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油雅的陈 本章:第一章

    1

    倒计时30天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细小的钢针,顺着鼻腔刺进大脑。

    我睁开眼睛时,正对上输液架上悬挂的三个药袋。

    淡黄色的液体以每秒钟三滴的速度坠落,在晨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醒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我转动僵硬的脖颈,看见我的主治医师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正在病历板上记录着什么。

    阳光从他身后的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将他白大褂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林小姐,骨髓移植后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他顿了顿,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很遗憾,手术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窗外的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玻璃的声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

    我盯着他胸前晃动的听诊器,银色的金属表面映出我苍白的脸。

    所以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喑哑而陌生。

    他轻轻合上病历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神色凝重:如果不出现奇迹,你大概还有三十天。

    三十天。

    我下意识数了数床头柜上叠着的千纸鹤,正好三十只,是用各种检查报告折成的。

    上周邻床的张阿姨教我的,她说每只纸鹤都能带走一点病痛。

    谢谢您告诉我实话,陆医生。

    我伸手去够水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玻璃杯在托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陆深——病历卡上写着他的名字——见状,他突然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指包裹住我的手背,稳稳地帮我把水杯端到嘴边。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在雪白的袖口间显得格外扎眼。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我咽下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去,在胃里凝结成块:列个清单吧。

    我努力扬起嘴角:死前想做的十件事之类的。

    他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听诊器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我注意到那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樱花,花瓣的纹路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

    比如

    比如去看一次真正的海。

    我望向窗外,那里只能看到医院灰扑扑的停车场,

    比如吃遍大学城夜市的每一家摊位,比如……

    我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比如对喜欢的人告白。

    病房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陆深的手指僵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白大褂口袋。

    我可以帮你申请外出许可。他说,声音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但需要医护人员陪同。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陆医生要亲自监督我吗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两秒:明天早上九点。

    他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我带你去海边。

    门关上的瞬间,我从枕头下摸出素描本,飞快地勾勒出他刚才站在阳光里的轮廓。

    线条在纸上流畅地游走,可画到一半时,一滴温热的液体突然砸落在纸上,瞬间晕开了铅笔的线条。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里,躺着一张泛黄的游乐园门票。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有个戴着口罩的男孩偷偷带我去医院天台看跨年烟花。

    他手腕上也系着一条红绳,在雪地里红得刺眼,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把门票按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响亮。

    三十天。足够完成一个心愿清单,却不够解开一个十年的谜题。

    窗外,最后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

    我撕下今天的日历,紫色卡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血小板计数19。

    剩下的二十九张卡片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一群振翅欲飞的蝴蝶。

    2

    倒计时25天

    |

    陆医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凌晨四点,我偷偷溜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在夜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消毒水的气味被月光浸泡得更加刺鼻。

    我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愿望清单。

    第一条——看一次真正的海。

    电梯下到一楼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夕。

    陆深站在安全出口的绿光里,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深灰色毛衣。

    他的头发有些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左手腕上的红绳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褪成了浅粉色。

    你怎么……我下意识把清单藏到身后。

    他走过来,呼吸间带着淡淡的咖啡苦香。值班护士说你不见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光着的脚上,眉头皱得更紧:你就打算这样走去海边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脚趾,它们正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我……可以打车。

    陆深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我肩上,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弯腰把我抱了起来。

    陆、陆医生!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的毛衣。

    别乱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度:你现在的血小板指数,摔一跤就能要了你的命。

    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

    夜风从医院大门灌进来,我缩了缩脖子,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香。

    ——和十年前那个男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陆深的车是一辆低调的黑色SUV,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本《安宁疗护指南》。

