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是京周恶女,明明医术高明,却总用救人的手段杀人。
萧将军好口才,我故意俯下身子问,妾身倒是想问问,先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反手将刀抵在我脖间,轻抚我的鬓发,不如,我送你下去问问
专设灵堂祭奠亡妻,明明旧爱难消,却还要迎娶新妇
真要比,你虽不比我良善,但也般配。
01
京周有喜,萧府娶亲。
而我,便是他刚过门的新妇。
夫人,还得委屈你在厢房再住两日,等将军回京周……
帘外,是萧府侍女郁香。
话音未落,我出口打断,萧将军在外征战,没时间拜堂我也无话可说,现如今,我已嫁入萧府,竟让新妇住厢房,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气急败坏地揭下红盖头,不顾众人反对,闯入主卧,不承想,主卧竟私设灵堂。
灵堂上方香灰不断,木牌上刻有:亡妻林锦言。
亡妻那我算什么
旧爱难消,还强娶新妇,私设灵堂,我倒成了他新续弦的妾室
当真可笑!
你是谁!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嗓音虽沉声却不稳。
问我是谁我冷笑,用嫁衣擦去眼泪,打算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去一去火气。
不承想,半边身子还未完全转过去,一支利箭射穿了我的心脏。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长相,当场气绝身亡。
我死了,死在新婚当夜。
既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见过夫君的长相,到时下葬,怕是冠以夫姓,也免不了麻烦……
哐当哐当~
未关实的门缝里吹进来一阵冷风,那冷意像是要钻进骨子里,让人冻得直哆嗦。
我睁开双眼,视线范围内的所有物件豁然明朗,鼻间是蜡烛燃烧的蜡油味,以及他的呵斥声:
你是谁!
我猛的一惊。
还来!
不行,这回我不能死!
我轻弯下身,远处的暗箭划过我的脸颊,射倒了香炉和木碑。
我内心狂喜,也不管门外是否有人,麻利地关门喊救命。
不想死,给我开门!他抵在门口,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颤抖。
不开,我拴上门插,把椅子放倒后再确认一遍位置后,方才安心,这里是将军府,你放心,那些府兵不会让你死的。
你最好祈祷他们都死绝了,否则,该死的就是你了,他手持长剑,手臂和腰间皆受了伤,倒是那双鹰眼,从未有一刻放松。
仅一门之隔,我甚至能听到他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就连说话,那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但那又怎样世道险恶,保自身方为真理。
直到,有人高呼:将军!
我透过门缝看到府兵跪拜的方向,方才明白,这人,就是当今皇后的弟弟。
菱国的镇国将军—萧衡生。
02
萧衡生在边境虽打了胜仗,但陛下还未传召,此时私自回京周,是违抗了军令。
军师渊丞立马封锁了消息,连夜派人将萧衡生送去城外的医师那治伤。
而我作为知情人之一,住在了他隔壁的屋子,由锦笙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监视。
锦笙,我这张脸是不是毁了
我哭得梨花带雨,又是摔碗又是砸杯,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
依萧衡生这个性子,醒来必然会找我麻烦,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他。
这种时候,能不见最好不见。
即便是见了,也要让她觉得我是个娇纵无脑,又爱耍性子的富家小姐。
毕竟,在京周见过他这张脸的,都是欺君。
你且放心,今日你毁的不仅是这张脸,还有你这条命。
他从屏风后走来,眼中戾气一闪,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原来他就是萧衡生。
将军说的是什么话!我转身便娇嗔地哭了起来。
谁知道,他不吃这一套,再哭,我就把你送回沈府。
已嫁的女儿再被退回去,沈砚山这个老匹夫不得扒了我的皮
说吧,萧将军,你想和我谈什么
我自嘲一笑。
他太聪明了,哭半天装给谁看
今夜,你从未见过我,他背对我说。
……
那夜之后,我再未见过萧衡生。
他悄摸回京周到底为何,我也不是很关心,只知道,他让人撤了灵堂,找人稍加修缮后,让我搬了进去。
我每天不是赏花,就是喂鱼,倒是悠闲自在。
直到,他一身盔甲领兵回城。
你是沈湫时他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忙不迭说,妾身沈湫时恭迎将军平安回府。
夫妻之间,不用这些虚礼。
他连忙下马扶我,目光柔和,就连说话时的语调,都刻意放软了几分。
