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飒，警界之花，父亲是公安局长。
而我的父母，是小偷，被陈局抓进监狱。
我喜欢陈飒。
我靠近她的唯一方式，就是继承家学。
反正我追不到她，也让她尝尝追不到我的滋味。
某天，我不慎被她抓到。
紧接着，我们一起穿越了。
我，变成缉妖司捕头，家世显赫。
她，变成妖怪，无法无天。
——这下好了，变成她跑我追了！
1.
云翼，你跑不掉了！
我站在楼顶，望着几十米高的地面，觉得她说的没错。
昨天晚上喝大了，今早出工晕晕乎乎，居然忘记带滑轮勾。
一朝贪杯误终身。
陈警官，又见面了！
我笑嘻嘻地回头，面对把我堵在天台边缘的警花陈飒。
她真好看！
目清眉秀，英气十足，两颊的下颌线就好像刀刻的一样。
不光这些，她现在板着脸，举着枪，还穿着制服。
我敢说，巅峰时期的林青霞都不及今天的她。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铐，丢到我跟前。
自己带上！
她依然拿枪指着我。
我是一个小偷，我只在陈飒的片区偷东西。
尤其是她外出巡逻的时候，我一般也在那时上街。
然后，我们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又碰上了。
我太喜欢那种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的感觉了。
因为我深深地知道，在现实生活中，以我的出身和背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追得到她。
既然如此，那我也让她尝尝追不到我的滋味。
败在陈警官手上，是我的荣幸。
我实话实说，十分诚恳。
少跟我油腔滑调！
她却凶我。
不过，她凶我的样子还是那么好看，像个炸毛的小狐狸。
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一边强调，一边按她吩咐带好手铐。
总算抓到你了！
她把枪收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看见她笑，心头一甜，像糖果融化了一般。
她笑的样子居然很甜美，跟不笑时的英姿飒爽毫不违和，要是能天天看到她笑，就算被抓一万次我也心甘情愿。
走！跟我回派出所。
她拉着我，准备往楼梯间走。
我要是不愿意呢
进了派出所，立案判刑进监狱，没个三年五载出不来，我还怎么见你
那就由不得你了！
她一点也不顾及我的感受。
怎么会呢
我不同意。
她狐疑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拽着我的袖子催我快点走。
就在她拉我胳膊上的一瞬间，我另一只手快速从手铐里滑了出来。
忘记说了，我当了这么多年小偷，屡屡犯险，屡屡逃生，之所以还没被抓，是因为我有独门秘籍——缩骨功！
我一只手滑脱，趁她没反应过来，就把手铐铐在她的手上。
我另一只手也迅速挣脱，迅速将铐圈挂在了楼顶的避雷针塔上。
我又卸掉她的配枪和钥匙坠，丢到五米开外的地上。
眨巴眼的功夫，我就脱困了。
陈警官，看来今天你又抓不到我喽！
我摊摊手，无奈道。
真有你的！云翼，我早晚都会把你送进监狱！
她咬着牙，再次凶我。
那我预祝陈警官早日成功！
我冲她摆摆手，转身要往楼梯间走。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刮来，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我仰起头，看到头顶上忽然出现一团巨大的乌云。
乌云中电闪雷鸣，好像在蓄积力量，等待血槽满溢时，一股脑地劈向人间。
不好！我惊呼。
一个箭步冲向地上的钥匙坠，捡起来后飞奔过去帮陈飒打开手铐。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击中我们身旁的避雷塔。
紧接着，一片耀眼刺目的光芒，我开始坠落。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下坠。下坠。螺旋型下坠。
永无止境。
再后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次醒来，我的身边围满了人。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他们咋咋呼呼，喜气洋洋地呼喊道。
2.
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幔，我看到有人朝我走来。
是一个中年贵妇。
身穿一袭华贵锦袍，上面用金银细线绣满花纹，身上佩戴着闪闪发光的珠宝，发髻上坠满各色宝石。
我以前偷过珠宝行，却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货色。
中年贵妇脸庞丰腴，嘴角含笑，眼泡却又红又肿，像是哭了很久。
她在我床边坐下，接过身旁姑娘递来的汤碗。
我儿张嘴，来，喝一口参汤。
她将汤勺送到我嘴边。
我有些愕然，她喊我吾儿，那她是我妈
我妈在我上高中时因为偷窃，被陈飒的父亲抓进监狱，我有好多年都没见过她了。
我这不是在做梦，就是穿越了。
我的天啦！
我惊讶地张开了嘴，紧接着汤勺里的汤顺利被送进我嘴里。
这个味道！
好清新！好鲜甜啊！
我的舌头、喉咙、食道、胃肠，顷刻之间，都被一种和煦如春风般的感受充满！
这就是参汤！
我也太好喝了吧！
我差点喊了出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看到我的反应，周围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争相夸奖少爷好棒！
等我干完整碗参汤，贵妇又说了好些话，总归是谢天谢地，儿子没事一类的。之后，又说要亲自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父亲，交代众人好生照料，欢欢喜喜地离开。
等她走后，我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只留下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厮。
我假装高烧不退，记忆混乱，从小厮口中套取原主的信息。
这才知道，我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做周智渊，是相府嫡子。
父亲当朝宰相。母亲高门世家。
一个有权。一个有钱。
不仅如此，我自己也是才貌双全，文武皆优。
去年参加科考，应试及第。
之前参加武考，成绩也很不错。
虽未娶亲，但全京城想嫁给我的姑娘，从宫门口一直排到城门外。
如今，我在缉妖司任职，担任捕头。
之所以昏迷，是因为日前参加一场围妖行动，抓捕危害一方的大妖猿洪。
我在战斗中受伤，之后昏迷不醒。
这几天，阖府上下都被我的生死牵动。
老爷夫人动用一切关系，寻医求药，为我续命。
夫人还去庙里许愿，只要我能活过来，愿献黄金万两，赈济穷苦。
黄金万两！
我的天啦！想当初，我爸妈就是因为偷了一条金项链，被抓进去这么多年。
不对！
我现在已经不是云翼了，我是周智渊。
我被泼天的富贵砸中，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接住它
嘭！嘭！……
窗外传来鼓声，小厮告诉我，这是朱雀大街的暮鼓。
三十六声，浑厚如雷。
我霍然起身，推开雕花木棂窗，向外望去。
夕阳将整座城市染成鎏金色，东西两市万商云集，各色人、马、车、骆驼穿行其间，空气中还飘来食物的芬芳香气，到饭点儿了。
饿了！
一碗参汤哪能顶饱。
小厮听到，立马要叫厨房传菜，我忙阻拦。
眼前盛景，不出去转转实在可惜。
我吩咐他留在房中，有人过问，就说我已入睡，不便打扰。
说完，我轻车熟路，翻窗而出。
前世的身手还在，用在这具贵族的肉体上，效果更好。
穿过重门叠户，天街御路，当胡姬酒肆的灯笼次第亮起时，我已经坐在二楼水榭的凭栏处。
听京城乐伎弹琵琶，吃岭南名厨做山珍，喝西域进贡葡萄酒。
兴之所至，我也起身，为席间文人即兴朗诵了一首《沁园春雪》，令一众才子叹为观止，将我抬上肩舆，满街游行。
醉眼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身穿一袭火红长衣，高挽发髻，骑在一匹雪白的马上，像一个凯旋回师的女将军，从我面前的街道上缓缓走过。
这份劲头，只有陈飒！
我揉了揉眼睛，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陈飒，也穿越来此了吗
我是宰相之子、盖世神捕，那她又是谁呢
3.
我今天去了趟缉妖司，见吴司丞的几案上，待批文书已经累累若丘山。
曲江池荷花开到第五重时，我的宰相父亲忽然跟我说。
他的意思很明显，我该回去上班了。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穿上制服，佩戴兵器，骑上高马。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这个世界的顶配豪奢。
一路上，我被夹道围观。
上个班而已，搞的好像顶流出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缉妖司位于中央大街北侧，离皇宫很近，是朝廷最重要的衙门之一。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个世界，人妖共存，妖祸连连。
这座衙门有别于街上其它建筑，整座司衙黑咕隆咚，那是被雷火淬炼过的青铜浇筑而成，庄重并且坚固。
围绕主殿四周的十二根盘龙柱，柱身飞龙盘旋，朝向十二方位，每条龙睛平日灰白如盲，一旦该方向有妖祸发生，瞬间化为血瞳。
最醒目的镇妖塔，塔身周围刻满《楞严咒》，塔内悬挂三千铜镜，可教一切妖魔鬼怪原形毕露。
正堂的穹顶上悬着九层星图，地上的山河浮雕里淌着水银，东侧照壁上钉着七排妖兽颅骨，每对犄角上都挂着风干的桃木符。
从建筑到装置，全都巧夺天工，连我这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忍不住称赞。
一想到接下来我就要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不免有些紧张和激动。不过，这段时间，我也一点没闲着。
私底下，我已经把这个世界的运作机制、人际关系、结构体系，甚至天气、地图、方言、黑话等等，都摸得一清二楚。
毕竟从前我也是盗门出身，做这些轻车熟路，属于基本功范畴。
今天初一，缉妖司全员例会，这么大的场面，也没把我吓到。
例会由吴司丞亲自主持，首先盘点了最近的围捕行动。
各组捕头亲自复盘，彪形大汉、虎贲力士轮番出马，竞陈方略，声震屋瓦，吵得不可开交。
我却能够见缝插针，另辟蹊径，从被捕对象角度提供思路，总能让他们眼前一亮，赞不绝口！
之后，又说到下一阶段的工作任务。
有同事汇报，最近东市经常有一只狐妖出没闹事。
说到东市，正好是我的管辖地。
我责无旁贷，表示康复即回归，斩妖除祟，刻不容缓。
我立下军令状，拿走卷宗。
走出缉妖司大门时，凉风吹在我的脸上，有一刹那，我竟有些恍惚，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誓要将贼妖捉拿归案
换到现实中，我何尝不是贼喊捉贼
我心中好笑，却又觉得，这难道是命运给我这个小人物的慷慨馈赠
我认真研究卷宗，案主狐妖喜欢化形为女人，身着红装，三次犯案，三次脱逃。
每次都是在惊动当班捕快的情况下，顺利将他们摆脱。
一次是利用人海，一次变装，一次误导。
全都是以前我玩剩下的。
她行偷却从不害人，行动招摇吸引捕快，却又好像仅仅只是耍他们玩儿。
她这些做法，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有意思！
我很快总结出她的行动规律，估摸了时间和地点，打算明天去会会这只狐狸。
第二天，我身穿常衣，里面只套了一件轻便的金丝甲，只身一人在街上巡查。
妖怪啊！
暮色四起时，一声惊呼炸响街市。
随即我便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迅速从我面前的街口窜过。
好像是故意的，怕我看不到她似的，迎头跟我打了个照面。
很好！
既然你这么明目张胆，肆意挑衅，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我发足狂奔，追逐那个红色身影。
我们一路跑过长街。跑过市集。跑过庙堂。陋巷。房顶。城墙。宫舍……
我对整个京城地图了如指掌，总能准确猜到她的下一步打算，几次她想将我甩掉，都以失败告终。
我心中有些得意，却看到她正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那一瞬间，我心中一拧。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起。
你今天跑不掉了！
我大声喊道，然后决定赌一把，直接喊出那个名字。
陈飒，我知道是你！
始料未及的是，她也对我做了一样的事。
我也知道是你！
她笑嘻嘻地回望着我。
云翼，想抓到我，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4.
这是什么神仙剧情啊！
我在心中大喊，前世我从小暗恋的女警官，穿越后成了狐妖，而我这个曾经被她全城追捕的小偷，竟然成了缉妖司的捕头。
现在变成她跑我追了。
可我并不想这样。
我记得我刚认识陈飒时，她还是个小女孩。
那年冬天，我老家镇上一连发生了好几起火车抢劫案。
她父亲是省里特派来的调查员，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响。
我那时虽然上了初中，大部分时间却在街上瞎晃悠。
我父母不务正业，整天琢磨盗门技巧，不时还会给我安排些任务——接头、放风、勘察，甚至让我直接去偷。
他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小偷的儿子当然也是小偷。
偏偏这时，陈飒出现了。
难受吗
她看着我长满冻疮的双手，正好停留在架子上最贵的那条烟前面。
我爸烟抽完了，正在家里发疯。我妈怕我挨打，让我出来偷。
不难受。
我笑着回答。
每年冬天都会长，习惯了。
你等一下。
她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瓶冻疮膏，挖出来一大块，把我的手拽到跟前，仔细涂抹在每根手指上。
我还是很小的时候用过一次冻疮膏，是我妈去药店偷的。
她只舍得挖一点点给我，用完就没有了。
此后每一年，不管我的冻疮怎么发作，皮肤龟裂，甚至流脓，她都没有再管过我。
不但不管我，身边所有人，看到我肿成猪蹄的双手，都会大呼小叫：丑死了！真恶心！快拿开！
无一例外，尽是嫌弃。
那天，再次体会到那种冰凉沁爽的膏药穿透皮肤，被女孩的指腹一点一点揉开，肿痛和瘙痒慢慢减轻，直至消失。
我的心都快要被她融化掉了。
她比我矮一个头，俯身时我刚好可以看到她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呼扇呼扇的，像个精灵。
一种莫名的念头从我心底升起，好想时间就此停住，就停留在这一刻！
这瓶你先拿着！用完我再给你。
她涂完后，将瓶盖拧紧，塞到我手上，转身一蹦一跳的离开。
我呆在那里，不停回想她的那句：用完我再给你。
那天，我没有帮我爸偷烟，回家被他打了个半死，一躺就是好几天。
等我再出门时，到处找不到她，去派出所问看门大爷，才知道她跟她爸已经走了。
案子破了，他爸爸不会留在这里，她自然也不会。
就在我满脸失望转身要走时，门卫大爷将我叫住，递给我一瓶新的冻疮膏。
她说要是有个满手冻疮的小子来找，就把这个给他。
她没骗我！
用完还会给我。
那瓶冻疮膏我一直没有舍得用，初中毕业后，父母决定带我去南方，他们说那里机会更多，挑战更大。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了这么多年小偷，他们还没有当够，竟然还一心想要攒把大的，抢劫金店。
更没有想到，当我妈刚把一串金项链挂上脖子，随即就被捉拿归案——组织抓捕行动的警察正是陈飒的父亲。
我对此一无所知，赶到警局时，一眼就看到扒在父亲办公桌后面写作业的陈飒。那一刻，强烈的羞耻感让我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一直都在找她，一直想要见她，一直很想亲口跟她说声谢谢，却不曾想，再见面时竟是这种情形。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平淡，没有波澜。然后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真好！
一个小偷之子，有什么好记住的。
我想，不管我怎么喜欢她，想念她，现实中，我都不可能再跟她有任何可能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破罐破摔。
她是学霸。我做混混。
她是警察。我是小偷。
万万没有想到，如今我俩的身份发生对调。
周智渊或许会想要抓住这个狐妖，去缉妖司领赏，挣
KPI，升职加薪取悦双亲，再找个京城贵女当老婆，可是，我云翼不想。
而且，缉妖司的手段我都已经知晓，不说地牢里的严酷环境和刑罚手段，万一要是被打入镇妖塔，她这辈子恐怕就别想再见天日了！
我的思绪飞速直下，开始担忧害怕，想要让她远离危险。
却在这时，有人在背后叫我。
周头，我们过来帮你！
我回身看去，昨天例会上，那三个发言最猛、身手最好的彪形大汉一起现身。
一个拿着锁妖勾，一个手握斩妖剑，一个挥舞夺魂鞭。
缉妖司最强战力集体出动，这是要唱哪出啊
5.