    我蜷在座椅里,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腕间的红绳随着转弯轻轻晃动。

    为什么是海他突然问。

    车窗外的天空正从墨黑变成深蓝,远方的云层透出一点橘红色的光。

    我盯着后视镜里自己憔悴的脸,轻声说:我小时候住在内陆,从来没见过海。

    后来呢

    后来生病了,就更没机会了。我笑了笑:每次化疗完,我妈都说等病好了就带我去,结果……

    陆深的手指微微收紧。

    结果病一直没好。我说完,转头看向窗外。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

    导航显示距离海边还有二十分钟,我的眼皮开始发沉。

    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拉过我的手腕,在上面系了什么东西。

    我低头,看见一条崭新的红绳,比陆深那条颜色更鲜艳些。

    这是……

    护身符。他的目光依然盯着前方的路,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系紧了,别弄丢。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

    当我们抵达海边,海浪的声音轻柔地传来,海浪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温柔。

    陆深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在沙滩上缓缓坐下。

    潮水有节奏地一次次涌上来,又缓缓退下去,那泡沫般的浪花刚好能轻柔地碰到我的脚尖,带来一阵凉爽与惬意。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被染成了金红色,绚烂夺目,云层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燃烧出一片壮丽的色彩。

    疼吗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我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青紫色的淤痕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狰狞。

    习惯了。我下意识想拉下袖子遮住,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拇指摩挲过我手腕内侧最明显的那处针疤,眼神暗了暗。

    这里,是骨髓穿刺留下的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一般人都分不清……

    陆深的手指僵住了。

    就在这时,远处,第一缕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的束缚,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瞬间碎成千万片金色的光点,如梦如幻。

    我微微眯起眼睛,在这耀眼的光芒中,突然发现陆深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和十年前那个蹲在我病床前的少年,竟如出一辙。

    陆医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是不是……

    日出了。他打断我,指向远方。

    海天交接处,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将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我怔怔地看着,突然感觉脸颊一凉——我竟然哭了。

    陆深的手帕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轻轻擦过我的眼角。

    冷吗他问。

    我摇摇头,却在下一秒被他拉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毛衣传来,稳健而有力。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直到听见他低声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原来是我的体温太低了。

    回程的路上,我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上。

    半梦半醒间,听见护士站的苏媛笑着问:陆医生,你该不会喜欢上自己的病人了吧

    陆深没有回答。

    但我分明看见,后视镜里,他的耳尖微微红了。

    3

    倒计时20天

    |

    如果我能活下来,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从海边回来后,我开始发烧。

    三十八度五的体温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晕开成一片惨白的光晕。

    我数着输液管里滴落的药液,一滴、两滴……直到数到第一百三十七滴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陆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病历。他的白大褂比往常皱了些,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很久没睡好。

    又熬夜了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他走到床边,冰凉的手指贴上我的额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在烧。

    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体温计,含住。

    data-faype=pay_tag>

    我乖乖张嘴,却在金属探头碰到舌头的瞬间打了个寒颤。

    陆深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突然问:怕冷

    我点点头,牙齿不自觉地轻颤。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白大褂轻轻盖在了我身上。

    雪松和消毒水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我,我下意识攥紧衣角,听见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陆医生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好吗我含着体温计,含糊不清地问。

    他正在记录监护仪上的数据,钢笔尖微微一顿:不是。

    这个回答让我心跳漏了半拍。

    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他取出来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三十九度一。

    我看着他按下护士铃,修长的手指在呼叫键上停留了太久。

    窗外下起了雨,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

    疼吗他突然问。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其实全身的骨头都在疼,像是有人拿着锤子从内部敲打我的骨髓。

    但我不想说,因为说了也没用——我们都心知肚明,这是病情恶化的征兆。

    陆深突然蹲下来,视线与我平齐。

    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我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脆弱的、像一张被水浸湿的纸。

    林夕。他叫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如果疼,可以哭。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某个锁着的盒子。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滴在他的白大褂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陆深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我的发顶。

    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玻璃制品。

    我害怕。我抓住他的手腕,红绳粗糙的质感磨蹭着我的掌心:陆深,我好害怕……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将我揽入怀中。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快得不像一个冷静的医生该有的频率。

    会好的。他说,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一定会好的。

    我们都清楚这是谎言。

    退烧药让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我回到了十年前的医院走廊,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孩蹲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支棒棒糖。

    吃了糖就不疼了。他说,眼睛弯成月牙。

    我想看清他的脸,梦境却突然扭曲。

    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远处有个背影正在离去,他手腕上的红绳在风雪中鲜艳得刺眼……

    陆深!

