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果实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一朝回到解放前。
夏端蒙连着两天没搭理夏晚柔,也不跟她一起吃饭了。
不仅陈妈纳闷,连夏晚柔自己都百思不解。陈妈偷偷问她,是不是说错了话,惹哥哥生气了。
夏晚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到他了。
那天午睡前他们还有说有笑呢,一觉醒来哥哥就变了脸,问他原因也不说,真是“少男心海底针”啊。
不过那个午觉倒是睡得挺香,还梦见去德云社听相声了,而且抢到了第一排的票,连于大爷眼角的鱼尾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夏晚柔想着自己毕竟是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能跟青春期的小孩子较真,于是第一时间就去道了歉。
夏端蒙冷着脸不理她,连眼皮都不抬。
夏晚柔发扬水滴石穿的革命精神,前前后后道了八回歉,终于换来了夏端蒙的正眼。不过,还不如他冷着脸的好。
陶明明自诩脸皮厚度远超平均水平,但是被夏端蒙那样冷冷清清地看着,还是忍不住心里阵阵发虚,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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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同样的心情和感受,只在高三那年,她假装复习实际偷看小h书,被送水果进来的外公抓个正着时体会过一次。那次外公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夏端蒙,该不会是外公的转世吧?要不然,怎么眼神这么像?
夏端蒙终于开口说话了,“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
夏晚柔正胡思乱想着,顺嘴答道,“也没看什么正经书,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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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柔连着三天没出屋,除了夏端蒙,家里的人轮流来看望她,给她带来了各色零食小吃,对她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和慰问。
老管家傅爷爷踱进来,拿起夏晚柔抄好的一页小楷看了看,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柔丫头的字写得很好啊。”
陶明明读的小学是书法特色学校,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周都有两到三次书法课,她苦哈哈地练了六年,手指都练出茧来了,小学毕业后就再没碰过毛笔。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点儿童子功在陶明明身上没机会施展,在夏晚柔身上发扬光大了。
所以说,人真是应该多学习,获得的每一种能力都不会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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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眼前的事来说吧,谁能想到,大学毕业几年之后,她还会坐在桌前手抄荀子的《劝学》呢!而且还要抄三十遍。
夏端蒙比高中语文老师还狠。
密集写了三天毛笔字的后果就是吃饭时拿不稳筷子,手抖得像重度中风患者。陈妈心疼不已,看夏端蒙的眼神都带了点埋怨。
夏端蒙把她手里的筷子换成勺子,看到她细嫩的小手上磨出的茧子,声音也温软下来,“挨了罚要长教训,知道吗?”
“哦。”夏晚柔心说我连为啥挨罚都不知道呢。罚也罚了,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哥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呀?”
夏端蒙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夏晚柔碗里,掩唇轻咳了两声,脸色不太自然。
夏晚柔啃着鸡腿,观察着夏端蒙的表情,突然脑中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小毛病。我去,她该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吧!
太危险了,以后还是不要跟哥哥一块儿睡午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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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夏晚柔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分家产的事一时没有新消息,胡夫人也没有找上门来算账,贾夫人倒是过来嘘寒问暖了一番,临走时目光在夏晚柔身上别有深意地转来转去。
陈妈忐忑不安,怕她打夏晚柔的主意。
夏晚柔对于分家产和被领养的事没太往心里去,在她的观念里,这种枉顾道德法律和个人意愿的封建大家长行为,实在太缺乏真实感了。
但是和老管家聊了几次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犯了先入为主,大意轻敌的错误。
老管家说,清溪镇的夏家宗族,已经绵延了两百多年,比现如今这个王朝存在的时间还要长。
据说最初有夏家五兄弟来到这里开荒种田,安家落户,在荒郊野岭之中靠着勤劳和毅力为后代开辟了一个家园,名字就叫夏家村。
夏氏子孙繁衍不息,夏家村规模越来越大,便有别处的同姓过来投靠依附,当然也就有人开始觊觎这里的农田房屋和牲畜。一开始,夏家宗族就是出于自保的目的建立起来的。
在族谱上,最初那五兄弟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本家,后来投靠依附的都是旁支。族长只能由本家人担任,族中大小事务也由本家人选出的代表商议处理。旁支不参与族中事务的管理,但是享受和本家人一样的待遇,家中贫困的,可以申请救济,有那特别贫困的,完全就是依附着本家过活。
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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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支享受了这样的好处,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按照族规,若某家旁支后继无人,留下的家产全部归本家所有。
订立这条族规时,夏家那些旁支个个一穷二白,只求能在本家的庇护下有口饭吃,哪里想得到长远的将来。这就给日后那些勤劳致富的旁支们留下了一个隐患。
很不幸,好同志夏存正的祖上,就是旁支中的一个。
如今夏家村早已变成了清溪镇,镇上也有不少旁姓人,但夏家宗族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那些延续了两百多年的族规也依然被严格地遵守着。
难怪夏存正夫妇刚过世,夏存山之辈就敢大张旗鼓地嚷嚷分家产,原来是“有规可循”,依法行凶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过了两百多年,很多情况都和当初不一样了,族规就不能改一改吗?”连国家宪法还要不断修订呢,族规也不能一成不变啊。
老管家叹了口气,“人心趋利啊。这两百多年间,族中的旁支里出了不少能干的后人,本家却眼见着越来越没落,只要族长还是本家的人,这一条族规是断断不会改的。”
当初那个订立族规的本家老祖宗还真是老谋深算,心思毒辣得很哪。
“族规从订立到现在,难道一条都没修改过吗?”对旁支不公平的条款肯定不止这一个,难道两百多年都没诞生出一个敢于反抗的斗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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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捋着胡子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呀?”
