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蒋少桦生在织锦庄的一个富贵之家,从小游手好闲。他的父亲蒋南儒却是秀才出身,对儿子管教甚严。蒋少桦表面上在书房里读书,瞒骗父亲,一有机会就溜出去。当然最多的去处是镇上的莳花院。
他与莳花院的姐姐柳小筠打得火热。那柳小筠说不上国色天香,也算是如花如玉,把个蒋少桦迷得神魂颠倒。蒋少桦不断地从家里偷银子出去,与柳小筠鬼混。
这一年,蒋少桦十八岁,他被父亲逼着去参加县考,不出意料地名落孙山,成了不第秀才。
蒋南儒也觉得儿子朽木不可雕,要指望儿子走仕途是不可能了。于是托媒婆说了一门亲事。
新娘是隔壁枕溪村的,叫沈明玥。沈明玥天生丽质,长得十分漂亮。
枕溪村有一户陈姓财主,家产颇多。老财主膝下有兄弟俩,哥哥叫陈砚辞,是本县县令;弟弟叫陈书珩,却是体弱多病,整天气喘吁吁的,仿佛随时要去见阎王的样子。
陈家看中沈明玥,想把她娶进门给陈书珩冲冲喜。别说沈明玥不愿意,沈明玥的父亲也不太情愿。恰逢蒋家来提亲,沈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蒋家。
花轿吹吹打打往织锦庄而来。沈明玥坐在花轿内,忽然听得后面的两个轿夫在轻声议论。
听说新娘子很漂亮的,这蒋少桦真是艳福不浅。
新娘子要是知道蒋少桦是花花公子,打死她也不会上花轿了。
可不。听说经常逛窑子的人很可能得花柳病的。
这也不关你事,你说轻一点,别让新娘子听见了。
轿夫说得虽轻,但沈明玥还是听到了。她伤心欲绝,腾地从花轿里跳出来,一把扯掉婚纱,转身就往枕溪村跑。
蒋少桦正胸戴大红花,不紧不慢地走着前面。听见有人喊新娘子跑了,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边招呼大家追,一边自己也追。他从枕溪村走来,走得两腿酸软,脚底起泡,哪里还追得动。
那两个轿夫怕新娘子被追上了,蒋家知道是他俩惹的祸,一定会怪罪到他们。于是两人赶紧泼冷水:强扭的瓜不甜。新娘子跑了,追上又怎么样难道用绳子把她捆回去
大家不肯追,蒋少桦追不上。就这样,还没娶进门的新娘跑回娘家去了。
第二天,蒋南儒带着儿子去枕溪村找沈家理论。只见沈家门前走动着几个衙役。那些衙役见蒋家父子来,便分站在两边,屋内走出一个县官老爷来,正是本县县令陈砚辞。
陈砚辞喝道:大胆蒋南儒,你明知你儿子有花柳病,竟然还骗婚沈家。沈家已经将你父子告了,你们竟还敢上沈家来
蒋南儒小心地说:启禀老爷,我儿没有花柳病。
陈砚辞道:你儿经常去莳花院可是事实
这……这个……
你还不愿意承认吗现有莳花院的姐姐为证。
去了也未必有花柳病啊!
莳花院的姐姐已经指证了,你还想抵赖吗你蒋家与沈家的婚事作废,你们要再胡闹,当心把你们抓进县衙。
蒋南儒也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他家给沈家的五十两银子彩礼也只有打水漂了。
蒋南儒只有打儿子出气: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王八蛋。我让你去莳花院!我让你去莳花院!
蒋少桦说:我们就这样回去了我都不知道这沈明玥长啥样,要是真像别人说的那样,长得倾国倾城,那就太心疼了!
