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艳羡的豪门婚姻里,我是完美的纪太太——
住豪宅、开名车,丈夫英俊多金。
只有我自己知道,光鲜亮丽的外表下,
我只是这个家没有话语权的高级保姆。
当抗抑郁药成为每日必需品,
当五岁的儿子都学会轻视母亲,
一次偶然的相遇唤醒了她尘封十年的音乐梦想……
1
清晨六点,阳光刚刚爬上主卧的落地窗,我就睁开了眼睛。
这并非自然醒,而是长达三年形成的生物钟——比丈夫早起半小时,为他准备一天中最重要的早餐。
我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惊动身旁熟睡的纪深。
他的睡颜依旧英俊,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晨光中像被精心雕刻过。
我凝视片刻,突然被自己这个习惯性动作吓了一跳——
我还在欣赏他吗
还是仅仅在确认他没有被吵醒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与豪华的意大利大理石装修格格不入。
我机械地完成洁面、护肤程序,然后从隐藏的药盒里取出那片小小的白色药丸。
抗抑郁药已经伴随我两年零四个月了,医生说这是轻微的产后情绪调节,但我知道不是。
药片滑下喉咙的瞬间,我听见主卧传来动静。
纪深醒了。我条件反射般加快动作,简单化了个看起来气色不错的妆容,匆匆下楼。
厨房里,保姆王姨已经在忙碌。
看到我进来,她欲言又止地递过一杯温水:太太,您脸色不太好。
没事,昨晚没睡好。我接过水杯,强迫自己微笑,小凯和萌萌的早餐准备好了吗
小凯少爷要的熊猫饭团已经做好了,萌萌小姐的鸡蛋羹也好了。王姨顿了顿,先生昨天说今早要喝手冲的蓝山...
我点点头,走向咖啡机。
这套价值上万的机器是纪深去年从日本带回来的,他坚持只有我能掌握恰到好处的冲泡角度和水温。
当咖啡香气弥漫开来时,我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妈妈!我的恐龙袜子呢五岁的小凯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不满表情。
在你衣柜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宝贝。我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将咖啡倒入纪深专用的骨瓷杯。
找不到!你根本就没洗!
小凯突然提高音量,然后做了个让我心脏骤停的动作——
他朝我翻了个白眼,和纪深不耐烦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放下咖啡杯,蹲下身与他平视:小凯,妈妈昨天明明...
吵什么纪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威严。
他穿着我昨晚熨好的深蓝西装,领带还没系,露出性感的锁骨线条。
爸爸!妈妈没给我洗袜子!小凯立刻转身告状,语气亲昵又委屈。
纪深皱眉看了我一眼: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我今天有晨会。他接过咖啡抿了一口,眉头皱得更紧,太烫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转身去拿小凯的袜子时,我听见纪深在身后教育儿子:别学你妈妈,做事要有条理。
七点四十分,送走丈夫和孩子后,我终于能坐下来喝口水。
手机震动起来,是纪深发来的消息:今晚公司周年庆,穿那件香奈儿的白色礼服,别像上次那样迟到。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最终只回了一个好字。
镜子前,我换上那件价值六位数的礼服。
它完美勾勒出我因为严格自律而保持的体型,珍珠装饰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我看起来就像社交媒体上那些令人艳羡的豪门太太——如果忽略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影的话。
晚宴在金融中心顶层举行。
我挽着纪深的手臂,向每一位宾客微笑致意,适时地赞美女士们的着装,得体地讨论最近的慈善画展。
当纪深与投行大佬们高谈阔论时,我保持恰到好处的倾听姿态,不时为他添酒。
纪太太真是贤内助啊。某位董事长的夫人笑着说,听说您以前是学音乐的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会有人知道这个。
刚要回答,纪深已经自然地接过话题:晚棠在大学是玩过一阵子音乐,不过那都是小女孩的爱好。现在她全身心投入家庭,把两个孩子教育得很好。
去洗手间时,我终于得以从完美妻子的面具中暂时解脱。
站在豪华的大理石洗手台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窒息。
礼服束腰太紧了吗还是天花板的射灯太刺眼
我颤抖着从手包里摸出药瓶,却失手掉在地上,白色药丸滚落一地。
我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捡拾,突然发现一双镶满铆钉的短靴停在我面前。
需要帮忙吗一个染着紫色短发的女人蹲下来,利落地帮我捡起药丸。
她穿着破洞牛仔裤和黑色背心,在一众晚礼服中显得格格不入。
谢谢...我接过药丸,注意到她手臂上的纹身——一个精致的鼓棒图案。
我是今晚表演乐队的鼓手,林芮。她直率地自我介绍,递来一张纸巾,你看上去需要这个。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慌忙擦拭眼角时,林芮突然说:刚才看你打拍子的手势很专业,学过鼓
我愣住了。
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听乐队演奏时,手指一直在膝盖上跟着节奏轻敲。
大学时...玩过一段时间。我低声回答,警惕地看了眼门口,生怕纪深突然出现。
林芮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节奏感是天生的,扔不掉。她往我手里塞了张名片,周末我们有女性音乐工作坊,来玩玩
我把名片藏进手包最深处,回到宴会厅时心跳仍然不稳。
纪深正在与一位投行老总交谈,看到我立刻招手示意。
怎么去这么久他低声责备,然后转向客户,李总夫人刚才的钢琴演奏真是专业水准。
是啊,肖邦的夜曲弹得太有感情了。我条件反射地附和。
回家的车上,纪深还在赞叹那位李太太的才艺:这才叫大家闺秀,钢琴弹得那么好,还能把家庭照顾得井井有条。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纪深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我突然想起大学时乐队队友的评价:晚棠打鼓时的样子,就像整个人在燃烧。
其实...我大学时也当过鼓手...我鬼使神差地小声说。
纪深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你们音乐社那几场校园演出那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灯光,没有回答。
手包里,那张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我的思绪。
2
送小凯去幼儿园的路上,他一路踢着石子,对我的叮嘱充耳不闻。
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开车送小凯突然停下脚步,仰起脸质问我,爸爸说因为你太闲了,需要多走路。
我喉咙一紧,蹲下来整理他的小黄帽:妈妈喜欢陪你走路呀,这样可以多聊聊天。
可是爸爸说你的话都没什么用。小凯挣脱我的手,蹦跳着跑向幼儿园大门。
我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阳光很好,照得幼儿园彩色的外墙格外鲜艳,却照不进我突然发冷的胸口。
咚—咚咚—咚—
一阵富有节奏的鼓声从幼儿园隔壁的音乐培训机构传来。那声音像是有生命一般,穿过围墙,钻过嘈杂的街道,准确无误地击中我的耳膜。我的左脚不自觉地跟着节拍轻轻点地,一下,两下,三下...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站在音乐教室的玻璃窗外。里面五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手忙脚乱地跟着一位扎马尾的女老师打节奏,鼓棒起起落落,笑声和鼓声混在一起。
苏晚棠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浑身一颤。转身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微卷的短发,眼睛弯弯的。
陈...陈姐我认出了她,大学音乐社的指导老师。
真是你!陈姐惊喜地抓住我的手臂,我刚才在二楼就看到你了,那走路的姿势,和十年前在音乐社时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遇见熟人:您在这里...教书
退休后闲不住,教教小朋友打鼓。陈姐上下打量我,听说你嫁得很好当年我们最优秀的鼓手,现在过得怎么样
最优秀的鼓手。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上锁的抽屉。
我...很好。我机械地回答,目光却忍不住飘向教室里的架子鼓。那套鼓并不高级,漆面有些斑驳,但在我眼中却闪着奇异的光彩。
陈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会意地笑了:手痒了进来试试
不,不行,我得...我慌乱地看了眼手表,我该回去了。
周六下午成人班有空位。陈姐递给我一张宣传单,你当年的底子,捡起来很快的。
我接过传单,指尖微微发颤。正要道别,小凯的班主任李老师匆匆走来:纪太太,小凯今天又推了同学,能请您...
我匆忙把传单塞进包里,跟着李老师走向教学楼。背后,陈姐的声音轻轻传来:周六下午三点,我等你。
处理完小凯的事回到家,纪深已经去上班了。王姨在厨房准备午餐,见我回来,欲言又止:太太,先生早上说今晚要招待客人...