我吓得连连后退。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转身骑马离开,说是要去找旧友叙旧。
萧衡生似乎是变了,变得都不像他了。
我站在他的画像前,百思不得其解。
原先的他,易怒,动不动要杀要剐,就连眉眼间都杀气横生的。
这才几日,身上找不到一丝将军该有的刚毅,就连那双眼睛,像是能掐出一江春水来。
这性情大变尚能解释,但头骨却恐难移位,他和萧衡生的皮囊虽相似,但骨头是不会骗人的。
他不是萧衡生,我笃定一笑。
自己躲在暗处,找一个假的萧衡生演了一场回城的好戏,这个偌大的萧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03
夫人,锦笙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肩上还架了个人。
将军受伤了,我去城外找林大夫,麻烦夫人在这照顾将军。
她把萧衡生扔在床上,换下一身是血的外衣,取来剪刀纱布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也不管我是否答应,说完就摔门离开。
那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锦笙这丫头怕不是喜欢你,我试探性地说道。
见他真没反应,我撩开他的胸口,简单检查了他的伤势。
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好。
就是胸口那处箭伤,掺了烈性毒药,再深一分,直入心脏,可真就没得救了。
锦笙去城外把大夫请过来可真就晚了,看在你上次没杀我的份儿上,我救你一命。
我不紧不慢地从胸口掏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刚一入喉,他猛得睁开双眼,右手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药……药,我被他掐住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
连忙掏出银针扎了他的睡穴,他这才舍得松手,呼!
我瘫坐在地上,这口气还没缓过来,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是锦笙:
夫人,不好了,城王爷带人来萧府了!
来便来,你慌什么
他是来找将军的。
所以呢
我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茶到嘴边还没喝上,锦笙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还请夫人救一救将军!
说什么鬼话呢,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还会被迫嫁到萧府来
一刻钟后。
所以,你打算让我怎么办
我看着锦笙抵在我脖间的那把刀,很不是滋味舔了舔下唇。
这萧府的人是不是都有大病,不是动刀就是用箭的
我说不肯帮,怎么还霸王硬上弓,让我硬帮忙的
真的是,仆随主人,没个正行!
夫人只要把城王爷带到礼部尚书郭培郭大人那里,郭大人自会应对,锦笙模棱两可地说道。
她不说,我也没问。
偌大的王府就她一人,就连军师丞渊也不在府中,想来今夜必然有什么大动作。
否则,城王爷怎么会带大批私兵,以追查刺客之名,包围将军府……
城王爷这是做什么我镇定自若地问道。
朝廷上的恩怨,我也听过一些。
这位城王爷,是先皇的胞弟。
先皇驾崩太过突然,小皇帝登基时,不过三岁。
若不是萧家根基深厚,萧衡生手上握有精二十万,否则以城王爷的手段,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事,他还是做得出来的。
本王还以为谁呢,原来是萧将军刚过门的夫人,他冷笑了下,手放在玉戒上,时不时转动。
本王奉命捉拿刺客,还请夫人让一让,刀剑无眼,可别伤了夫人。
04
呵!
我气急败坏地。
个个都是权臣,合着就我一个外人,不仅被人当枪使,还得在这给人赔笑脸。
萧衡生,我去你奶奶个腿的!
萧府根基深厚,城王爷为了一个刺客和官家撕破脸,怕是有些得不偿失吧
王爷与我父亲有故,今日在这,也算替父亲还王爷一份人情,我刻意压低嗓音说,将军在郭培大人府上下棋,王爷当真抓到了什么嫌疑人,这盆脏水也泼不到将军府。
我见过这枚玉戒。
玉戒上的虎斑纹,就烙在我的锁骨上。
每每午夜梦回时,我仍能记起,行刑人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确认:你效忠何人
虎斑纹的主人!
data-faype=pay_tag>
声声质问,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我的骨血里……
下棋城王爷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捏碎我的手骨,沈湫时,你莫要诓骗我!
