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兲傋孖（tiangouzi）是湖北方言，指那些趋于奉承、靠拍马屁上位的人。

    1

    电梯里的香水味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代码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十月的风卷得簌簌响。

    工位隔板上方突然探过来半个脑袋，同组的李姐压低声音：研发部周明宇在顶楼露台给张总点烟呢，你说这大冷天的，他怎么就不怕冻

    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显示17:58，陈默盯着屏幕上未完成的需求文档，指腹蹭过键盘上的咖啡渍。

    入职三年，他早已摸清了这家叫天楚科技的互联网公司的潜规则——每天下午五点，张总办公室的门会准时打开，等着有人顺路陪他坐电梯下楼。

    电梯在十七楼停下时，浓郁的檀香味先涌了进来。

    周明宇斜倚在轿厢角落，藏青色西装袖口露出半块镶钻腕表，正是上周张总在例会上提过的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的同款。

    他冲陈默颔首时，领带夹上的碎钻在灯光下闪得刺眼。

    小陈最近在忙智慧园区项目

    张总突然开口，肥厚的手掌拍在陈默肩上，古龙水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年轻人要多向明宇学习，技术重要，人情往来更重要。

    电梯镜面映出周明宇垂眼憋笑的模样，陈默攥紧的文件夹边角在掌心压出红印。

    2

    庆功宴上的鱼头汤

    智慧园区项目上线那晚，研发部在楚河汉街的亢龙太子摆庆功宴。

    陈默盯着旋转餐桌上的剁椒鱼头，听着邻座测试组小王抱怨：需求文档明明是陈工写的，怎么周经理在发布会上说我们团队日夜打磨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周明宇扶着微醺的张总进来，胸前还挂着甲方送的定制领带。

    张总特意交代，这道菜得给劳苦功高的兄弟们尝尝。

    他笑着揭开保温桶，乳白色的鱼头汤腾起热气.

    我老婆老家洪湖的野生胖头鱼，熬汤前先用黄酒泡三个时辰——

    明宇这孩子，就是贴心。

    张总夹起鱼腹肉放进自己碗里，油光锃亮的额头泛着红光.

    不像有些人，整天就知道闷头敲代码，项目成了是应该的，出点错就是能力问题。他突然看向缩在角落的陈默，筷子在汤勺上敲出声响，小陈，你来说说，咱们技术人员怎么才能既把活干好，又不让领导操心

    玻璃转盘在陈默面前停下时，汤里只剩鱼头骨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隔壁桌的划拳声：做好分内事，问心无愧吧。

    包厢里突然安静了两秒，周明宇适时举起酒杯：张总这是在考校咱们呢！我先说——领导指哪我们打哪，领导没指的，咱们得提前把路铺好！

    满桌掌声响起时，陈默看见周明宇悄悄把自己那份鱼腹肉拨进张总碗里。

    3

    茶水间的监控死角

    冬至那天，陈默在茶水间冲板蓝根，听见保洁阿姨跟实习生嘀咕：三楼监控坏了三天，也没人修，昨天看见周经理抱着个礼盒进张总办公室，那盒子比他腰还粗。

    咖啡机的蒸汽喷嘴突然喷出热水，烫红了他的手腕。

    上个月他刚发现智慧园区系统存在数据安全漏洞，写了份详细报告放在张总桌上，至今没收到回复。反倒是周明宇昨天在例会上宣布，即将带领团队开发领导决策辅助系统，据说是张总亲自点的将。

    陈工，张总叫你去办公室。实习生小吴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一只野鸽。

    推开门时，周明宇正半蹲着给张总调整真皮座椅的靠背，听见动静立刻转身：陈工对数据安全这块很有想法，我正跟张总说，要不把新系统的防火墙模块交给你

    年轻人不要太固执。张总打断他，肥厚的手指敲着桌上的报告，明宇说得对，数据安全固然重要，但咱们做技术的，得先学会服务领导。你这份报告，光讲风险不讲解决方案，让我怎么跟董事会交代

    他突然指着周明宇胸前的工牌，看看人家，每天下班前都会给我发封工作总结邮件，你呢三个月没进过我办公室门！

    陈默盯着报告上被红笔圈住的外行指挥内行，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周明宇在电梯里说的话：张总最讨厌技术人员甩脸色，你呀，得学会把专业术语翻译成领导能听懂的话。