老管家看看小丫头粉白的小脸和清亮亮的一双眼睛,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柔丫头,你该去吃晚饭了。我也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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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夏晚柔向夏端蒙打听族规的条款。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看看族规中有没有修改过的条款。”夏晚柔如实答道。
夏端蒙看了看她,似乎想到了她在打什么主意,摇了摇头,说道,“父亲的书房中应该有一本,明日我去找来给你。”
“不用麻烦哥哥了,我自己去找吧。”夏晚柔说着便跳下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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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端蒙吃了一惊,“你要现在去?”
夜幕早已垂下,院中灯笼亮度有限,没有挂灯笼的地方都是黑沉沉一片。夏存正的书房在后院,自从他夫妇二人意外离世后,那里便一直关着。丧礼那几日族中众人进进出出,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人踏足,唯独夏存正的书房,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夏存正是个仵作,而且痴迷此道,据说他有个骷髅架子,夜里就放在床头,便于他随时观察。有谣传说,他的大夫人就是起夜时被这骷髅架子吓到,才坐下了病根,年纪轻轻就死了。
除了骷髅架子,他还有各种仵作验尸用的工具,那些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碰过死人的,谁知道会不会沾上什么邪祟……
就连长生长庚这样“肩头扛着三把火”的壮小伙子,都不敢在夜里靠近老爷的书房。
夏端蒙和自己的亲爹后妈都不亲,此前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只是脸熟而已,不知道她竟然有如此过人的胆量。
不过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提了灯笼陪着夏晚柔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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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书房,夏晚柔就被书案边那具真人等高的人体骨骼吸引住了,而夏端蒙则被飞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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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柔关切地道,“哥哥,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找就行了。”
夏端蒙摇摇头,用一块棉布帕子掩着口鼻,走到桌边点上蜡烛,见夏晚柔盯着那具骷髅看了又看,目光中似有喜爱之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不害怕吗?”
“不怕。”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夏晚柔还伸出手摸了摸骷髅的臂骨,惊叹道,“好滑啊!”
陶明明的外公是老中医,舅舅是外科医生,老爸是法医,老妈是护士,先天基因加上后天熏陶,造就了她异于常人的胆量。
小时候别的孩子玩芭比娃娃和奥特曼,她的玩具是缩小版仿真人体模型,可以拆开的那种。完整的时候还好,虽然造型很无趣,好歹有个人样,拆开来里面五脏六腑历历在目,颇为血腥。据说她在小公园里第一次当众拆开时,没把握好力道,内脏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给在场的小朋友们的家长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夏存正的藏书很多,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还细心地贴了标签,只是都放在略高的格子上,底层用来摆放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罐子。
夏晚柔踩着个小杌子,从一个贴着“释疑”的格子里抽出一本书,带出一大股灰尘,呛得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些都是爹爹年轻时在家看的书,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夏端蒙把她抱下来,放到离书架远一些的地方,又从胆瓶里抽出鸡毛掸子,把书架上的灰尘略微掸了掸。
夏晚柔凑近蜡烛仔细看看手里的书,蓝色的封皮上写着《疑狱集》三个字,内里的书页都已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批注比原文多出不知几倍。有些地方批注太多,字迹已经重叠起来,别说她看不懂,问夏端蒙,他也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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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说,读书不做批注,便等同于没有读过。是以他每读一遍,都要加一些批注上去。”夏端蒙想起幼时父亲曾经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虽然只有两三次,虽然已经过去十余年,他却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可惜,以后再也没有父子亲近的机会了。
夏晚柔爬上小杌子把书放了回去,看到旁边一个格子上贴着“尸图”,不由眼前一亮。
夏端蒙也看到了那个标签,侧身挡在书架前,温柔但坚定地说,“那些书你还是不要看了。帮我举着蜡烛。”
夏晚柔只好惋惜地缩回手,乖乖接过蜡烛,伸长胳膊帮夏端蒙照亮。
夏端蒙很快便在一个标着“杂项”的格子里找到了族规。
恋恋不舍地离开之前,夏晚柔指着摆在底层的一个黑瓷双耳罐,好奇的问,“这个黑罐子里装的是什么呀?”
夏端蒙脚步略一停顿,低声答道“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