城王爷不信我轻蔑一笑,掀开外衣领口,略带挑衅地看他,城王爷的手段,湫时都还记得呢!
一块虎斑纹,这仇,我怎敢忘
如此,甚好。
许久之后,他这般说道。
包围萧府的私兵在城王爷离开后,足足立了良久才舍得散去,我站在萧府门口,总觉得不是滋味。
这人呐,活着可真难。
活着自然是万般艰难,锦笙适时接话,扶我回时还不忘探查四周,看似撤兵,其实埋伏,将军的伤拖不得,一会我找个机会闯出去,将军这还请夫人多加照看。
我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萧府的人,当真都是不怕死的。
萧府发生任何风吹草动,城王爷定会折返搜府,郭培那局布的再精妙又如何
我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犹豫片刻才打定主意,你家将军的命,我来救。
锦笙似是不信,你会医术
我会。
一直都会。
但我从未想过救人。
这世间的人,都不值得我救,但今日,我救活他,只盼他日,他能成为我的靠山……
05
萧衡生悠悠转醒时,已过戌时。
一剂汤药灌下,他是睡了个好觉,却是苦了我了,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不得半刻分神。
你们将军醒了,还不信我
我装腔作势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朝他递了个眼神过去。
萧衡生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也不知道和丞渊说了什么,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屋子就剩下我一人。
从未听说,沈府大小姐会医术,他收回眼神,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撒谎。
我是沈湫时,是沈长青与舞女生下的私生女,算起来,我比将军口中的沈府大小姐年长,她理应喊我一声姐姐。
这桩亲,虽是陛下旨,但并未指定说是沈府哪位小姐。
对父亲来说,萧府绝非良配。
如今圣旨已下,反正要选个女儿嫁过去,还不如选那个最不受宠的。
万一死了,也不会心疼。
我说的不是这个,他似是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我是说,你为什么会救我
为什么救你我不以为然道,救你,还要理由
当然要,他抬眸,眼神凶狠毒辣,一匹闻着血腥味找过来的狼,就凭你几句话,就轻易放下肥肉离开,沈秋时,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是沈府那个睡柴房的私生女还是被铐在甲板上受烙印之刑的犯人又或是他萧衡生新续弦的妾室
我是沈湫时。
我面不改色地脱下外裳,露出锁骨上的虎斑纹,拔出他绑在腰间的佩剑,生生地挖下这块皮肉。
父亲不舍嫡女入府,就是怕她沦为权利的玩物,他让人在我锁骨上刻下城王爷戒指的纹样,就想以此牵制我,让我为城王爷效力。
今日,我将虎斑纹挖下,还请将军饶我一命。
我这条命当真是不值钱,被当成物件送来送去,到头来也只是个物件。
夫人言重了,萧衡生点了我的穴位,蹙起的眉头微微有些松动,你只要在萧府一日,我保你。
我保你。
这话,听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那湫时先谢过将军了。
我点头谢过,待他伸手欲将我扶起,我还是习惯性向后退了一步。
或许,对我而言,信任二字同命一样,难交付。
06
深夜,锦笙来我房中见我。
夫人,成了。
她身处黑暗朝我作揖,算是感谢。
锦笙,我叫住她,萧衡生此人心思深沉,你对他动情,无非是……
她开口打断,夫人,锦笙不过是贱命一条,哪敢与将军相提并论。
更何况,锦笙这条命是将军救的,死了便死了,就当是还了将军的恩。
话罢,她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话,即便是真动了情,也不是非要拿命来换,我无奈一笑。
真的是烦透了这种以命换命的戏码!
好在,今夜安宁。
锦笙之所以让我引城王爷去郭府,应该是让那个假的在萧衡生在郭府待命,用一张脸使一招瞒天过海,手段虽不高明,但胜在有用。
夫人在这做什么
一晃神的功夫,萧衡生就已经走到我面前。
我盯着他的鼻梁看了好一会,方才回礼,将军好兴致,伤还未完全好,就来庭院赏花。
这人,是真的萧衡生。
夫人说的是,本将军这就回去好生养着,他轻弯腰身,在我耳边说道,沈大人这会在前厅喝茶,我的好夫人,你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四目相对,他眼神依旧冷漠。
将军且宽心,我说,我比你更痛恨沈府。
恨他身为沈府家主,杀妻取子,还为此洋洋得意到至今。
恨他将我当作筹码,送入将军府。
我恨他,恨沈府的一切。
尤其是,当他跪在我跟前还用所谓的亲情逼我的时候,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湫时,你就帮帮爹吧!城王爷说了,你只要拿到这东西,他就给我升官加爵……
他跪在地上,试图用最廉价的亲情牵制我。
升官加爵城王爷出手当真是阔绰,我冷笑。
这种时候,还想着升官加爵
当真可笑!
