌肤嫩滑,听说用了精油后还带有暗香呢。”
满枝则是喜气洋洋地在季岚熙的身前行了一个大礼,古灵精怪地道:“奴婢要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了!祝王妃早早生个小世子,争取三年抱俩!”
“你们浑说些什么。”季岚熙有些无奈,她拧了拧满枝的鼻头,压低了声音,宛若耳语,“权宜之计而已。”
这两个小妮子,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些。季岚熙想了想,反正屋子里还有一张足够大的美人榻,虽然正对着门口,但加上被褥后也是暖暖和和的,她直接睡到榻上,门一关谁知道她和赵衍到底同没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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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处,心里那丝莫名的尴尬也放下了,季岚熙打了个哈切,格外思念那床晒过后格外蓬松厚实的被子起来。
屋内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浴桶,上面洒满了粉色的玫瑰花瓣,季岚熙沉到浴汤中,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和小巧精致的锁骨,大郑时人以瘦为美,爱细腰者甚,她却不是那种清减的病弱,不该瘦的地方一样都不差。
她的额头上敷着一块雪白的帕巾,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在水里打瞌睡,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在水里起伏,更显得肌肤胜雪。
这才是生活啊,季岚熙含含糊糊地想着,好像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洗过一个热水澡了。
她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沉到水下,只留下秀气的鼻子和眼睛露出水面,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
盛行商行月前递过来消息,说是在泉州与一家佛郎机商行搭上了线,里面大概有她要寻的东西,已经加急用宝船送运辽东了,大概便是有几天就要抵达。
现在辽东各地的太仓已经只余下一个空壳子,她曾经让锦衣卫暗访过,只回了四个字:触目惊心,里面的粮食大抵连撑过一个灾年都不能了。
若是现在能得到玉米红薯土豆的植株,早早种下还能有一季的收成,加上从山东运来的粮食,广开盐铁,至少今年开战是不惧的。
只是镇守太监梁中和巨贾李成方他们的爪子伸的也太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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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未必不知道辽东卫所的重要,一但被女真破了,建州铁骑的洪流可直接沿着平原南下,一直打到长城以北,凭着现在大郑的城守,奇袭山海关能不能守住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能到一直打到广渠门底下,面见万岁去了。
但这又管他们什么事呢?大郑震慑各蕃百年,大国泱泱,又哪能说折就折了,就算是折了,也轮不到在他们手上,你好我好大家好,人需要及时行乐嘛。
因而整个辽东,乃至整个九边,都在靠着这一口气吊着,半死不活。
女真在试探,蒙古在试探,各方都在试探。他们之前被打疼了,打怕了,怕真的对着大郑一伸爪子,一刀斩下来,又得龟缩数十年。
一但被他们看出来大郑不是当年的那个睡狮,那就等着瞧好吧,保准能一股气的生吞活剥下去,骨头渣子都要吮吸的干干净净。
季岚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团乱麻的局势,赵衍之前是如何解开的,她现在都替他无比头疼起来,各方势力在辽东盘根错节,除非能除掉梁中和李成方,整合大郑官方在辽东的所有力量,否则无解。
她眯着眼睛,看向浴桶边那把被打磨的晶亮的匕首,还有时间,不着急的。
不着急的。
忽地门口响起一阵陌生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月明有些惊讶的声音:“请王爷稍安,王妃尚在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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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不是要去商议军机大事么,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满枝急匆匆地进来替她擦身梳头,把香脂子在季岚熙身上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肤变得水润光滑,季岚熙的腰窝被她擦的直痒,收回思绪吃吃笑道:“算了算了,你快些吧,一会便要睡了。”
赵衍瞧了一眼屏风,烛光摇红,身影倩倩,鼻尖嗅到一丝丝的水汽,他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有些疲惫地坐在榻上,嘴唇微抿,只露出一截紧绷着的下颌。
季岚熙身着白色中衣,黑发半干,见赵衍呆呆地坐着,也不唤人更衣,便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唤道:“夫君,你可是乏了,坐在这里又冷,快去睡罢。”