我知道。我疲惫地放下包,菜单我已经拟好了,一会儿去超市采购。
上楼换衣服时,我发现卧室的床头柜被移动过。
纪深有洁癖,家里的每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
我拉开抽屉,里面的药瓶明显被人动过——药片数量不对了。
王姨,我下楼时故作平静地问,今天有人来过吗
王姨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没有啊。
说实话。我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王姨叹了口气:上午您刚走,周小姐来过,说是来取文件。
周小姐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先生以前的...王姨含糊其辞,她坐了十分钟就走了,先生打电话回来让我别告诉您。
我站在厨房中央,突然觉得这个住了五年的家陌生得可怕。
墙上的婚纱照里,我笑得那么幸福,而现在看来,那笑容像是别人的。
太太您脸色很差...王姨担忧地看着我。
我没事。我转身走向储物间,我找点东西。
储物间堆满了小凯和萌萌的玩具、过季衣物和各种家庭用品。
我在最角落找到一个尘封的纸箱,标签上写着晚棠大学物品。
这是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五年来从未打开过。
吹开灰尘,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音乐社演出后的合影。
照片上的我站在一套鼓具后面,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上,笑容灿烂得刺眼。
照片边缘,一个男生只露出半边侧脸,但我记得那是隔壁学校的贝斯手,曾经追过我三个月。
照片下面是一叠奖状:校园音乐节最佳鼓手、乐队大赛团体一等奖...
我一张张翻看,手指不自觉地模仿起持鼓棒的姿势。箱底是一个黑色绒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对鼓棒,握柄处缠着已经发黄的胶带,那是我习惯的位置。
太太王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您要的超市清单我写好了。
我慌忙把鼓棒藏进外套口袋,其余东西塞回箱子:来了。
超市里,我机械地往购物车里放纪深指定的食材:澳洲牛排、法国生蚝、意大利白松露...
每一样都贵得令人咋舌,却都不是我喜欢的。
苏晚棠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差点摔了手中的松露酱。
转身看到林芮,她推着的购物车里堆满了方便面和能量饮料,紫色短发在超市的荧光灯下格外醒目。
真巧。她咧嘴一笑,露出虎牙,考虑过我的邀请了吗
我紧张地环顾四周:什么邀请
女性音乐工作坊,她压低声音,这周六下午。安全空间,没有评判,只有音乐和姐妹。
周六下午。陈姐的课也是那个时间。我攥紧购物车把手:我...可能没空。
林芮没有勉强,只是从包里拿出一张传单:地址在这里,随时欢迎。
她看了眼我购物车里的昂贵食材,意味深长地说,为别人活着很累吧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我心脏最柔软的部分。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懂。林芮突然变得温柔,我前夫是个控制狂,离婚前我连穿什么内衣都要经过他同意。
她拍拍我的肩,音乐救了我,也许也能救你。
回到家,我躲在浴室里,从口袋掏出那对鼓棒。
十年了,木质依然光滑,只是胶带失去了粘性。
我轻轻敲击马桶盖,肌肉记忆瞬间苏醒,咚咚哒—咚咚哒—一个简单的节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门外传来王姨的脚步声,我立刻停下,心跳如雷。
镜中的我双颊泛红,眼睛发亮,像是回到了二十岁。
晚上,纪深比平时回来得早,一进门就检查我准备的食材。
松露酱是这个牌子他皱眉,李总只吃意大利原产的。
我明天去换。我轻声说,手指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个节奏。
纪深突然抬头看我:你今天去哪了
超市,还有幼儿园。我心跳加速,小凯推了同学,老师叫我去谈话。
这孩子越来越难管了。纪深解开领带,你太惯着他了。
我默默接过他的西装外套,闻到一丝陌生的香水味——不是家里的,也不是我用的那种。
周六李总夫妇来家里吃饭,纪深走向楼梯,准备得隆重些。
周六。我的心猛地一跳:好的。
对了,纪深在楼梯上转身,药吃完了我看了下,你吃得太快了。
我握紧楼梯扶手:最近...睡得不太好。
少想些没用的就能睡着了。纪深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明天再给你开一瓶。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纪深均匀的呼吸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我悄悄起身,从衣柜深处拿出那对鼓棒,在月光下轻轻挥舞。
咚咚哒—咚咚哒—
没有声音,只有空气在耳边流动的感觉。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却不是因为恐惧。
明天。周六。下午三点。
我面临一个选择:继续做纪太太,还是重新成为苏晚棠
月光下,那对鼓棒闪着柔和的光,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3
周六早晨,我站在衣帽间里,手指划过一排排昂贵的衣裙。
纪深喜欢我穿浅色系,尤其是米白和裸粉,他说那看起来优雅得体。
我的手指最终停在一条深蓝色牛仔裤和一件黑色T恤上——这是五年前婚前买的,几乎没穿过。
穿这么随便纪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吓得一颤。
我...我想着准备午餐方便些。我迅速编了个理由。
纪深皱眉看了看手表:李总他们一点到,松露酱换了吗
换了,意大利原产的。我点头,庆幸自己昨天确实跑了三家超市找到他要的牌子。
纪深走近,突然伸手拨开我额前的刘海: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他的古龙水味道钻入鼻腔,混合着剃须膏的薄荷味。
曾经这个气息让我心跳加速,现在却只让我喉咙发紧。
有点。我轻声回答,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假装去拿围裙。
纪深的目光在我牛仔裤上停留片刻,最终没说什么。
他转身时丢下一句:中午换件正式点的衣服,别给我丢脸。
厨房里,我机械地处理着食材,耳朵却捕捉着客厅的动静。
纪深在打电话,声音忽高忽低。
...对,并购案下周签...不,她不知道...你管好自己就行...
刀尖在案板上停顿了一秒。
纪深很少在我面前避讳公事,这个她指的是我吗
时钟指向十二点半,所有菜品准备就绪。我上楼换了一件米色连衣裙,化了个淡妆。镜中的我温婉得体,完美符合纪太太的标准。
妈妈!萌萌从儿童房跑出来,扑进我怀里。四岁的女儿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宝贝今天真漂亮。我亲了亲她柔软的脸颊,帮她整理粉色的小裙子。
爸爸说我像公主!萌萌转了个圈,眼睛亮晶晶的。
小凯站在一旁,抱着手臂,表情像个缩小版的纪深:女孩子才喜欢当公主,真幼稚。
我蹲下身,平视小凯的眼睛:每个人都可以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嘲笑别人,好吗
爸爸说男孩子要厉害,不能像妈妈一样没用。小凯仰起下巴,眼神里带着挑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我的胸口。
我张嘴想反驳,却听见纪深在楼下喊:晚棠!客人到了!
李总夫妇比预计早到了二十分钟。
我牵着萌萌下楼时,纪深已经和他们寒暄起来。
李太太四十出头,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装,谈吐优雅。
纪太太厨艺了得啊,李总尝了口前菜,赞叹道,我太太就从不进厨房。
晚棠没什么别的本事,就家务还算拿得出手。纪深笑着给我倒了杯红酒,语气里带着我熟悉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赞赏。
李太太优雅地擦了擦嘴角:其实我最近在忙一个女性创业孵化项目,帮助全职太太重返职场。
我手中的叉子微微一顿:什么样的项目
主要是技能培训和资源对接,我们发现很多高学历女性婚后...
李太太的项目很有意义,纪深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不过我们家晚棠对金融一窍不通,还是相夫教子更适合她。
餐桌下,我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李太太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移了话题。
午餐后,纪深和李总去书房谈事,李太太主动提出帮我收拾餐具。
你大学学什么专业的她突然问。
音乐表演。我轻声回答,不过没毕业就结婚了。
李太太点点头,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我们的项目。
她压低声音,我第一段婚姻也是这样过来的。
我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新芽女性创业基金会几个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送走客人后,纪深松了松领带,脸色阴沉下来:你今天话有点多。
我只是对李太太的项目感兴趣。我低头整理茶几上的酒杯,避开他的目光。
什么项目不就是一群闲得发慌的阔太太找点事做。纪深冷笑,你缺什么了名牌包珠宝还是觉得我给你的生活费不够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缺物质,只是...