自然!见我松口,沈良椿收起笑容,一副往日威严不可欺的模样,你要记住,你骨子里是沈府人,我若升迁,也是为你脸上添了光彩。
萧府若是倒了,他脸上的光彩未曾照我半分,我已然是罪臣之妻。
光彩,当真是光彩!
是不是光彩还未可知,父亲得先尝了之后,若还觉得是光彩,方才是光彩,我说。
他不解,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杯子应声倒地,而他,已然没了知觉。
我低头冷笑。
明明是件伤心事,但我却觉得格外畅快。
夫人,发生何事
锦笙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沈良椿倒在地上,下意识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只是晕过去了,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去趟别院,你在这把人看住了。
夫人放心便是。
锦笙识趣地点了点头。
07
我到时,丞渊侯恰巧站在别院外。
见我来,并未有丝毫诧异,反而恭敬地称呼我为夫人。
将军在吗我问。
在,他引我过去,关门时还不忘提醒,将军已等候多时。
等候多时
萧衡生早知道我会来
说说看,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他仍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姿态,比五官更立体的,大概是他桀骜不驯的个性。
沈良椿虽是文官,但平时帮城王爷处理了不少污秽之事,虎斑纹便是他们交易时出示的信物。
我边理思绪,边将这些年所搜集到的一一告知。
沈良椿将这些年的交易都藏在书房内的壁画后方,连同来往书信,都在此处。
毕竟与朝廷有关,此事由将军出面最为合适。
其中种种,都是我阿娘的遗言。
她将这些告诉我,无非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借这件事,顺利离开沈府。
只可惜,我的野心不止于此……
夫人,你将这些告诉我,一旦查实,沈府将不复存在。
今夜的他,穿了一身亵衣,布料丝滑有垂态,修长的手指碾灭灯芯时,衬得他这张脸格外柔和。
我接过他手里的蜡烛剪,我要的就是不复存在。
这个沈府,对我来说,不过是人间炼狱,都烧没了才好。
呵,他冷笑了声,似是调侃,都说医者仁心,夫人医术这般高明,为何总用救人的手段杀人
我猝然回头,却见他嘴角都已然咧到耳后根。
萧将军好口才,我慢慢靠近,故意俯下身子问,妾身倒是想问问,先夫人是怎么死的
话音未落,他反手将刀抵在我脖间,轻抚我的鬓发,不如,我送你下去问问
将军刀尖上染的血何止一人,挨个问问到什么时候!