谢谢！可是我并不需要！
我从牙关里挤出这几个字，露出了一脸的不悦和嫌弃。
哈哈哈！郎君真会开玩笑
哥几个碰巧路过，纯属帮忙，不会跟郎君争功。
郎君平日好吃好喝款待我们，我们出手相帮理所应当。
三个彪形大汉说话间已经将狐妖团团围住。
哼！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陈飒一身火红，性子也如烈火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妖化产生的反应，她以前做警察时，冷静理智，不苟言笑，很少会有这种放浪形骸、大放厥词的时候。
不过怎么说呢，这样的她，也很让人着迷！
说话间，她已经稳稳避过那三人从三个方向发动的攻势。
以一打三，无论如何都处于劣势。况且这三人手上都有武器，陈飒却两手空空，赤手空拳。
我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她身形移动快如闪电，不停诱导三人出招。
就这几下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她依旧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说话间已经跃出五米远，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条红绸，随即将一股妖力灌入其中。
转瞬之间，红绸硬化成为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剑光闪烁，仿佛有熔浆在剑身流转。
这把剑的威力，不言而喻！
我差点拍手叫好！
陈飒挥舞长剑，继续与三人对决。
郎君，您不过来玩两把
让某也见识见识您家祖传的月牙弯刀。
小狐狸功夫了得，身材也很不错哦~
那三人边打还边招呼我入阵，结果最后那位话音刚落，眼前剑光一闪，随即就被掀翻在地。
废话真多！打架都不专心。
陈飒一脸不屑。
眼见陈飒动怒，三个人也不再含糊。
嘿嘿！性子挺烈，不动点真格不行！
三个人说完就默念咒语，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仿佛打开开关一样，获得某种加持，能量暴增。
不好！我心中惊呼。
陈飒双眉紧锁，竖起二指，默念咒语。顷刻之间，从她身体里释放出三缕滚烫如火焰般的东西。
我后来才知道，这是陈飒变成狐妖后拥有的专属绝技——狐火。
去！
陈飒指挥狐火展开攻击。结果，这三团狐火就好像三个不爱听话的小孩，胡乱的绕着圈子乱飞，并不听从主人指示。
三个大汉见状纷纷大笑。
去啊！陈飒急道。
狐火好像是受到某种胁迫一样，不得不扎向三个缉妖司大汉，可是他们却好像闹脾气一般，飞到一半忽然调转回头，冲向陈飒。
陈飒赶紧提起手中长剑，将它们挡开。
收！
眼见胳膊被烫伤，陈飒无奈，只好再次念咒，让狐火消失。
看来小狐狸修为还不到家，自己的妖力自己都操控不了！
哈哈！伤不到我们，反而伤了自己！
加把劲！马上就能收工了！
三人拎起家伙，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都给我退下！让我来。
我大喝一声，跳到前面，挡住三人。
我手持月牙弯刀，跟陈飒一连过了好几招，却在背对我的缉妖司同事时，冲她眨了眨眼睛。
陈飒当即明白我的意思。随后又过了几招，我奋力相搏，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胸前破绽，她找准时机，挥出一掌打在上面。
我假装口吐鲜血，差点倒地。她顺手将我勾起，挥起长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不想他死就把武器都放下，互相把对方绑起来！
她挟持我，冲他们大声说道。
三人不情不愿。
郎君把头稍微偏一偏，我的三清镖就能用上！
其中一个手上长出三根长刺。
伤了我怎么办听话！别多事！我说。
我可是宰相嫡子，家中世代公卿，动手之前你们最好掂量好后果。
6.
已经没事了。
我被陈飒挟持一路，来到一处破庙。
她收束妖力，恢复正常。
我也将弯刀收入鞘中，站在门口警戒。
外面天色已晚，破庙地处偏僻，四周安静得出奇，只偶尔听见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叫。
你怎么知道是我
好大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她先开口问我。
不知道，凭感觉。你呢
我如实回答，也反问她。
你都认出我了，我还能认不出你
她口气轻盈，整个人状态十分松弛。
我回头看她，她也刚好在看我。
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对方。
很久以来，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跟陈飒聊聊天，说说话，唠唠家常，氛围轻松日常。不是一见面就你追我赶，剑拔弩张。
只可惜当初开局时，我给自己设定的坏人标签过于醒目，想要修正几乎无望！
现在难得有了天赐良机，我想试着做些改变。
我们这也算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了！我开着玩笑寒暄道：所以，从苏醒到现在，这小半个月你都经历了什么
我这段经历就好像坐上过山车，自然也很好奇她的。
她大概也是很久没有和人进行这样说话了，挥挥衣袖，一团狐火落在地上，好像一团篝火。
我们走到篝火旁坐下，她的回忆徐徐展开。
我在一个山洞里醒来，刚开始晕晕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口很渴，所以来到一条小溪旁，发现自己变成了狐狸。
很快我就发现，我不光是狐狸，也能化形成人。脑子里还有一些莫名的回忆，让我可以操控妖力，但又不是很稳定。
林子里面特别危险，真的是丛林法则。喝完水我就从水面倒影中看到身后树上趴着一只蟒蛇妖，准备偷袭，夺我内丹，还好我反应机敏，把它干掉。
再后来到城里，刚开始有点像旅游观光，看什么都新奇，结果很快就发现，要是被他们发现我是妖怪，就很麻烦。
在这个世界，人类把妖怪当成敌人，视妖怪为低等存在，还有缉妖司满大街抓妖。我从他们手上救过一些灵力低微的小妖，渐渐搞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
我猜你也来到这个世界，后来听到有人议论宰相府的公子新写了一首《沁园春雪》，我便确定他就是你。
她讲得不紧不慢，我却听得紧张揪心，在这个世界，身为妖怪，确实生存不易。
你认出我之后，开始在我的辖区露头我问。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你玩玩不行吗她笑着回道。
我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毕竟我以前也是这么干的。
当妖怪挺辛苦的吧
我想起以前自己的生活，居无定所，食无常处，身份低微，时时刻刻都还要警惕和防范周围的危险。
跟你以前当小偷差不多吧。
她的回答就好像洞察了我的心思。
还真是！我点点头，转而又问：那你现在一定很想回去
出乎我的意料，她摇了摇头。
相比较而言，现在的生活也很好。新奇自在，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想干嘛干嘛，没有人管，没有压力，无忧无虑，躺得很平。
她说完之后，我终于明白她身上的轻盈和松弛感从何而来。
你倒是舒服，我可就惨了！
我大声抗议。
我现在在宰相府，每天闻鸡起舞，悬梁刺股。缉妖司里面的竞争也很激烈，个个都想出头，我出身好，身份高，更是重点关注对象，每天累死累活，如履薄冰！
我以前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她说。
那你熟，要不咱俩换回来吧我说。
不换！她坚决。
当妖怪很危险的，有缉妖司的人想抓你，有大妖觊觎你的内丹，还有贪婪的人类布下各种陷阱，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我故意夸大其词。
你吓唬小孩呢
那你还不换
你这么想当妖怪，那我偏不换。
她笑嘻嘻说，跟从前那个严肃正经的女警判若两人。
为什么
我不解，当妖怪还能上瘾
因为我也想让你尝尝，追不到我的滋味。
她再次转头看向我，眼神深邃。
我忽然怔住，她说的这句话，好像话里有话
难道说，她已经知道我的心思还是说，她只是随口跟我开个玩笑
什么意思我反问。
她飘然起身，一转眼蹿到门口，朝外面嗅嗅鼻子。
意思就是，你那三个同事追上来了，接下来就由大官人自行应对吧！
话音落地，她就没影儿了。
7.
在里面！我都闻到那狐狸媚子的骚味了。
我听到庙门外传来他们的声音。
陈飒让我自行应对，我要怎么解释我被狐妖绑架，现下又被她跑脱的情形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给自己来上一刀。
虽然扎得不是我自己的身体，可是，这痛感怎么这么真实和强烈啊！
扎完我就后悔了！
郎君可真够狠的！
那狐狸媚子是怎么做的，临了还把郎君伤成这样
哎呀，这下京城多少高门大户的千金贵女又要彻夜伤心落泪了。
那三个聒噪的同事一看到我，又开始聒噪起来。
他们坚持要送我回相府。临进门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务必不要把我受伤的事说出去。
结果，这三个大嘴巴，见人就说。
郎君被狐媚勾引，又被狐媚所伤。
真叫一个朱颜原是画皮客，温存翻作剔骨刀。
是啦是啦！自古深情留不住，多情总被无情伤。
三个粗人，还喜欢引经据典。
我真是无语，刚刚就不该带他们回来。
这些话很快就在府里传了一个遍，我刚回房，屁股都没挨着板凳，我的母亲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呃！不是我的母亲，是周智渊的母亲。
吾儿，快跟娘说说那狐媚之事
吾娘，您都不先问问儿身上的伤，就开始直接聊八卦，这样好吗
我无奈，只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将经过说了一遍。
当然，我没有说我和陈飒的那部分。
最后，我还将任务失败归因于旧伤，久未莅事，有些生疏，这才被贼人偷袭得逞。
万望母亲不要担心，善自珍重。
我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从那以后，我母亲确实没有再跟我纠结狐妖的事，不过，她开始花大把心思在另一件事上——给我寻一门亲。
真是生怕她这个宝贝儿子被狐狸精拐跑了！
这天，她运筹帷幄，为我安排了和公主的相亲。
地点是在皇家马球场。
我换上了她给我新做的骑装、鞋子和发簪，一身簇新地赶到那里。
日头正好，金辉洒满朱漆栏杆，彩缎帷帐极尽华贵。我在这儿已经见多了贵族做派，商贾巨富，还是第一次见识皇家威仪，果然不同凡响。
远处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只见十余名太监、女侍簇拥一人款款而来。
我猜她就是公主。
臣见过公主。我行礼。
眼神余光中却瞥见她正饶有兴趣的盯着我。
从脸上，到身上，再到腰上，然后到……
眼光赤裸毒辣，好像自带
X
光，已经将我扒光了，让我不由发起窘来。
公主在看什么我有些羞恼发问。
她竟哧哧发笑，开口否认：没看什么。
话虽如此，可眼神依旧好像黏住一样，丝毫没有半分怯意。
这女人脸皮还挺厚！
我的双颊已然绯红，长这么大还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以前当云翼，虽然没有周智渊这身皮囊丰神俊秀，但是身材样貌也都说得过去，也没被人这样看过。
她见我不自然，拿起手帕擦了擦快要流出来的口水，拍手大笑起来。
听闻周大捕头纵横沙场，锐不可当，让本宫瞧了几眼，竟然这般脸红如潮，心怀纯真，本宫甚悦啊哈哈哈~
悦你个大头鬼！
要不是他们都说你是公主，我就当你是个女流氓了。
以前我在道上混，这种姑娘见得多。私生活放浪不羁，做人没底线，恃强凌弱欺软怕硬……
我正想着，就见她手起鞭落，狠狠抽打在一个小厮身上。
说多少遍了，本宫今天著黄裳，当用黄球。
只一鞭下去，那小厮背上就被钢鞭上倒竖的横刺划得皮开肉绽。
如此暴戾，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公主何须跟下人计较，今朝天气晴好，不打球也无妨！
我看那小厮实在可怜，在一旁打起哈哈。
不打球她眼睛滴溜溜地转，身体也不由自主往我这边靠了靠，问道：那不如骑马，郎君愿与本宫共乘一匹乎
我一口茶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选马的时候，熬不住这公主左挑右选就是看上了我的马，非要跟我同骑一匹。
辛苦我家小黑了！
我从走出马厩就开始绞尽脑汁，要怎么才能摆脱眼前这个诡异的场面，却没想到公主兴致极好，又闹着要去最热闹的市集巡街。
我心中暴汗，额头都快下瀑布了！
一直走到街口，一阵大风忽然刮来，一道火红的身影飞速从我们面前掠过。
妖怪！
我声音颤抖着大喊出来，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全体戒备，护公主周全！
我飞身下马，随行的护卫们也纷纷拔剑，朝公主聚了过来。
捉妖乃臣分内事，万望公主恕罪！
我义正言辞，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陈飒追了上去。
妖怪，哪里逃！
8.