蒋南儒怒道:你还有脸羡慕人家美貌你给我好好躲在书房里用功,将来考上了秀才、进士,讨个仙女也不难。好在这个沈明玥是个丑八怪,跑走了我一点也不心疼。我只心疼那彩礼,整整五十两银子呐。
他把儿子关进书房:下次我要再看见你去莳花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第二章
蒋少桦在书房里老老实实地待了两个月,一日三餐都是下人送进书房的。他对四书五经、八股文实在提不起劲。于是又想到了那个让他梦萦魂牵的柳小筠。
这小小的书房也锁不住他呀。何况那些木格子窗都是从里面锁的。他轻轻一跳就跳出了书房。
他来到莳花院,
踏入那扇朱红色的雕花大门,仿佛坠入了一个虚幻而糜烂的世界。走进院子,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气和刺鼻的酒气。
大堂里,嘈杂的人声、喧闹的笑声和丝竹之声交织在一起。穿着暴露的姐姐们浓妆艳抹,强颜欢笑。客人们或醉态百出,或肆意调笑,一片乌烟瘴气。
他在大堂里一眼就看到了柳小筠。他把一锭银子丢在柳小筠面前,道:柳小筠,我俩重拾旧好吧!
柳小筠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好好瞧瞧,我是当初那个柳姐姐吗
蒋少桦揉揉眼睛,见柳小筠果然与过去不一样了,不再打扮得花里胡哨。柳小筠神秘地说:现在他们都叫我‘妈妈’,告诉你,这家院子是我的了,我就是这里的老鸨。
蒋少桦道:啊你这么年轻就当妈妈了这是啥时候的事情啊我才多久没来啊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晚上我就睡你这里了。
柳小筠嗔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把他拉到僻静处,低声道:你真要我陪也行!银子得翻十倍!
蒋少桦诧异地道:你有没有搞错啊你都徐娘半老,残花败柳了,还有脸开高价
柳小筠怒道:胡说八道!你!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莳花院去鎏金,叫两个龟奴来!
蒋少桦顿时慌了。想当初,他就曾经被龟奴揍过。那些龟奴,一个个人高马大,像巨灵神一般,一拳头下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柳小筠见蒋少桦害怕了,又重新堆起笑脸。她把玩着那锭银子,继续说:不过,最近院里新来一位姐姐,叫砚儿,那姿色,比妈妈不知要漂亮多少倍了。她是被牙婆卖到这里来的,已经一个多月了,可她始终不肯接客。我又不可以强迫她。你也知道的,姐姐们靠的就是一张笑脸。我要是逼她,她整天板着个脸,我也赚不来银子。蒋公子这锭银子,权当我是为那个砚儿收下的。至于她肯不肯伺候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蒋少桦闻言,瞪大了眼睛。是吗这莳花院里难道还有没接过客的姐姐那我倒要试试看!这砚儿姐姐在哪个房间
柳小筠道:穿过回廊,第一个房间便是。
蒋少桦当即向砚儿房间走来。刚到门口,忽听里面砰砰嘭嘭一通响,一位少年公子被赶出门来。门内一妙龄女子手持剪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吼道:你要再迈进门槛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蒋少桦当即英雄救美,对那少年吼道:人家不愿意,你死皮赖脸地在这里干嘛滚得远远的!说着,捋捋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那少年见蒋少桦长得高大威武,心生胆怯,一溜烟跑了。
蒋少桦想趁机进门。不料,房门呯的一声关上了,砚儿骂道:你也滚!
蒋少桦心里有些懊恼。他在走廊的镜子前站定,欣赏了自己一番。镜子里的他眉似剑,目若星,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只可惜,那个砚儿在门里没有看到他。要是看到了,保证她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想到这里,他就去敲砚儿的门:砚儿姐姐!我是蒋少桦!