赵衍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任由她卸下外衣、头冠等物,又取来中衣为他换上。
季岚熙忙活了一阵,好歹把这个大爷送到床上安置好,又俯身把里面的一套被褥枕头一并费劲的取了出来。
赵衍在床上睁开双眼,眼神迷惑地盯着她,仿佛不知道她在干些什么。
季岚熙笑了笑,低声道:“夫君且宿在床上,岚岚夜里睡相不好,唯恐打扰夫君,便自行去睡到榻上去。”
赵衍的声音有些沙哑:“下夜里凉。”
季岚熙干笑:“岚岚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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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相不好,可是有夜游症?”他问。
“没有没有。”季岚熙连连摇头,“岚岚只是夜里打呼,怕吵醒了夫君。”
赵衍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在军中与将士们同吃同睡,打呼磨牙是常有的事,并无大碍。”他顿了顿,“我不嫌弃,你且宽心。”
季岚熙捻了捻湿润的发尾,现在要是再拒绝未免显得太不识时务了些,她垂眸道:“那夫君去宿到里面,半夜里有什么事也好让人伺候。”
赵衍在被子里动了动,有些懒洋洋地说道:“你睡到里面吧,我明日要早起,省着打扰了你。”
季岚熙脱下了鞋,忍不住撇了撇嘴,真搞不懂这个人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他既然不在意,自己又在意什么。
季岚熙膝行到自己的被褥里,赵衍人高腿长,整个人把床都差点占满了,她还差点被绊倒摔了一跤,两人中间隔着一臂长的距离,都是老老实实地躺在被子里,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切,这一天实在是折腾人,喃喃道:“我半夜里打起呼来,夫君可别生气”蓦地又小声加了一句,“谁让夫君是自愿的呢”说罢呼吸声越来越沉,似是已经睡着了。
赵衍没有回答,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她整个人身子蜷在被子里,只有胳膊不老实地伸了出来,如同一个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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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她小巧的鼻翼一缩一缩的,眉头微蹙,似有什么烦心事。
赵衍的双眼眯起,听着她平静而沉稳的呼吸声,竟然也觉得有些困倦起来。
他稍小的时候去的是京畿大营,在里面随施琅练武,因为不想惹舒贵妃的不喜,只好在午夜的时候偷偷溜去,一去便是四五个时辰,明日一早又得去国子监读书,以至于现在他就是想睡,一晚上最多也就睡三个时辰便起了。
京畿、卫所,大郑的心头大患。
季岚熙的睡眠很轻,第二日一早便被赵衍穿衣时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向桌上的自鸣钟,现在才是寅时,夏天亮的早,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的脑袋有些迷糊,仍晃晃悠悠地起身准备为赵衍穿衣。
“你且再睡会。”赵衍自行披上外衣,回头道,“我要去卫所晨训,今日便不回来了。”
季岚熙把长发替他盘好,边打哈切便边他选了个檀木簪子,在铜镜处比了比,“我也得去置办些田产庄子,以后说起船来了,凭空多了这么多粮食,也好有个借口。”
赵衍的头发又黑又亮,只是季岚熙不会盘发,只好草草地弯了两圈,弄出个差不多能看的形状就塞到头巾里去。
赵衍问道:“你平日里自己不会盘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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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岚熙为他整理衣领的手一顿,这是在嫌弃她的技术么。她轻哼了一声,“平日里都是月明和满枝给我盘的,岚岚手笨,夫君既不满意,我去唤她们进来。”
“不用了。”赵衍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挺好看的。”
“夫君不在家里用些早膳?”季岚熙问。
“不了,我先去卫所,时间较紧,那里也有早膳。”赵衍最后把轻甲穿在身上,准备离去。踏出门口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她说道:“最近广宁城怕是不稳,你出门在外,也要多带些护卫。”
“知道了。”季岚熙扬声答道。
送走了这位最大的爷,她又换上男装,叫上几名锦衣卫准备去马市逛逛。
马市里有一种名叫唱卖的行当,是专门用来做民间拍卖的,见微知著,想了解一个地界物料的市价,还是唱卖行最靠谱。
季岚熙今天身着长布衫,头发用青巾纶起,浑身上下的装饰只用了一枝流云玉簪,真如同一个清隽的年轻生意人一般。周围的锦衣卫也做好了家丁打扮,一行人直直地往马市去了。
唱卖行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风雨棚,上面搭了一个戏台样式的台子,有人在场面叫卖,三次过后若无人加价,拍卖的商品就被价高者得,和现代的拍卖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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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陈米,一石作价七钱银,共二百石,价高者得!”唱人在上面声嘶力竭地喊着,“瞧一瞧看一看啊,是去年的陈米,还正香喷喷着呢!”
