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想，我终于要回家了。
......
萧翊楠抱着林嫣儿等了一个晚上，都没重生。
他以为我没死，便怒气冲冲的来到别院，踹开我的房门。
那瓶「断肠醉」，依旧明晃晃的摆在木桌上。
「该死，该死，王妃呢去哪了为什么没人发现」
当然没人发现，婢子的房间，都被我点上了安神香。
安神，安神，时辰不到，神仙来了都唤不醒。
直到几日后，有百姓发现了我漂浮上来的尸体，萧翊楠才明白，原来我没有耍计谋，我真的死了。
他惊恐万分的抱着我，「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之前都可以，这次为什么不能重生了呢」
「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梦醒了就能重新来过了。」
他突然发起疯，抱起我朝着王府走去。
期间过来劝解的暗卫，都被他当众砍杀。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我，和他。
他紧紧抱着我，挨过了昏昏沉沉的一夜。
次日醒来，萧翊楠看见的依然是我的尸体。
他狂喷出一口鲜血，体内功力乱流，一袭墨发刹那间变得雪白无比。
「都给本王滚。」
萧翊楠双目腥红如同走兽。
他也不曾让我入土为安，就这样守了我整整三个日夜。
......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直升九重天，而是先到了阎王殿。
阎王说，「小友还需等待一个飞升的契机，飞升之前，你的灵魂不能离开身体太久。」
他将我送回了王府。
我以灵魂的状态，看到了萧翊楠最残忍的一幕。
他竟然将我这十世，都加诸在林嫣儿的遗体之上。
「浅浅～」
这么温柔至深的眼光，从前可不是对我。
「物在侧而不见其贵，失之方悔往昔之疏。」
世人皆如此。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帮你报仇好不好。报完仇，你便会回到我身边了。」
他让下人侮辱林嫣儿的尸体。
第一人不愿，被他拦腰斩断，第二人不愿，身首分离......
直到第七人，在恐惧万分之中解开了林嫣儿的衣衫。
......
他还亲自将蚀骨钉钉在了林嫣儿每一块骨头上。
这血腥的场景，让我回想起曾经的遭遇。
他每砸一寸，我的便骨痛一分，痛到整个灵魂都在发颤。
我大声呼喊着阎王老儿，「为何，究竟为何，我还不能飞升。到底在等什么。」
阎王浑厚的声音从虚空中飘来，「小友，飞升成仙，需经历天灾，地劫，人祸。」
「你，还差一劫。」
还差一劫莫非是天灾
我正冥想之际，突然青天白日降下一道天雷。
将我魂魄映衬的更加透明。
「浅浅，浅浅，是你回来了吗」
正在发疯的萧翊楠也被这滚滚天雷吓了个激灵。
他一起身，好像，看见了我。
怎么会呢我如今并不是实体呀。
萧翊楠一边呼喊一边冲着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轰隆～」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将这大地都震的颤了三颤。
我知道了，这是雷劫。
雷劫，便是阎王说的天灾。
6.
第一道天雷劈下之时，萧翊楠刚好到我跟前。
他将我紧紧护住，以凡人之躯体，生生扛下这第一道天雷。
天雷顷刻间引着了他穿着的天蚕丝制的长袍。
凡人之躯，瞬间皮开肉绽，浑身掉渣。
他被劈到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
这第二道天雷紧接着就来了。
它击穿了我的灵魂，我的魂魄发出了阵阵悲鸣。
此时，我才发现。
在天灾面前，我十世轮回经历的哪些苦难与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我好痛，痛不欲生。
这神仙，我不愿做了。
我想逃。
灵魂比思想的反应更快，在第三道天雷劈下之前，我飘到了三丈以外。
原来的位置，被劈到地裂发焦。
而这天雷也似乎长了眼，我飘到哪里，它便劈到哪里，整个王府，千疮百孔，如同炼狱。
很快，我便发现了端倪。
我根本，飘不出这座王府。
每次快要离开之际，都会被瞬间弹回。
最终，我还是没能躲过这天雷。
我被劈到打回本体，烧灼成粉末。
散落一地的珍珠粉，在这一片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
......
「无暇，无暇。你等等我。」
我正和仙友嬉戏在桃林间，好不快活。
我叫无暇，是个刚刚飞升的小仙。
「哎呦。」
玩闹之际，我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他，很让我恐惧，莫名的想要远离。
我问仙友，那人是谁。
仙友说：「那人是天帝的第三子，柯齐。」
下凡度了个劫，与我同一日归天。
渡劫我在飞升之前，好像也去人间轮回了十世，可发生了什么，我竟然毫无印象。
要不改天，去轮回石上瞧一瞧。
这天，我悄悄来到轮回石前，准备施法，却被阻止。
阻止的人，正是柯齐。
他一挥衣袖，将我发落到三重天，可我还是看见了，在赶走我之后，他也在偷偷施法启动轮回石......
自那日后，柯齐就像转了性子。
不似从前般清冷寡欲，反而日日来招惹我。
大大小小的礼物送了个遍。
仙友提醒我，这柯齐分明就是看上了我，想追我。
但她让我千万别答应，毕竟为仙者，首先要摈弃的便是七情六欲。
动了情，便会被剔了仙骨，剔除仙籍。
我才刚刚飞升，可万万不能让他耽误了我。
这日，我照常听完老君的授课，回到了住所。
发现平日里冷清的小院，被种下十里桃林。
盛开的花枝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浅浅～」
浅浅，浅浅是谁
我越深想，头越疼的厉害。
这个名字，好熟悉，她究竟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7.