    我猛地坐起来,冷汗浸透了病号服。

    窗外已经黑了,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陆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素描簿——是我的《陆深观察日记》。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本子里画满了他的侧脸、他写字时微蹙的眉头、他查房时白大褂扬起的弧度……

    最新一页甚至画了他在海边日出时的背影,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如果我能活下来,能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

    陆深抬起头,灯光在他的镜片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夕。他合上素描本,声音哑得厉害:如果……

    如果我活下来,我打断他,手指紧紧攥住被单,

    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监护仪的电流声、走廊里护士的脚步声、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我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陆深逐渐加重的呼吸。

    他站起身,影子笼罩着我。

    我以为他要离开,却突然被他拉进怀里。

    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

    太晚了。

    他的声音闷在我的发间,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哽咽:林夕,已经太晚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太晚。

    是我的病情,还是他的感情

    但当他松开我时,我看见他泛红的眼眶,和死死攥紧的拳头——像是在拼命克制着什么。

    睡吧。他替我掖好被角,指尖擦过我的脸颊,留下一片温热的触感:我就在这里。

    我闭上眼睛,听见他轻轻翻动素描本的声音。

    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男孩说的话: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海。

    而现在,陆深真的带我去了海边。

    4

    倒计时15天

    |

    陆深,我后悔了……你别喜欢我。

    高烧退去后的第三天,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

    清晨,我坐在病床上,看着枕头上散落的黑发,像一片枯萎的藤蔓。

    镜子里的女孩脸色灰白,头顶已经能看见几处明显的斑秃。

    我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陌生的触感——我的头皮变得异常柔软,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门被轻轻推开,陆深端着查房记录本走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梳子上,那里缠着一团纠结的发丝。

    化疗副作用。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来要提前体验光头造型了。

    陆深没有说话。

    他放下记录本,走到我身后,接过我手里的梳子。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我,手指偶尔擦过我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

    可以帮我剪掉吗我看着镜子里他低垂的睫毛:与其等着它们掉光,不如……

    剪刀清脆的咔嚓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一绺又一绺黑发落在地上,像一片片凋零的羽毛。

    陆深的手很稳,但当我偷偷从镜子里望向他时,却发现他的下颚线紧绷得如同弓弦,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那翻涌的情感。

    疼吗他低声问。

    我摇摇头。

    剪刀冰凉的金属偶尔碰到我的头皮,让我想起小时候理发店的老师傅——他总是一边剪头发一边讲西游记的故事。

    而现在,陆深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尖,成了唯一的声响。

    当最后一缕长发缓缓飘落,我像是被什么击中,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陆深,我死死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光秃秃的头顶,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的手指僵住了。

    下一秒,我的视线突然天旋地转——陆深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着他。

    他的眼睛在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琥珀色,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林夕,他的拇指擦过我的眉骨,声音低哑。

    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我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

    下午,陆深被急诊叫走,我独自在病房里整理东西。

    当我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时,一个棕色的文件袋滑了出来。

    那是陆深的笔迹,写着我的名字。

    理智告诉我应该放回去,但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擅自解开了文件袋的扣绳。

    里面是一沓泛黄的纸张,最上面那张赫然印着骨髓捐献志愿者登记表——日期是十年前。

    我的呼吸停滞了。

    表格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里面的女孩穿着病号服,对着镜头比剪刀手——那是我十二岁时的样子。

    而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签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深。