    此刻对方正站在落地窗前，晨光给他笔挺的西装镀上了金边，像极了入职时陈默在宣传栏看见的年度优秀经理人照片。

    4

    述职报告的末页

    春节前的述职大会，陈默在PPT最后一页放上智慧园区系统的漏洞修复方案。当他讲到建议引入第三方安全审计时，台下突然传来手机震动声。

    周明宇举着亮屏的手机起身：张总，您夫人说家里的保姆今天请假，孩子放学没人接。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张总脸色微变，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经过陈默身边时扔下句：会后把方案发给明宇，让他帮你把关。

    投影光打在周明宇的述职PPT上，巨大的领导决策辅助系统规划标题下，第三条赫然写着：建立管理层专属数据看板，实时同步各部门核心数据。

    陈默看见坐在第一排的财务总监频频点头，那正是上周周明宇带去私人会所吃饭的关键人脉。

    散会时突然有人拍他肩膀，行政抱着一摞文件笑出梨涡：陈工，您的工位明天搬到十六楼，研发部要给新成立的战略规划部腾地方。她压低声音，周经理说，技术骨干就得扎根一线，离领导太近容易分心。

    窗外飘起今年的初雪，陈默望着自己工位上积灰的机械键盘，想起三年前入职时，HR曾指着走廊尽头的透明办公室说：那是为未来的技术总监准备的。

    此刻周明宇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定制袖扣，那是张总去香港出差时给他带回来的纪念品。

    5

    暴雨夜的服务器

    武汉梅雨季节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

    陈默在凌晨两点接到运维电话时，智慧园区系统正在遭受恶意攻击。

    他光着脚踩过客厅积水，抓起笔记本就往外跑，在小区门口看见辆黑色轿车的远光灯——周明宇摇下车窗，西装革履的模样不像刚从床上爬起。

    我听说系统出问题了，正好路过。他笑着拍拍副驾驶座，一起去公司吧，张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雨刷器拼命甩动，也刮不干净前挡风玻璃上的水痕，陈默看见周明宇的手机屏幕亮着，置顶对话框里张总发来：明宇，你盯着处理，随时汇报。

    机房里，运维小哥抱着服务器急得直跺脚：陈工，周经理刚才说要先请示张总怎么处理——话没说完，周明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总指示，一定要保证数据安全，必要时可以暂时关闭系统。他转身看见陈默，立刻换上焦急的表情，小陈，你最熟悉系统，快想想办法！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时，陈默听见周明宇在身后打电话：张总放心，我和陈工正在全力抢修，您先在家休息，这种小事不用亲自来...当最后一行修复命令敲下，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周明宇的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全是各部门总监的慰问。

    辛苦你了，陈工。

    周明宇递过来一杯冷掉的星巴克，我跟张总说，这次多亏你及时出手——

    他的手机突然弹出张总发来的消息：明宇做得不错，回头在例会上表扬！

    陈默望着对方快速回复都是团队的功劳，突然想起去年的台风天，自己在机房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只收到条自动回复的感谢短信。

    6

    公示栏的红榜

    立秋那天，公司公示栏贴出战略规划部总监的任命通知。

    周明宇的照片下写着：带领团队开发领导决策辅助系统，推动公司管理数字化转型，而陈默的名字出现在技术专家一栏，隶属新成立的基础架构部，办公地点在负一层的备用机房。

    陈工，这是周总监让我交给你的。实习生抱着台老旧笔记本电脑进来，屏幕上还贴着三年前的天楚科技十周年贴纸，他说新部门需要熟悉底层架构的人才，你是不二人选。

    备用机房的荧光灯忽明忽暗，陈默打开系统日志，发现领导决策辅助系统每天凌晨都会向张总私人邮箱发送数据报表。

    他顺着代码追踪，在某个隐藏模块里看见周明宇的注释：记录各部门负责人与张总接触频率，权重系数：茶叙0.3，宴请0.5，礼品0.8......

    手机突然震动，工作群弹出周明宇的消息：今晚七点，全体员工在顶楼露台参加中秋感恩茶话会，张总将亲自颁发年度贴心下属奖。

    陈默望向窗外，夕阳正把周明宇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染成金色，有个人影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正是今早张总在例会上戴的同款花色。

    散会后的露台飘起零星小雨，陈默看见周明宇举着伞护送张总离开，自己的背影被霓虹灯拉得老长。

    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天楚科技四个大字正在雨夜中闪烁，像极了周明宇西装上永远铮亮的袖扣，也像极了那些在黑暗里自动运行的、记录着奉承与背叛的代码。