我感觉，我好像遗忘了一些事情。
如果不是柯齐的出现，我根本不会察觉。
柯齐是九重天上最为俊俏的神仙，有好多女仙都对他有意思，但无人敢招惹。
可我，却对他并无好感，甚至看到他就想逃。
是的，我很怕他。
柯齐最近愈发得天帝的器重，天帝似乎有意培养他当继承人。
不过，这和我一个小仙并无多大关系。
我只需要开开心心混日子就好了。
......
王母娘娘的生辰宴上，柯齐被人举报。
说他动了情，不堪为继。
他们将轮回石搬上来印证，看看引柯齐动情的人究竟是谁。
而轮回石上闪现的一幕幕，将我埋葬在深处的记忆都挖了出来。
原来，「浅浅，就是我。」
柯齐，便是萧翊楠。
轮回石上不停滚动着我十世历劫的画面。
我终于明白，我对柯齐的恐惧从何而来。
萧翊楠，原以为，十世轮回之后，我们再不相见。
可没想到，我本就是被安排好同他一起历劫的工具人。
就连我的飞升也是沾了他的光。
可悲，可叹。
我在这庄严的王母殿上，泪如满面。
众仙都斥责我，说我引的柯齐动了凡心，罪该万死。
原来，九重天上也有「受害者有罪论」。
你们不去责怪始作俑者，反而怨怪我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掌控不了的蚌精。
十世轮回的画面滚动完，竟然还在继续。
当初第三道雷劫劈下，我被劈成粉末。
本已经没有了飞升的机会。
是萧翊楠，他耗尽内力将我凝聚成型，放入蚌中。
日日也心头血喂养，三年之久，直至最后一滴心血流干。
我看向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向我，愧疚与情深并存。
「天帝陛下，轮回石上已显示，柯齐对这小仙确以动情，定要严惩不贷。」
「还有这小仙，也该剔除仙骨，令其魂飞魄散，永失于天地间。」
......
「哈，哈哈，哈哈哈。」我的狂笑，在大殿中回荡。
我起身走至殿中，朝天帝三拜。
「无暇小仙，汝有何话想说。」
我挺直腰身，用尽我全部的胆量与气力。
「敢问天帝，我入轮回，因为何」
「我的十世苦难，因为何」
「我被劈到粉身碎骨，因为何」
......
我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大殿众仙震惊到极致。
「无人问我想与不想，要与不要。」
「我的命运做不得主。」
「我被动参与到柯齐殿下的历劫中，到头来我这微末之躯，倒是成了罪魁祸首了。」
我这放肆之举，自然触怒了天帝。
他将我打入了天牢，三日之后，受鞭刑，剔仙骨，泯灭于天地间。
可我，根本不怕。
这不公的世道，又有什么可留恋。
8.
三日后，萧翊楠来到天牢，满身伤痕，无一处完好。
我看着他，不语。
我与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说。
他凝视我许久，艰难的举起臂膀似是想抱我。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去。
「浅浅，我错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很虚弱。
他说，他自知天规森严，但还是心悦我。
他说，很抱歉将我拉入这无尽的漩涡。
他说，望我余生安好。
我看着他这番深情的表演，嘲讽一笑。
柯齐，我不了解，萧翊楠，我与他十世纠缠，难道还不理解吗
他对我的爱，只是失去后的幡然醒悟，得不到的春心骚动。
一开始就不纯真的情感，我不稀罕。
「冠冕堂皇的话就少说些吧。」
「今日过后，这世上将没有小仙无暇，更没有凡人浅浅。我将一缕幽魂归于大地，自此不知喜怒哀乐，告别悲欢离合。」
而我对你，永不原谅。
......
我又回到了那片浅滩，做回了无忧无虑的蚌珠。
听说，那日的雷劫，皆有萧翊楠一人扛下。
他历经三千道天罚，自愿抽去情丝，断情绝爱，只剩一口气息，匍匐在凌霄宝殿，为我争取了一条生路。
至于后续如何，我也不想知道了。
我日日嬉戏在浅滩，沐浴阳光，承接雨露。
我虽然保住了性命，可三千年的修为尽失，真的沦为一颗普通的蚌珠，再也化不得人形。
这样也好，我就细细品味着这人间，慢慢修炼，当一颗蚌精便好。
神仙呵，又有何好。
......
这一日，我在浅滩日常修炼。
遇到一破落书生。
他将我的蚌身带回了家。
我暗道不好，怕不是要将我开膛之后，买了换钱。
可没想到，他将我养在家中，悉心照料，直至他百年。
自那以后，每隔一百年，我都会遇到那书生的转世。
每一世的他，都对我很好。
一千年后，我终于幻化成人。
我来到书生的家，祝他科考，功成名就。
他成为状元的那日，八抬大轿将我娶回了家。
我凤冠霞帔端坐在婚房。
最先等来的不是我的状元郎，而是萧翊楠。
如今，他已经是天帝了。
「浅浅，不嫁人，好不好。」
「如今，我为天帝，修改了天条，如今九重天上亦可以成就花好月圆。」
萧翊楠说，这几千年，他一直在等我，未娶妃，未立后。
我看着他，恍如隔世。
从前的一切仿佛大梦一场，梦醒，曲终人散。
我莞尔一笑，「叩谢天帝厚爱。」
「我们之间，本不该相遇。」
「如今千帆过尽，忘各自安好，永世不见。」
对的人，兜兜转转总会遇见，错的人晃晃悠悠总会走散。
我们始终是这茫茫宇宙中的沧海一粟。
不强求，不奢望。
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如今，我已不叫「浅浅」，我是「眠眠」。
浅浅不成眠～
浅浅已乘黄鹤去，眠眠相继而归来。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