    纸张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其中一张黑白B超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个陌生孩子的影像,底部用钢笔写着:配型成功,但受体病情突然恶化,移植取消。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像被撕开一个口子。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医生确实说过找到了匹配的骨髓捐献者,但就在手术前一天,我因为严重感染被送进ICU……

    一张便签纸从文件中飘出来,上面是陆深工整的字迹:等不到你了,林夕。但我会成为医生,总有一天能找到你。

    我的视线模糊了。原来那条红绳,那些似曾相识的眼神,还有他对我超乎寻常的温柔——全都有了解释。

    陆深早就认识我。

    他一直在找我。

    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再次从他手中溜走。

    当陆深回到病房时,天已经黑了。

    他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这是最近他每晚都会带给我的安神秘方。

    醒了他轻声问,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体温还……

    为什么不说我打断他,声音嘶哑。

    陆深的动作顿住了。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林夕,我……

    你十年前就认识我。我攥紧被单,指节发白。

    你是那个骨髓捐献者,是那个给我红绳的男孩,对不对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陆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缓缓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看着我每天傻乎乎地喜欢你,很有趣吗

    不是这样的。他上前一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抓起那沓文件砸向他,纸张在空中散开,像一场苍白的雪:可怜我还是觉得反正我也快死了,没必要说这些

    陆深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弯腰捡起一张照片——那是十二岁的我坐在医院秋千上,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那天你问我能不能喜欢你,他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声音沙哑:我说太晚了……是因为我恨自己十年前没能救你,现在又……

    他的话没能说完。我突然掀开被子,光着脚冲向他,用尽全力捶打他的胸膛。

    骗子!我哭喊着: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故意……

    陆深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我的捶打,直到我精疲力竭地滑坐在地上。

    然后他跪下来,紧紧抱住我,手臂像铁箍一样勒得我生疼。

    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林夕,对不起……

    我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爱他,但这份爱只会成为他余生最痛苦的枷锁。

    陆深,我推开他,擦干眼泪,我后悔了。

    他僵在原地。

    别喜欢我,我强迫自己说出最残忍的话,我不想你记得我。

    陆深的眼眶红了。

    他死死盯着我,突然扣住我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来。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绝望的气息,像是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倾注其中。

    当他终于松开我时,我们都在剧烈喘息。

    太晚了,林夕,他的额头抵着我的,声音颤抖,我已经忘不掉了。

    5

    倒计时10天

    |

    陆深,我们结婚吧。

    自从那晚的争吵后,陆深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病房。

    他睡在靠窗的那张陪护椅上,修长的身体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稍一翻身就会发出嘎吱的声响。

    每天早上我醒来时,总能看见他安静注视我的目光,像是怕一眨眼我就会消失。

    今天也不例外。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我微微一动,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病历,走到床边。

    疼吗他低声问,手指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那里已经长出了一层细软的绒毛,像是新生儿的头发。

    我摇摇头,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股铁锈味瞬间充满口腔,我下意识捂住嘴,但已经晚了——鲜红的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滴在雪白的被单上,像几朵刺目的梅花。

    陆深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按下紧急呼叫铃,同时迅速扶我坐起,手掌在我后背轻拍。

    他的动作依然专业而冷静,但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颤抖。

    没事的。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勉强笑了笑:只是牙龈出血。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实话。

    苏媛带着抢救车冲进来时,陆深已经恢复了医生的面具。

    他简洁地下达着医嘱,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当护士们围着我忙碌时,我透过人缝看见他站在角落,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检查结果比预期更糟。

    肺部感染,伴随多器官衰竭前兆。主任医师的声音从走廊隐约传来:恐怕……不超过两周了。

    我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四月的风带着花香,一支樱花枝正轻轻拍打着玻璃,像是想要进来。

    门开了,陆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报告单。

    他的白大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浅灰色毛衣,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像医生,而更像一个普通的、疲惫的年轻人。