    7

    秋老虎的述职会

    负一层的中央空调在秋分后依然开得刺骨，陈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后颈被冷风灌得发僵。

    键盘右上角的贴纸已经卷边，那是他三年前在技术论坛薅的赠品，如今和这台老掉牙的笔记本一样，在周明宇划给基础架构部的三间铁皮房里苟延残喘。

    陈工，周总监让你去大会议室。实习生小吴探半个身子进来，工装裤口袋里露出一盒没有拆封的黄鹤楼香烟——上周张总在例会上说抽烟要支持本地品牌，现在全公司的烟盒都换成了黄鹤楼。

    推开门时，投影仪正把周明宇的PPT打在幕布上，领导决策辅助系统3.0的标题下，新增的智能关怀模块闪着幽蓝的光。

    陈默数了数，张总座位右侧的茶几上，摆着和周明宇办公室同款的建盏茶杯，旁边是刚拆封的西洋参礼盒，包装上印着特产专供。

    既然陈工来了，就由他来解释数据延迟的问题吧。

    周明宇笑着把激光笔递过来，袖口的浪琴手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张总上周在高管群晒的生日礼物。

    幕布上的系统架构图里，陈默负责的防火墙模块被标成红色，旁边用楷体字写着：过度设计导致效率低下。

    数据延迟是因为智能关怀模块每小时向外部服务器发送128次请求。陈默调出后台日志，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鼠标点击声，这些请求全部指向一个未备案的IP——

    话没说完，周明宇突然按住他肩膀，力道大得像在拍领导的马屁：小陈可能没理解模块设计初衷，这是为了实时同步张总关心的员工动态，比如加班时长、用餐习惯——

    明宇说得对。张总突然开口，肥厚的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西洋参礼盒，关心员工是企业文化的核心，你们技术部门要学会从领导的角度看问题。

    他转向陈默，眼皮在眼袋下投出阴影，听说你在机房发现了系统漏洞这种小事以后直接报给明宇，别动不动就想惊动高层。

    投影仪的风扇突然发出异响，陈默看见周明宇在幕布阴影里冲运维部使眼色。

    当他再次抬头时，屏幕已经切换到第三季度贴心指数排名，销售部王总监以98.7的高分位列第一，备注栏写着连续三月为张总预定高尔夫球场。倒数第一的名字让他眼皮一跳——实习生小吴，分数32.5，备注：在茶水间误收张总未抽完的香烟。

    散会时财务总监叫住陈默，保温杯里的胎菊晃出涟漪：听说你在查智能关怀模块的数据流他压低声音，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周明宇正在给张总按肩的背影，上周审计部问起那笔200万的技术服务费，收款方好像是周总监老家的公司。

    走廊尽头的电梯间传来周明宇的笑声，他正举着手机给张总看什么：您看这是我托人从咸宁带的桂花糕，您夫人上次说喜欢这种老式包装——

    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他连夜导出的模块数据：近三个月，系统向那个未备案IP传输了378次数据，每次都在张总签署重要文件后的15分钟内。

    负一层的灯光在傍晚六点准时熄灭，陈默摸着黑打开笔记本，屏幕蓝光映出键盘上的新划痕——不知谁在删除键上贴了张便利贴，画着个谄媚的笑脸。

    当他接入服务器准备继续追踪IP时，屏幕突然弹出周明宇的邮件：

    陈工：鉴于基础架构部工作需要，即日起你的系统访问权限降至L1级。另：张总注意到你最近加班太多，特批你明天去体检——毕竟，技术骨干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领导操心。

    附件里的体检单在屏幕上泛着冷光，陈默看见耳鼻喉科一栏被标红加粗，想起上个月周明宇在例会上说：有些同志耳朵太背，听不进领导的关心，眼睛太瞎，看不见团队的方向。窗外的秋老虎正把写字楼玻璃晒得发烫，他摸了摸后颈的冷汗，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重物拖曳的声响——是周明宇的皮鞋跟，正在十七楼的走廊里，朝着张总办公室的方向，发出有节奏的、讨好的叩击。

    8

    审计风暴里的桂花糕

    审计部入驻的那天，陈默在电梯里闻到了和周明宇办公室同款的桂花香。

    穿藏青色西装的审计师抱着纸箱挤进来，纸箱侧面印着咸宁特产·古法桂花糕，和上周周明宇送给张总的礼盒一模一样。

    负一层的铁皮房在中午迎来不速之客，审计部小王抱着笔记本电脑推门进来，袖口沾着会议室的烟味：陈工，听说您负责智慧园区的底层架构我们想看看智能关怀模块的原始代码。他压低声音，视线扫过墙角的监控探头，昨天财务总监在例会上摔了保温杯，说200万服务费的合同里，技术参数全是周总监手写的。