我还是云翼的时候，有一回，我在街上碰到陈飒相亲。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在相亲，因为陈飒手上拿着一朵玫瑰花，身上穿着裙子，我之前从来没有见她穿过裙子。
她站在一个穿西装、打领带，说话行事都有些局促的男人身边。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喜欢他。
别看她好像在认真聆听他说话，可是在他没看到时，她都已经打过好几次哈欠了。
后来，两人去吃饭。
他给她夹了两次菜，却没有看到她眉头微蹙的介怀。
她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交往。
不管他怎么风趣、礼貌、有涵养，都不能在她心底激起任何波澜。
有几个瞬间，我觉得这世上只有我能在她心底激起波澜。
每一次，当我发出信号，开启新一轮猫鼠大战。我极尽所能逃脱追捕，她信誓旦旦要将我捉拿归案。
这个游戏一旦开始，她那深陷条条框框、循规蹈矩的人生，立马变得鲜活又生动。
我最喜欢那时候的她。
她应该也是。
那种时刻，只有我能为她带来。
就在我这样想时，转头刚好看到商店玻璃橱窗映出我的身影。
除了一张还算耐看的脸，身体瘦长如新竹，全身上下穿衣打扮不足一百块。
说到底，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偷。
哪来的自信能让她幸福
她对面那个相亲男，看起来有钱有颜，家境不错，工作还行。
我算个什么东西，哪一点能跟人家比
或许我才是应该消失的那个人，让他们在这儿好好吃个饭，尽情约个会，说不定真就走到一起了，恋爱结婚组建家庭……
可是，我好不甘心。
我可是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她。
到现在，我还没法让她知道，我才是这个世上最在乎她的人。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
最后，我决定现身。
我溜达到不远处的彩票店，之前蹲过点，知道钱箱位置。
抓小偷啊！
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哪一句话会比这一句更能刺激陈飒了！
原本心不在焉、昏昏欲睡的相亲局，眨眼之间就被这一嗓子激活。
嗖地一下，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差点碰翻了面前的桌子。
她一脸歉意跟对面那男人解释了两句，然后飞身越过护栏，稳稳落地，径直朝我追来。
整个人精神抖擞，飒飒如风。
果然，还是我最懂她。
我卯足力气，带着她全城跑酷。
在霓虹与阴影交织的巷道，踩着锈蚀老旧的消防梯和不太稳当的空调外挂，轻轻一跃，窜上屋顶。
整座城市就好像游戏里的地图一般，在我们脚下慢慢摊开——
从始至终，心脏都在怦怦直跳，兴奋到战栗。
就像此刻，我的心脏也在怦怦直跳，兴奋到战栗。
虽然情境完全颠倒，现在我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
但是，刚刚走到街口，一声抓妖怪啊！的呼喊划破长空，着实令我精神一震，整个人就好像被激活了一样。
你，你——你等一等我！
我气喘吁吁，见周围已经荒无人烟，朝前面喊道。
陈飒三下两下，蹿上一棵大树枝头，回身抱臂俯视着我。
怎么了，不想捉我归案了还是急着回去会你的公主呀
这话说得，我巴不得离那个女流氓远远的。
可是，怎么感觉好像有股子醋味
你想我回去见公主呀我笑嘻嘻回问。
你连我一个小小狐妖都抓不到，还敢妄称盖世神捕她一脸不忿。
说完，又从这棵树枝跃到那棵树枝。
红衣。绿树。暖阳。清风。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但见她已经走远，看不到人，我又着急起来，对着树林大喊。
喂！你别跑那么快啊，我都看不到你了！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妖怪，我是人！
你有妖力傍身，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肉身人类！
我话音刚落，突然后脖颈一紧，随即被重重拎起，飞上天空。
陈飒骑在一匹拥有巨形透明翅膀的白色天马上，将我拽到天上。
我双腿离地，心想现在只要她一撒手，我这条小命就交代出去了。
你想摔死我吗我大声惊呼。
9.
陈飒当然没有将我摔死，而是带着我遨游天际。
那头天马是陈飒之前在山谷里救下的妖兽，对她非常忠心和乖顺。
我也跟着沾光，眨眼功夫，上天入地，日行千里。
它载着我们，到蓬莱听鲸歌，去归墟看瀑布倒流，在瑶池摘了一束千年未谢的蟠桃花，至昆仑镜湖中赤脚行走于水上……
我知道陈飒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我很少开心，一旦开心，话就特别多。
我告诉陈飒，我小时候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我们那个小镇，虽然没有这些烟波浩渺的奇观胜景，但是一年四季，各有不同。
春天漫天绿雨。
夏天蝉鸣蛙叫。
秋天稻浪金黄。
冬天冰雪碎玉。
一样都很令人心旷神怡。
我的父母不务正业，我家一直都是全镇最穷，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睡觉的床，吃饭的桌子，都是几块破木板随意拼凑而成。
可就算这样，我每天一睁开眼，只要还能看到那些不要钱的自然美景，就会心情舒畅。
那你运气比我好！听我说完，陈飒也坦白心声：我是穿成妖怪后，才第一次有时间和机会看到这些风景。
我很意外：那你小时候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跟我说：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我爸办公室。看他们审讯嫌疑人，分析案情，制定抓捕策略，永远做不完的工作，永远抓不完的罪犯……我每天还要按照我爸的要求，练习武术，站桩打拳，全都是很枯燥很乏味的基础练习。
怪不得能当上警花，原来练的都是童子功。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童年。她哀哀说道：别的小孩都在外面玩，有节日，有假期，我却只能在我爸看管下，做他给我安排好的事。
那你妈妈呢
我见过陈飒的爸爸，很威风很严厉的一个人，一直也只听她提起过爸爸，很好奇她的妈妈什么样
一瞬间，她脸上就好像冰川凝结，失去表情。
我才发现不慎闯进了雷区，正不知如何找补，旁边传来天马的一声长啸。
它在叫我们。
陈飒起身，朝它走去。
天快亮了，大概是在叫我们去东极看日出。
她走到天马跟前，拍拍它的后颈，它立刻温顺下来。
关于我母亲的事，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
她最后这样跟我说。
我们再次跨上天马，一头扎进一团绛紫色云雾，继续徜徉在光河之中。
看完日出，陈飒让天马送我回去。
一想到又要跟她分别，我心中涌起许多不舍。
既然你觉得当妖怪好，逍遥自在，我也不喜欢当捕头，每天还要早起，捉妖办案，要不然我干脆陪你一起当妖怪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真的很想每天每时每刻都能跟她在一起，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所想。
你什么意思
她有点诧异，眉头紧锁，凝视着我。
被她这么一问，我的心里反倒有些发虚。
我的意思是我以前过惯了自在生活，忽然有了这个身份，让我觉得压力很大，我更喜欢你的生活。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她的眼底尽是失望。
你怎么了
我愈发不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我还以为她会高兴，会欣然接受我的提议，从此我们会过上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想得美！
她骤然翻脸，一脚将我踢下天马。
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云翼了，你现在是周智渊。
总有一天，你要抓到我。
要是连这个都办不到，你就是个草包！
我听见她在天上说。
走！
她拍了拍天马，天马在空中盘旋着调了个头，眨眼之间就飞出百丈远。
我从地上爬起来，人却有些恍惚。
半日前，我们还一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样子。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之前那一切就好像一场幻梦。
我们终究只能站在不同和对立的身份中。
为什么
明明是我心甘情愿、不计得失，我愿意放弃身份，放弃唾手而来的荣华富贵，跟她一起归隐山林，她却这般态度对我
难道这世上真的只能警匪有别、人妖殊途吗
10.
那之后几天，我一直都在困惑当中。
郎君，近日何故愁眉苦脸
我猜猜，莫非是这几日暑气蒸郁，惹人心烦
又或是，那日相亲，未蒙公主青眼
我那三个聒噪的缉妖司同事又来打趣。
我自然没法将我心中所惑一吐为快，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但是，他们三个互相递了下眼神，中间一人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木盒。
此中藏有我等兄弟费尽周折寻得的宝物，可解郎君之忧。
不是无偿相赠，其价可抵黄金万两。
此物极为珍贵，可助郎君一梦消愁，有梦乃肥！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三个家伙是来带货的。
盒子里装的是蛇头鱼妖的鱼鳞，名唤梦之鳞。
蛇头鱼妖，顾名思义，蛇头鱼身六足，成妖后可操控妖力制造梦境，也可以通过梦境侵入他人意识。
前不久，他们出任务时抓到一只蛇头鱼妖，关进镇妖塔时，悄悄从他身上扒下来几片鱼鳞，卖给京城达官贵人，让他们到梦中一偿夙愿，用过的都说好。
他们知道我有钱，也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卖力跟我推销。
我倒不想做美梦。
我的美梦就是陈飒，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我能去看别人的梦吗
我想看看陈飒的梦，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自然是能！只不过，如果梦主与郎君心灵无契，会被拒之入内。
一旦拒入，鳞片当场焚毁，不可再用。
吾曹此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既至矣，概不退换。
他们解释并强调。
相当于我花了万两黄金，只买到一张入场券，进不进得去，还得看陈飒跟我关系铁不铁
成交！
我痛快地达成交易，而且一买就是两片，反正周智渊又不差钱。
当天晚上，我就使用了一片梦之鳞。
去她最常做的那个梦里。
侥幸的是，我进去了。
梦中的地点是一处老式弄堂。
晚饭之后的光景，街边小卖部围着不少人，电视里正在播放北京奥运会的现场直播。
我又变回云翼，在巷子里溜溜达达地走着，迎面撞见一个小女孩，眉清目秀，英气十足——是陈飒！
比我记忆中，给我涂冻疮膏的时候，还要更小一些。
我抬手跟她打招呼，却见她径直从我身体里穿过，对我置若罔闻。
原来她压根看不见我，我成了梦里的一缕游魂。
我正纳闷，却见小陈飒已经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我该上哪儿找她
啊——
弄堂尽头传来一声尖叫。
我循声而去，只见小陈飒正呆呆站在家门口，捂着脸，神情惊悚。
越过她的肩膀，我看到门里躺着一个成年女性。
殷红殷红的血液正源源不绝从她身体往外流，很快填满房间，越过门槛，像洪水开闸一样，将我们冲进弄堂……
在血河当中，我不断浮沉，我想努力抓住小陈飒，却一再扑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冲走。
我抓到一张她和家人的合影，原来死者是她妈妈。
梦境随后又切换到一处废墟。
成年之后的陈飒正在追逐一名凶犯。
眼看那凶犯从高架桥上跳下，陈飒也跟着要跳，却被她父亲拉住。
陈飒着急，嘶吼道：我很确定，那人就是当年杀害母亲的凶手！
不对，你搞错了！她父亲严厉道：当初，杀害你母亲的真凶是为了向我寻仇，我早就抓到他了，只可惜在落网之前，他被一辆卡车撞死了！
不！不可能！陈飒哭着摇头，不肯相信。
我好不容易找到他，马上就能给妈妈报仇了，怎么可以不是他
飒飒，你该放下了！陈爸劝道。
不。不——陈飒一直拒绝，痛彻心扉。
我在一旁都能感受到她的难过和崩溃。
后来，我听见她和她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既然我没有办法亲手为妈妈报仇，那我就要让这世上再无罪恶，让无辜的生命再也不要含怨而死！
梦中的场景开始快速切换，我看到陈飒不停穿梭在各种各样犯罪现场，跟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打斗，一次一次摔倒，一次一次重击，中枪流血，满身是伤……
陈飒，你该醒醒了！
我喊她，她听不见。
我只是梦中的游魂。
我忽然回想起，达成交易后，我那三个聒噪的同事曾经提醒过。
梦之鳞有一大弊病，如果梦主入梦太深，有可能会沉湎其间。
这就是蛇头鱼妖的厉害之处，能控梦杀人。
沉湎于梦中的人，最后有可能永远也无法苏醒，恒留于梦中，直至肉身干瘪，精气耗竭。
现在的陈飒，已经完全深陷在梦中。
11.
那该如何是好
我当时追问过他们。
须一人另持一片梦之鳞，亲自进入梦主之梦，将其唤醒。
如果唤而不醒，或予以重击，实在不行，只能在梦中杀死梦主。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这样做，因为这样也会导致梦主元气大伤，形神俱疲。
他们这样跟我解释。
所以，我最后花了两万两黄金，买下两片梦之鳞。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我多想，我必须再用一片梦之鳞。
这一次，我真的进入陈飒的梦境。
我看到她伏在地上，满身是血、伤痕累累。
疼吗
她右眼眶淤血红肿，已经睁不开了，仅凭左眼看到我，露出一脸的诧异。
云翼
我想拉她起来，可是，她身上竟然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疼不疼
虽然知道是在她的梦里，就算她不疼，我心也疼。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我是来叫醒你的。
我今天没空抓你。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
陈飒，我们现在是在你的梦里，你该醒了。
我怎么会在梦里你别挡着，我抓人。
她伸手想要将我推开，却没站稳，我赶紧将她扶住。
是我用法术让你进入深层梦境，你如果执迷在这里，会很危险。
她有些难以置信，用那只没受伤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为什么她问。
对不起。我有些心虚，愧疚地解释道：刚开始，我是觉得好玩，加上有一点好奇，想知道你会做什么梦，得了两片蛇头鱼妖的鱼鳞，可以让我入你的梦。
你为什么会想知道我做什么梦
因为……
我嗫嚅着，不知道是应该告诉她实话，还是撒谎。
告诉我实话。
她盯着我，迫切道。
我知道再用那种无厘头的说辞，都很难说服她。与其如此，不如实话实说。
实话就是，我喜欢你。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你爸爸的办公室，而是十四岁时，在我老家镇上的小卖部，我正要帮我爸爸偷烟，你却帮我涂冻疮膏。
那时候的我，就好像一条人人嫌弃，整天在泥潭里打滚的傻狗。只要你不嫌弃，还帮它包扎伤口，让它好好照顾自己。从那之后，傻狗认准了你，这辈子只想让你做它的主人。
可是啊，你那么优秀，那么出挑，傻狗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同意让它跟你在一起。傻狗没办法，为了博取你的关注，只能到处搞破坏，做不好的事。惹你欢心做不到，那就竭尽所能惹你心烦。这样做的话，说不定也能让你刮目相看，觉得它天赋异禀，骨骼惊奇……
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这条傻狗越来越没有办法靠近你，接触你，对于你真正的心思一无所知，最后没办法，只能借助妖怪的法术进入你的梦境，结果没想到，你心中的执念如此之深。
执念会杀死你，傻狗却喜欢你。你跟我一起醒来，好不好
我一点一点诉说心中所想，哀哀地恳求着她。
愕然。震惊。颤抖。
无数种情绪在她受伤的身体和面孔上涌起。
愣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可是，我很喜欢这个梦。
这……
果然是梦之鳞，总能造出最让人沉迷的梦境。
你刚刚也看见了，在现实世界，我是多么无能。妈妈死在我面前，我竟一点办法都没有。凶手逍遥法外那么多年，马上就要抓到，他却死了。
这些年，我心中所想，就是去抓坏人，惩罪恶，我要他们以血偿血，以命换命，从此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可是，我的父亲，他偏偏将我保护得太好，他把我安排到基层派出所，每天除了劝架、抓小偷，我都没有机会接触真正的犯罪……
听完她的辩解，我才明白过来。
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
怪不得她现在这么想要沉溺在这里。
不光如此，她还拆穿了我的矫饰。
你骗我对吧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要是真正喜欢我，那你就应该跟我一起去抓住那个人。
好像，说的也很有道理。
我竟然无言以对。
可是，转念一想，我不能让她沉溺在这里，更不能跟她一起沉溺在这里。
你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你的喜欢，只是把我当成梦幻泡影，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
她的口气愈发清冷。
不是的！
我否认！
语气中带着委屈和无奈。
你若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去做。我声音沙哑。
她表情松弛了一些，有种不言而喻的欣慰，长睫毛微微颤动，惹人怜爱。
我心中不停挣扎，不能沉溺。
这时候机会最好，我不能再犹豫了。
手起刀落，一柄小刀干干脆脆扎在她的左胸之上。
她惊愕，不解，随即死去。
我的心也好像深受重击。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
可是，心还是好疼。
我强忍着难过，亦步亦趋，爬上悬崖。
不假思索，纵身一跃。
猛地从梦中醒来，我的浑身上下亦如筋骨尽碎一般剧烈疼痛。
而我的床头，正站着一位不速之客——是陈飒之前带我游玩时所骑的天马。
天马带来一个消息，陈飒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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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不知道陈飒梦醒之后，发现我在梦里骗了她，会作何感想
但我不后悔用梦之鳞去了解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现在我终于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明白我之前提出要跟她一起归隐山林时，她眼中的黯然和失望从何而来。
相比较而言，我太不成熟，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
一切行动和目的，都是为了自己寻开心。
从她的梦中醒来后，我好像一夜长大。
我很想告诉她，我改主意了。
我想从今以后，以她的志向为志向，用她的心愿当心愿。
假如人生是一个作业，很多人提笔之前，都是从他们家庭，父母，先祖，亦或师长身上寻找主题和素材。
他们管这个，叫传承。
我管这个，叫幸运。
我没有这种幸运，能为我的人生赋予主题。
现在，我遇到了陈飒。
我偷看了她的作业本。
我看到她在第一页上，认认真真、洋洋洒洒地写下八个字——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我是勉强才读完九年义务教育，肚子里面墨水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极其感动，为她骄傲。
我想抄她的作业。
哐叽——
就在我这样想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我的房间窗户忽然打开。
大风吹进来，刺得我眼睛睁不开。
好不容易能看清时，只见一匹白色天马越过窗棂，从天而降。
我当然认得，这是陈飒的天马。
只是她没在他身边，而它的身上伤痕累累。
见到我，天马旋即化形为人。
一个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白衣公子。
他手捂胸膛，嘴角带血，白衣上尽是被鞭子抽打后留下的血痕。
他急迫地对我说：小红出事了！
小红陈飒！
陈飒出事了！
从天马口中，我得知事情始末。
陈飒最近偶遇一处宜居之地，名叫千霞谷。
却又得知，这谷中住有一个千年藤妖，仗着自己年纪够大，妖力强盛，在谷中称王称霸，肆意妄为，欺压残害其它生灵。
陈飒侠女心肠，看不过去，就与藤妖展开了几番对决。
藤妖强大，陈飒自知不是对手，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前度，她考察地形，将火油埋在几处关键地点，组织小妖佯攻，将藤妖引到伏击地，然后用狐火点燃火油，重挫老藤的锐气。
结果没想到，昨夜天降大雨，老藤趁着天时潜入。
原本埋在营地四周的火油无法点燃，火攻不再对藤妖构成威胁，更糟糕的是陈飒不知为何陷入沉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天马等人只好拼尽全力，殊死抵抗。
直到天明时分，陈飒终于醒来。
这时雨也停了，她带领大家用山洞里储藏的火油，再次击退藤妖。
可是，谷内伤亡惨重。
不得已，陈飒只好让天马过来找我帮忙。
我愕然。
昨夜我将陈飒带入梦境，竟然导致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没能及时醒来加入战斗。
怎么就这么蠢呢
陈……不是，小红，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关切。
伤得很重。天马说。
我的心口就像被什么重重锤击。
我现在有什么能做的我急切地追问。
现在急需药品和物资。
那就赶紧去买啊！
天马眼神深邃，稍显无辜，迟疑后吐出两个字。
没钱！
我晕！
我有！
我慌不择路地从箱子里拿出金条，还有大把银票，让天马赶紧带我飞去东市，按照陈飒的要求采买物资。
稍微冷静下来以后，我忽然意识到，这种危机关头，陈飒让心腹过来找我，不为别的，居然只是借钱。
她难道不知道，我云翼，也是男子汉大丈夫！
我能做的，比给钱多多了！
13.