    陆深。我突然开口:我们结婚吧。

    他的动作顿住了,报告单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就今天。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不需要戒指,不需要婚纱,只要一张结婚证。

    陆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林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我伸手触碰他紧皱的眉头,我想在死前,做一次陆太太。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最终,他单膝跪在床边,握住我枯瘦的手指,声音沙哑:好。

    结婚证是手写的。

    陆深找来一张硬卡纸,用钢笔工整地写下我们的名字和日期。

    他的字很好看,笔画遒劲有力,不像医生的鬼画符。

    这里要按手印。他轻声说,打开一盒印泥。

    我的手指已经瘦得看不出指纹,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在纸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红痕。

    接着是他自己的指印,紧紧挨着我的,像两颗依偎的心。

    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我笑着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陆深俯身,吻轻柔地落在我的额头、鼻尖,最后是嘴唇。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颤抖的呼吸,温柔得令人心碎。

    陆太太。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哽咽。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窗外,樱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你还记得吗我突然说,小时候你说过,要带我去吃冰淇淋。

    陆深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松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已经融化的冰淇淋甜筒——包装纸皱巴巴的,显然已经揣了很久。

    医院门口买的,他有些窘迫,本来想等你胃口好一点再……

    我笑着接过,舔了一口已经化成奶油的冰淇淋:好甜啊,我轻声说,和我想象的一样。

    陆深突然背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

    我假装没看见他抹眼泪的动作,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那支融化的甜筒,直到舌尖再也尝不出味道。

    深夜,我被一阵剧痛惊醒。

    骨头里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火焰。

    我咬紧嘴唇不敢出声,怕吵醒睡在陪护椅上的陆深,但冷汗已经浸透了病号服。

    林夕陆深的声音立刻传来,伴随着陪护椅的嘎吱声。他的手贴上我的额头,冰凉舒适:又发烧了。

    我想回答,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鲜血直接喷溅在枕头上,刺目的红色在月光下几乎发黑。

    陆深按下急救铃的动作快得模糊,同时将我扶起,拍打我的背部。

    他的声音依然冷静,在向赶来的医护交代病情,但我看见他白大褂的衣角在不停颤抖。

    疼……我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袖。

    一支镇静剂推入静脉,疼痛渐渐远去,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陆深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泪水滴在我脸上,滚烫得像是能灼伤皮肤。

    别怕,他哽咽着说,我在这里。

    我想回答他,想再叫一声陆先生,但黑暗已经吞噬了我。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十岁的自己站在雪地里,向远处的陆深挥手告别。

    这次,轮到我先走了。

    6

    倒计时1天

    |

    陆深……你要好好活着。

    我昏迷了三天。

    再次睁开眼睛时,窗外正下着雨。

    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是天空在哭泣。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陆深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左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指。

    那条褪色的红绳硌在我的指间,粗糙的触感提醒着我——他还在这里。

    我轻轻动了动手指,他立刻惊醒,眼睛里布满血丝。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手指已经抚上我的脉搏。

    我点点头,想对他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

    我的视线扫过病房,发现角落里堆满了医疗器械:氧气瓶、吸痰器、急救药箱。一切都表明,我的时间不多了。

    樱花……开了吗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

    陆深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手背,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皮肤上。

    开了。他哽咽着说:满树都是。

    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知道这个请求有多任性。

    以我现在的状态,离开病床都是一种冒险。

    但陆深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

    他把我裹得像一个蚕宝宝:毛毯、围巾,甚至还有热水袋塞在脚边。

    当他把我抱起来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轻得像一片羽毛,他的手臂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我重吗我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陆深的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比我的听诊器还轻。