    键盘在掌心发烫，陈默盯着权限不足的提示界面，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备份在旧服务器的代码。那时周明宇刚接手项目，他习惯性在每个模块留下测试账号——账号名是tyrant001，密码是张总生日倒过来。

    系统在升级时会自动同步旧版本数据。他敲下一串指令，屏幕上跳出2019年的代码库，你看这里，数据传输端口被嵌套了三层加密，指向的域名注册人是‘荆楚明宇科技有限公司’。

    小王的笔在笔记本上停顿两秒，窗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周明宇陪着张总巡视楼层，皮鞋跟在消防通道门口停住。审计嘛，就是走个过场。张总的声音混着桂花糕的甜腻飘进来，明宇老家的公司，技术上肯定信得过，再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监控屏幕里，周明宇正把新拆封的桂花糕往张总手里塞：这是我找老家厂子特意定做的，没加防腐剂，您尝尝——他突然转身看向摄像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对了，陈工最近在做系统优化年轻人就该多钻研技术，别总盯着领导的账本。

    当审计部被请进贵宾室喝茶时，陈默正在旧服务器里翻找传输记录。

    IP地址最终指向咸宁赤壁的一栋自建楼，注册信息里的法人电话，正是周明宇母亲的号码。

    屏幕右下角弹出新邮件，周明宇的助理发来：陈工，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耳鼻喉科医生建议您少操心闲事，以免影响听力。

    附件里的诊断书被标红加粗：耳道内可见异常增生，疑似长期接触不良信息所致。

    傍晚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陈默抱着硬盘冲进消防通道时，听见顶楼露台传来争吵声。

    张总的怒吼混着雨声砸下来：审计署的人明天就到！你让我怎么解释咸宁那家公司

    周明宇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哥，我这都是为了咱们方便啊，每次送您礼物都走公司账，财务盯得紧……

    台阶上的水洼映出两个人影，周明宇正半跪在地上给张总系鞋带，西装裤腿全被雨水浸透：再说了，那200万不都用在您孩子出国留学上了吗等审计组来了，我就说这是技术研发的必要支出，让陈默背锅——他不是总盯着系统漏洞吗就说他恶意攻击公司数据。

    硬盘在怀里硌得生疼，陈默摸黑躲进楼梯间。

    手机在静音模式下震动，财务总监发来条加密消息：今晚十一点，地下车库见，带好数据。消息末尾附了张照片：周明宇的工位抽屉里，整齐码着二十七个不同年份的张总生日贺卡，每张贺卡的落款都是您最贴心的明宇。

    负一层的灯光在十点准时熄灭，陈默摸着墙往机房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鞋跟的声响。

    应急灯的红光里，周明宇的身影慢慢逼近，袖口的浪琴表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陈工这是要去哪张总说，技术骨干的体检报告显示身体不好，应该早点回家休息。他伸出手，掌心躺着枚银色U盘，顺便把这个交给审计组吧——里面是你恶意篡改系统的证据。

    暴雨在窗外咆哮，陈默看着U盘上贴着的便利贴，正是他上周在键盘上发现的谄媚笑脸。当周明宇的手指即将触到他手腕时，消防通道的铁门突然被撞开，穿制服的警察举着强光手电冲进来，光束扫过周明宇僵硬的笑脸：哪位是陈默陈先生我们接到举报，有人涉嫌利用系统漏洞进行数据走私。

    硬盘从怀里滑落，在地面滚出清脆的响声。

    陈默看见周明宇的喉结剧烈滚动，西装内袋里露出半截信封，上面印着咸宁赤壁地税局协查函。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张总的专属铃声突然在周明宇手机里响起，来电显示是张总（私人），备注栏还有行小字：紧急情况按三次挂断，转秘书处理。

    9

    监控屏上的便利贴

    审计署的人进驻天楚科技的第七天，十七楼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

    陈默抱着硬盘走进临时调查组办公室时，看见周明宇的定制西装搭在椅背上，袖口的浪琴表不翼而飞，露出三道深深的抓痕——那是昨天在张总办公室，两人争夺账本时留下的。

    陈先生，请演示一下智能关怀模块的核心逻辑。主审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周明宇工位监控：他曾在凌晨三点用张总生日破解财务系统，拷贝文件的动作熟练得像在给领导调座椅靠背。