门开了,砚儿瞪着眼:我管你讲骚话还是讲鬼话……砚儿的话字出口,竟然骂不下去了。一双漂亮的凤目盯着蒋少桦看。
蒋少桦一阵高兴,果然是我的龙章凤姿把她镇住了。他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砚儿姐姐。只见她眉蹙春山笼薄雾,眸含秋水藏愁绪,一袭素纱,纤影楚楚,满是岁月揉碎的怅惘。让人扫兴的是额上有几道伤痕,下脸有些肿,仿佛刚刚被揍过的样子。
蒋少桦抬腿就要迈进门去,砚儿又是重重地关门,差点还撞上了他的鼻子。
蒋少桦悻悻地回到柳小筠那里,不满地说:你明明已经给她安排了客人,为什么还叫我去
柳小筠道:啊我差点忘了。我是收过李公子的钱。那个李公子也真是的,几次碰鼻子咋还不死心
蒋少桦道:这样硬揿牛头喝水有什么味道。柳小筠,难道你让我这样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蒋公子,那真不好意思了!要不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我一定安排莳花院最好的姐姐伺候你!
我今天都付了钱了。
明天来,我明天不收你银子了。
不行!我今天是逃出来的,家里回不去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随便挑一个姐姐
不行!我就喜欢柳姐姐。
柳小筠怒道:你!我都跟你说了。我现在是莳花院的老鸨。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堆起笑脸道:是吗你真对我念念不忘
蒋少桦道: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柳姐姐——不,柳妈妈同床共寝了不知多少日子了,得有多少个‘百日’了算得上是一辈子的恩了。
柳小筠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公子愿意跟我回家吗
回家这莳花院不是你的家吗
回去再详细告诉你!
于是,蒋少桦跟着柳小筠上了一辆马车,奔了个把时辰,到了一个山明水秀的村庄。
蒋少桦看眼前的景色有点面熟,不禁有些诧异:这里好像是枕溪村。
柳小筠道:不错!这里就是枕溪村。前面那座筑着围墙的庄园就是我的家。
两人进了庄园,上了楼,走过前廊,见后面还有回廊,一排廊椅,可凭栏远眺。整个庄园尽在眼底。正中间是一个清澈的大池塘,一条涓涓小溪穿过池塘。池边绿树成荫,景色优美。
柳小筠吩咐设宴。原来她家里还有两位侍女,一个叫荷香,一个叫莺歌。不一会,酒宴摆上。柳小筠说:这个庄园叫浣花庄,庄主很有钱,却无儿无女。他去莳花院替我赎了身,后来又买下了莳花院。可他有钱没福消受,就在半个月前一命归天。蒋公子要是愿意,就在这里做个庄主。白天我去管理莳花院,你打理浣花庄。你我夫唱妇随,白首到老。
蒋少桦惊愕得眼睛似铜铃大。柳妈妈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丈夫
柳小筠道:是啊,你不愿意吗噢,你是嫌我徐娘半老,还是嫌我是残花败柳
不不不!蒋少桦连连摆手。柳妈妈国色天香,加上腰缠万贯,我蒋少桦如何配得上你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蒋少桦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柳妈妈的丈夫不是刚去世半个月……
我说去世的是我的丈夫了吗他只为我赎了身。蒋公子你要是觉得做我丈夫晦气,那我现在马上带你回莳花院。
蒋少桦连忙说:能做柳妈妈的丈夫,是我三世积来的福。
那就好。你要是答应,以后就不要再叫我柳妈妈了,就叫我小筠好了。
从此,蒋少桦在浣花庄住下来了。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喝的是葡萄美酒。柳小筠回来,不是甜言蜜语,就是撒娇卖萌,把蒋少桦哄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可时间久了,蒋少桦也嫌烦了这被包养的日子,他对柳小筠说:我跟你去莳花院吧。柳小筠道:那怎么行你现在是我的丈夫,怎么还能去那种地方你要是寂寞,尽可以差遣使唤两个使女。
蒋少桦听了,摸不清柳小筠的意思,她是在试探他对她的忠心吗
他想起这个庄子就在枕溪村,那应该离织锦庄不远。他离家好多天了,父母亲不知道急成啥样了呢。我得回去看看!