底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有来凑热闹的老百姓便站在风雨廊的外面,眼巴巴地等着有散卖的粮食能让自己捡个漏。
再往里一些就是雅座,里面支了十几张桌子椅子,还有能解渴的茶水供人饮用,这些都是给大主家准备的,寻常人可坐不得。
现在虽然是辰时,已经有七七八八的人入座了,季岚熙也自顾自地寻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下。
那唱人皱眉,瞧见底下有个年轻人悠哉悠哉地坐下,以为是哪家的后生不懂规矩,刚想唤人来赶,没想到随着这位年轻人来的还有个粗壮家丁,一看就是练家子,连忙把刚要说出口的训斥声咽了下去,对着季岚熙谄媚的笑了笑:“又一位爷——来人啊,快上茶!”
周围的互相熟识的商贾们都用眼斜了一下这个面生的小子,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
哪里来的愣头青,这唱卖行是他能来的?也不看看这里是卖什么的,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唱人又扯着嗓子喊道:“米七钱,各位爷,可以出价了!”
一个长须老者打了个哈哈,拱手对诸人道:“我嘉同商行便不客气了,作价七钱,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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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啊,你这就是不厚道了。”另一名穿着翠绿狮子锦袍的中年人笑道,小眼睛里精光四射,“整整两百石,你们嘉同刚收完粮,现在还能全吃下?不如就饶给我吧,我出价一两!”
那陈姓老者摆摆手道:“申掌柜这是哪里的话,管他多少陈米,多多益善。这样如何,我们一人一百石,嘉同商行里还有些陈米”两个人对视一眼,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申掌柜兴奋地道:“好好好!陈老当真是痛快!”
周围的人一听到陈米二字,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季岚熙扇着折扇,竖起耳朵听了起来,她坐的比较靠后,正好能听到身后百姓的议论,其中有一童音小声道:“阿爹,为何我们自己家种地,阿娘还要你去唱行买米吃啊?”
那汉子痛声道:“娃儿,你可不知民生何其多艰啊!辽东屯田十之有五都被送到太仓,太仓里的米,现而就都被卖出去了!”
那唱人见底下骚动,大喊道:“你们在干什么,还想不想在广宁待着了!还不快闭嘴!”又对着底下的商贾稽首道,“那这两百石新麦,就归陈老和申掌柜所有了。”
季岚熙有些心惊,这唱行里卖的陈米竟然都是太仓里的,这群人真敢堂而皇之地当街拍卖?她观刚才那所谓的陈老和申掌柜的熟悉程度,怕是已经干的驾轻就熟了。
辽东的太仓,本来就已无几成可用。这几年开春晚,又有常常有倒春寒,甚至三月底还在下雪,粮食的生长本来就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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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陕西大旱,正值水稻和小麦都在抽浆,眼瞅着就要颗粒无收,西北的太仓刚刚被放过,也不知能到送百姓的嘴里有几成,各地能填补自己都已是困难,还哪里有多余的能匀给辽东。
季岚熙“啪”地一声合上折扇,朗声道:“且慢,我出价一两二钱,你们唱行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唱人刚要挥下的手一顿,心中不禁暗怪罪起来这位小郎君来,和陈老对上,谁还能落着好么!不过碍于规矩,他还是清了清嗓子,“这位小公子出价一两二钱,还有哪位爷想要加价么?”
申掌柜都懒得给旁边的愣头青一个眼神,这种人他见的多了,出价之前也不知道打听陈老是谁,又是在给谁办事。知道了之后都屁滚尿流地把东西还回去,还要送钱送礼,给陈老赔罪。
他冷哼一声,傲然道:“一两三钱。”
“一两五钱。”
申掌柜睁开小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年轻人说:“真是好财力,你这价格,都要比新米收价还高了。小子,我劝你及时收手,莫要等到卖不出去之后回家哭鼻子!”