只是什么纪深突然提高音量,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生活吗不用工作,住豪宅,开好车,孩子有保姆带,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想要被尊重!这句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纪深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尊重你吃我的穿我的,现在跟我谈尊重
他逼近一步,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给你灌输了什么思想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心跳加速,想起林芮和陈姐。
别以为我不知道,纪深冷笑,你最近总往那个破音乐教室跑。那些社会底层的失败者,自己过得一团糟,就想拉别人下水。
我浑身发冷——他在监视我吗
我只是送小凯上学时路过...
够了!纪深打断我,从今天起,除了接送孩子,你少出门。我可不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他转身上楼,脚步声重重地砸在台阶上。
我站在客厅中央,突然注意到小凯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正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晚上,我躺在床上,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纪深背对着我,呼吸均匀。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我悄悄起身,摸出藏在衣柜深处的手机。
搜索女性音乐互助工作坊,第一条就是林芮的社交账号。
最新动态是今天下午的照片:一群不同年龄的女性围在一套架子鼓周围,笑容灿烂。配文是:今天来了位神秘高手,期待下次再见!
我放大照片,在角落的镜子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黑色T恤,牛仔裤,那分明是我今天想穿却没敢穿的衣服。
手指滑到私信界面,我犹豫了许久,终于打下一行字:下次活动是什么时候
回复几乎是立刻出现的:下周三下午两点,等你来释放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
我盯着这个词组,感到一阵眩晕。
那个会打鼓的、有梦想的苏晚棠,是真正的我吗
还是现在这个锦衣玉食的纪太太才是真实
第二天送小凯去幼儿园时,我刻意绕开了音乐教室。
但鼓声还是穿过墙壁传来,一下下敲击着我的耳膜。
我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不自觉地跟着节奏敲打,直到小凯不耐烦地喊:妈妈!绿灯好久了!
回家路上,我在红灯前停下,无意中看到路边广告牌上的音乐学校招生广告。
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如果我不能去工作坊,可以在家自学啊。
接下来的几天,趁纪深上班、孩子上学的时间,我开始疯狂搜索打鼓教程。
YouTube上的教学视频,知乎上的技巧分享,甚至淘宝上最便宜的练习垫...我像沙漠中的人突然发现绿洲,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周四下午,家里空无一人。
我把一堆饼干盒排放在客厅地毯上,按照视频里的姿势坐好,用筷子当鼓棒,尝试最简单的节奏。
咚—哒—咚咚—哒—
饼干盒发出的声音沉闷可笑,但我的肌肉记忆正在慢慢苏醒。
汗水顺着额头滑下,T恤黏在后背上,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畅快。
妈妈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我吓得筷子掉在地上,转身看见萌萌抱着小熊玩偶,困惑地看着我。
宝贝,你怎么...王姨呢
王奶奶去倒垃圾了。萌萌蹲下来,好奇地戳了戳饼干盒,妈妈在玩游戏吗
我松了口气,把女儿搂进怀里:妈妈在...回忆一些事情。
像回忆昨天吃什么那样吗萌萌天真地问。
差不多。我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萌萌,你喜欢听妈妈打...玩这些盒子吗
萌萌用力点头:喜欢!比爸爸开会的声音好听多了!
孩子的直白让我笑出声来。
但笑声很快凝固在喉咙里——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手忙脚乱地把饼干盒塞进茶几下面,刚站起身,纪深就走了进来。
这么早回来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纪深皱眉看着我和萌萌:你们在干什么满头大汗的。
我们在玩捉迷藏!萌萌抢着回答,小脸上写满天真。
纪深似乎没有怀疑,只是脱下西装递给我:今晚有个饭局,你准备一下,七点出门。
晚上十点,我们从米其林餐厅回来。
纪深喝了不少,走路有些摇晃。我扶他上楼时,他突然在楼梯中间停下。
下周我要去香港出差,他的呼吸带着酒气,三天。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三天,意味着我有大段独处的时间。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我尽量平静地问。
纪深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最近有点不一样。
我浑身一僵: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眼神却清醒得可怕,就是感觉...抓不住你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但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纪深看了眼屏幕,表情微变,快步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我站在走廊上,听见他压低声音说:不是说了别打这个号码吗...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浴室里纪深洗澡的水声。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芮发来的消息:周三别忘了,带上你的热情就行。
我删掉消息,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下午用饼干盒练习的画面,那种纯粹的快乐如此真实,让我几乎落泪。
三天后,纪深启程去香港。送他去机场后,我直接开车去了城郊的一家乐器行。
我想买套入门级鼓具,我对店员说,不要太显眼的那种。
店员推荐了便携式电子鼓,可以连接耳机,不会吵到邻居。我刷了卡,把设备塞进后备箱,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
回家的路上,我绕道去了幼儿园。透过音乐教室的窗户,我看见陈姐正在教一群孩子打基本节奏。她抬头看见我,惊喜地挥手。我犹豫片刻,还是走进了教室。
来试一下陈姐递给我一副鼓棒。
我接过鼓棒,在练习鼓前坐下。十年了,这种触感依然熟悉。第一个节奏响起时,我的眼眶突然湿润——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真正离开过我。
周三下午有空吗陈姐在我停下时问,成人班缺个助教。
周三下午。林芮的工作坊也是那个时间。我咬了咬嘴唇:我...考虑一下。
回到家,我把电子鼓藏在客卧的衣柜里,插上耳机练习。当节奏通过耳膜传来时,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岁,那个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自己。
晚上哄萌萌睡觉时,她突然问:妈妈,你今天开心吗
为什么这么问,宝贝
因为你笑了,萌萌用小手摸我的嘴角,像这样,真正的笑。
我抱紧女儿,突然意识到:或许找回自己,不仅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孩子们能有一个真实的母亲。
手机震动,是纪深发来的短信:香港下雨了,记得把我书房窗户关上。
我回复好的,然后点开与林芮的对话框,打下两个字:我会去。
4
周三下午一点半,我站在衣柜前,手指在两件衣服之间徘徊。一件是纪深喜欢的米色针织连衣裙,另一件是上周网购的黑色破洞牛仔裤和宽松T恤。时钟的滴答声像是催促,我深吸一口气,抓起了那套从未穿出门的休闲装。
镜中的女人让我几乎认不出来——头发随意扎成马尾,没有精致的妆容,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叛逆微笑。我把鼓棒塞进背包,轻手轻脚下楼。
太太要出门王姨从厨房探出头,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眉毛微微挑起。
嗯,去...读书会。我避开她的视线,这个借口已经用了三次。
王姨擦了擦手: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香港那边下雨,让您给他发几张孩子们的照片。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好,我晚上回来发。
走出家门,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
导航显示蒲公英女性中心距离家二十分钟车程,位于城东一个老旧的商业区。
中心门口贴着五颜六色的海报:
女性法律咨询、职业培训、心理辅导...我推开门,一阵混杂着咖啡和油漆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传来隐约的鼓声,像是心跳,一下下敲击着我的胸膛。
你来了!林芮从一间活动室探出头,紫色短发比上次更短了些,耳骨上新增了一枚银色耳钉。她上下打量我,吹了个口哨:这才像样嘛!
