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骊再睁眼已是三日后。
“清骊,你终于醒了。”
宋文砚很是激动,又对着门外大喊,“快来人,去请大夫,你们五奶奶醒了。”
清骊面色惨白,大量的失血让她亏空许多,但脑子还算清明。
她吃力问道,“你可安好?”
“我没事,多谢你清骊,没想到你为了我……反倒是我,我对不起你。”宋文砚盯着她眼神异常炙热。
清骊连续咳嗽几声,好不容易顺过气,“那咱们府里其他人呢?”
宋文砚回想,“长辈们都安然无恙,府里家丁侍卫死了大多,东院的姨娘丢了两个,不过第二日便找回来了。”
清骊看着宋文砚,眼里似乎还是很疑惑。
宋文砚又道,“还有大哥,他那日杀红了眼,最后因右臂被砍了一刀,再加上力竭,现在人还未醒。”
还活着。
活着就好。
清骊稍微动了动全身,发现最疼的是右肩膀。
宋文砚赶忙按住清骊,“别动,仔细伤口。”
“清骊,那一箭应是朝我后心射来的,要不是你为我挡着,现在怕是已经丢掉性命。”
听闻此言,清骊面色复杂,她转了话头儿,问,“瑶姨娘可还好?”
提到瑶娘,宋文砚又是一阵羞愧,但很快这些愧意又被焦虑挤下去。
“没找到,那日后瑶娘便失踪了。”
怎么会呢,宋文砚这样费力偏爱保护的人就这么丢了。
“派人去找了吗?”
宋文砚叹气,“府里现在人手少,父亲又因我没照看好你同我发怒,不肯替我找帮手。”
清骊思虑片刻,“可是因为手里没有足够的银两?”
国公府因为这次劫路死伤惨重,人不够用便要出去花钱找江湖打手顶上。
宋文砚在点簿厅循规蹈矩,每月领着固定的俸禄,根本不够用。
府里拨的份例倒是不少,可苏瑶娘抬进来后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宋文砚甚至用柳院的钱给香阁那边买了两个丫鬟回来。
故而清骊这样一说,宋文砚便沉默着认了。
“我虽为庶出,可当初出嫁时,家中祖母也悄悄攒了一些家底为我添嫁妆,眼下可以拿出来给你用着。”清骊贴心建议道。
宋文砚是读书人,动用妻子的嫁妆是什么窝囊事他最清楚不过。但是他也没办法,“清骊,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清骊没有拒绝这个承诺。
宋文砚又说,“清骊,这次事情了了,我会搬回来与你一起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了。”
清骊面色平静,不置可否。
宋文砚此后又消失了半月有余,直到过年前一日才回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半个多月里,倒是清净得很。
墨娟从外面跑回来,进了寝房来到床边,“五奶奶,打听到了。”
“怎么样?”清骊已经可以坐起身,只是右臂不能自如活动。
“听说世子已经醒了,但还不能说太多话。”
“不能说话是为何?”
“好像是因睡了太多日,进食不多还很虚弱。”
墨娟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据府里人相传,世子是受了惊吓,昏迷时总在梦里惊惧呢喃,凑近了听,都是些‘当心,快躲开’什么的。”
话落心间突然窜出一阵异样,清骊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只是这种感觉却没什么不好。
等到了小年那日,府里放了几挂鞭炮闹喜,她听见后越发躺不住,坚持要下地走走。
墨娟扶着她在堂屋来回转,小声说着,“五奶奶,不是奴婢抱怨,当时您明明说了晌午就回来,没想到是被人抬回来的。”
“那日全府都是哭声,奴婢也没忍住,我给您披上的那件大氅,晕开大片的全是鲜红,可是吓掉奴婢半条小命,但是奴婢后来又有点窃喜。”
清骊笑道,“我都浑身是血了,你哪里来的喜。”
墨娟愈发压声,“奴婢听闻香阁的瑶姨娘没回来,这个讨人厌的,总算遭报应了。”
“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清骊说道,“以后可不能给别人发现你这心思。”
“奴婢谁都不说,现在出了院儿连朋友都不交了。”
清骊无奈,若是她的地位高一些,连带着墨娟也能好过,不必如今这般畏缩度日。
“是我连累你,墨娟。”
“五奶奶,您别这么说,奴婢能在您身边已是最大的福分,比东院的琴儿几个好多了。”
琴儿她见过几面,好像是东院伺候妾室的。清骊坐回榻上歇着,“怎么还和别人比上了,再说你要比,也找些好的比,净挑些姨娘做主子的。”
“五奶奶,只是那琴儿太可怜了,奴婢突然想起来了。”
“还能有你这个小可怜惨吗?”
墨娟道,“我至少有个明白人做主子,那琴儿的主子就是遭遇山匪惊马走失的淑姨娘。”
“淑姨娘和云姨娘走失一夜,回来后衣衫褴褛鬓发凌乱,哭喊着跪在大夫人面前诉苦。”
“当时大夫人安抚了几句,可没过几日,这两个姨娘,一个投了井,一个吊在房梁。”
清骊震惊,“可是东院才发生的?”
“算算日子,应该是没到头七呢。”墨娟继续说,“这两位姨娘的贴身丫鬟,琴儿和玲儿都因照看失职被乱棍打死,两个姨娘院里的其他人也尽数被发卖了。”
是啊,女子在外流浪一夜,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是留不得了。
小年后府里进了一批新人,小厮丫鬟都有,因着年关将至,又全都忙碌起来。
老祖宗说,那日她求了支签,道济大师说年前是有一难,但是以后宋氏一族依旧是坦途大道。下面的人慢慢挥去山匪之劫的阴影,恢复往日的生机活力。
清骊的伤养得很好,二夫人和桂姨娘分别来柳院探望过。只不过一个是走过场,一个是真心实意表达感激之情。
桂姨娘得知宋文砚出府去寻人,至今未归,顿时有些羞愧难当。
她拿话儿和清骊找补,“好孩子,文砚就是一根筋,便是钻进去就不管不顾,可他看清后又会立即纠正,你别担心,他最后还是得回到你这儿,再说男人嘛,都有些风流,日子长了就好了。”
清骊淡然一笑,“姨娘,我知道的。”
桂姨娘欣慰,“清骊,二夫人定没同你说过,老祖宗提了要将文砚落到二夫人名下的事,也好让你的身份提一提。”
这倒是让清骊惊了下,“姨娘,我已收了许多赏赐,怎还会……”
“你救下文砚,老祖宗很是感怀,况且二爷膝下无嫡出子,只有一个女儿还嫁了人,借这次机会,便跟二夫人说了这事。”
清骊这才明白,老祖宗早就有此想法,只是因为这次山匪之事,时机到了,二夫人也不好拒绝。
“可二夫人若不是真心愿意,恐怕姨娘又会遭些难处。”
桂姨娘笑得释然,“我无妨,只要你和文砚都好,我就是死了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