陈飒列了一张清单给我，上面除了帮妖怪疗伤用的丹药、灵石，还有缝衣针、棉线、纱布、高度白酒，以及很多外敷、消炎的药材。
好家伙！
她是把西医的那套都搬过来了吗
我从天马口中，了解到更多陈飒这段时间的经历。
她可真是一点都没闲着。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热心游走于山林和街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助了不少弱小的人类和妖怪，其中就包括天马。
最近，为了千霞谷中的小妖，她也是义不容辞。
不仅组织它们对抗藤妖，平时还会抽空教导、训练这些小妖。
教它们打军体拳，擒拿格斗术，还教它们人类的知识、礼仪，要求它们克制妖性当中的随意和散漫，遵守边界，不可害人……
不仅如此，她还对小妖们进行分组和编制，活脱脱把一个现代警察局搬到了这群妖怪当中。
在她的努力下，还真从藤妖手上拯救了不少无辜的老百姓和小妖们。
听到天马说起陈飒的故事，语气当中总是充满敬佩和骄傲，一声一声唤她小红，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忽然意识到，在我跟陈飒分别的时光里，她跟眼前这个小帅哥，就是朝夕相处、同进共退。
除了他，妖怪堆里，颜值党应该比比皆是，会整活的也不在话下。
啧啧！
我的心中，醋海翻波！
难以抑制的嫉妒！
不过，我相信，陈飒是不会随随便便爱上一个人的！
在我心底，她永远都是圣女一般的存在。她爱世人，在乎他们，帮助他们，这种爱非常纯洁又无私，但是不会随便跟谁产生爱情。
我坚信，她应该只属于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挥金如土，置办好所有物资，中途还插空找了我那三个聒噪的缉妖司同事，买下三瓶月华凝露。
这东西虽然不便宜，但是可以让妖怪恢复妖力，净化体内浊气。
我让天马一起带给她。
临别前，天马还送给我一个药囊，说是陈飒给我的。
千年藤妖擅长用毒，散播瘴气和毒液，安全起见，她给身边每个人都配了药囊。我接触过天马，自然也要谨慎起见。
果然，陈飒心里还是有我的。
细节之处，方显匠心独运。
我的心情好多了！
送走天马后，我便一头扎进缉妖司藏书阁。
进入缉妖司第一天，我就因为周智渊带人拿下大妖猿洪，受到嘉奖。
在缉妖司的妖怪海捕文书榜中，名列首位的就是猿洪。他的名字被抹掉之后，海捕文书上原本位列第二的千年藤妖，就成了当世唯一逍遥法外的大妖。
我进入藏书阁，就是想查查这个千年藤妖。
传说这个千年藤妖，名唤西子，原生于昆仑墟中，花开绚丽，生命力极度旺盛，唯独枝干骨瘦如柴，只能匍匐在山野之中。
某个倾盆暴雨的夜晚，藤妖无意中撞上了万年树祖，并被他擎天而立的粗壮枝干深深吸引和仰望。
彼时，树祖正因为自身过错，即将接受三道天雷惩罚。为了替自己抵挡雷刑，树祖允许藤妖攀附自身，向上生长。在藤妖的助力之下，树祖安然挺过了雷刑。
藤妖与树祖此后便结为夫妻，在一起度过了百余年好时光。树祖慷慨地给藤妖依附和庇护，引导她不断向上，不断强大。而藤妖蓬勃且旺盛的生命力，越发不受约束，越发贪婪没有止尽，终于在生长到一定阶段后，树祖无法再承受其重量与牢牢捆缚的窒息感。
其后数百年，为了各自的生存，藤妖和树祖在对抗和纠缠中不断角力，终于分不清对方究竟是仇人还是夫妻，直至最后，树祖暴毙。
失去依附的藤妖性格愈发偏执、疯狂和扭曲，心狠手辣，滥杀无辜，制造了无数人间悲剧和恐怖传说。
相传，凡有井水处，就会有儿童歌谣：藤尾扫过三更鼓，井底白骨敲玉壶。
某个县令不信邪，曾带兵闯入千霞谷。当夜，全县水井中涌出无数藤芽，将熟睡中的满城居民全都绞成茧，窒息而死后高悬于空中。
缉妖司先后组织三次围剿，尽数成为噩梦：第一次，时任司丞在战斗中被藤蔓贯穿颅骨而死；第二次，领军统领的尸体被挂到朱雀门前抽芽开花；第三次，全军出击却精锐尽没，尸骨无存。
……
看完整个卷宗，我浑身不由发起抖来。
这个藤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云翼刚想学习陈飒，认认真真干点事情，结果开局就上地狱难度，真行！
我无比纳闷，却在这时，我看到在偌大的藏书阁中，除我之外，还有一人。
一袭红装！
不是陈飒又是谁
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
缉妖司中，除了镇妖塔和地牢，其它地方绝无可能容下一个妖怪随意出入。
你带我进来的呀！
她暗示我带在身上的药囊。
我怕你不愿意，又必须进来看看藤妖的卷宗，只能这么办。
我确实不愿意，因为真的很危险。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鸣金的声音。
他们发现你了！
阁外，数间屋宇房舍的门窗次第落下，厚重的青铜大门缓缓合上。
想从这个铜墙铁壁的世界逃出生天，简直做梦！
14.
没办法了！还跟上回一样，你挟持我吧。
我全身紧绷，拔出月牙弯刀，递给陈飒。
你扎自己还扎上瘾了
她不紧不慢，捧着一本画册，还在慢慢悠悠地翻阅。
那有什么办法
我无奈地说道。
她却胸有成竹，根据画册所示，走到东南侧一面书墙前，轻轻一挥长袖，书墙左移，后面竟然露出一条密道。
我惊得几乎合不拢嘴！
这才看到她手上拿的是缉妖司建筑图册。
我自诩盗圣这么多年，竟然还要靠警花指路！
我听一个年纪很大的鼠妖说过，这下面有条密道。
不过道口有点窄！
你的缩骨功现在还能用吗
她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施展妖力，将图册放回原处，抹掉藏书阁中一切味道和痕迹。
当然能用！我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跟她一起走更稳妥。
Lady
first！
我让她先。
她闻言点头，转身卷起一阵红色旋风。下一秒钟陈飒不见了，我的面前多出一只全身火红的小狐狸。
不对！不是火红。
那毛发看起来不是静止的红，而是流动的赤金。
长长的尾巴，尾尖处还跃动着琉璃大小的光斑。
脸很小，削尖的面颊就如同雕刻一般，鼻梁挺直如刃，透着野性和锐利。
两只眼睛更是摄入心魂，亮晶晶的瞳仁就好像两滴融化的琥珀。
斜飞入鬓的眼尾，眸光流转间，似笑非嗔，既有孩童的纯澈，又藏着妖怪的狡黠。
……
我简直看呆了！
这就是陈飒的妖身！
太美了！
走吧！
她轻盈转身，跃入密道，就好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精灵。
我立即施展缩骨功，跟上这团火。
密道的大门在我身后关闭，外面的声音再与我无关。
我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心中无比踏实与喜悦。
直到密道尽头，钻出洞口，重返人间，却只见天马等几个小妖早就等在那里。
看到我一个身穿缉妖司制服的人跟在陈飒后面，除了天马之外，其余小妖立刻警戒起来。
没事！自己人。
陈飒帮我解释。
我心里一热，在她心里，原来我是自己人。
她和伙伴们简单说了下刚才的情况，然后转回头来，看着我说：今天，谢谢你！
我却突然问道：那个，对付藤妖的事情，你希望我也加入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说：这应该问你自己，你希望加入我吗
我也没想到她会反过来问我。
我挠了挠头，尴尬道：我就问问你，毕竟我现在也是缉妖司捕头，缉妖除祟也是我的职责。
一阵沉默之后，陈飒抬起眼睛看我。
之前，她慢慢说道：我也有认真想过，我现在没办法当警察，就老老实实做个妖怪，归隐山林，逍遥自在，也不是不行。
我曾经的提议，她竟然有认真想过。
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说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因很简单，只要这世上还有藤妖那样的存在，我就不可能自在。
她说完挥手跟我道别，没有等我回答，带着一众小妖大步离开。
火红的身影很快没入山野，不见踪影。
她有想过，我很满足！
接下来就该由我做选择了。
警匪不一定有别，人妖也不只是殊途。
重要的是，我有选择的机会。
那天分别后，陈飒和我都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与藤妖决战。
我充分利用起缉妖司的资源，还有我那宰相父亲在朝中的人脉，以及世家母亲的慷慨解囊，拿到了堪比前三次围剿之和的兵力和物资。
在校武场上点卯时，听到众士兵齐声唤我：统领！
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能当上统领！
我跟缉妖司的司丞以及众捕头一起商议制定出详细的战斗攻略，设计了专门对付藤妖的新式武器，做完这一切，我仍然觉得不够。
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我朝思暮想的人。
这天，我只身一人来到千霞谷。
在被一众小妖缴械捆绑，簇拥着来到陈飒面前时，我看到她一脸的惊讶和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道：出来玩，迷路了吗
没有！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是特地前来，想问你一个问题的。
什么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战友，和我一起消灭藤妖
陈飒事先没有料到，小小迷糊了一会儿，眼睛渐渐亮起来。
你终于来了！
她笑得极为开怀，就像一朵绽放的红色大丽花。
15.