说着,他就朝大门走来。一拉没拉开,发现门从外面锁着。他又向后门走,荷香和莺歌亦步亦趋地跟着。
庄子的大门小门都用铜锁锁着。他命令两使女:把门打开!荷香说:我们没有浣花庄的钥匙的。
蒋少桦道:那行,浣花庄里的厨师应该有钥匙吧他们天天出门去买菜的。我找他们去!
莺歌连声求饶:蒋公子别难为我们了。柳妈妈说过,蒋公子如果踏出浣花庄半步,就要把我俩送回莳花院。蒋公子如若寂寞,随时可以叫我俩伺候你。我俩本来就是莳花院的姐姐。
蒋少桦叹口气,回到卧室里睡大觉。那晚柳小筠没有回来,睡到半夜,他偷偷爬起来,找来梯子就要跳围墙。刚爬上去,突然两只脚迈不动了。原来两使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来了,一人一条腿,紧紧拽住他不放。
蒋少桦怒道:原来是柳小筠叫你们监视我的他虽然满脸的不高兴,但也只有死了走出庄园的心。
两使女把今天蒋少桦要走出浣花庄的事情报告了柳小筠。柳小筠对蒋少桦说:只要你不出浣花庄,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要不我让砚儿姐姐来陪你吧。
蒋少桦吃惊地瞪着她。他知道她这是用的老一套伎俩,用美色来考察他。
他不满地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说过了,我做你的丈夫,是我高攀你。我怎么还会逃跑呢
柳小筠说:你既然挑明了,我也跟你说实话。你蒋少桦英俊潇洒又年轻,姑娘是人见人爱,我是真不放心让你出去的。、
蒋少桦道:那我们办个酒宴,拜了天地,拜过高堂,明媒正娶的,我要是跑了,你可以去官府告我啊!
柳小筠不悦地说:啥叫明媒正娶你娶我吗你要把我娶到哪里去你蒋家小院难道能胜过浣花庄如果是我娶你,你堂堂男子汉,这辈子还能抬起头来吗
她见蒋少桦被问住了,便放缓语气道:我们这样低调些,不张扬,这也是为你好。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柳小筠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你可以把两个使女当小妾。明天我再把砚儿姐姐带过来。
第三章
一天,柳小筠回来,真的把砚儿带来了。
柳小筠特意把砚儿的卧室安排在他们夫妻俩的卧室旁边。蒋少桦第一次面对面地把砚儿看了个透彻。她额上的伤和脸上的肿都没有了,反而有一种被养得白白胖胖的感觉。
那砚儿对着蒋少桦嫣然一笑。她黛眉轻扫若远山含翠,眼波流转间似春水漾光,朱唇微启如樱桃带露,罗裙翩跹时暗香浮动,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把个蒋少桦看得呆了。
晚上,柳小筠对蒋少桦说:我拿砚儿没办法,软硬兼施,她就是不肯接客。她不给我挣钱,我养她干什么你要是喜欢,就让她做你的妾。
第二天,柳小筠还是像过去那样去莳花院。砚儿洗漱化妆完毕,就来蒋少桦房中叫他。我们去湖心岛玩,好吗
这砚儿一改莳花院的冰冷面孔,变得十分热情。蒋少桦顿时心花怒放。他想,那使女荷香和莺歌一定在暗中窥视着,便强作正经,装出一副冷峻的神态:这不太好吧你去玩吧!
砚儿却没有这些顾忌。她一把拉起蒋少桦的手,就往湖心岛上跑。蒋少桦说:别别别!那柳妈妈让荷香和莺歌监视着呢!