    走廊上的护士们纷纷让开路,没有人阻拦我们。

    苏媛甚至帮忙推来了轮椅,在上面铺了厚厚的垫子。

    她的眼睛红红的,塞给我一个暖手宝:风大,别着凉。

    医院后院的樱花树正值盛放,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风一吹就纷纷扬扬地落下。

    陆深把我安置在轮椅上,自己跪在旁边,一只手始终握着我的手指。

    真美啊……我仰起头,看着花瓣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样子。

    像雪一样。

    陆深没有说话。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那里已经布满了针孔和淤青。

    一片花瓣落在我的膝盖上,我试图捏起它,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

    陆深替我捡起来,放在我掌心。

    陆深,我看着那片花瓣,突然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的呼吸一滞:记得。

    不是在医院,我轻声说,是在十年前。那天雪下得好大,你偷偷带我去天台看烟花……

    陆深的瞳孔微微扩大,他握紧我的手:你想起来了

    一直记得。我微笑着看他,只是不敢确定……直到看见那些文件。

    风突然大了,樱花如雨般落下。

    一片花瓣沾在陆深的睫毛上,我费力地抬手想替他拂去,却被他抓住手腕,贴在脸颊。

    他的皮肤温暖而干燥,我感觉到有泪水渗入我的指缝。

    对不起。他声音颤抖。

    如果当年我能早点找到配型,如果我能更早成为医生……

    嘘。我摇摇头。

    这不怪你。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樱花树变成了粉色的云团。

    我知道时间到了。

    陆深。我努力聚焦视线,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凑近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你说。

    好好活着,我轻声说:别太想我。

    陆深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

    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心跳的声音——那么有力,那么鲜活。

    我答应你。他哽咽着说。

    阳光透过樱花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陆深的脸在视线中渐渐模糊。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十岁的自己站在樱花树下,向远处的陆深挥手。

    他手腕上的红绳在阳光下鲜艳如初,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好好告别了。

    林夕的呼吸在黄昏时分停止。

    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给她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

    陆深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樱花落在他们身上,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葬礼。

    当护士们赶来时,他们看见陆医生跪在樱花树下,怀里抱着已经离去的女孩,额头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颤抖。

    他的手腕上,两条红绳在风中轻轻飘动——一条已经褪色,一条依然鲜艳。

    7

    一年后

    |

    林夕,樱花又开了。

    四月的风带着海水的咸涩,卷起几片樱花瓣落在医院的屋顶。

    陆深站在安宁疗护科的窗前,看着后院那棵樱花树。

    一年过去,它依然开得绚烂,粉白的花瓣在风中飞舞,像是某个女孩苍白的笑脸。

    他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一支融化的冰淇淋——香草味的,林夕最喜欢的口味。

    医院门口的小贩还记得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特意留一支给他。

    陆医生。护士苏媛轻轻敲门。

    3床的病人想见您。

    陆深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红绳——两条,一条已经褪成浅粉色,另一条依然鲜艳如初。

    查房结束后,他独自来到后院。

    樱花树下立着一块小小的石碑,没有名字,只有一行刻字:

    这里长眠着一位曾让世界变得更温柔的姑娘。

    陆深蹲下身,放下一支樱花枝。

    今天抢救了一个16岁的女孩,他轻声说,手指抚过石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白血病,和你一样。

    风突然大了,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沾在他的肩头。

    陆深仰起头,阳光透过花枝,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做到了,林夕,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很轻:我好好活着。

    但没有人看见他回到办公室后,如何把脸埋在那件再也没洗过的白大褂里——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茉莉花的香气,是林夕最后一次靠在他肩上时留下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抽屉深处锁着一本《陆深观察日记》,最后一页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在樱花盛开时想起我。不必难过,因为我曾经这样热烈地爱过你。

    窗外,樱花如雪般飘落。一片花瓣粘在窗玻璃上,久久不肯离去,像是一个未完成的吻。

    〔全文完〕

    最后祝大家能遇到值得自己托付一辈子的另一半。

    祝大家与自己的伴侣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如果您喜欢,请把《倒数三十次心跳》,方便以后阅读倒数三十次心跳第一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倒数三十次心跳第一章并对倒数三十次心跳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