我和陈飒将各自的作战计划告知对方，发现其中居然有很多不谋而合的地方，也会因为对方的奇思妙想拍手叫绝，深受启发。
你要是当警察，肯定是个好苗子！她说。
能得到警界之花的认可和夸奖，我的心里美滋滋。
我们一口气聊了两天一夜，直到最后，陈飒坚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我将计划整理成案，写完后看到她熟睡的脸，恬静中带着一丝温婉。
有那么一小会儿，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我很想上前把她推醒，问一问她，陈飒，你喜不喜欢我
不是我，是那个叫云翼的傻狗，你喜欢他吗
不是朋友，不是战友的那种喜欢。
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那种喜欢。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胜于喜欢自己那种喜欢。
可是，我终究没有把她叫醒。
我悄悄帮她盖好毯子，趁着夜色，匆匆赶回缉妖司。
大战在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工夫儿女情长。更何况，陈飒之前也跟我说过：要是能打赢，到时候要好好喝一杯！
我一定要喝上这杯庆功酒！
关于战斗策略，我和陈飒一致认为，虽然这一战有缉妖司、神机营和妖怪军团三方力量，但是为了最大程度减轻伤亡和损失，我们还是优先智取，次而强攻。
战斗总共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一支先遣军，诱敌深入，它仅仅需要一个人。
我和陈飒都争着要去，相持不下，最后我说抓阄。
她哪里知道，像我这种赌场常客，抓阄玩骰子都是家常便饭，我若想中签，她根本没机会。
最后，陈飒拗不过我，这份差事被我争到手。
我的任务是假扮树祖重生，利用藤妖和树祖之间的爱恨纠葛，发动心理战。
我要最大程度激发藤妖的怒意，令她崩溃，转移她的注意力，削弱她的防御意识，为陈飒和妖怪军团执行第二部分战斗内容创造机会。
早前，我让缉妖司各分舵放出风声，说当初树祖和藤妖相斗百年，最终树祖暴毙实为假象。
死遁之后，树祖逃到岭南，改头换面，又在那里结识了桃妖和柳妖等一众莺莺燕燕，一起为祸人间，近日被缉妖司一网打尽。
在押运途中，趁看守不备，树祖侥幸逃脱。因为千霞谷就在附近，不得已来寻求藤妖庇护，还厚颜无耻地叫她帮忙，想从缉妖司手中营救桃柳二妖。
我带着这个故事见到藤妖，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老藤不光控制成瘾，她还是个虐待狂。
见面三句话都没说完，她就挥舞藤条，将我手脚捆缚，然后在我身上狂抽好几十鞭子。
幸亏出发前，母亲给我送来金丝铠甲，有它护身，这才只伤皮肉，没伤筋骨。
抽完之后，她还不解气，计划要将我丢出谷外，让缉妖司的人再将我抓去，直接关入镇妖塔，让我永世不得出来。
我找准时机，告诉她，我听缉妖司的人说，他们正在准备对千霞谷发起第四次围剿，这一次不仅集结了人类力量，还有之前被她欺辱过的妖怪精灵，全都将加入战斗。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吧！我把情势说得要多危急有多危急。
我这一通输出，果然戳中她的软肋。
我猜前面几度她也真的有被陈飒打疼，这才有些后怕。
我乘胜追击，充分抓住话语权，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爹味十足的无耻渣男，对她从能力到出身，从容貌到年纪，全方位予以攻击和否定。
在我的猛烈抨击下，她的心态渐渐崩了，开始自我怀疑，拼命辩解，拒绝接受我的观点——
我觉得这时候的她，好脆弱！
一个绝佳的攻击机会！
可是，外面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动静。
我身上带着千里蜂，陈飒知道我这里的情况，她却迟迟没有动手，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眼神有些犹豫，却没想到，就是这一刹那的走神，我被藤妖窥穿。
你在撒谎！她暴怒着，冲我嘶吼：你根本就不是他！
你若是他，你就说说，我们初逢之日，你曾经跟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我又不是树祖，我哪会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藤蔓已经从她身后蹿出，毒蛇一样快速滑到我面前，猛地将我掀翻在地。
力道太大！
我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圈，重重撞到山岩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更让我后怕的是，在这种强力撞击下，我的变装走形了。
我就知道！又是小狐狸在跟我耍花招！藤妖一脸不屑地说道。
我的周围迅速冒出来不计其数的藤蔓枝条，我被它们困住手脚，倒挂空中。
一根绿藤蹿至我的眉心，藤尖好似一把匕首，只要它稍稍用力，下一秒钟就能洞穿我的头颅。
我的行动已经失败！
命悬一线之际，我心中依然坚信。
陈飒不会弃我于不顾。
16.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独自作为先遣军，与藤妖开展心理战时，后方发生了兵变。
原因是，妖怪们苦缉妖司久矣！
原先冰火不容的这两股力量，这次因为我和陈飒，被生硬地捏到一起，组成一支队伍，要想乖顺听话，谈何容易。
兵变的缘起十分简单。仅仅因为一个缉妖司低阶捕快朝一个妖怪吐了一口唾沫，就擦枪走火，一触即发。
战斗还没有打响，自家大营先闹起内讧。
我对此还一无所知，只身冲进了敌营。
多亏陈飒当机立断，让几个亲近的植物系妖怪变出一些藤蔓来，假装有卧底在搞离间计，制造混乱乘虚而入，迫使人妖不得不一起协同防御。
一番雷霆出击，这才闪电平息了这场小暴乱。
之后，她将掀起矛盾的双方军士重新分编队伍，将二人编入同一小组，让他们去战场上戴罪立功。
因为耽误了一点时间，陈飒错过了最佳时机。
我虽受制于藤妖，却依旧没有放弃，我给她讲起我和狐妖小红的爱情故事。
我知道，这样也能刺激藤妖！
她这种疯批，最见不得别人好，最想要毁灭圆满，比起占有绝对优势直接将我刀死，我猜她想更虐一点。
陈飒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在我被老藤抽了百八十鞭之后，她终于来了！
狐火撞破了捆缚我的藤条，她孤身一人，手持一柄赤红长剑，冲过来和长藤大战。
我双手得以解放，一直都没来得及亮相的月牙弯刀，终于出鞘。
我们一刀一剑，天衣无缝。
藤妖老儿，我告诉你，你可以不相信爱情，但你最好不要蔑视爱情，否则你终将被它所败！
舞刀弄剑时，我还不忘耍几句嘴炮。只要能够乱她心志，激她发狂，什么话我都能说。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战斗的第二部分，正在悄悄开展。
第二部分，是一支影子军团，它主要由妖怪军团当中的植物系妖怪担当。
它们的主要任务是趁着藤妖受伤，从她的伤口处潜入她的体内，在与之融合的过程中，完成更替和剥离，延缓并降低她的战斗力。
我们的战斗策略中，管这部分叫内绞。
我看到一丛翡翠色的光丝，顺着一根粗壮的藤茎慢慢向内，原本还要抽向我们的巨鞭，已经不如之前那般精准。
你们，竟敢，利用我的痛楚，当武器——
万千藤径瑟瑟发抖，我猜此时藤妖的脑海中一定很混乱，那些被她刻意遗忘和压抑的场景一一浮现——温暖晨光，树祖坚实的臂膀，还有他的掌心温度……
头疼欲裂中，千年藤妖发出震天一吼。
太阳骤然被乌云掐灭。
万千藤丝像绿蛇破肤而出。
一股强大的力量无所顾忌地迸发出来，似乎想将一切撕裂。
与此同时，一支冲锋号在山脚吹响。
悠扬的音乐马上就被士兵的震天吼声淹没。
战斗的第三部分，正式打响。
这是针对藤妖的最终围剿。
无数个火油瓶、燃烧弹，向她投掷而来，漫天大火，熊熊燃烧。
然而，大火中却传来藤妖的狞笑声，无数的藤体上迸发、流淌出湿滑油腻的黏液。
这些黏液不但保护了藤蔓不受大火影响，甚至还让火势变小，渐渐熄灭。
想要打败我，没门！
藤妖扼制住火攻后，立即开始反攻，凶猛并且无情。
眼看我方陷入劣势，我和陈飒抽身返回指挥台。
我们放下刀剑，拿起鼓槌，亲手擂起战鼓。
随着一声声响彻山谷的鼓声，林间忽然出现了无数个像风车转盘一样的物件。
这就是我们为了对付藤妖，特别设计的武器——绞藤机。
当藤蔓侵蚀而上，士兵们转动后方把手，绞藤机顺势转动，将千万株藤蔓绞在一起，直至经脉尽碎。
事实上，陈飒早就猜到火攻会失效，刚才那波火攻，其实也只是佯攻。
我们的战斗策略中，这一部分叫做外绞。
战斗从白天一直打到夜晚，直到最后，我们绞断了她的所有旁支和余脉。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陈飒问她。
我到底错在了哪里她还是不甘心。
看着奄奄一息的千年老藤，陈飒眼中还是生出了怜惜和悲悯。
你最大的错处，就是你自始至终都不肯相信，其实你自己也有独立生长、庇荫他人的力量。
听完陈飒的话，藤妖闭上双眼，没再多说什么。
没有反对，也没有肯定。
一束绿光在她身体周围亮起，慢慢向周围扩散，绿光所到之处，满地狼藉中又长出无数小嫩芽。
活了上千年的藤妖，最后散尽了妖力，将自己重新变回一棵小藤。
我猜，她这一次，一定会重新来过，牢牢扎根，长出壮实的枝干，靠自身力量稳稳站住，绝不攀附和依靠。
这场人妖大战，我们赢了！
然而，凶险并没有随之而去，人类将士拔出来的刀剑也没有收回鞘中，而是转向了刚刚还在一起浴血作战的妖怪战友！
17.
眼看一场屠杀即将上演。
好你个缉妖司，说好的合作，到头来还是过河拆桥！
一个年岁较大的鼠妖愤然说道。
跟他们拼了！
要死一起死！
一些小妖也大声喊道。
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伤痕累累，但它们还是再度亮出獠牙和利爪，做好要跟人类决一死战的准备。
等一等！
眼见情况突变，我出言阻止。
陈飒紧张地看着我，这是我和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好在，我们早有准备！
圣旨到！
我从袖中拿出一块锦绫。
缉妖司和神机营的将士们见状，纷纷收起武器，伏倒在地。
妖怪们面面相觑，倒也没有像人类那样，但也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
我见场面可控，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患藤孽久矣，幸得人妖同心，共诛凶逆，功在社稷。此战仅针对藤孽，战止则不得再起冲突，违者杀无赦。
陈飒和我早就料到，一旦打赢，缉妖司战士和妖怪之间很可能再起风波。
为了安全起见，我拜托父亲去皇上那里求得这道圣旨。
妖怪们被人类的皇帝保护了，纷纷挺直腰杆。
将士们却很不服气。
为啥不让我们除妖
天命在此，你敢造次我不客气。
场中无人应答，我知道他们不敢。
我还没念完呢！我不再计较，捧起圣旨，继续宣读。
妖首小红，智勇超群，克敌制胜，特授缉妖司参议一职。凡妖一族有志孝顺者，悉听其命。愿归山林者，亦不苛责，准其持特敕令通行天下，禁宵小侵扰。钦此！
为陈飒在缉妖司申请职位一事，其实是我的私心。
在跟她商讨战斗策略这段时间，我发现，她是天生的警察，这么好的才华不被善待，实在可惜！
因为事先不确定能否求得皇上同意，所以没跟她商量，这会儿直接念出来，反倒让我有些紧张。
她果然也很意外，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在问：你搞什么
皇上也很认可你！我辩解。
一旁的天马见陈飒犹豫，有些不乐意道：周智渊，你搞什么鬼小红怎么可能去缉妖司帮你们抓妖怪，你疯了吗
缉妖司所抓之妖皆为恶妖，而小红生平最大夙愿，就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她为什么不能去缉妖司
我看上去是在反驳天马，其实是在旁敲侧击提醒陈飒。
天马被我噎住，没再说话。
一旁年纪较大的鼠妖还是提出异议。
话虽如此，但是，人妖之间宿怨至深，你让一个妖怪混到人堆里，她愿意吗
这点我之前也想过。
临出发前，我的宰相父亲将圣旨交给我时，也跟我说：虽然我们都不反对，但你也要清楚，世人苦妖患久矣，未必会像我们这般开明通达。
我愿意。
我正踌躇，忽然听见陈飒说道。
声音清凌凌的，干脆而且坚定。我看向她，只见她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愿意加入缉妖司，担任参议！
她又说了一句。
我却一刹那神思出窍。
因为她的那句我愿意时，我忽然觉得，我刚刚要不是读圣旨，而是跟她求婚就好了！
应该是，谢主隆恩——
鼠妖在一旁小声提醒。
反正不论如何，来这里两个多月，终于帮陈飒找回了原来的身份。
我在听到她说愿意后，比她还要开心和积极，自顾自地张罗起来搬家和入职的一系列事宜。
我在距离缉妖司衙门不远的街区，购置了一套三进小院。
陈飒、天马和鼠妖等当天就被我带回京中，搬了进去。
我又从家里搬来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让家里的裁缝为他们定制衣服，尤其是陈飒的制服，还找了不少能干的仆人前来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
对于我的贴心周到，陈飒格外感激。
真没想到，我在这里还能有个家。
我也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个世界给你一个家。
陈飒看到厨房里有个土窑炉，马上撸起袖子烤起披萨。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吃上披萨！
酒足饭饱，夜也深了，我让她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接她上班。
打住！
她坚决予以拒绝。
缉妖司我很熟，不是第一次去。
例会以前也开过，多多少少有些经验。
关键是，我真的受不了，一个人上下班，还要别人接送，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一点都不飒！她说。
我连连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女人，她永远都是我心中最飒的女警！
第二天一早，我穿戴整齐，赶去缉妖司，准备以同事身份迎接陈飒。
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她。
直到吴司丞宣布开会，让我复盘千霞谷大战，她都没有出现。
18.