其他众商贾一听到他出言嘲讽,纷纷都哄堂大笑起来。
“唉,申掌柜何出此言呢。”陈老笑的慈祥,“这位小友可能也只是刚做生意,不知市价而已。这样吧,我陈某愿意和小友结个善缘,愿意出一两六钱买下这批陈米!”说完便摆出一副气度非凡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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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商贾纷纷站起答道:“陈老当真高义!”
“一两八钱。”季岚熙笑咪咪地说,“若你们还要加价,我就是二两的银子也是出得。只是且容我问一句,你们诸位每日在这里收唱行卖出的陈米,一天有千石之数,就从未疑心过这米是从哪来的?”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陈老的脸色沉了下来:“年轻人,我劝你少管这些事。唱行卖米自有定数,与我们何干?”
“是么,我看你哪是不知道,不过是明知故犯罢了。联系唱行私下贩运太仓的米,在市面上拍卖”季岚熙收了笑容,厉声道:“你也不怕这是诛九族的死罪么!”
诸商贾面面相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还真的有一个敢和陈老杠上的愣头青?后面的百姓群情激愤,一股脑的挤了起来:“何止!何止!这唱行已经办了有两年了,经手的米足有万万石!”
“小爷,小爷!”那唱人见形势不对,连忙跑下来赔笑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他又对着季岚熙小声道,“小爷,我瞅你面生,可说刚来广宁城?咱们这行当都做了三四年了,民不究官不举的,您说,那太仓的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匀给我们,咱们把米放出去,还能平衡米价,这还是一件大好事哩!”
这唱人油嘴滑舌,竟然能把阴阳黑白颠倒,把卖太仓米说的像是积善事一般,他眼神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说:“这买卖啊,只赚不赔。您可知这位嘉同商行背后的是谁?”他朝着盛京的方向拱手道,“这是京城姓陈的那位大学士的祖产!他又与镇守太监交好,这还能出了事儿么?”
“哦?”季岚熙也颇感兴趣地压低了声音问,“这镇守太监不是阉党门下么,我记的陈党一向与阉人不合,怎的到了辽东就亲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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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人又连连笑道:“这您就不懂了,天高皇帝远的,谁管的了谁啊,能吃到嘴里的才是真本事呢。”
坐在旁边的陈老拂袖笑的亲和,真如常人百姓家的爷爷一般,“小友以为如何?不如同我们一齐做上这笔生意,不用十几日就保你赚的盆满钋满。”
他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如此嚣张跋扈,身上看起来还是有钱的模样,若这小子一答应,就找人把他做掉,吞掉货物,这样才能解心头恨!
“好好好。”季岚熙打开折扇,抿嘴笑道:“某刚来此处,不懂规矩,还让大伙见笑了,失礼!”她对着陈老和那申掌柜低声说道,“我来买这批粮食,本来是想着贩去西北大赚一笔,这下投缘见了两位掌柜,今日便想和掌柜的交个朋友。”
那申、陈掌柜两位掌柜对视一眼,连连说不敢当,几个人商议一番,是要把这批陈米平分,便都带着一众力工去了唱行的后门,准备装车。
季岚熙在后门处看着苦力们一人扛着一大包沉重的米粮,低声问申掌柜:“我欲与梁太监搭上线,作价几何?”
申掌柜不屑地瞧了一眼这年轻人,真是心比天高,他对着陈老的方向努努嘴,“你和他联系就行了,我们之中也只有陈老能直接和梁太监说上话,听说一年最少要这个数。”他比了比五根手指。
“五万两?”季岚熙惊讶地问,“竟然要的这么多?”
乡巴佬!申掌柜哼哼,“是五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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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太多了!”他见旁边那小子双唇微张,惊讶地道,“好罢杨裴,把这几人拿下!”
申掌柜以为自己刚才被气的脑子发昏,一时间听错了,拿下,什么拿下?
还未等他想明白,一股巨力便拧着他的胳膊,整个关节生生地被反转,他忍不住张开嘴哀叫着,就又被人缠着绳索绑在地上。
杨裴和众锦衣卫的反应很快,直接把陈、申二人五花大绑,顺便还在大叫着的申掌柜嘴里塞了一团破布。又把惊慌失措的苦力们赶到后院看守起来。
陈老冷汗如瀑,终日打雁,如今竟是让雁啄了眼!这广宁城是他的地界儿,怎的今日就突然出了一个不要命的匪徒?