砚儿道:我怕她我在莳花院她都拿我没辙。这里没有龟奴,我更不用怕她!她一眼看到远处躲躲闪闪的莺歌,索性把她叫了过来:莺歌,中午把酒席搬到池中岛的凉亭上,我与蒋公子把酒赋诗。
莺歌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蒋少桦没看见荷香,便问道:荷香呢
莺歌道:调去厨房当厨师了。
蒋少桦问:为什么要把她调去当厨师
莺歌道:因为……因为……柳妈妈担心你去找原先的厨师要钥匙,把他解雇了。
蒋少桦皱了皱眉。砚儿道:别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柳妈妈让你当浣花庄的男主人,一日三餐不少你就是了。
蒋少桦道:我就是有点思念爹娘而已。
砚儿道:你就不思念你的妻子
我哪有什么妻子呀
我可听说你父亲为你花了五十两银子娶了妻子的。难道你当初娶的就是柳妈妈
说来惭愧!父亲为我娶的姑娘,花轿抬到半路,新娘子就跑了。
那你怎么会成为柳妈妈的丈夫的呢
我到现在还糊里糊涂呢。这柳妈妈葫芦里到底买的啥药。她说她是这个浣花庄庄主为她赎的身。她还说,庄主刚刚去世不久。柳妈妈也不承认庄主是她丈夫。
砚儿道:她要是承认庄主是她丈夫,那她就得守寡三年。可不管她承认不承认,事实上,她就是庄主夫人。她现在想男人了。可又不愿意去莳花院接客,就在家养汉。
蒋少桦嘘了一声。看看四周无人,便嘱咐道:须防隔墙有耳,砚儿姐姐说话小心点。
砚儿道:你也别砚儿姐姐、砚儿姐姐的了,我可没有接过一个客人。你就叫我砚儿就行!
那砚儿怎么会到莳花院去的。
唉!说来话长!你有没有听说过枕溪村有户陈姓大财主财主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陈砚辞,是本县县令;老小叫陈书珩,是个病鬼。不久前,老大陈砚辞带人把我抓了去,逼我嫁给他的弟弟陈书珩。我坚决不从。陈砚辞恼羞成怒,说他们已经给我爹一百两银子了,不能人财两空。于是,就把我卖到了莳花院。
原来砚儿姑娘也是个不幸之人。
不去说这些了。你看,酒菜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
两人开始痛饮聊天。蒋少桦问:砚儿姑娘是哪里人
砚儿道:我是枕溪村人。
那你应该知道这个浣花山庄呀。
砚儿摇摇头。
蒋少桦问:那你认识一个叫沈明玥的姑娘吗
砚儿又摇摇头:枕溪村很大的。
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听说,经常去烟花巷的人会染上花柳病。我冒昧问一句,蒋公子有这个病吗
我要是有这个病,柳妈妈还能让我当她丈夫
这倒也是!
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喝了好几个时辰,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蒋公子能扶我回房间吗
这有何不可,反正我俩的卧室都挨着的。
说是扶,那砚儿连站都站不稳,简直就是蒋少桦把她抱回卧室的。蒋少桦把她放在床上,转身想走出来。砚儿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道:蒋公子别走!陪陪我!
蒋少桦道:砚儿姑娘别这样!要是让柳小筠知道了,我们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砚儿道:怕什么柳妈妈已经把我许配给你做妾了。
蒋少桦道:柳小筠有这么好心吗你有所不知,她那是……
砚儿道:是真的,柳妈妈还给我立了契。
蒋少桦还是半信半疑。砚儿道:其实,柳妈妈很善良的,听说那荷香和莺歌也是不肯接客,被柳妈妈安排到浣花庄来的。
蒋少桦依然不敢。他想等柳小筠回来问问清楚,可一想,万一没有这回事,这一问,他对柳小筠的不忠之心就暴露无遗了。
有一天,砚儿把蒋少桦拉上小船,两人一起在池中游船。砚儿一忽儿在左舷,一忽儿在右舷。手伸到水里玩水,突然噗通一声掉了下去。
蒋少桦不知是计,赶紧把她救起来,抱回她的卧室。
蒋少桦说:我去叫莺歌来帮你换衣服。
砚儿道:你是我丈夫,为什么要叫使女换衣服
她紧紧抓住蒋少桦道:你要不肯帮我,那我就不换,就让这身湿衣服裹在身上好了。裹出病来我好早一日解脱。