还有一个没有到我说。
然后我就看到，那天在千霞谷喊杀妖喊得最凶的那几个在下面偷偷笑。
我顿时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陈飒。
谁想跟妖怪一起共会
她知道了我们的工作方法，以后带领妖怪反抗，怎么办
她不该来此，而是去她该去的地方。
他们把陈飒支去了镇妖塔。
幼稚！
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会场，朝镇妖塔而去。
陈飒果然在那儿，正独自面对墙壁，观摩上面记录人妖纷争历史和几场著名战役的壁画。
他们哪会轻易接纳我，这才只是个开始。
听到我的解释，她还是很淡定。
例会在我走之后就解散了，我打算带陈飒去拜见吴司丞。
结果，他的侍从告诉我，司丞不舒服，今日不见客。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舒服了我很不理解，威逼侍从讲真话，被陈飒拉住。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家！她说。
我堂堂七尺男儿，要你送我回家我吼道。
那……你送我回家！
我送陈飒回家。
骑马走到门口，看见大门前被人倒了垃圾，有人正拿着刷子在墙上写：妖邪在此。
我忍无可忍，挥舞手中马鞭，就将那人掀翻在地！
陈飒也亮出狐火，烦人精们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远。
她挥了挥衣袖，用狐火抹去墙上字迹。
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还是不甘心。
难不成周大官人还想跟这些小老百姓一般见识
我让人去把这些家伙揍一顿。
那司丞呢缉妖司的同事呢如果将来你的宰相父亲或者皇上也出面反对，你也要揍他们
不然呢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你若想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说完，她从马上跳下来，径直朝府中走去。
我也跟着下马，追着问她：那我们现在干嘛
她冲我挤了挤眼睛：摸鱼！
院中的凉亭依水而建，池中养着大大小小的锦鲤，上班时间回家摸鱼确实开心。
陈飒坐在亭中煮茶。
她将茶壶灌满，用狐火开煮，眨眼就滚了。
滚烫的山泉水倒入盏中，只是一泡，茶叶就尽数舒展，茶味剔透，好喝得很！
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见她气定神闲，忍不住好奇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她喝着杯中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是我们现在穿越回去了，会发生什么
我撇撇嘴：能发生什么，身份对调回来，你继续当警察，我还是当小偷。
她又问：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只想当小偷
我愣住了，转而明白她想说什么。
从早上到现在，在那儿斤斤计较、骂骂咧咧，容不得陈飒遭受半点冷遇和不公的人，只有我。
我到底是在替她鸣不平，还是在替我自己
我……当然不想再当小偷了。可是，就算我想当警察，我也不是因为那些人去的！我说。
那不就行了！她美美地喝完盏中的茶。
只用了三言两语不到，就化解掉我心中的不平。
清风徐来，我们静静坐在那里，我想起早上在镇妖塔时，她盯着那些壁画，神情极为专注。
早上在镇妖塔，你看那些壁画的时候，好像有些难过
我忽然问起，她的眼神又沉了下来，难过的情绪再次浮现。
被你发现了！不知道为啥，早上突然想起以前在学校，有个法学院教授说过一句话。
他说，为了社会无恙地生存，我们也许需要牺牲一名罪犯。但是不应该忘记，我们在判定一名罪犯该死时，也就判定了人该死。而我们在拯救一名罪犯时，也恰恰是在拯救人类自身。
我刚听到这句话时很不理解。如果罪犯不该死，那正义又该如何伸张
就好像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他没有受到惩罚就死了，我耿耿于怀好多年，梦里都想杀了他。
但是，我从来也没有去问过，那个人为什么犯罪是什么让他决定杀人如果有可能，怎样做才能让他不杀人
我穿越来到这里，变成妖怪之后，在近距离听到看到很多妖怪的犯罪经历后，才想起要问一问这些问题。
我忽然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陈飒成熟了许多。
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以前我爸妈经常跟我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偷的孩子自然也是小偷。
这是结构性的问题。
那怎么才能打破这个结构
我也想知道，所以我答应加入缉妖司，想试试能否改变人对妖的看法和偏见。她的表情十分坚毅，转过脸来，目光炯炯地望向我：云翼，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当然！我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下来：你想去的地方，想要做的事情，我都愿意陪着你！更何况，若是换到从前，这也是在帮我自己寻找出路。
她扬起眉毛，朝我伸出小拇指：拉钩！
我高兴地递上小拇指：一百年不许变！
再盖个章！
两个大拇指重重按压着对方。
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啥，我俩都大笑起来。
就像两个小孩，因为有了承诺和约定，异常地开心。
我多想告诉她，她笑起来的样子，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画面。
19.
时间一刻都不停，正滚滚向前。
我们摸鱼的时候，缉妖司的同事在街上抓到一个狗妖。
他们怀疑他是人贩子，但是没有拿到直接证据和证词，准备好好审审。
哪曾想，这家伙软硬不吃，态度蛮横，还自称是公主府下人，若冤枉好人，公主一定不会放过。
听闻此事后，吴司丞亲自来审。
虽然已经快到休止之年，吴司丞面颊清癯若削竹，三绺灰白的长须中，透着沧桑与圆融。在面对极力否认的狗妖时，他还是狠狠说出一个字：打！
缉妖司的捕快对于妖怪一向深恶痛绝，自然不会手软。
可是，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陈飒撞见了。
陈飒没有见过吴司丞，也不认识他，但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刑讯逼供，暴力取证，就很不满。
她跟这个狗妖素未谋面，非亲非故，但她还是搬出本朝律令，有理有据，要求他们住手。
地牢里，上演了缉妖司成立百年来最诡异的画面——一个妖怪因为另一个妖怪顶撞一把手。
很明显，占理的一方是陈飒。
狗妖见缉妖司参议为自己撑腰，大声喊冤，说在缉妖司人眼中，不管有罪没罪，只要生而为妖，就是有罪。
这些话恰好击中陈飒心防。
她更加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最后，狗妖被无罪释放。
这出闹完之后，陈飒在缉妖司更不受欢迎了。
我担心她被报复，每天跟她形影不离。
几天下来，见大家面上都很客气，我也放松了警惕。
这天，司丞让我和他一起进宫，跟皇上汇报千霞谷大战，我答应下来。
我事先叮嘱天马和鼠妖，我不在的时候，让他们一定陪在陈飒身边，他们答应的很好。
结果，我前脚刚走，陈飒后脚就接到报案。
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行动正在拉开帷幕。
为了追凶，陈飒和天马他们不得不分头行动。
追凶途中，陈飒中计，被暗器所伤。
暗器上喂了剧毒，让她的妖力无法施展。
臭狐妖，为了对付你，真是颇费周章！
光是买那克制妖力的药，就耗去我们一锭金子。
今天要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焉知马王爷有几只眼！
缉妖司同事终于如愿以偿，将陈飒绑回地牢。
平常对付妖怪的那些手段，这时候轮翻往她身上招呼。
陈飒被打得浑身是血，却始终不肯求饶。
我在宫里，对此一无所知。
皇上的好奇心极盛，还叫来妃子和皇子，不停问这问那。
我好不容易讲完经过，天都快黑了，皇上还要留我们吃饭。
我找了个工作借口，留下司丞，自己溜了。
在宫门口看见天马时，我就知道出事了。
鼠妖已经探得陈飒被绑到地牢，我气喘吁吁地冲了进去。
看见陈飒时，我都几乎认不出人了。
我一把揪住距离我最近的那个同事，挥拳将他撂倒在地。
混蛋！我大喊着，怒不可遏。
我为陈飒解开铁链，将她从刑具上放下来。
痛心疾首！肝肠寸断！
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进宫面圣。
郎君请冷静！我们这是在清理门户。
教新来的同事学点规矩，不要多管闲事！
两个没挨打的还在一旁碎碎念。
我让你们清理门户，我现在也要你们尝尝被清理门户的滋味！
我目露凶光，拔出弯刀，准备朝他们砍去，却被陈飒拽住衣角。
她努力睁开眼睛，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轻轻摇头。
我知道她不想我惹事，可是我太生气了！
不狠狠揍这三个家伙一顿，这气没法消。
放心！我知道分寸。我说。
鼠妖和天马将陈飒搀走，还贴心地锁上牢门。
我这段时间武艺精进，一打三不在话下。
况且他们自知理亏，不敢跟我真动手，只能被动挨打。
我早就发现，郎君素来喜欢这只狐妖，是不是
郎君若是喜欢这款，我在京城贵女中给您挑些一样的，咱们别打了！
一个妖怪，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我们宰相公子啊！
他们一边讨饶，一边嘴贱。
妖怪怎么了要是换一种情境，说不定你们连妖怪都不如。
我一句废话不想多说，闷着头打架，直到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才肯罢手。
事后，吴司丞没有责备我，但也没有让他们跟陈飒道歉。
我一连几天在酒楼大醉，以示不满。
这天，我又喝得迷迷糊糊，眼前突然多出一人，定睛一瞧，竟是吴司丞。
吴司丞同我喝酒，还说起往事。
我才知道，原来每个缉妖司同事，包括他自己，都被妖怪深深伤害过。
很久之前，司丞家里有个可爱的小侄子，被妖怪拐走，至今不知所踪。
司丞的姐姐因为痛失爱子，英年早逝。
临终前，她嘱托唯一的弟弟，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寻找孩子。
这些年在缉妖司，但凡遇到人口贩卖的案子，司丞都会亲自审理。
他承认对妖怪存有偏见和不满，对陈飒感到抱歉，但也确确实实被妖怪伤害过，仇怨极深。
我答应将这些话转告陈飒，尽力协调冲突。
次日酒醒，我正要去找陈飒，天马忽然出现，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们来到一家绸缎庄，天马提醒我仔细留意进出的人。
我见他们大都衣着华贵，有男有女，醒着进去，醉着出来，这哪像是来裁衣买布的。
我正疑惑，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正是之前陈飒放走的狗妖。
不只是他，他身后还扛着一只麻袋，装得鼓鼓囊囊。
难不成他还真是一个人贩子我心中纳罕，却见他鬼鬼祟祟将麻袋扔上马车，朝城门口驶去。
我和天马悄悄跟上，想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20.
从城门往南，一直走了大概二十里路，来到一处庄园门口。
这会儿是白天，庄园大门紧闭不开，四周戒备森严。
狗妖拎着麻袋，敲开一旁小门。
待他进去后，我和天马找了个隐蔽处，飞进去窥看。
当着一个管家的面，狗妖解开麻袋，里面装的果然是个七八岁男孩。
我让天马先不要打草惊蛇，伺机打晕两名小厮，扒下衣服换上之后，准备混入内部好好查查。
这间庄园很大，前后几进院子，大部分都落了锁。
我和天马翻进去，发现里面都住着人，多是尚未成年的男孩女孩，有嬷嬷在教导他们练习舞乐形体。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在训练杀手或者间谍，结果却在主院中碰到一个熟人——正是之前母亲为我安排相亲的公主。
狗妖此前也曾提起，他是公主府下人，没想到幕后元凶竟然是她。
我悄悄潜入房中，偷听公主和管家谈话。
这才得知，原来这里是公主私养、训练暗娼的地方。
他们从全国拐卖十岁上下、外形较好的儿童，经过严格训练后，送去京城各大暗娼馆。很显然，这已经是一条非常成熟、完善的产业链。
万万没想到，一国之都，天子眼皮底下，竟然有人把皮肉生意做成产业。
既然老窝已经找到，接下来就要好好筹谋收网了。
我见狗妖领完钱，出了庄园，猜他会按原路回去，就让天马载着我，先去城门口埋伏。
抓这个狗腿子没费太大力气，我将其带回缉妖司，让天马回去叫陈飒。
等到吴司丞因为狗妖案，再次赶来审讯，陈飒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刚开始，狗妖以为陈飒还是来给他撑腰的，有恃无恐，说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不会说，缉妖司不用再白费心思了！
结果，陈飒态度大变。
你脑子进水了吗
她毫不客气地怒斥狗妖。
这都二进宫了，心里没点数吗情况我们都已经摸清楚了，难道你还想帮主子掩盖罪行你以为你是谁你掩盖得了吗
陈飒此前对妖怪一向尊重，这次风向大转。
如果你坚持要替公主掩盖罪行，那缉妖司有的是手段对付你。酷刑，水牢，还有镇妖塔。镇妖塔什么地方知道吧但凡是妖怪，进去里面就是生不如死。
狗妖眨眨眼睛，被陈飒这一通说辞震得有点二乎。
陈飒说完给吴司丞递了一个眼神，意思是今天我唱红脸，你唱白脸，刚刚我已经唱完了，接下来该你了！
吴司丞也是个老江湖，马上会意。
吴司丞起身给狗妖倒了杯水，柔声劝道：你傻啊！
你不就是一个打手，凭什么把你推出来背锅就因为你是一个妖怪，人人都讨厌妖怪
你不用怕！我们不欺负妖怪，相反我们会保护妖怪。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保证，整个缉妖司都给你兜底。
你这样做，不但能立功减罪，将来早日改过自新，亦能像参议大人一样，成为缉妖司的一员……
吴司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狗妖被他说动，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
辛苦了！
从审讯室出来，吴司丞第一次以同事口吻跟陈飒说话。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吗他又问道。
陈飒摇了摇头，她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看出狗妖有问题。
是鼠妖和天马。她说。
前不久，陈飒受伤，鼠妖每天都会去药铺抓药，路上偶遇狗妖。
鼠妖年纪大，见多识广，一眼看出狗妖形迹可疑。
从那之后，他和天马天天盯梢，渐渐发现其中猫腻。
这个案子是他们的功劳。
陈飒如实相告，并不贪功。
吴司丞点点头，内心对妖怪非黑即白的芥蒂正在一点一点消融。
接下来就是一场大清洗。
吴司丞将收集到的证据亲自递到御前，引起皇上盛怒，赐给他号令百官的金牌，命他全权处理此案。
一夜之间，缉妖司精准杀进公主在京城所有的暗娼馆，抓到了整个链条上帮她销赃避祸的所有官员，同时也在郊外庄园解救了上百名被绑架和控制的人员。
可以说是，一网打尽。
公主德行败坏，被贬为庶人，打入掖幽庭，永世不得外出。
这一战，不止于打了几个妖怪，而是一锅端掉皇亲国戚和当朝要员的黑势力产业。缉妖司不仅赢了，赢得还十分解气！
最可贵的是，在解救的暗娼当中，吴司丞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侄子。
原本以为此生都无法完成姐姐遗愿，没想到还有柳暗花明、亲人重逢的一天。
这下可以安心退休了！吴司丞说。
缉妖司的人对妖怪也有了极大的改观，开始接纳陈飒他们，甚至邀请他们一起聚餐，庆祝胜利。
所有人都很高兴，所有人都在庆祝，唯独我。
我不开心！
原因是，暗娼中有一些不想回家或者无家可归的，陈飒好心，收留了几个在府中做仆人。
那可全都是玉树临风、才艺卓绝的年轻男子啊！
21.
