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二十三年冬,雪粒子簌簌地砸在青瓦上。顾月溪望着菱花镜里那张未施粉黛的脸,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镜中人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分明是十六岁少女的容颜,可她分明记得自已咽下鸩酒时,鲜血溅在刑场积雪上的灼痛。
"姑娘,该梳妆了。"丫鬟春桃捧着鎏金妆奁立在身后,匣子里躺着那支白玉并蒂莲簪子——前世三皇子赵景明送她的及笄礼。
顾月溪猛地合上妆奁,金丝掐花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她记得这个雪夜,记得及笄宴上赵景明温润如玉的笑,记得他后来如何用这支簪子挑开她的衣带,又在顾家倾覆时冷眼旁观。
铜漏滴到戌时三刻,窗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顾月溪瞳孔微缩,前世的记忆如潮水翻涌——正是这个时辰,庶妹顾月柔的贴身丫鬟翠翘,会借口取银丝炭溜去西暖阁报信。
"春桃,把我那件孔雀纹大氅取来。"顾月溪突然起身,绛红罗裙扫过青砖地上的炭盆,迸起的火星子映亮她眼底的寒芒。
前世她因风寒早早歇下,直到次日才知兄长撞破私会,被迫将顾月柔记在母亲名下充作嫡女。
这场丑闻,也成了顾家与三皇子绑死的开端。
廊下风灯在雪幕中摇晃,顾月溪踩着鹿皮小靴往西暖阁去。路过梅林时,她特意折了支白梅别在鬓边。
冷香沁入肺腑,她忽然想起前世抄家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锦衣卫的绣春刀劈开垂花门,母亲的血溅在雪地里,像开残了的红梅。
"殿下"暖阁里传来娇喘,顾月溪顿住脚步。雕花窗棂映出交叠的人影,顾月柔的藕荷色披风滑落在地,赵景明的手指正勾着她杏色肚兜的系带。
案几上翻倒的梅子酒浸湿了户部呈报的漕运折子——原来这个时侯,三皇子已经在打顾家掌管的盐铁司主意。
"三妹妹好兴致。"顾月溪推门而入,寒风卷着雪粒子扑灭烛火。
黑暗中她精准地踩住那份漕运文书,裙摆下的金缕鞋重重碾过墨迹未干的"三十万石"字样。
赵景明仓皇转身时,顾月溪已点亮火折子。
跳动的火光里,她分明看见顾月柔腕间晃动的螭纹玉佩——前世赵景明说这是生母遗物,此刻却系在庶妹腕上。
原来这场私会,本就是冲着顾家掌管的盐铁专卖权而来。
"顾大姑娘擅闯男子厢房,这便是顾家的教养?"赵景明将顾月柔护在身后,端的是风光霁月的模样。
顾月溪轻笑一声,腕间翡翠镯子撞在门框上发出清响:"殿下可知这西暖阁的银骨炭里掺了松烟墨?"她弯腰拾起地上半截未燃尽的炭块,"松烟遇酒气则生异香,闻久了"葱白指尖轻轻划过咽喉,"会让人说不出话呢。"
赵景明脸色骤变。
前世她直到入狱才知,三皇子每次密谈都要燃此香,正是为防隔墙有耳。
此刻他腰间香囊鼓胀,想必装着解毒的冰片。
突然,廊角传来枯枝断裂声。顾月溪转头望去,只见玄色衣角掠过月洞门,暗银云纹在雪地里一闪而逝——那是枢密使的朝服纹样。
李韫川,这个本该在御书房议政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顾府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