我故作姿态地用手在他胸口画圈,见他刀刃有所偏移,连忙闪到一边。
不早了,将军好生歇息。
我松垮垮地行了礼,正要走,却听他说,你救我一命,你当我一日夫人,我便护你一日性命。
沈湫时在这,谢过将军了。
我没有回头。
人总要学会仰望些什么,不能总佝着背,像动物一样觅食。
这张长期饭票,决定权永远不会在萧衡生身上。
毕竟,天地广阔,万一哪天我就离开了呢
08
之后几日,还算太平。
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丞渊不去城外请老医师探病,每日起早贪黑来我这,一口一个叨扰。
不是发烧咳嗽,就是偶感风寒,萧衡生浑身上下都被我看了个遍,也没诊出个好歹来。
这不,他又来了,夫人,将军……
等等,我手动让他闭嘴,我还没死呢,一大早的,鬼哭狼嚎给谁看
我家将军……
你家将军身体康健,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我把他提溜到一边,再三强调,无事不出诊。
今日不同,他着急忙慌地将我拉到一边,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声说道,今日是沈良椿问斩的日子。
咚~我的心脏猛得一震。
问斩的日子
是,丞渊打开折扇有意遮挡,这几日将军一直在搜查沈大人罪证,送岳父大人送断头台这事,是将军做的不对,这件事也不该我来说,但将军在执行公务……
越解释,丞渊越觉得说得不对。
将岳父大人送上断头台,还让自家夫人来观礼这事,多少有点不太仁德。
所以他东拼西凑,也没拼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了,我神色稍缓,我会去的。
我说过,要看沈府残败,所以这场礼,我必须去。
但不知为何,马车驶出东巷,我却后悔了。
夫人,还去吗锦笙小心翼翼问道。
去沈府。
我心不在焉回。
说到底,我还是心软了。
阿娘说的没错,他再不堪,血脉相连,仍旧会伤感。
就像粉墙绿荫的沈府,变得凄凉衰败,空的是心,不是人。
夫人可还满意
萧衡生站在我身后,语气如常。
满意,我没有扭头看他,沈良椿死了吗
死了。
死得好,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时,越发沉重,将军回吧。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后,沈湫时。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叫我夫人。
他说,比死了更可怕的活着,沈府其他人,就让他们毫无尊严的活着,可好
我转头看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些恍惚。
我确认了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萧衡生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冷漠诡谲的人是他,眼前这个温柔如斯的,也是他。
他,仿佛比我认识的萧衡生,更多面。
可好见我不答,他又问了我一遍。
好。
我含泪一笑。
人生漫漫,行到此处,我方才明白,偶尔的软弱,并不丢人。
因为,总有人能在你坚强的外壳下,识破那个柔软的自己……
09
在这场博弈里,从来没有胜者,但也从来没有败者。
沈府的落败,并没有给城王爷重磅一击。
他和萧衡生之间的较量,从来都是此消彼长的,未有胜负。
直到,舞伶的出现。
她是古云王之女,手握五万精兵,是京周当之无愧的女将军。
这也是为什么,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觉得她给我的感觉,和萧衡生很像,骨子里都有股韧劲。
你是谁
瞧,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这位是萧府夫人,丞渊见状,忙来打圆场。
我礼貌点头。
正要走,却被她一杆长枪拦住,你就是沈湫时
张扬,跋扈,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又如何我睨了她一眼,不甚厌烦。
丞渊在旁扯了扯我的外衣,四只眼睛抽搐似的乱眨,夫人,这位舞将军,在军中是有实权的,就是将军也要礼让三分。
所以,我是不是得请人进去喝杯茶再走啊我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有这功夫,为什么不去找萧衡生
早就听闻萧将军娶了娇妻,正想和你比试比试。
话音未落,舞伶这杆枪已经抵在我的脖颈处。
麻烦!
真是麻烦!
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哪是来和我比武的,她分明就是萧衡生在外惹的桃花债,来给萧夫人立下马威的。
丞渊,我不耐烦地低叹了口气,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你可得看仔细了,是她先招惹我的。
说完,我掏出三根银针,扎了她三处穴位。
长枪落地,她的右手再也举不起来了,和垂柳一样,倒在身侧。
丞渊彻底慌了神了,祖宗呀,你快把舞将军的胳膊接回去呀!
我没理他。
扎了两针而已,随便找个神棍也能把胳膊接回去,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凭什么让我服软
你们在做什么
萧衡生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冷不丁地说道。
我身子猛一怔。
反观舞伶,一脸得意,萧将军,你家夫人好大的威风,我想让她陪我耍两招,她三两下把我的胳膊给卸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反驳,反而是认认真真地分析了他的头骨距离,确定他不是冒牌货后,哎呦两声倒进他怀里,脖子一仰,装晕了过去。
反正,只要在萧府一日,他就得护我一日性命。
这是他说过的。
夫人,你这戏是不是演过了他在我耳边低声喃语。
我没理他,继续装晕。
管它呢,有用就行!
