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江柔走到了江边，警戒线还没撤，她站了很久，仿佛也想一跃而下。

    我的灵魂上蹿下跳，拼命把她往桥上推。

    她若有所感，愣神片刻，自顾自喃喃：......对，我还不能死。

    眼神掠过光，她动作坚定起来，转身离开桥边。

    魂魄越来越淡，我仍旧跟在妈妈身后，目睹她朝法院申请诉讼离婚，又将林小羽送进孤儿院。

    临走时，林小羽哭得撕心裂肺：

    妈你别不要我！就因为那血液肮脏的林小夕，你要抛弃我吗

    她凭什么抢你宠爱！

    江柔霍然顿住。

    原来小羽什么都知道，还屡次利用这一点蒙骗她，欺负小夕。

    她没管她的控诉，径直回家。

    江柔开始收拾我的遗物，她来到我逼仄的房间，发现基本没什么东西。

    翻腾半天，找出个病例本。

    我不常写日记，也不怕被偷窥发现，因为没人在意，就没人会翻开。

    【1月18日】

    今天妹妹打碎了碗，划烂了手心，非说我干的，妈妈骂我扫把星，没照顾好她。

    【3月24日】

    鼻子塌掉了，同学说我丑八怪，我想说不是的，我只有眼睛不好看。

    【4月30日】

    心理医生说我患了抑郁症，想和妈妈沟通病情，我摇头拒绝了。妈妈很累，我应该让她省心。

    【5月10日】

    我不想再拿第一了。

    【5月11日】

    妈妈母亲节快乐。

    ......

    江柔蜷缩成一团，埋头抱着膝盖，泪水忽然决堤。

    打湿了日记本，模糊了字迹。

    我想安慰她，拍拍她的后背，但她显然感受不到，只是哭。

    很久很久，终于平息下来。

    她带着我的骨灰，去了游乐园。

    玩了我期待已久的旋转木马，玩了我不敢尝试的过山车，她把我搂在怀里说别怕。

    甚至带我闯了鬼屋。

    我笑得直不起腰，这些假喽啰，如今根本吓不到我。

    她最终给我买了好多根烤肠，连带那个小狗玩偶，葬了个好地方。

    然后，在我坟前编了个花环。

    这我并不陌生。

    还没逃出大山时，妈妈每年都会送我生日礼物，她戴着大锁链，我戴着小锁链，被爸爸派去放牛。

    她会拖着沉重的身体，找到很多小花，再费劲地编出个花环。

    很漂亮，我很喜欢，可惜只能戴一会儿，回去的路上得丢掉。

    就这样持续了六年。

    直到获救的七岁，我以往的生日礼物，变成了一节塌掉的鼻梁骨。

    自此，再也回不到当初。

    可我仍是庆幸的，庆幸我能遇到妈妈，能跟随她逃出深山。

    江柔呆坐在我碑前，轻轻抚摸我的照片，抿出个淡淡的微笑。

    我们家小夕真好看。

    眼泪早就流干，我心脏酸涩，灵魂都快散去似的。

    她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笑出了眼泪，小夕......你恨我吗

    双目无神，额头抵着墓碑，留下两行润湿的痕迹。

    我趴在墓碑上摇头，我不恨你呀，我心疼你。

    可惜妈妈听不到。

    她麻木地重复着道歉，膝盖跪地，我连忙歪头去看她脚踝，生怕她蹭破皮。

    天空偏偏下起淅沥小雨。

    我挡不住，只得祈祷她早点回家，有点懊恼，跳江前没买好药膏。

    你怎么还没去地府报道身后忽而传来讶异的疑问。

    黑白无常异口同声，拎起我后颈，奇怪，居然漏了个小鬼。

    显然，我给人家添了麻烦。

    对不起......我没找到路，这就跟你们走！我垂下眼睑，急忙解释。

    他们对视一眼，反倒不急，温柔地摸了摸我发丝，别怕，没怪你，这是我们的失职。

    饶有兴趣般，黑无常扫了一眼，这是你妈妈要不要留句话

    ......可以吗

    白无常瞪他一眼，阻止的话卡在喉咙，叹息着应允：你说吧。

    我抬头一望，笑得格外灿烂，谢谢你们，那就请她下次，雨天别来看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