活动室里,七八个不同年龄的女性围在一套半旧的架子鼓周围。
我认出其中有两位是上次在纪深公司晚宴上见过的乐队成员。
各位,这是苏晚棠,林芮向大家介绍,曾经的校园鼓神,现在的...呃,家庭主妇
暂时的家庭主妇。我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林芮咧嘴笑了:我喜欢这个暂时。她递给我一副鼓棒,来,让我们听听暂时主妇的节奏。
接过鼓棒的瞬间,我的掌心微微出汗。
十年了,第一次在真人面前表演。
我坐在鼓凳上调整姿势,活动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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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哒—咚咚—哒—
第一个节奏响起时,我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但随着林芮开始弹贝斯配合,我的肌肉记忆逐渐苏醒,节奏越来越流畅。
不知何时,我闭上了眼睛,只感受着音乐在血液里流淌。
太棒了!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活动室里爆发出掌声和欢呼。我睁开眼,看到林芮和其他人脸上真诚的赞赏。
你绝对专业水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惊叹,为什么放弃打鼓
我摩挲着鼓棒上的划痕:生活...发生了些变化。
婚姻眼镜女生了然地点头,我前夫把我所有的画具都扔了,说那是浪费时间。
林芮拍拍手:好了,伤感故事会到此为止。苏晚棠,下个月社区音乐节,我们乐队缺个鼓手,有兴趣吗
音乐节我手指一颤,鼓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技术你完全没问题。林芮捡起鼓棒塞回我手里。
我丈夫...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活动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几个女生交换了眼神。
林芮叹了口气:这里是蒲公英,不是笼子。你随时可以飞走,也可以随时回来。她转向其他人,好了,今天练习改编版的《野蜂飞舞》,苏晚棠,你负责指导节奏部分。
两小时后,我的T恤被汗水浸湿,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但胸口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离开时,林芮塞给我一张传单:社区音乐节,好好考虑。下周三见
我点点头,把传单折好塞进背包最里层。
回家的路上,我在红灯前停下,无意中看到街角的广告牌——纪深公司的珠宝广告,模特戴着那款我曾随口称赞过的钻石项链。
一个月前,纪深看到我在杂志上多看了它两眼,第二天项链就出现在梳妆台上。
他当时说:喜欢什么直接说,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现在想来,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可以轻易买到的奢侈品。
接下来的三周,我每周三都去蒲公英,借口从读书会变成了插花班再到烘焙课。
王姨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狐疑,但始终没说什么。纪深从香港回来后异常忙碌,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变化。
音乐节前一周的周三,林芮宣布了一个消息:主鼓手小雨食物中毒住院了,周末的音乐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我。
我握紧鼓棒,心跳如雷。
我可以替补,我听见自己说,但有个条件——不要公布我的全名,就叫棠棠。
林芮打了个响指:成交!棠棠,周六下午三点彩排,别忘了。
周六早晨,我对着衣柜发愁。
纪深一早就去打高尔夫了,说晚上才回来。
孩子们被爷爷奶奶接去过周末,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最终我选了一条黑色牛仔裤和宽松白衬衫,看起来既不像家庭主妇,也不像叛逆少女。
音乐节在城东公园举行,我到场时,舞台已经搭好,几个乐队正在调试设备。
林芮向我招手:快来适应一下场地鼓!
站在舞台上往下看,我一阵眩晕。
虽然观众席现在空无一人,但想到几小时后这里将坐满观众,我的手心立刻沁出冷汗。
放松,林芮捏了捏我的肩膀,就当下面全是南瓜。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乐队排在第五个出场,表演三首曲子。
最后一首是改编版的《卡门》,我的鼓点要配合林芮的贝斯solo。
完美!排练结束后,林芮兴奋地拥抱了我,三点正式开场,你两点到后台准备就行。
我看了看表,刚过中午十二点:我得先回家一趟。
回到家,我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T恤。正准备出门时,手机响了,是纪深。
你在哪他的声音带着不悦,妈说孩子们想视频。
我...在超市,我迅速编造谎言,马上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跟他们说你在忙。纪深顿了顿,晚上李总临时组了个饭局,七点帝豪酒店,你准备一下。
我握紧手机:今晚但我...
有问题纪深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看着床头柜上摆好的音乐节节目单,上面印着锈月乐队—鼓手:棠棠。
没有,我听见自己说,七点帝豪酒店,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我立刻打给林芮:我可能没法演出了,晚上有重要饭局...
几点
七点。
我们四点上场,演完你立刻走,来得及。林芮不容拒绝地说,苏晚棠,不要总是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
下午两点半,我站在后台,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观众席已经坐满了人,喧闹声透过幕布传来。林芮塞给我一瓶水:喝一口,别紧张。
下面有请锈月乐队!主持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走上舞台的几步路,我的腿像是灌了铅。
刺眼的灯光下,我只能模糊看到前排观众的脸。
深吸一口气,我在鼓凳上坐下,握紧鼓棒。
一、二、三、四!
音乐响起的瞬间,奇迹发生了——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我的手臂自动找到正确的位置,鼓点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第二首歌时,我甚至敢抬头看向观众,看到不少人跟着节奏摇摆。
最后一首《卡门》的高潮部分,我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鼓点越来越有力,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压抑全部发泄出来。
林芮的贝斯solo结束时,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谢谢大家!我们是锈月乐队!林芮对着麦克风喊道,特别感谢今天的鼓手——棠棠!
下台后,我的T恤湿透了,手臂酸痛得发抖,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几个陌生女孩围过来要签名,说我打得超酷。
我签下棠棠,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被看见,被欣赏,不是因为我是纪太太,而是因为我自己。
太棒了!林芮用力拥抱我,你天生属于舞台!
我看了一眼手表:五点二十。如果现在离开,还能赶回家换衣服去饭局。
我得走了,我匆忙收拾背包,下次...
下次别找借口提前走。林芮帮我拉开后台门,路上小心。
走出公园大门时,夕阳正好,给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金色。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向着阳光伸展。
回到家已经六点十分。
我冲进浴室快速冲澡,换上纪深喜欢的淡蓝色连衣裙,化了个淡妆。
镜中的我又变回了那个优雅得体的纪太太,只有我自己知道,几小时前站在舞台上的那个棠棠也是真实的我。
七点整,我走进帝豪酒店包厢。
纪深和李总等人已经落座,谈笑风生。
看到我进来,纪深微微点头示意我坐到他身边。
纪太太今天气色很好啊。李总笑着给我倒了杯红酒。
谢谢。我抿了一口酒,手指在桌布下无意识地敲击着刚才的节奏。
饭局进行到一半,李总的助理突然拿着手机走过来,兴奋地说:李总,您看这个视频,今天城东音乐节的,这鼓手打得真带劲!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我在舞台上打鼓的画面,虽然距离远看不清脸,但那件白衬衫和我的如出一辙。
我看看。纪深接过手机,眯起眼睛。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终于,他轻笑一声把手机还回去:确实不错。
我悄悄松了口气,却听见李总说:咦,这鼓手有点像纪太太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我。
我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手指紧紧攥住餐巾。
怎么可能,纪深嗤笑一声,晚棠对音乐一窍不通。他转向我,眼神带着警告,对吧,亲爱的
嗯。我低头喝了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回家的车上,纪深一直沉默。直到驶入车库,他才开口:今天去哪了
超市,然后...在家。我的声音细如蚊蝇。
纪深熄火,转向我:再问一次,去哪了
车库的顶灯在他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眼神冷得让我发抖。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纪深突然伸手从我包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我没有设密码。
他点开浏览器,搜索记录里全是打鼓教程;点开相册,里面有几张我今天在后台的自拍。
解释一下。他把手机扔到我腿上,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参加了一个音乐节,我知道瞒不住了,只是替补鼓手...
穿着这种衣服纪深点开一张照片放大,我身上的白衬衫因为汗水半透明,在几百人面前卖弄
不是卖弄,是表演!一股热血突然冲上头顶,我大学就是鼓手,这是我的—
你的什么梦想纪深冷笑,醒醒吧,你今年三十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是做梦的少女。
他下车甩上门,我呆坐在车里,手机屏幕还亮着,是那张舞台上的照片——我笑得那么开心。
卧室里,纪深从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当着我的面折断。
从今天起,你所有的开销由王姨负责。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除了接送孩子,不准单独出门。
你不能这样—
我能。纪深打断我,别忘了婚前协议,你名下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赚的。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还有,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我的软肋。我跌坐在床上,浑身发抖。
纪深的表情稍微缓和:晚棠,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我的位置如果对手知道我妻子在那种低俗场合抛头露面...
他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你想要什么新包包珠宝下周巴黎时装周,我带你去
我看着这个英俊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可以一边折断我的银行卡一边说要带我去巴黎。
我累了。我抽出手,走向浴室。
关上门,我打开水龙头,让水声掩盖我的啜泣。镜中的女人双眼红肿,嘴角却带着一丝倔强。
我轻轻抚摸镜面,无声地说:再见,棠棠。
但我知道,那个站在舞台上的棠棠不会这么轻易消失。
她只是暂时躲起来了,等待下一次出场的机会。
5
王姨把一周的菜钱递给我时,眼神里带着怜悯。
自从纪深没收了我的银行卡,这种屈辱的交接就成了每周一的固定程序。
太太,先生也是为家里好。王姨把钱放在茶几上,声音压得很低,男人都这样,我老伴以前也...