蒋少桦还在犹豫,砚儿道:好,你去叫莺歌来。我自己脱了衣服等你们!我就说,你帮我脱了衣服,却不会穿。
啊!这下蒋少桦没辙了,只得乖乖地帮砚儿换上衣服。
砚儿说:你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以后你不想纳妾也不行了。
那蒋少桦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心里说:我与砚儿好上了,柳小筠未必能知道。反过来想想,砚儿说的可能是真的,柳小筠如果没给砚儿立契,砚儿能有这么大胆子吗
从此以后,一等柳小筠出门,蒋少桦和砚儿两人就迫不及待粘在一起,卿卿我我,如胶如漆。几个月后,砚儿有了身孕。这下瞒不住了。柳小筠回来,砚儿小心翼翼地道:我有喜了。
她想,柳妈妈肯定会咆哮如雷。她已经做好被赶出去的准备。被赶出去,不正是她所盼望的吗刚被卖进莳花院那些天,她还伺机逃跑过,不过每次都被龟奴抓住,痛打一顿。
闻听砚儿怀孕,柳小筠高兴地说:好好好!我叫荷香天天给你做好菜。
这柳小筠竟然丝毫没怪他们的意思,少桦砚儿两人长舒一口气。蒋少桦更是感激涕零,没想到自己还真艳福不浅,同时拥有了两位娇妻。
柳小筠把所有下人都召集起来,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是不会生育的。现在砚儿妹妹怀孕了,大家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将来小公子生下来,也要好好待小公子,要像对待我生的一样。
第四章
转眼间十月分娩,砚儿产下一子。这下这个浣花庄上上下下都有得忙了,气氛也变得和谐起来。
过了些日子,莺歌对柳小筠道:柳妈妈,这小公子该取个名儿呀。大家都这么喜欢他,可不知道该叫啥
柳小筠看了蒋少桦一眼。蒋少桦一看柳小筠的眼神,禁不住激灵灵打了寒噤。他知道,这个儿子绝对不能姓蒋,便讨好地说:我觉得叫柳生比较好。这柳字好呀,唐朝著名书法家柳公权,北宋著名词人柳永……
柳小筠打断蒋少桦的话头,问砚儿:你觉得呢
砚儿道:柳妈妈和夫君决定了就是。
柳小筠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一转眼柳生满月了。这一天,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蒋少桦认得,正是当初送他来浣花庄的那一辆。
柳小筠道:夫君,你好好守着家。我带柳生母子去庙里上上香。说着,就把砚儿和孩子带走了。
已经好几天了,这母女俩就像从人间消失一般。蒋少桦终于忍不住了,就迫不及待地问:小筠,你把砚儿带到哪里去了
柳小筠瞪着蒋少桦看了好久,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柳小筠叹口气道:你在想她你逛窑子还真逛出感情来了蒋少桦无言以对。
柳小筠轻描淡写地说:看把你急的。我也不瞒你了,砚儿回莳花院去了。
蒋少桦吃了一惊:啊!你又让她回莳花院
柳小筠:是呀,她本就是烟花女子,不去烟花巷里,还能去哪里
柳小筠顿了顿又说:不过,她现在又不在莳花院了。你看她,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却一副寡妇相,不肯接客。她是我前世的老祖宗啊她是我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我把她用两百两银子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养了一年多,赚了一百两,还不算太亏。
蒋少桦怒道:你……你……怎么能这样那孩子呢他还没断奶呢!
柳小筠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这年头,找个会挣钱的窑姐难,找个喂奶的奶娘简单。
蒋少桦幽幽地说:砚儿见不到孩子,不知会伤心成啥样呢。我知道,她不管到哪里,都不会接客的。逼急了,她可能真会想不通。我亲眼看到过她用剪刀对着脖子的样子。
柳小筠道:哈哈,我现在银子已经到手了,她接不接客,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我说夫君啊,你真会悲天悯人呵!你还是多可怜可怜自己吧!