因为他们的加入，陈飒府中一下热闹起来。
以前只有天马一个，现在忽然多出来五六个，全都围在陈飒身边，鞍前马后，殷勤款款，我不想多想都困难。
我要接近陈飒，还要千方百计找由头，他们倒好！
不过，吴司丞已经跟皇上递交辞呈，准备告老还乡。他想把缉妖司交给我和陈飒，这样一来，我就有很多事情要跟她讨论。
这天，不知不觉中我们又聊了好几个时辰，太阳下山都没有发现。男仆们端着食物和茶水进来，让我们稍事休息。
其中有人主动上前，给陈飒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他的手在陈飒身上碰来碰去，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将他挤走。
你这手法不对！应该是这样。
我以前住的地方有家美容院，里面阿姨年纪虽大，按摩手法却很好。我跟她学了几招，没想到这会儿能用上。
男仆之一见陈飒被我按得舒服，笑着说道：两位大人感情真好！
我骄傲：那自然！我们感情好着呢！特别好。
好得不得了。
男仆之二接道：真羡慕！平生若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祝福你！但是不许打我家陈飒的主意。
对了，男仆之二从袖中拿出一串红色水晶，笑容依旧：大人晚上总是睡不好，我等特意为您寻得这如意水晶，能安眠定神。
我一愣，身体有点发僵。
他们怎么知道陈飒晚上睡不好，难道……
我眼睁睁看着他帮陈飒挽起衣袖，带上手串，忍不住神思飞扬，拿眼瞪那男仆，却被他的笑容狠狠刺中心口。
陈飒有些尴尬：我不过是随口说两句，你们太有心了。
原来只是随口说说。
我松了口气，继续给她捏肩。
男仆看着陈飒：要是睡不着也可以叫我们过去陪您。
陈飒顿时结巴了：啊
男仆笑笑：陪您说话，唱歌，跳舞，总好过长夜漫漫，独自苦熬！
陈飒居然答应下来：那下回睡不着再说！
男仆们见她答应，喜出望外。
我在一旁清清嗓子，不甚和气道：我和你家大人还有正事要聊，没事就先出去吧！
我实在受不了，只能自己清场。
男仆行礼告退，屋中又只剩下我和陈飒。
我起身将门关好，回身倚在门旁，生着闷气。
陈飒见我关门又不说话，奇怪道：你关门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拿起陈飒的胳膊，一把将那如意水晶撸了下来。
陈飒被我突如其来这一下惊到，忙问：你干嘛
我自是一脸不屑，现在屋内只剩我俩，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我怒道：什么破烂玩意儿，回头我给你找最好的檀香。
我一甩手，将水晶丢进垃圾筐。
陈飒很是意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垃圾桶走去：你怎么给扔了——
我见她还要去捡，更加生气，拦腰将她搂进我的怀里。
陈飒比我矮一个头，我不想低头俯视她，所以将她抱起来，上前一步，让她坐在桌上。
现在她和我一样高，我们眼睛对着眼睛，平视对方。
我一只手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上来，抚触她的脸颊。
认识她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逾矩半分，最近频频受到刺激，越发管不住自己。
她有些不自在，拧着眉毛对我凶道：你这是干嘛发什么疯，快把我放开！
我是发疯了，我要被逼疯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我咬牙说出了心中的不满：你就这么缺男人吗你缺的话怎么不先考虑考虑我，我不比他们强多了！
她整个人如遭暴击，彻底愣住，身子微微发抖。
她低声道：云翼，别忘了身份。
我没忘。
妖怪怎么能和人在一起
我有些意外！因为刚刚她说别忘了身份时，我还以为她在说我是小偷。
一转头竟发现，如今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妖怪身份。
我笑道：就因为这个
妖怪怎么不能和人在一起哪条律令，哪家家规明确规定，妖怪不能和人相爱
就算我们已经成为缉妖司要员，是国之重器，万民表率，那也不代表我们要放弃自由恋爱的权利吧
从陈飒进入缉妖司，我们就一起立下志向，要帮助身在低位的妖怪探索一条人妖融合的路径，这份相知怎么就不能升华成爱
我不觉得这是障碍，她却还在坚持。
不行！你现在有身份，有地位，我不能拖累你，更不能耽误你。
等一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她顿了顿，然后道：云翼……
我笑了：对啊，我是云翼，我又不是周智渊！属于周智渊的那些身份和地位，我云翼又怎么会在乎
她咬了咬唇，沉默着，我的辩解不容置喙。
我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你梦里，我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不管是云翼，还是周智渊，是小偷，还是缉妖司司丞，在我心中，我最最想做的，唯一想要成为的，始终都是成为一条专属于陈飒的傻狗，唔……
我话还没有说完，嘴却忽然被堵住。
她忽然张开双臂，勾住我的脖子，亲了上来。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狂喜，狂喜到无法自禁。
我也热情地回吻。
她越发动情，整个人委身在我怀中，全部交由我主宰。
这样的陈飒对我而言，既陌生又熟悉，既像一场梦又很真实，既满足又远远不够。
我想跟她靠得更近，更融合，哪怕拆骨入腹，成为一体。
良久，我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
我双手托住她的脸庞，认认真真地想将她看进眼底：你刚刚……所以，这是……你有点喜欢我的表现吗
我没想到，她竟笑了，像极了漫画书里那种超级可爱的小狐狸。
对了！她现在不就是狐妖嘛。
她说：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我严肃道：那你喜欢我吗
她也严肃地回道：我喜欢你！
我好开心，一遍一遍地哀求她再说一次，说大声点。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此生都不想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在她说那句我喜欢你时，好像已经喜欢我很久很久了……
我本来以为，这天，我和陈飒互相明确了心意，这之后，我们会有一段恩爱缠绵的好时光。
然而，命运如此残酷。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风波不但说来就来，而且势不可挡，摧枯拉朽！
血月当晚，陈飒忽然妖力暴走。
她不但血洗了整个缉妖司，杀害了十二位同仁，还打开镇妖塔，放走了关押在其中的大妖猿洪。
22.
中秋之夜，皇上在宫里举办赏月宴，我陪父亲参加。
血月突如其来，之前全无征兆。
血月降临时，天地之间的阴阳秩序被打破，妖怪们容易在这种时候妖力暴走，躁狂失控，尤其能量强盛的大妖，带来的破坏性难以估量。
我在血月发生之后，第一时间赶回缉妖司，但还是晚到一步。
彼时的缉妖司，门户大开，院子和厅堂中血气冲天，横七竖八地躺着当晚值班的一十二名同事，已经全部遇害。
镇妖塔大门也被砸毁，关押在其中的妖怪悉数逃亡。被囚在最底层的大妖猿洪，也不见踪影。
猿洪曾经是妖怪海捕文书上名列第一的当世大妖，妖力深厚，无人能敌。
当初，周智渊为了抓他，费了好一番功夫。他先是假装和父亲不和，离家出走，潜入妖界卧底，和猿洪成为兄弟。在博取信任之后，又趁其不备，偷袭致其重伤。
这种打法不光明不磊落，甚至还赔了周智渊小半条命，才将猿洪抓进镇妖塔。
而现在，被他逃了！
因为缉妖司内部未留活口，案发当时离现场最近的是一位打更人。
据打更人回忆，血月发生之后，他刚好路过缉妖司门口，看到一个身穿红衣，双眼赤红如火焰的女人，飞奔着闯了进去。
随后不久，里面传来打斗声。
他到门口窥看，见红衣女与三个缉妖司捕快缠斗在一块。
再后来，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猿啸，声音非常大，震得他耳膜都快要破了，只能背过身去，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耳朵。
等到声波过去，他再回头时，缉妖司里面的守卫已经悉数战死。
院子当中只剩下那个红衣女，以及一个满头白发、体形健魄的男人，两人一起飞上屋顶，向西而去。
很显然，那个红衣女妖怪跟那个白发男妖怪是一伙儿的。
她先闯进去，打死打伤守卫，打开牢门，救出同伙。
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同伙不可能跑出来。
打更人言之凿凿，一口咬定猿洪就是在陈飒配合下，才越狱成功。
缉妖司伤亡惨重，人心浮动，关于陈飒的议论又开始了。
我就说了妖怪不可信！
死了这么多弟兄，还放走了大妖。
这下完了！接下来有的是苦日子让我们过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飒背锅，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我且问你！我叫住打更人，追问道：你看到红衣女和三个缉妖司捕快打斗，可有亲眼看到她杀人
他想了想，然后摇头：未曾！
你认为红衣女和白发男是一伙儿的，可有亲眼看到她将他救出，配合他行动我又问。
他又想了想，再次摇头：也未曾！
很好！
这个打更人还算老实，没有撒谎。
或许他确实看到陈飒冲进缉妖司，与捕快有过打斗，之后又和猿洪一起离开。从陌生人的角度，这些行为确实容易得出以上推论。
但我深信陈飒。
这时，天马和鼠妖赶了过来。
血月已经结束，他们都很狼狈，同时关切陈飒的情况。
我让天马说说血月开始后，陈飒在做什么又为何会跑到缉妖司
血月开始后，她的妖力数倍于我们，体内妖丹暴动，连上千年的昆仑玄冰都快要压制不住了。
因为镇妖塔塔身刻满封印符咒，可以克制妖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说要自囚于塔中。当时，我和鼠妖都自顾不暇，只能任由她自己一人前往。
她临走时还很清醒，为我们布下结界，身上也带着足够多的玄冰，我相信支撑她进入塔内定然无虞。
天马将他和陈飒分别前的经过一一说出。
也就是说，陈飒来缉妖司的目的，只是为了进镇妖塔克制妖气。
那她怎么会和缉妖司同事打起来呢
这段时间，司内兄弟对她越发接纳，天马说她足够清醒，所以冲突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我在现场逐一检视，很快就在那三个聒噪的同事身上发现疑点。
一人的布袋中竟然装着猿洪的毫毛。
藏书阁的资料中记载，猿洪毫毛具有变形能力。世间万物，人、妖、动物、植物，乃至风雨雷电，皆可变出。
猿洪的毫毛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除非，他们趁他被囚，强行索取的。
我忽然想起，以前他经常向我兜售妖怪法宝，从蛇头鱼鳞到月华凝露，保不齐这猿洪毫毛也是黑市上的走俏货！
这样就能说通了！
于是，我率领众人进入镇妖塔，在猿洪牢房仔细检查，发现牢门并非人力打开，而是猿洪从里面用妖力凿毁。
锁妖链上的铜锁被人撬开，撬开之物是遗落在拐角的三清镖。
我猜想当时的情况，陈飒应该是拼着最后一点理智，回到缉妖司，想把自己关入镇妖塔。
结果，刚巧碰到那三个聒噪的同事，还撞见他们趁大家过节，守卫不严，过来偷拔猿洪的毫毛。
不知道是他们要灭口，还是陈飒要告发，总之双方发生口角和冲突，打了起来。
再之后，牢房里的猿洪用刚刚偷到手的三清镖，打开了铜锁，重获自由。他用妖力洞穿牢门，在塔内释放妖怪，与众妖一起脱离镇妖塔。
从死去的缉妖司同事尸检结果来看，重伤他们的妖力全都来自猿洪。
这些都足以说明，陈飒并非凶手。
于是，新的问题又来了——陈飒很显然是被这个嗜杀成性的大魔头劫走了，她现在还安全吗
23.
大妖猿洪，究竟是何许人也
从缉妖司的资料中，我逐渐了解到他的生平。
传说猿洪出生时，玉皇大帝听闻后，曾经忍不住叹气，说不该诞生的东西诞生了。从那一刻开始，猿洪这一生就注定命途多舛、不被期待。
猿洪的本体是一只白猿，居住在堂庭山中。与麒麟、凤凰比邻而居，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日月精华。因而不老不死，不枯不灭，即便脑袋被砍，还能长出新的。
成年之后，猿洪纵横三界，无人能敌，偏偏因为玉帝的天命预言，没能走上正道。
内在的空虚和无意义感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灵魂，加上肉体无限再生、不死不灭，使得他丝毫也不珍惜自己，亦视他人生命如草芥。日常嗜杀成性，屠戮过的城郭村庄不计其数。
这家伙要是放在现代，就是活脱脱的反社会、反人类人格，令人望而生畏，难以矫正。
在这个世界，因为强大、乖张和邪魅的个性，他吸引了无数妖怪追随其后，自封万妖之王。巅峰时期，曾经拥有媲美凌霄宝殿的行宫和一整套行政班子。
数千年来，猿洪几度起落。嚣张跋扈时激起人神共愤，围剿和讨伐战不计其数，却始终没人能将其杀死。
真是不折不扣的一代大妖！
连见多识广的鼠妖都忍不住感叹。
当务之急，要先想办法救人。我说。
我越是了解猿洪，越担心陈飒的安全。
好在他这次侥幸越狱，自信心膨胀，行事十分高调，想查他的行踪并不难。
他振臂一呼，集结了过去臣服在他麾下的妖怪，更让我惊讶的是，听说他身边还多了一个红衣女军师。
毋庸置疑，那是陈飒。
我猜陈飒为了自保，已经通过她的聪明才智取得了猿洪的信任，成为其团队中的关键人物。
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我故意放出风声，说她与缉妖司不合，并将她的名字加到妖怪海捕文书上。
然而，我深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猿洪此前已经被周智渊所骗，若再发现身边之人有二心，绝对不会轻饶。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深入敌营，尽早跟陈飒会合。
我手上还有几根猿洪留下的毫毛，可以借此化形。这些毛本就是猿洪所有，化了形也不会被他发现。
我化成猫妖，潜入他的身边，偷听到他已经对陈飒起了疑心，正要做最后的测试。
陈飒这段时间待在猿洪身边，亲眼目睹他嗜血成性，还几度怂恿她加入虐杀，她早就忍不下去了。
这天，陈飒在猿洪的食物中投下巨毒。
虽不致死，但能重伤。
我知道猿洪已经有所觉察，如果这盘食物端到他面前，陈飒凶多吉少。
万不得已，我只能冒险现身，假装醉酒，打翻食物。
虽然替陈飒挡了一灾，却被闻讯而来的猿洪堵在院中。
不知道这家伙是心血来潮，还是被我闹出的动静吸引，格外任性地埋怨我打翻了食物，非要跟我打一架。
毫毛化形虽然能维持武力值，但仍有漏洞：一旦受伤，就会现形。
所以，原本就不敌猿洪的我，在被他击伤后，便无法保住化形，露出了周智渊的真身。
王八蛋！他看到是我，当即大骂：你还有胆跑到老子眼前来！
我知道周智渊和猿洪曾经情同兄弟，他们一起闯过最险的关，一起涉过最深的滩，还一起骑过最烈的马，喝过最烈的酒，追过最烈的女人……
猿洪曾经说过：慢慢妖生，得一知己足矣！
他必定恨死了周智渊！
我是来杀死你的！我自知没有退路，嘴也跟着硬了起来。
猿洪听完放声大笑，好像我在跟他开玩笑似的。
我知道他不死不灭，也知道我杀不死他。即便如此，输人不能输阵，我一个现代人打嘴炮还能败给妖怪
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负心人，怎么杀死我猿洪一脸不屑。
我扬起月牙弯刀，没命似的向他砍去。
他故意露出破绽，让我砍！
刀过之处，血肉模糊，残肢断手飞得满地都是。
可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身上又长出新的，然后重重回击。
我刚才已经受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只能勉力支撑。
猿洪的耐心有限，几番玩下来，开始展露杀机。
他扬起一掌，朝我头顶劈来，眼瞅我躲不过去，就在这时，一团火红的火焰适时出现，击中他的掌心。
又是陈飒！
再一次，于千钧一发之际，救我性命。
她从腰间拔出赤红长剑，跟我一起迎敌。
但我很清楚，即便我们联手，也不是猿洪的对手。
幸亏我早有准备，我身上还有几根毫毛，这时候全都拿了出来。
眨眼之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多出三个我，三个陈飒。
我们八个人，将猿洪团团围住，一起发起攻击。
一阵眼花缭乱的打斗之后，趁着猿洪喘气的当口，我大吼一声：跑！
八个人，两两一组，分别朝着四个方向跑去。
猿洪难以分清哪组是真哪组是假，而我和陈飒的脚力更是无人能及，所以没费多大劲，就逃出了猿洪的魔爪。
但是，我们都清楚，这种逃脱只是暂时。
猿洪若真想找我们，完全可以带着他的妖怪军团，杀进京城，杀入缉妖司。
若想彻底摆脱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他！我说。
可他杀不死。陈飒问我。
也不是毫无办法。我想了想，还是跟陈飒说出了我的办法：用足够多的火雷，制造类似核弹的效果，将他彻底炸到灰飞烟灭，他就没办法再起死回生了。
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还要先把他引到一个封闭的空间，让他无处可遁。
而这世上，最适合也最能做到的，除了我，没有别人。
24.