他紧紧地盯着季岚熙,勉强镇静道:“壮士,您是图财还是图粮,若是图粮,这粮您都拿去,若是图财,小人这里家中尚有千两银票,壮士可着人去取,小人家眷绝不会上报官府的。”
季岚熙半蹲下来,一双狭长而妩媚的眼睛笑眯眯的,“您堂堂陈昌黎老学士的族亲,替他打理祖辈的产业,我记得老学士是胶东人,当铺商行都开到辽东来了。您就只值千两银子?也未太免落了老学士的面子吧。”
陈老猛地抬头,沉声问道:“你要什么?尽管提出来,一会商行见我不在,必定会遣人来寻,到时候你想走,可就走不掉了!”
他这一番话自有底气在,除非眼前这年轻人不要命了,否则以他和梁太监的关系,若是今天把他杀了,梁中必然不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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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我嘉同商行,谁来供养你梁中皇帝般的开销呢?
陈老傲然看向季岚熙,笃定了她不敢对自己动手。
季岚熙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在陈老的眼前晃了晃,“您别问东问西的了,先看看这是什么。”
陈老定睛一看,那木牌是由檀木所制,上面刻着几个大字:“奉旨出行,锦衣卫”。
霎时间,陈老只感觉天要塌了,锦衣卫,万岁万岁这是要对我们陈家下手了啊!
他的四肢颤抖了一下,顿时心如死灰,张了张嘴,失声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申掌柜仿佛也看到了那牌子上的字,他呜呜哀叫着,眼含泪水拼命摇头,底下的锦袍湿了一大半,泛起一股腥臊的气息。
锦衣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与万岁相承接,任你是皇国亲戚还是封疆大吏,只要锦衣卫收到命令,便能直接进行逮捕,下私狱私刑,进去的人没有不脱层皮的。
季盛近日里被太子案缠的脱不开身,陈党和阉党在朝堂上拉扯,陛下的态度又含糊不清。正逢陕西大旱,九边动荡,现在陈氏敢动太仓,陈昌黎未必知晓,只是他们族人以往在辽东嚣张惯了,又有梁中替他们掩盖,自然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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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早不如赶巧,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直接除掉梁中,牵制陈昌黎,季岚熙眯了眯眼睛,对着锦衣卫其中一名小旗说道:“你去告诉王爷,就说太仓之事,我已有法子解决,让他弄出点动静来,越大越好。”
赵衍打马去了卫所,城内的兵士们此时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见到他之后纷纷抱拳行礼:“王爷!”
赵衍对着他们点点头,径直走向校场。辽东总兵官耿满手中正持长刀,在马上与人相持,他一拉缰绳,马儿陡然向前加速,耿满手腕一转,便把轻巧地对面的刀隔开,厚实马刀的刀背重重地拍向对面的骑手,把那位着甲的兵士扫到马下。
“王爷温香软玉在怀,怎的今日早早地就来与我们厮混了?”耿满的心情颇好,大笑着打趣道。
赵衍也微微一笑,只不答,沉声问道:“某听说女真人骑兵均着重甲,连火器都打不穿?”
耿满纵身下马,这位在辽东待了三十多年的汉子神色冷凝:“白山处的露天铁矿甚多,品质上好,女真各部近日掳了不少铁匠,造的玄甲寻常火器打不破的,只有火炮才能勉强一试。因此儿郎们都改用重甲马刀,在骑术上与女真人一争高下。”
赵衍抽出手中的雁翎刀,刀光清冽,“某在京中便听说过女真骑兵的厉害,更有甚者胜于大郑数倍,也想试上一试。”
耿满抚掌道:“好!前日里王爷来校场操练,在射艺上好好地杀了一番兵士们的威风,今日就让儿郎们领教一番王爷的骑术!”