谢谢,王姨。我打断她,迅速把钱塞进钱包。不需要听另一个男人都这样的故事,这些年我听够了。
送孩子们上学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城西的咖啡厅。
闺蜜赵雯已经在那里等我了,面前摆着两杯拿铁。
又瘦了。她推过一杯咖啡,皱眉打量我,那个混蛋又干什么了
我啜了一口咖啡,把音乐节和纪深的反应简要说了一遍。
赵雯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畜生!她咬牙切齿,你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钱,我压低声音,自己的钱。
赵雯眼睛一亮:我正好有个朋友在找家教,女儿初三,数学很差。一周三次,每次两小时,三百块。
三百块。
还不够纪深一支雪茄的钱。
但对我来说,这是一套二手鼓槌,一节音乐课,或者...一个可能的未来。
我接。我毫不犹豫地说。
还有,赵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先预付半个月工资。
我捏着那个薄薄的信封,喉咙发紧。这是五年来第一笔完全属于我的收入,不是纪深的附属卡,不是家庭账户的拨款。
对了,赵雯压低声音,你说的那套二手鼓具,我帮你问到了。城北旧货市场,周六上午。
周六上午九点,我告诉王姨要去超市,直接开车去了城北。
旧货市场人声鼎沸,各种二手家具、电器堆满摊位。
在最角落的一个棚子里,我找到了那套鼓——半旧的珍珠白,漆面有些剥落,但整体完好。
五百块,不还价。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闺女,你真要学鼓
嗯。我轻声应着,手指抚过鼓面,那触感熟悉得让我眼眶发热。
老人突然压低声音:三百吧,看你面善。我闺女以前也爱打鼓,嫁人后...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付钱时,我的手微微发抖。
三百块,正好是两节家教课的收入。老人帮我拆解鼓具装进后备箱,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藏好了,别让婆家发现。他最后叮嘱道,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
鼓具暂时放在赵雯家的地下室。她住在老城区的公寓楼,没有豪华的装修,但温馨自在。我们一起把鼓组装起来,摆在角落。
试试赵雯递给我一副旧鼓棒。
坐在鼓前,我突然有些胆怯。多久没碰真正的鼓了手指僵硬地握住鼓棒,第一个节奏响起时,声音大得吓了我们一跳。
天啊,这动静...赵雯捂住耳朵大笑,邻居会投诉的!
我赶紧停下,却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这种放肆大笑的感觉,久违了。
等等。赵雯翻箱倒柜找出一堆旧毛巾,垫在下面,声音会小点。
重新尝试时,声音果然小了许多。虽然技术生疏,但基本的节奏还在。打到兴起时,我甚至尝试了一段大学时练过的solo,结束时额头已经沁出细汗。
太帅了!赵雯鼓掌,你根本就是专业水平啊!
差远了。我摇摇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但...感觉很好。
回家路上,我给林芮发了条消息:我有一套练习鼓了。
回复立刻来了:太棒了!下周有个音乐制作人来看我们排练,你一定要来!
音乐制作人。我的心跳加速,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
接下来的两周,我过着双重生活:白天是完美的纪太太,接送孩子、准备晚餐;下午则借口散步或见朋友去赵雯家练鼓,或者去学生家里辅导数学。
每次家教结束后,我都会把现金藏在日记本夹层里——那本纪深从不感兴趣的《世界音乐史》。
周三下午,我终于又去了蒲公英。林芮见到我时激动地跳起来:天哪!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
我只有两小时。我看了眼手表,纪深今天出差回来,六点到家。
足够了!林芮拉着我进排练室,徐天,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鼓手!
角落里站着一个高瘦男人,三十出头,穿着简单的黑T恤牛仔裤,耳朵上别着支铅笔。他抬头看我时,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
苏晚棠他走过来握手,林芮给我看了音乐节的视频,节奏感很好。
我惊讶地看向林芮,她得意地眨眨眼:我偷拍的。
来段solo徐天指了指架子鼓。
我坐下,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我不再紧张。
鼓棒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落在鼓面上——是那首我在赵雯家练了无数遍的《Bolero》。
节奏从慢到快,力度由轻到重。我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甚至忘记了徐天的存在。结束时,排练室里鸦雀无声。
老天...林芮第一个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练的这个
徐天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我在做一档音乐纪录片,需要配乐。你有兴趣来试音吗
我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天音制作几个字闪闪发亮:我...可能没时间...
报酬按小时计算,每小时五百。徐天直接打断我,每周两次,下午两点到五点。
每小时五百。是我家教收入的三倍多。我捏着名片,心跳如雷。
我需要考虑一下。最终我说。
别考虑太久,徐天笑了笑,才华这种东西,放着不用会生锈的。
离开蒲公英时,林芮塞给我一个U盘:里面有些练习曲目,徐天推荐的。他说如果你决定来,最好先熟悉一下。
回到家刚好五点四十。纪深已经坐在客厅里,行李箱立在门厅。
去哪了他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
散步,然后...买了点东西。我把购物袋放在茶几上,里面确实有超市买的水果。
纪深抬头看了我一眼:气色不错。
这句话不知是夸奖还是怀疑。我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餐,心跳仍未平复。口袋里的名片和U盘像两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坐立不安。
晚餐时,小凯喋喋不休地讲着学校的足球赛,萌萌则努力用勺子自己吃饭。
纪深偶尔点头,大部分时间在看手机。
这种场景本该让我感到温馨,但现在我只觉得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误入别人家庭的旁观者。
周六结婚纪念日,纪深突然说,我订了香格里拉的晚餐。
我愣了一下:周六
怎么,有安排纪深挑眉。
没有。我摇头,只是...纪念日不是下周二吗
纪深皱眉看了眼日历:哦,我记错了。但预订不能改,就周六吧。
他继续低头看手机,仿佛刚才只是讨论天气。
我盯着餐盘里的牛排,突然失去了所有食欲。七年婚姻,他连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都记错。
周六晚上,香格里拉的烛光晚餐奢华得令人窒息。纪深送了一条钻石手链,服务生端上来时,整个餐厅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喜欢吗纪深为我戴上手链。
钻石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我点点头:谢谢,很漂亮。
下个月你生日,想要什么纪深切着牛排问道。
我握紧餐刀:我生日是上个月,已经过了。
纪深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肉:哦,太忙了。补你一份礼物吧。
回家的车上,纪深接到一个电话,听起来是个并购案出了问题。
他语气严厉地训斥对方,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灯,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赵雯家打鼓时,那种纯粹的快乐。
深夜,纪深熟睡后,我悄悄起身,从衣柜深处拿出那本日记和藏起来的红酒。
坐在阳台上,我翻看着夹层里的现金——已经攒了六千四百块。
对纪深来说,这还不够他一次应酬的开销,但对我来说,这是通向自由的钥匙。
红酒滑过喉咙,带着微苦的醇香。我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开始写:
今天他记错了结婚纪念日,也忘记了我的生日。七年了,我才明白,他爱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他想象中的完美妻子。那个会打鼓的苏晚棠,早在婚礼那天就死了...
酒精作用下,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相框——是我和纪深的结婚照。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跪在地上,看着照片中自己幸福的笑脸。
那个女孩多么天真,以为爱情就是全部。
手指抚过碎裂的玻璃,一丝尖锐的疼痛传来,血珠渗了出来。
看着那滴血,我突然笑了。
多像这七年的婚姻——表面光鲜,内里破碎,稍不留神就会伤人。
收拾完玻璃碎片,我站在阳台上深呼吸。
夜风拂过脸庞,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
远处,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
某个方向,是赵雯家的公寓,那套二手鼓正静静等着我;另一个方向,是蒲公英中心,林芮和徐天可能还在讨论音乐。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钻石手链在月光下闪烁,像一道精致的枷锁。
6
徐天的名片在我钱包里藏了一周,每天我都会拿出来看几次,却始终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直到周四下午,我在整理小凯书包时发现了一张宣传单——星光音乐学院暑期课程招生。
宣传单上印着各种乐器课程,最下方是成人班的信息。
我的目光停留在架子鼓进阶课程那一行:每周二、四下午两点到四点,学费三千五百元,八节课。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行字,直到小凯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妈妈!那是我的!