我向猿洪写下战书，准备在一艘船上跟他决战。
按照我的设计，船舱中事先装满火雷，只要点燃引线，便能在一瞬之间将我们炸得灰飞烟灭。
我怀着必死的决心，跟我的父母，家人，缉妖司的同事们，还有妖怪朋友们，一一告别。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一直顶着周智渊的躯体和身份，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无尽的爱和关注，这是我作为云翼，在现实界从未有过的体验和感受。
原来被爱如此幸福。
由于这份爱，我的心态逐渐发生变化，从一个籍籍无名、混不吝、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小偷，慢慢承担责任，当起盖世神捕的名头，成为缉妖司司丞，守护一方安宁。
不仅如此，我也终于拥有了爱人的能力。
身为云翼，我想爱却不知从何处入手。只能选择用一种小朋友的方式，死皮赖脸的挑衅和刺激。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亦被人好好爱过。
它就像一棵种子，在我的心田生根发芽，如今已经绿树成荫，亭亭如盖。
虽有万般不舍，但我还是愿意倾尽所有，哪怕生命，来消灭猿洪，保护大家。
唯一感到愧疚和抱歉的人，是陈飒。
这一路曲折迂回，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坐下来大醉一场，却又要分别。
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浪费时间。
从一开始，我就要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爱你。
我只希望，不论如何，陈飒都不要忘记我，忘记曾经有一条名叫云翼的傻狗，深深的爱着你。
那是不可能的。陈飒听完我的恳求，憋着笑说道。
我这么深情的告白，感天动地，连我自己都心潮澎湃，你怎么还无情的拒绝和取笑呢
要不要这样狠心我简直要委屈死了。
想让我不狠心吗
嗯！
简单！你别死。
我不死，怎么杀得了猿洪
我还有别的办法，你相信吗
你……我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扯开嗓子吼：那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浪费那么多感情。
我看你挺沉浸其中的，不忍心打断。她笑道。
那快说说吧。
好！她应下，准备开讲前又忽然戛然而止：不行，说之前我还是要先跟你说点别的，铺垫一下。
没问题，我洗耳恭听！
我其实蛮期待陈飒的推心置腹。
这会儿院子安静极了，夜晚柔和的就好像母亲的怀抱，托着我们静坐其中。
这样的相处和谈话，让我无比沉醉。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讲述。
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不是你父母抢劫金店那时，是更早之前。
在你老家，那个有铁路的小镇上，我那时经常看你在外面无所事事的瞎晃悠。
不是。你不是无所事事的瞎晃悠，你还挺忙的。你会扶老太太过马路，帮独居的老爷爷倒垃圾，还会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盖房子，给死在路边的野猫下葬……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会给路边死去的小动物举办葬礼，结果每次都被你赶在前面。
我当时就觉得，你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记住了你的样子，还记下了你的名字。
但是我没想到，再次见到你时，你的父母因为犯罪被我爸爸抓进监狱。
那天，在我爸爸办公室，我很想躲到桌子下面去，不被你看见。可是，来不及了，你已经看到我了。你一定非常恨我，看到你那么狼狈的时刻。
我起身跟你说话，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想告诉你，这没什么，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可是，我爸爸就在旁边，我真的没有勇气开口说这些话。
再之后，当我们再相遇时，你已经变成街上的混混，嘴上叼着烟，身上穿着破洞衣裳，总是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吓唬比你年纪小的学生。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怎么看你，我都知道，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你的本心并不坏。
但是，那时我年纪还小，身边又都是罪犯，嫌疑人，受伤害的人……我心里始终害怕，光是应对那些恐惧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我真的没有勇气和力气再去找你，告诉你不要做不好的事。
我观察过你，其实你也没做太出格的事。
你找麻烦的那些人，都不是好人。后来，你当小偷，下手去偷的那些对象也都有不良记录，你从来没有偷过不该偷的人。
这是我听警局同事说的，他们还津津乐道，说你只在我当值时下手，问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亏心事
我当然没有，所以我有时也会幻想，你之所以偷东西，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引着我满大街追你跑。
那些时候，我觉得我在你心中，不但拥有一席之地，还很重要和特别。
有好几次，我都想叫住你，跟你说，咱们别玩了，你的伎俩已经被我看穿，你赶紧承认吧！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转念一想，我要是这样直白的将你戳穿，说不定你会恼羞成怒，坚决否定，那就没意思了！
我踌躇了很久，要怎么反转和你的关系，结果那之后不久，一次特别行动中，我救了一个受伤的摆摊大爷。
大爷对我十分感激，从包里拿出一颗水晶球，说它可以帮我带走我心中的困惑。我虽然很惊讶他看出我有困惑，却没有收他的礼品。
后来，他将那颗水晶球快递给我，让我将心中的困惑告诉它，它会给我指示，帮我解决。
讲到这里，陈飒拿出了一颗水晶球。
它晶莹剔透，里面流转着彩云和星辰，手轻轻靠近，里面的小世界也会随之波动。
难道我们这段时间的离奇经历都是跟它有关
我刚开始也不知道它要怎么帮我解惑，直到那天，我又没抓到你，钥匙和配枪也都被你扔了，身上就只剩下这颗水晶球，我心想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扭转我们的关系
结果，紧接着，就是天雷滚滚风雨大作，你返回头来救我，然后我们就一起穿越到这里……
25.
原来如此！我说。
我一直都没搞懂，那天的那场雷雨为何来的那般蹊跷
我醒过来后，猜到你也在这里，陈飒讲完过往，又继续说起在这里的经历：我第一时间就想去找你，结果没想到，你已经成了宰相之子，缉妖司捕头。
我记得苏醒后的第一夜，我在酒楼大醉吟诗，被一群文人抬着游街，在街上撞见一个穿红衣骑白马的姑娘。
现在想来，那人正是陈飒。
造化弄人！我当时这样觉得。回想起往事的陈飒笑容灿烂，眼神清明：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正好是个契机，可以深入体验一下对方生活。
所以，自那之后，她一次次现身市井，故意引我追她。
再后来，我们慢慢熟悉，一起经历。
一切的一切，竟然由她发起。
而她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钟情于我。因为无法扭转我们之间的隔阂和错位，独自承受了许多迷蒙和惶惑。
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刻，我感到无比畅快和欣慰。
她的另一只手还拿着那颗水晶球：之前在藏书阁里查过，这颗水晶球其实是上古神器，名叫时回珠。
它能带我们穿越时空
嗯，最多一次可以带两个人。所以，你刚刚说要打败猿洪，却又不用付出生命的办法，就是在点燃炸药的那一刻，我们用时回珠穿越回去。
陈飒紧紧回握我的手，好像在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我分开。
虽然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不过，陈飒的话中无意间透露了另一个信息。
她说，穿越回去。
她想家了！
虽然她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猜，过来这么久，她一定很想念这些年跟她一起相依为命的父亲。
而我，对于那个世界，几乎没有眷恋。
你怎么了你不想回去吗她见我没有说话，有些愣怔，担心地说道：时回珠应该也能带我们去别的世界……
不！我当即否认，假装轻松道：不要去别的世界，我们回去！
我快想死了胭脂巷那家面馆，那个杂酱面的味道，这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
还有迪丽热巴，王者荣耀，抽水马桶……咱们赶紧回去吧！
我没羞没燥地说着，不能因为我的原因，害她思念父亲。
十二月初十，隆冬之夜，海面上的风像刀割一样。
和猿洪的大战如约进行。
战书是以我和陈飒的名义一起下的。
猿洪丝毫不在意我们二打一，并且同意由我们指定时间和场所。
他根本就不觉得我们是他的对手。
在过招百余回合后，我和陈飒也确实没能占到一点上风，猿洪的自信心更加爆棚。
等杀完了你们俩，我就去屠戮整个人间。他红着眼睛道。
我相信他只要想，就一定会做。
陈飒拼尽全力，尽最大可能消耗着他的妖力。
猿洪也无比凶狠地予以回击。
我要这四海，都臣服在我脚下；我要这八荒，都为我不寒而栗；我要这乾坤，都按我意志运转；我要那诸界的主宰，都对我俯首称臣。
他疯了！
趁他疯到兴头上，陈飒忽然使出定身咒。
这是提前用金刚结加持过的咒语，纵使猿洪妖力强大，亦可维持一段时间。
眼见陈飒得手，我迅速拉动绳索，船上几百处引燃点立即点燃。
炸药炸响的那一瞬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眼前一片空白，灼热铺面而来，我失去知觉。
再后来，当我重新有意识时，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这是哪里我是死了吗陈飒去哪儿了
我心中疑惑，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猿洪。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来跟你告别。他说。
告别
拜你所赐，我终于死了！他说着伸出手，我看到他的手掌已经变得透明：这么多年，我一直期盼有个人能将我杀死，没想到最后还是你。
你很想死我好奇。
我都活了好几千年了，每多活一分钟，对我而言都是煎熬。他露出了睥睨苍生的表情，毫不在乎地说道。
我明白了！因为你痛恨生，才会肆无忌惮杀人。
不重要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你会消失吗
我看着他愈加透明的身体，好奇地问道。
我会转世。
下辈子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我打算做个普通人。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怅惘。
有缘则见，无缘则散！
他说完，转身朝远处走去，没多久便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一堆衣服。
眼见这一代大妖就这样消失，我竟生出了许多悲切与不舍。也许在他眼里，我真的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惜！你不知道，我是云翼，并非周智渊。
我喃喃自语，却又听见远处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云翼！云翼！
你快醒醒
你没死就赶快给我醒来！
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我脑仁疼。
随即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在医院的病床上，站在我身旁呼唤我的人，竟是我的父母。
26.
起初，我并没有认出他们。
那年我还是上高中的年纪，他们因为抢劫被抓，加上之前的犯罪记录，被判入狱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家里也没有他们的照片，所以我几乎记不清他们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们用很直白的方式告诉我：我是妈妈！我是爸爸！我真的有点不敢认。
两人今早刑满释放，回到家时，刚好撞见我晕倒在地上，便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医院。
医生对我做了全方位检查，除了营养不良，没有别的问题。
完了，小翼子都不认识咱们了！我爸叹了口气，哀哀说道。
我妈眼睛滴溜溜转，坐在我身旁柔声相劝。
儿子，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妈入狱后，多次拒绝我的探视请求，所以现在她在这里扮母慈子孝，我的感觉很不真实。
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让我办我也懒的跟他们绕弯子。
两人对了个眼神，有些兴奋。
不愧是我儿子，还是这么爽快！我爸说。
我就说了，儿子一定不会辜负我们！我妈说。
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我从床上起来，想到陈飒也回来了，不知道在不在医院，只想赶紧见到她。
你没事了啊没事的话要不先回家，回家再说！我爸说。
我约人了。
男的女的
我不说话，我爸立刻就笑了。
我说什么，我家小翼子这是谈恋爱了啊哈哈！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他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
谈恋爱的话，是不是手头花销很大一定很缺钱吧，要结婚的话，咱们是男方，还要买车买房，压力也很大。你又没怎么念过书，初中勉强毕业，在外面赚钱一定很难吧零零碎碎的要攒够首付，得攒到什么时候呀
我妈也跟着絮叨起来，看上去是关心，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对我的贬低。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起来。
咱们家一直都是全村最穷，这不是我和你妈不努力，我们也想住好房子，也想穿好衣服，可是咱们家一没有资源，二没有靠山，想发财太难了！而且现在这个社会，好人赚不到钱，守规矩的也赚到钱。事实证明，做好人和守规矩就只能一辈子受穷。所以啊，我在监狱里认识了贵人，现在出来准备跟他再干一票大的！我爸说。
难怪刚刚对我那么亲热！
准备干票大的，需要人手，想拉我一起下水。
不是因为亲情，也不是因为想念，更不是关心我娶不娶得到媳妇，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犯罪团伙人手不够。
而且一群刑满释放犯，行动起来多有不便，应该还是想多发展像我这样身家清白的底层人作为下线。
连亲儿子都拿来当工具，真不是人！
见我木然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我爸还以为他的提议被接受了，更加肆无忌惮道：等赚够了钱，还不是你想娶什么姑娘，都有人愿意跟你，想睡谁都会主动脱……
行了！我打断。
我双拳紧握，骨节铮铮作响，真想一拳打碎他的脸！
以前年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现时不与往日，我想要认真的生活，而不是像他们一样，永远都是社会的渣滓。
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
我拼尽最后一分理智，跟他们说道，然后转身走出病房。
我在楼道里一间一间查看。
陈飒不在这儿，她没来医院。
她会在哪儿
家里警局
我能去找她吗
忽然我想到，她如果醒了，会不会也想第一时间找到我，那她会去哪里应该是一个我们都会想到的地点。
我撒开长腿，飞奔着跑了出去。
穿过大街，穿过小巷，爬上高楼，进入天台。
那是当时我不慎被她抓到，然后遭遇雷电，一起穿越的天台。
果然！她真的在那儿。
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警服，笑眼弯弯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阿
sir！中午好。
我假装敬礼，跟她开玩笑。
她也向我回礼。
吃午饭了没
还没。你呢
我也没呢。
那要不要一起去吃一个
合适吗
她挑了挑眉毛，拉长音调问我。
你是说，警察和小偷吗
我还是不得不正视，身份回归后，我和她之间相隔的那道天堑横沟。
所以，你还打算继续做小偷
她顺着我的话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她这么一问，忽然福至心灵，我想起了刚刚还想拉我入伙的父母。
报告长官，我不想做小偷。
我严肃地说道：但是，我想问问您那儿缺不缺线人，我刚刚听说有一伙新近出狱的犯罪份子，准备在本市策划一场较大规模的抢劫案，我可以混进其中，深入调查，帮助政府将他们一网打尽！
云翼同志，我们欢迎你！
她再次向我敬礼，大声说道。
我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不问过去，不问将来，我想要的只是现在。
天涯海角，时间尽头，不管在哪里，我也只要和你同频共振。
经历了这场穿越，我终于知道要如何爱你！
从此以后，慢慢人生，让我一点一点兑现，关于爱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