10
为了配合我这出戏,萧衡生让丞渊去城外请医师进府,把舞伶从上到下都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大碍,方才派人送回。
这位舞将军,怕是来者不善,我说。
光我入府的这几个月,城王爷塞了不少人进来,这京周的王公贵胄我算是瞧了个遍。
现在,又凭空冒出来一个舞伶,怕就怕,又是城王爷这个老匹夫往这塞人。
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手中有兵权,他说。
萧衡山照旧点了些熏香,或许是在沙场上杀戮久了,就总想着用这种金贵物,来去一去身上的浊气。
不如,你纳了她我开玩笑说,我这个正妻不会让,她若甘愿做小,也不是不可以。
沈湫时,他又喊我名字,想来是生气了。
是是是,我不该胡说,我连连认错,那将军,可有对策
在将军府的这个月,萧衡山除了让锦笙汇报我每日出行,其他,都由着我撒野。
应是我心思野了,对有些事逐渐也就看淡了。
你有办法你去,他睨了我一眼,算是默许,只要别闹翻天就好。
将军说的是。
我勾了勾唇。
翌日,我便以将军夫人的名义,请舞伶到府上喝茶。
其间,故意让锦笙带她绕路,去看了一眼萧府风光—上任将军夫人的灵堂。
你是故意的,她说。
谁说练武之人四肢发达,这不,还是有脑子好使的。
是故意的,但也不是故意的。
我慢条斯理地给她斟了杯茶,见她一饮而尽,又给
她新添了一杯。
诚如舞将军所看到的,这灵堂一直都在,只不过,之前设在主卧,我进门后,将军将它放置在了厢房内,好生供养。
关于这个灵堂,我问过萧衡生,说是丞渊出的馊主意。
军师啊军师,真是好样的!
见舞伶不语,我继续说,如今朝堂局势不明,将军手中的虎符也是人人忌惮之物,我家将军若真想要,大可以示好,让将军过门。
可我认为,舞将军风华,应是值得更好的。
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戏码,耗时耗力还耗心神,有这功夫别说当状元娘子,就连状元都当上了。
这不是威胁,是劝诫。
一代女将军,男人使得,他也使得,何苦将自己关在后院当一个后宅夫人
奇怪的是,舞伶听后,反而一笑,萧夫人,我若非要和你争,你应当如何
应当如何
我还真没想过。
我会让你,我坦言道。
呵,她讥讽一笑,沈湫时,有些东西你不服不行,我看你是,情到深处而不自知。
情到深处而不自知
这话什么意思
11
锦笙,她这什么意思
深夜,我辗转不眠。
锦笙帮我披上外衣,手上还拎了盏灯过来,夫人心思细致,没想到竟有一日,看不破自己的心事。
心事我不解。
她抓起裙尾,将它团在手中,一个纵跃坐在我身旁。
据我所知,舞将军对将军并未有儿女之情,那日,她真的是想见见萧夫人……
所以呢
所以……锦笙轻轻慢慢地笑说,将军是在试探夫人的心意呢!
……
这人绝对有大病!
我提起裙摆,拿着锦笙的灯笼就往萧衡生院子走。
夜色微凉,他房内的烛火通明。
那晚,我就站在门外,没敢推门进去。
我总说,做人要当机立断,行事要果决有担当,但到这时,我却犹豫了。
如今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做明面上的夫妻,没有感情纠葛,舍与得也全凭自己心意。
直到……
城王爷起兵造反,萧衡生奉旨进宫围剿,宫内一团乱麻,边境战乱四起,内忧外患一触即发……
那晚,下了一夜的雨,连绵不断的战火却因雨夜,烧得轰轰烈烈。
夫人,将军回来了!
清早,就听丞渊喊了一路。
但当我见到他安稳地坐在我面前,由着我施诊把脉时,我方才安下心来。
你再不回来,我都考虑收拾包袱改嫁了,我板着张脸说。
短短一日,样貌英俊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灰头土脸的小流氓
舞伶这次,立了大功,他说。
我以为他和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交代着他眼中的大事。
没想到,说着说着突然急转直下,你若走了,就不怕她顶了你的位置
她敢!我怒气横生地瞥了他一眼。
反观他,低低柔柔地摇了摇头,笑着说,夫人在,她定是不敢的。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夫人可是京周有名的恶女,她哪敢!
你瞧,男人不仅善变,还油嘴滑舌的。
不管怎么得来的,自家的夫婿,还是得看紧些。
不然你永远都不会猜到,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