这是什么我展开被他揉皱的纸张。
学校发的,老师说可以学音乐。小凯撇撇嘴,但爸爸说学音乐没用。
我蹲下身,平视儿子的眼睛:小凯,你喜欢音乐吗
他歪着头想了想:喜欢!幼儿园老师说我唱歌好听!
那妈妈帮你报名好不好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小凯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爸爸不会同意的...
让妈妈来跟爸爸说。我摸摸他的头,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第二天送小凯上学后,我直接开车去了星光音乐学院。接待处坐着一个扎脏辫的年轻女孩,正跟着耳机里的音乐摇头晃脑。
我想咨询成人架子鼓课程。我的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坚定。
女孩摘下耳机,眼睛一亮:哇!终于有个不是给孩子报名的了!她麻利地抽出表格,入门还是进阶
我...有些基础。我谨慎地回答。
那先做个测试吧!她领我进了一间排练室,里面摆着一套漂亮的珍珠白架子鼓。
坐在鼓前,我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没有纪深的目光,没有需要隐藏的恐惧。
鼓棒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落在鼓面上——是那首我在赵雯家练了无数遍的《Bolero》。
节奏从慢到快,力度由轻到重。结束时,脏辫女孩目瞪口呆:姐,你这叫有些基础我们老师都没你打得好!
荒废很多年了。我放下鼓棒,手心全是汗。
直接报大师课吧!她翻出另一张价目表,周三下午,一对一,五千块八节。
五千块。我暗自计算着存款,家教加上赵雯介绍的几个临时工作,刚好够。
能...开发票吗我犹豫着问,抬头开瑜伽养生会所。
女孩狡黠地眨眨眼:懂的都懂。婚姻不幸
我没有回答,只是填好报名表,付了现金。课程下周开始,正好纪深每周三下午有固定会议。
回到家,我翻开那本许久不用的日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经历。笔尖在纸面上滑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今天报了音乐课程,五千块,几乎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但坐在那套鼓前的感觉...像是重新找到了呼吸的方式。小凯似乎对音乐有兴趣,这让我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他可能有不同于纪深的未来,害怕的是纪深会像扼杀我的梦想一样扼杀他的...
日记写到一半,手机突然响起。是小凯班主任的电话。
纪太太,小凯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能请您马上来一趟吗
学校走廊上,小凯垂头站着,脸上有一道抓痕。对面是个比他高半头的男孩,鼻孔塞着纸巾,看样子流了鼻血。
怎么回事我蹲下身检查小凯的伤势。
他骂我!小凯眼眶发红,说爸爸娶你是因为你像他前女友!说我们家都是装的!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前女友那个神秘的周小姐
班主任尴尬地咳嗽一声:孩子们的话不能当真...不过纪太太,小凯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上课总走神...
我明白了。我站起身,转向那个高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子豪。男孩明显被我冷静的语气吓到了。
张子豪,你从哪里听到那些关于我家的话
我...我爸爸说的。男孩低下头,他说纪总娶你是因为...
子豪!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一个穿着名牌套装的女人快步走来,一把拉过男孩,跟老师胡说八道什么!
她转向我,表情尴尬中带着一丝轻蔑:纪太太,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精心修饰的眉毛和明显打过玻尿酸的苹果肌,突然笑了:张太太,您先生是张明总监吧上周还和纪深打过高尔夫
她的脸色变了:您...您认识我先生
不熟。我平静地说,不过下次公司聚餐,我会提醒纪深多和张总监聊聊...家庭教育的重要性。
张太太的脸刷地白了。我牵起小凯的手:伤口需要处理。李老师,今天我先带小凯回家,明天再来。
走出校门,小凯仰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妈妈,你刚才好厉害!
我愣了一下。在儿子眼中,我是什么形象那个唯唯诺诺、对纪深言听计从的母亲还是此刻这个能冷静处理冲突的人
小凯,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要记住,爸爸妈妈都很爱你。至于打架...妈妈不鼓励,但如果是为重要的事站出来,妈妈理解。
小凯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摸摸他的头,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纪深的情况下处理孩子的问题,而且似乎...做得不错。
回到家,我正给小凯涂药膏,纪深的电话来了。
怎么回事小凯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他的声音透着不悦。
我简单解释了情况,刻意省略了关于前女友的部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张明...是财务部的。纪深似乎在思考什么,晚上我有个应酬,不回来吃饭了。这事我会处理。
挂断电话,我长舒一口气。
纪深的处理方式通常简单粗暴——用权力或金钱让对方闭嘴。
而今天,我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而且...感觉不错。
晚上八点,纪深还没回来。哄睡小凯和萌萌后,我拿出藏在衣柜深处的笔记本电脑——这是用家教收入买的二手货,纪深不知道它的存在。
搜索纪深
前女友,结果寥寥无几。正当我准备放弃时,一个多年前的财经访谈吸引了我的注意。
标题是《青年才俊纪深:创业路上的得与失》。
点开视频,年轻几岁的纪深正在谈论他的第一家公司。
...最大的挫折是合伙人的离开,但这也让我遇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支持...
记者追问:是指您的未婚妻吗
纪深笑了笑:周雯当时是我的法律顾问,她帮我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周雯。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婚前我曾无意中看到纪深钱包里的一张旧照片,问他那是谁,他轻描淡写地说一个老朋友。
后来那张照片不见了。
继续搜索周雯
律师,很快找到了她的领英主页——某知名律所合伙人,专长企业并购。
照片上的女人三十出头,短发干练,眼神锐利。
网页最下方是她的教育背景:政法大学本科,哈佛法学院硕士。
我的手指悬在触摸板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政法大学,和纪深是校友。哈佛硕士,而我连大学都没毕业。
门口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我慌忙合上电脑,塞回衣柜深处。纪深走进卧室时,我正假装在整理床铺。
还没睡他松了松领带,身上带着酒气和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家里的,也不是我的。
等你。我轻声说,突然注意到他衬衫领口有一抹淡淡的口红印,浅粉色,而我从来不用这个颜色。
纪深脱下衬衫扔进洗衣篮,那抹粉色一闪而过,像是一个恶意的玩笑。他走进浴室,水声很快响起。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那晚,纪深很快入睡,而我睁眼到凌晨。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张领英照片上周雯自信的眼神,还有小凯同学说的话。
最让我不安的是,我竟然不觉得特别难过,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麻木。
周三很快到来。
纪深如往常一样去公司开会,我送完孩子后直接去了音乐学院。
脏辫女孩——她叫小雨——热情地带我见了老师,一个扎着小辫子的中年男人,据说给好几个知名乐队当过制作人。
听说你技术不错老师递给我一副鼓棒,来段即兴
我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这一次,我不再想纪深,不想婚姻,只想音乐。
鼓棒落下,节奏如流水般倾泻而出,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结束时,我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
老师吹了声口哨:老天,你这些年都在哪藏着
做家庭主妇。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浪费。他摇摇头,不过现在开始也不晚。下周有个小演出,我学生办的,有兴趣吗
演出。这个词让我既兴奋又恐惧。我想起音乐节上那种自由的感觉,也想起纪深阴沉的脸。
我...考虑一下。
课程结束后,我在学院附近的咖啡厅坐下,从包里拿出日记本:
今天上了第一节课,老师说我有天赋。这个词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如此陌生。纪深常说我没有商业头脑,不懂社交,连孩子都带不好...但今天,有人为我的鼓声鼓掌。小凯班主任打电话说他在学校表现好多了,也许是因为我答应让他学唱歌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日记写到一半,手机响起。是纪深。
你在哪他的声音异常冷静。
咖啡厅,刚上完瑜伽课。我下意识撒谎,心跳加速。
哪家咖啡厅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了,我马上回家。我匆忙合上日记本,结账离开。
回到家,纪深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前摊着几张纸。走近一看,我的血液瞬间凝固——是星光音乐学院的宣传单和收据。
解释一下。他用手指敲了敲纸张,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想重新学音乐。知道瞒不住了,我索性坦白,报了周三的课程。
用谁的钱
家教的收入。我直视他的眼睛,我教数学赚的。
纪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显然没想到我还有这手:家教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了。我在他对面坐下,我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和收入。
需要纪深冷笑,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现在跟我说需要
我是你妻子,不是你的附属品!这句话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了我自己一跳。