赵衍翻身上马,对面的兵士也已经起身,两人均着重甲,相对而立,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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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在底下打着响鼻,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那兵士大吼一声,猛地催马而出,陌刀直直斩向赵衍面门。
陌刀乃是长兵,比武格斗中向来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赵衍的雁翎刀比陌刀短了数尺,唯有两人相贴才有机会近身,着实让围观的众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陌刀沉重,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激起阵阵风雷之声。
赵衍的右臂处的肌肉贲起,横刀立于胸前,生生地挡住了这力若千钧的一斩,兵士的脸上浮起吃惊的神色,但他的气势已泄,急忙抽身回兵,以免赵衍近身。
赵衍随即轻抖缰绳,座下的战马如臂所指,一个轻晃便接近了兵士,雁翎刀急出,只听到“刷拉”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个头盔便远远地飞起,落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围观的诸儿郎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未等看清他的动作,只见到一泓刀光,比斗便结束了。
“王爷真乃神力也。”耿满惊讶了一阵,这才叹息着说,“这陌刀重甲,常人根本抵挡不得。臣听闻神祖三次北征,均第一个冲到前线,能以一敌百,力千钧,想必就是王爷现在的英姿吧。”
“不敢。”赵衍沉稳道,“某领教了一番,女真骑兵确实胜于中原远矣。既然如此,将军可有抵挡之法?”
耿满摇了摇头:“兵贵神速,骑兵善于奔袭,轻易巡查不到,若是在城郭自然无事,只是苦了附近的村子,常遭女真人掳掠。前几日便有几个村子遭劫,被掳走了不少工匠和妇女。只可惜我们现在的粮草、兵卒,一点便也损失不得,否则怎能让女真欺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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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年后,月后,甚至是明天,女真和大郑必有一场大战。耿满现在四面受阻,李氏、陈氏、梁中等人虎视眈眈,朝廷又从不过问,只剩下自己苦力支撑,不能冒着风险折损手下,只能静待时机的来临。
赵衍凝神细听,旁边窜出一个小旗,正是当时跟随季岚熙的锦衣卫之一,他在赵衍耳边诉说了季岚熙前面的一番举动:“王妃说,让王爷自行去做一番能震惊京里的大动作,然后开太仓,其余自有老祖宗在京里运作。”
赵衍顿了顿,遥望王府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他转身朗声对耿满道:“自神祖北征以后,辽东便只有女真犯边,我大郑军竟然从未踏出边关一步!”
“耿将军!”他横刀立马,声若惊雷,“今日你可愿随我去杀杀女真的锐气,重扬大郑国威?”
耿满有些惊异,“王爷”他想说还未到时候,想说各方还未表态,待他看到赵衍坚毅的脸时,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那些死去的亲族和将士的脸,被侮辱、被欺凌,饿死,病死他们的脸只有在午夜梦回之时才会显现,现在却无比清晰。
大丈夫报国,何需多事,又何须多言!
“好。”耿满沉声道,“臣愿意追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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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纵身上马,他身着玄甲,手持长刀,大郑战旗在身后猎猎。
“点兵!”
盛京,奉天殿。
殿内中心立了一张金漆雕龙的宝座,角落里的文王莲花香炉蒸腾着袅袅龙延香,却还是压不住空气里那一丝隐隐的恶臭。
殿内的内侍都眼观鼻鼻观心,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重帘帐幔内有一道嘶哑的声音传出:“伴伴,念吧。”
“诺。”季盛上前一步,平稳地念着一道折子:“五月十六,女真扰乱北边,辽东总兵官耿满协肃王领兵围剿,深入敌境,杀移刺答独吉,大宁府内民生凋敝,饿殍遍野,开太仓,见仓内硕鼠满满,无一粒粮食。肃王大怒,收参与买卖粮食的陈、李两家商行掌柜下狱,并镇守太监梁中一并发落。”
“另,”季盛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陈昌黎老学士今日上了折子,说是要乞骸骨,致仕归乡呢。”
“是么这老东西。”账内的人咳了咳,忽然道:“把他们以通敌罪杀了吧,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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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季盛笑眯眯的低下头去,用朱笔在上面批示。
这一道朱批下去,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肃王我记得他的正室是你的女儿?”那人又开始剧烈咳了起来,有内侍连忙送上丹药混合着水服用,榻上的万岁形销骨立,皮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却仍能见他年轻时威严的天子模样,“伴伴,你养了个好女儿”
过了半响,他眯起眼睛,有些疲惫地道:
“着,此事应肃王全权负责,赐镇北将军一号,负责辽东内务,统御北疆,阻止女真来犯,扬我大郑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