    硬盘接入投影仪的瞬间，陈默听见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代码注释里的权重系数在白色背景上格外刺眼，每个数据项都对应着具体场景：给张总夫人送燕窝0.6，替张总父亲取体检报告0.7，在董事会上打断质疑领导的发言1.2。当播放到2024年11月15日

    张总签署并购协议后15分钟数据传输时，周明宇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那是为了保护领导隐私！防止竞争对手——

    防止竞争对手还是方便自己参股的皮包公司截胡财务总监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咸宁公司的银行流水，上个月你用张总女儿的英文名注册域名时，没想起她正在澳洲读高中吧

    他转向陈默，保温杯里的胎菊沉底又浮起，把你发现的‘贴心指数算法’再放一遍。

    屏幕切换成动态模型，每个部门负责人的头像旁浮动着实时更新的数值：销售部王总监因为昨天给张总换了车载香薰，指数从82飙升至89；而陈默的头像始终定格在35，备注是拒绝为张总私人电脑安装监控软件。

    当模型演示到自动生成年度优秀经理人推荐名单时，周明宇突然瘫坐在地，西装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和他当年在电梯里讨好领导时的笔挺模样判若两人。

    陈工，猎头电话。实习生小吴从门缝里递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竞品公司技术总监的来电。

    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向写字楼玻璃，映出陈默工位方向——负一层的铁皮房门口，不知谁贴了张新便利贴，画着个翻白眼的笑脸，旁边写着：周总监说，会给您申请‘技术殉道者’勋章。

    调查组带走周明宇时，他突然挣脱法警，扑向陈默的硬盘：那些数据不能删！张总说过，贴心是职场第一生产力——

    他的领带夹在挣扎中掉落，正是张总去年送的贴心下属纪念品。陈默看着这个人曾在庆功宴上把鱼腹肉夹进领导碗里，在暴雨夜给服务器拍照发朋友圈，此刻却像条被抽走脊梁骨的软体动物，在大理石地面上拖出长长的阴影。

    傍晚的阳光斜照进张总办公室，陈默看见清洁工正在摘除透明总监室的铜牌。

    主审官指着墙上的天楚十诫，第十条贴心即效率的鎏金字被摘下一半，露出底下的胶痕：我们在周明宇的加密文件夹里发现了这个。

    投影切换成监控截图，三个月前的深夜，张总正把成捆的现金塞进周明宇的后备箱，后备箱里还堆着未拆封的领导决策辅助系统说明书。

    陈先生，您当年的技术总监申请表。财务总监递来张泛黄的文件，申请表右上角的退回原因写着：缺乏管理潜力，建议深耕技术——那是周明宇的笔迹，落款日期正是陈默发现系统漏洞的第二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猎头发来的短信：我们看过您修复的智慧园区系统，真正的技术从不需要向权力献媚。

    陈默望向窗外，夕阳把写字楼玻璃幕墙染成血色，周明宇的西装还搭在调查组的椅背上，口袋里露出半截咸宁桂花糕的包装纸，印着领导专属的烫金字，正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听见主审官对着监控录像轻笑：你们看，周明宇每次进张总办公室前，都会在走廊镜子前练习三次微笑。

    屏幕里，那个曾经笔挺的身影正对着镜子调整领带，表情从谄媚到悲悯再到狠戾，最终定格成定格成便利贴上的笑脸——那个他亲手设计的、用来监控员工表情的算法，此刻正在警方的服务器里，一帧一帧地解析着他十年职场生涯的每一次肌肉抽动。

    10

    照妖镜里的智能关怀

    新公司的工牌在胸前晃荡时，陈默盯着电梯里的智能关怀系统提示：今日王总监偏爱铁观音，请使用2023年特级安溪铁观音冲泡，水温控制在95℃。屏幕右下角滚动着实时更新的贴心动态，第三行写着：市场部小李为总监夫人预约了医美面诊，贴心值+15。

    这是他加入启明科技的第七天，工位正对茶水间。

    当看见实习生抱着两盒金骏眉走向总监办公室时，玻璃罐上的母树大红袍标签让他后颈发僵——和当年周明宇送给张总的茶盒一模一样。

    键盘上的新贴纸画着戴领结的笑脸，扫描工牌就能显示领导的喜好备忘录，像极了天楚科技的贴心指数插件。

    陈工，来开个需求评审会。产品经理敲了敲隔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桌上的机械键盘，王总监说，咱们要开发新一代‘智能关怀2.0’，能自动识别员工对管理层的‘有效关怀行为’。