纪深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起那些纸张撕得粉碎: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大学没毕业,没有工作经验,连你父母都是我安排进养老院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说得对,在经济上,我确实完全依附于他。但此刻,这种依附感比任何时候都令人窒息。
从今天起,纪深整了整西装领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不准再去那个什么学院。我会让王姨每天接送孩子,你需要出门必须向我报备。
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家教也别做了。我不希望外人知道我妻子需要偷偷打工。
门关上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
我跪在地上,一片片捡起那些被撕碎的纸片,手指不住地颤抖。
但奇怪的是,除了愤怒,我还有一种奇怪的解脱感——伪装终于结束了。
那晚,纪深没有回家吃饭,也没有打电话告知。
我哄睡孩子后,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芮发来的消息:
徐天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他下周要定人选了。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然后回复:我明天去见他。
7
徐天的录音室藏在城东一栋老厂房的顶层,电梯坏了,我爬了六层楼梯,气喘吁吁地推开门时,林芮已经在那里等我了。
你来了!她冲过来拥抱我,紫色短发今天染了一缕金色,我还以为你又放鸽子了。
录音室里,徐天正在调试设备,看到我点点头:来得正好,听听这个。
音箱里传出一段激昂的鼓点,复杂多变的节奏让我立刻竖起耳朵。音乐停下时,徐天问:能复制这个节奏吗
我接过他递来的鼓棒,在练习鼓上试了试。第一次有些生疏,第二次就流畅多了。徐天和林芮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是这个感觉。徐天按下录音键,正式来一遍
一小时后,我录完了三首曲子的鼓点部分。徐天从控制室走出来,递给我一杯水:技术上还需要打磨,但情感表达很到位。有兴趣加入我的项目吗
什么项目我擦了擦额头的汗。
纪录片《城市声音》的配乐,三个月的工作,每周三次录音。徐天拿出一份合同,报酬按市场价,每小时六百。
我扫了眼合同上的数字,呼吸一滞——总金额五万四千元。这是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挣到的钱。
我需要考虑一下。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些...家庭因素。
林芮翻了个白眼:又是那个控制狂老公
徐天挑了挑眉,但没多问:合同有效期一周。对了,他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朋友是离婚律师,很专业。
离开录音室时,林芮塞给我一张传单:锈月下个月开始音乐节巡演,小雨怀孕退出了,我们需要替补鼓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十场演出,每场三千,包食宿。
音乐节巡演。
这个词在我脑海中炸开,像一束烟花。
想象自己站在不同城市的舞台上,台下是欢呼的观众,没有纪深,没有纪太太的头衔,只有音乐和自由...
我...不可能去巡演。我艰难地说,我有两个孩子。
林芮叹了口气:好好考虑。巡演七月初开始,还有三周时间。
回到家,我躲在浴室里,把合同和传单藏在了放卫生巾的盒子底层。
镜中的我脸颊泛红,眼睛发亮,像是变了个人。水龙头的水哗哗流着,掩盖我翻找离婚律师名片的声音。
妈妈你在里面吗萌萌软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慌忙把名片塞进浴袍口袋,打开门:怎么了,宝贝
爸爸回来了,他说要跟你谈谈。萌萌仰着小脸,你们吵架了吗
我蹲下身,整理她睡歪的小熊睡衣:爸爸妈妈只是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去跟王奶奶看电视好吗
客厅里,纪深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没有转身:去哪了
散步。我平静地说谎,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心跳加速了。
是吗纪深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我的手机,那为什么林芮给你发了十七条消息,全是关于什么巡演和合同的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翻了我的手机。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我去见了音乐制作人。我直视他的眼睛,他邀请我参与一个项目。
你音乐制作纪深嗤笑一声,晚棠,别闹了。你知道外面竞争多激烈吗那些所谓的音乐人,不过是些社会底层的失败者,连温饱都解决不了。
徐天是金曲奖得主,我轻声说,他的纪录片去年入围了国际电影节。
纪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显然没想到对方有这个来头。
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不管是谁,我不允许你参与这种事。下周萌萌的钢琴比赛,下个月小凯的夏令营,还有公司的周年庆...你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不是浪费。我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这是我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纪深突然提高音量,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生活吗不用工作,住豪宅,开好车...
我不在乎豪宅和好车!我打断他,我在乎的是被尊重,是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你的附属品!
纪深的表情变得危险起来: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放弃家庭,去追求所谓的音乐梦想
我没有要放弃家庭。我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事业纪深冷笑,你连大学都没毕业,有什么资格谈事业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我最脆弱的地方。我咬紧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会找律师。我听见自己说,关于离婚的事。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纪深盯着我,眼神从震惊迅速转为愤怒:你认真的
是的。
好,很好。纪深点点头,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别忘了婚前协议。离婚后,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包括孩子的抚养权。
他转身上楼,脚步声重重地砸在台阶上。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婚前协议——那个我二十三岁时懵懂签下的文件,现在成了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索。
第二天早晨,纪深已经出门了。我送孩子们上学后,直接开车去了赵雯家。
天啊!赵雯听完我的叙述,差点打翻咖啡杯,你终于要离开那个人渣了
没那么简单。我揉着太阳穴,婚前协议对我很不利,而且...我舍不得孩子。
赵雯握住我的手:先找律师咨询,我有个朋友专打离婚官司。
周律师的办公室在市中心一栋高级写字楼里。她四十出头,短发干练,眼神犀利。听完我的情况,她皱起眉头:
婚前协议确实对您不利。除非能证明签署时存在欺诈或胁迫,或者对方有重大过错,比如家暴、出轨...
他...我犹豫了一下,有过暧昧短信,但不确定算不算出轨。
有证据吗
我摇摇头。那些香水味和口红印,都只是猜测。
周律师叹了口气:那只能争取协议离婚。纪先生的经济条件比您好太多,抚养权官司很难打赢。
走出写字楼,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芮:巡演合同今天要确认了,你来不来
我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灯变绿又变红,始终迈不出那一步。最终,我回复:对不起,我去不了。
回到家,发现公婆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我的心一沉——纪深已经告诉他们了。
晚棠,公公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失望,我们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就这样回报我们
婆婆递给我一杯茶,眼神却是冷的:小深说你想离婚为了打鼓你知道外面多少女人想嫁给他吗
我接过茶杯,没有喝:妈,不是因为打鼓,是因为...
因为什么婆婆打断我,他对你不够好给你住别墅,请保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需要被尊重。我放下茶杯,手指微微发抖,而不是被当作一个装饰品。
尊重公公冷笑,没有我们纪家,你现在在哪你父母住的养老院谁出的钱
这句话击中了我的软肋。父母三年前搬进了本市最高档的养老社区,每月费用近两万,全是纪深支付的。如果离婚...
孩子们我们会照顾好,婆婆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带着威胁,你随时可以来看他们。但如果你坚持离婚...法庭上见。
他们离开后,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王姨悄悄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牛奶:太太,喝点东西吧。
王姨,我接过牛奶,声音嘶哑,你觉得我是个坏妈妈吗
王姨犹豫了一下:太太对孩子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太顺着先生了。王姨低声说,孩子们都看在眼里。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扇得我头晕目眩。是啊,孩子们看到的,是一个对丈夫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母亲。这样的母亲,有什么资格争取抚养权
晚上,纪深没有回家。我哄睡孩子后,拿出藏在浴室的鼓棒,轻轻敲击床垫。
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无力都发泄出来。最后一下,鼓棒啪地断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借口头痛,让王姨送孩子们去兴趣班。等家里空无一人后,我拨通了林芮的电话:巡演...还能加入吗
电话那头传来欢呼声:当然!我们下周排练,七月三号第一站!