蒋少桦吃惊地问:你要把我怎么样
柳小筠道:你在浣花庄住了年把了,不说你吃的用的,你在我身上的嫖资就该上千两了。还有你嫖砚儿的,也该上千两了。
我与砚儿是互相爱慕的,是自愿的。
亏你还做了这么多年的嫖客。妓院的规矩都不知道吗窑姐有恋爱的权利的吗你要娶窑姐,就得先为她赎身。你们俩通奸生子,事先问过我没有好了,不啰嗦了,你付掉两千两银子,我就放你走。
蒋少桦道:我去哪里拿两千两银子
你回家去拿呀。
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父母不打死我才怪呢,还指望向他们拿银子。
那就没有办法了。
那我要是不走呢
那也由不得你,你说我送你去哪里好只有送你去县大牢了。
蒋少桦寒心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无情
柳小筠笑着说: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就没听说过‘婊子无情’这句话可现在看来,比起你,我是自叹弗如了。你比婊子更无情!你家里有父母,却二话不说就跟我来了。你知道你的父母这一年是怎么想的吗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顿连珠炮,把蒋少桦轰得哑口无言。
好了,我现在也不满你了。柳小筠道:实话告诉你,我的夫君叫陈书珩,我的大伯是本县县令陈砚辞。这浣花庄就是陈书珩的,是他帮我从莳花院赎身,然后买下了整个莳花院,让我当了老鸨。
蒋少桦道:那你还把我带来这里,还口口声声叫我夫君。
你可真会说笑话。我现在莳花院的老鸨。我还有浣花庄这么大的庄园,我会要你这位浪荡公子做丈夫
枉我对你一片真心!
你对我真心看我不在身边,就勾搭上砚儿,你是把我当妻子看待了吗
眼见得已是无法挽回,蒋少桦说:那我能带回我的儿子柳生吗柳小筠道:你还不明白我就是把你和砚儿当作生崽的公猪母猪。好吧!既然我告诉你这么多,那就索性跟我去拜祭一下我的夫君。
她对身边的莺歌道:你去门口看一下,我儿子柳生这会儿可能快到浣花庄了。
莺歌出去,不一会儿,她带着那辆马车来了。荷香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奶娘,奶娘的手里抱着柳生。
柳小筠道:大家一起来吧!蒋公子,你也来。她带着大家来到堂前。
这堂前屋的门一直锁着,柳小筠让莺歌打开门。只见正堂长条案上竖着一张画像,画像前面一个牌位,写着:夫君陈书珩之灵。
柳小筠对着陈书珩的灵位盈盈下拜,泣声道:夫君,我虽不能生育,但我为你带回了一个儿子,我给他取名陈柳生。你陈家终于有后了,你也可以瞑目了。这也算是我报答你为我赎身、娶我为妻的大恩吧!
这一幕,让蒋少桦看得目瞪口呆。柳小筠道:我今日网开一面,让你回家。但你最好把这一年来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一旦我发现你在外面胡说八道,当心让你蹲大牢。你知道的,你欠我的两千两银子,足够让你蹲一辈子大牢了。
蒋少桦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无怨言。只是我心中挂念砚儿。求你告诉我一声,砚儿现在在哪里
柳小筠道:在省城的一个叫红杏苑的院子里。不错,你要是个有良心的,不管花多少银子,都该去把她赎回来。你们本来就应该是一对夫妻的,却阴错阳差,不在洞房,却在妓院相聚。
蒋少桦诧异地问:此话怎讲
柳小筠道:你与砚儿相处一年,她没有告诉你吗她就是你蒋家明媒正娶的妻子,从花轿里跑走的沈明玥啊,砚儿只是她的艺名。
啊!
柳小筠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个沈明玥。她被送来莳花院,才给了我机会认识陈砚辞,才有了我攀上陈书珩这个高枝的机会。
蒋少桦伤心地回到织锦庄。他回到家,家里已是面目全非,堂前还有做过灵堂的痕迹。父亲苍老得背驼腰弯,母亲头发皆白,母亲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还为你筑了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