    投影仪亮起时，陈默看见需求文档里的核心功能：通过工牌定位追踪领导周边5米内的员工，自动记录递咖啡、按电梯、转发朋友圈等行为，生成管理层服务效率报告。

    这里需要加入礼品价值评估模块。他指着文档第三页，声音混着中央空调的嗡鸣，比如根据茶叶的产区、年份，自动换算成贴心值——就像天楚科技的‘权重系数’那样。

    会议室突然安静，产品经理的笔尖在周明宇案相关技术的批注上划出墨团。

    深夜的办公室只剩键盘声，陈默在私人服务器里敲下照妖镜1.0的第一行代码。

    摄像头捕捉到茶水间的画面：凌晨一点，市场部总监正把整箱茅台搬进自己的雷克萨斯，后备箱里还躺着印着王总专属的按摩椅。代码迅速解析出工牌信息，在地图上标注出车辆行驶路线——目的地是市郊的某养生基地，正是启明科技上周刚签约的战略合作伙伴。

    陈默，你在干什么保安的手电筒光束突然扫进窗户。

    他迅速合上笔记本，屏幕余光瞥见照妖镜已自动生成今日贴心榜单：王总监以217分登顶，备注促成养生基地合作，获赠定制紫砂壶；倒数第一的实习生小郑，因为在电梯里未主动帮总监按楼层，贴心值-5。

    庭审直播在周末上午九点开始，周明宇的西装换成了灰色囚服，领口却依然熨得笔挺。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构建健康的职场关怀生态。他对着镜头调整坐姿，动作像极了当年在例会上演示PPT，贴心不是谄媚，是高效管理的润滑剂——就像启明科技正在开发的‘智能关怀系统’，本质上也是用技术优化上下级沟通。

    弹幕在直播间疯狂滚动，某企业管理专家正在连线：周氏关怀模型具有划时代意义，它将职场情感劳动量化，为现代企业管理提供了新思路。陈默看着屏幕上飘过的贴心值就是KPI领导开心才能赚钱等评论，突然想起在天楚负一层发现的代码——周明宇曾在注释里写：当谄媚成为可计算的公式，权力就有了永动机。

    启明科技的晨会上，王总监举着新到的紫砂壶向全员展示：这是合作伙伴送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他突然看向陈默，壶嘴对着他的方向喷出热气，听说你在研究什么‘照妖镜’年轻人要把精力放在正经需求上，别学那些被淘汰的偏执狂。

    投影仪切换成智能关怀2.0的架构图，数据接口明明白白写着：同步接入管理层私人行程、家属消费记录、健康指标。

    深夜的代码提交记录显示，照妖镜1.0已完成核心功能：扫描企业微信聊天记录，自动标记领导说得对全靠您指导等高频词汇；通过监控识别送礼行为，关联工商信息排查利益输送；甚至能分析会议录音，计算每个人打断领导发言与附和领导的时长比例。当陈默准备测试最后一个模块时，屏幕突然弹出系统提示：您的账号已被注销，原因：涉嫌破坏企业文化。

    他摸出备用手机，照妖镜的开源链接已经在技术论坛疯传。评论区里，有人贴出自己公司的贴心指数排名，有人曝光领导专用的智能关怀服务器地址，还有天楚科技的前同事发来消息：负一层的便利贴被撕了，但新贴的笑脸更恶心——周明宇的辩护律师说，他只是把大家心里想的做成了系统。

    庭审结束前，周明宇突然对着镜头露出微笑，那个在监控里练习过三万次的标准弧度：等我出去，会写一本《贴心算法导论》，让每个职场人都能算出领导的心跳频率。

    法警带他离开时，囚服口袋里掉出张纸条，是用代码格式写的贴心值计算公式，和当年他留在天楚系统里的注释一模一样。

    启明科技的电梯里，智能关怀系统突然报错，滚动屏上全是乱码。

    陈默看着自己的工牌在扫码区闪烁，想起天楚科技倒闭前的那个暴雨夜，周明宇西装上的雨水曾在地面汇成倒影，像极了现在照妖镜界面上浮动的、无数个谄媚的笑脸。

    他知道，只要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还在反射权力的光，这些笑脸就会在代码里永远生长，在茶水间的监控死角里永远徘徊，在每个贴心下属的键盘上，敲出下一行带着权重系数的、通往高位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