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却放大了空气中沉重的情绪。

    廖忠紧紧握着陈朵的手腕，

    那份冰凉让他心头一紧，仿佛握住的是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蒙着一层让他心痛的灰暗。

    “为什么？”

    廖忠的声音艰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为什么要走？陈朵，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公司？”

    他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的急切和不解：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公司不会放过你的，你明知道……”

    陈朵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廖忠焦灼的视线，

    那份平静，反而像一根针，刺得廖忠更加难受。

    “廖叔，”

    她轻轻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波澜，

    “待在那里，和离开，对我来说，结局有什么不同吗？”

    廖忠一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处决命令已经下达，

    无论她是否逃离，等待她的似乎都是同一条绝路。

    “不同！当然不同！”

    廖忠强行辩驳，尽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辩驳苍白无力，

    “你在公司，至少……

    至少还有我在！我还能想办法！

    你跑出来，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

    陈朵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自嘲。

    “危险？”

    她重复着这个词，目光缓缓扫过这间陌生的、临时的房间，

    “我在哪里，不危险呢？

    对别人，或者……对我自己。”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廖忠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廖叔，我知道你对我好。

    这些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留在公司，只会让更多的人为你我担心，给你添麻烦。

    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会失控，会伤害到别人。”

    “离开，至少……”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至少，可以选择一个，不那么……难看的方式结束。”

    廖忠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看着她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绝望的话。

    “结束？”廖忠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在说什么结束？陈朵！

    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苏晨他……”

    “苏晨？”陈朵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很厉害，但他改变不了什么。

    这是我的事，是我身体里的东西决定的。”

    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廖忠下意识地松开了。

    “廖叔，别再为我费心了。”

    陈朵退后了一小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让我像个普通人一样，和你逛一次街。

    就一次，好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也闪过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普通女孩的期盼。

    廖忠看着她，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陈朵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

    她不是在逃避制裁，而是在走向她为自己选定的终点。

    而那个看似简单的逛街要求，

    是她给自己，也是给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廖忠死死盯着陈朵，

    那双空洞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属于普通女孩对一次平凡逛街的期盼，

    像最锋利的刀子，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得分明，那期盼背后是何等冰冷的决绝，

    是对自我终结的平静接纳。

    不行！

    他的内心在呐喊，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这个结局。

    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猛地想起苏晨，想起那个年轻人平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神，

    想起那句“我有我的方法”。

    那是年轻人的狂妄自大，还是真的藏着不为人知的底牌？

    廖忠感觉胸口发闷，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下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他看着陈朵，仔细地看着这个在蛊的阴影下长大的女孩，

    这个他发誓要保护，却最终推向这条绝路的女孩。

    “就……”

    他的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他用力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一次逛街？”

    陈朵缓缓点头，

    目光没有离开他的脸，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那种近乎死寂的平静，让廖忠心头发慌。

    他想大吼，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想告诉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苏晨或许能做到什么，他廖忠绝对不会放弃！

    但他必须答应。

    为了达成陈朵这最后的心愿。

    也为了争取时间。

    争取苏晨口中的“方法”，争取一个渺茫的奇迹，

    争取除了自我毁灭之外的任何一点可能。

    廖忠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

    尽管那股不甘和绝望依旧像毒蛇般盘踞在心底。

    他迎上陈朵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丝看起来像是接受了现实的神情。

    “好。”

    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好，陈朵。

    我们去。

    就按你说的。”

    他似乎看到陈朵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像是错觉。

    或许是惊讶于他的轻易妥协，

    或许，什么都没有。

    “谢谢你，廖叔。”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这声礼貌而疏离的“谢谢”，像一根针扎在廖忠心上。

    他宁愿看到那个叛逆的、会害怕的陈朵，

    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个提前为自己画好句号的、平静的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弥漫着未说出口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希望。

    “那你准备一下。我们……

    我们尽快出发。”

    廖忠猛地转身，他需要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他需要去找苏晨，他需要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确认那不是幻觉。

    他拉开房门，重新回到灯光明亮却气氛凝重的走廊，

    将陈朵和那一片昏暗，暂时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