挂断电话,我又拨了周律师的号码:如果我暂时放弃抚养权,以后还能争取吗
可以,但需要证明您有稳定的经济条件和居住环境。周律师顿了顿,您有收入来源了吗
有一个为期三个月的音乐项目,大概五万收入。
不够。周律师直截了当,法官会考虑长期稳定性。
挂断电话,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轮廓。
七月的阳光炙热刺眼,我却感到一阵阵发冷。
要么放弃音乐梦想,继续做行尸走肉的纪太太;要么放弃孩子,追求自由...这算什么选择
下午,我去了蒲公英。林芮和乐队正在排练,看到我来,立刻停下。
决定了林芮兴奋地问。
我没有回答,径直走向架子鼓,拿起鼓棒。音乐响起时,我闭上眼睛,让节奏带领我逃离现实。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直到双手酸痛,汗如雨下。
音乐停下时,我才发现自己在哭。泪水混着汗水滴在鼓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嘿,怎么了林芮蹲下来,担忧地看着我。
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崩塌。我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婚前协议、抚养权威胁、公婆的警告...以及我对孩子们的不舍。
操。林芮骂了一句,然后紧紧抱住我,我们会帮你的,对吧伙计们
乐队成员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我表哥是记者,可以曝光那个混蛋!
我前夫是法官,我帮你打听哪个律师厉害!
住我家!有三个空房间!
被这群几乎陌生的人围着,我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纪深和他的金钱帝国,还有这么多愿意无偿帮助我的人。
谢谢你们。我擦干眼泪,但我需要自己想办法。
林芮递给我一瓶啤酒:首先,参加巡演。五万收入加上我们的关系网,足够你站稳脚跟。然后,争取孩子。
我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如果...如果我暂时放弃抚养权呢
你不会的。林芮斩钉截铁地说,我认识的苏晚棠不是会放弃孩子的人。
她的话让我鼻子一酸。
是啊,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不能放弃小凯和萌萌。
但如何在不放弃音乐梦想的情况下争取他们这个难题像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纪深坐在客厅里,面前摊着文件。看到我进门,他头也不抬地说:离婚协议我拟好了,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我拿起那份文件,密密麻麻的条款看得我头晕。核心内容很简单:我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和抚养权,每月可探视孩子两次。
我不会签这个。我放下文件,我要孩子的抚养权。
纪深终于抬头看我,眼神冰冷:凭什么凭你那五万块的临时工还是凭你连大学文凭都没有的教育背景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但奇怪的是,这次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知道不是所有人都用金钱和地位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我会找到办法的。我平静地说,转身上楼。
在儿童房门口,我停下脚步。小凯和萌萌已经睡着了,小脸在夜灯下显得格外柔软。小凯怀里还抱着我去年送他的恐龙玩偶,萌萌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轻轻关上门,我回到主卧,从衣柜深处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时,我的手很稳,没有一丝犹豫。五年婚姻,收拾起来不过两个行李箱——原来我在这栋豪宅里的存在感如此稀薄。
最后,我从床头柜拿出药瓶,倒出里面的抗抑郁药。看着那些白色的小药片,我突然笑了。也许真正的良药不是这些化学物质,而是找回自己的勇气。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芮发来的消息:排练明天下午两点,别迟到!
我回复了一个好字,然后拨通了周律师的电话:我想好了,要争取抚养权。请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
窗外,一轮满月挂在夜空,清冷的月光洒在行李箱上。
明天,我将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恐惧依然存在,但与之并存的,还有一丝久违的期待。
8
锈月乐队的排练室位于城郊一个废弃工厂改造的艺术区。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是灰尘、油漆和咖啡混杂的气息。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突然有些恍惚——我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晚棠!林芮从里面冲出来,一把抱住我,你终于来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乐队成员,好奇地打量着我。
贝斯手阿杰是个瘦高的男生,键盘手小雨挺着微凸的肚子——就是她怀孕退出才有了我的机会。
还有主唱老猫,三十多岁,扎着脏辫,眼神锐利。
欢迎加入锈月。老猫递给我一瓶啤酒,林芮说你打得不错。
我接过啤酒,环顾四周。
排练室由旧厂房改造,挑高近六米,墙上涂满夸张的涂鸦。角落里摆着几张简易床垫,其中一张上贴了张纸条:棠棠的。
条件简陋,但自由。林芮拍拍我的肩膀,厕所在一楼尽头,洗澡去对面健身房蹭。
放下行李,我立刻被拉到鼓前试音。
鼓棒在手,熟悉的触感让我瞬间放松下来。
音乐响起,我闭上眼睛,让节奏带领我逃离现实。一曲终了,睁开眼时,发现所有人都盯着我。
老天,老猫吹了声口哨,你确定是家庭主妇,不是职业鼓手
荒废十年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得去接孩子。
林芮递给我一把车钥匙:用我的小破车吧,别开你的豪车来这种地方,太显眼。
幼儿园门口,小凯和萌萌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但随即注意到我身后的旧车和身上的T恤牛仔裤。
妈妈,你怎么不开我们家的车小凯皱着眉头问。
妈妈最近...住朋友家。我蹲下身,平视他们的眼睛,爸爸跟你们说了吗
萌萌点点头:爸爸说妈妈去追求梦想了。她歪着头,梦想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我的心脏。我抱起萌萌,牵着小凯:梦想就是...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
像我喜欢恐龙那样小凯问。
对,就像你喜欢恐龙。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妈妈现在要去追求打鼓的梦想,但妈妈永远爱你们,好吗
回到家——不,纪深的家——取更多衣物时,我遇到了王姨。她红着眼眶帮我收拾东西,小声说:太太,孩子们会想你的。
我会经常来看他们。我往行李箱塞了几件便装和洗漱用品,王姨,帮我照顾好他们。
先生请了新的保姆,王姨欲言又止,说是...更专业的。
我的心一沉。纪深已经开始行动了。临走前,我悄悄溜进儿童房,在小凯的枕头下放了张纸条:妈妈爱你,周末见。
接下来的一周,我白天排练,晚上睡在排练室的床垫上。
虽然条件简陋,但奇怪的是,我睡得比在纪深的豪宅里踏实多了。
没有安眠药,没有抗抑郁药,只有疲惫后的深沉睡眠。
周五下午,我正在练习新曲子,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苏女士吗我是徐天。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能见个面吗关于你丈夫的事。
一小时后,我坐在徐天工作室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的咖啡。
我本来在做一期关于金融创新的纪录片,徐天推了推眼镜,偶然拍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了一段视频。画面中,纪深正在和几个男人交谈,背景像是某个私人会所。
...并购案的数据要重新做,纪深的声音清晰可闻,把亏损转移到子公司,下周审计前必须完成。
我的手指紧紧攥住沙发扶手。虽然不懂金融,但这话听起来明显有问题。
这是商业欺诈。徐天暂停视频,如果曝光,足够他喝一壶的。
我盯着定格的画面,纪深英俊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酷。这段视频可以成为我争取抚养权的有力武器,但...
你想要什么我抬头看徐天。
我以为你会更兴奋。徐天挑眉,这段视频能帮你赢得离婚官司。
用这种方式我摇摇头,那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徐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林芮说得对,你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合上电脑,视频我会销毁。不过...他递给我一个U盘,这里面有些法律建议,可能对你有用。
回到排练室,我把这事告诉了林芮。她拍拍我的肩膀:做得对。我们要赢,就光明正大地赢。
周末,按照离婚协议草案,我有权探视孩子。
我早早到了约定的公园,却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纪深的车缓缓驶来。新保姆——一个四十多岁、表情严肃的女人——带着小凯和萌萌下车。
妈妈!萌萌扑进我怀里,小凯却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小凯我蹲下身,不想妈妈吗
爸爸说你不要我们了。小凯的声音很小,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不是的,宝贝。我紧紧抱住他,妈妈永远要你们。妈妈只是...需要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我们在公园玩了两个小时,吃冰淇淋,划船,拍照。临走时,小凯的情绪明显好转,甚至问我:妈妈,我能看你打鼓吗
当然可以!我鼻子一酸,下次妈妈带你去排练室。
看着纪深的车远去,我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林芮打电话来问排练的事。
周一,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市音乐学院成人教育部的录取通知。
我申请的是周末课程,专为有家庭的成年人设计。
这意味着即使获得抚养权,我也能兼顾学习和照顾孩子。
正当我欣喜若狂时,手机响了。是周律师。
苏女士,情况有变。她的声音很严肃,纪先生的公司今早被证监会突击检查,有人举报了他们的财务问题。
我握紧手机:是...那段视频
什么视频周律师疑惑地问,不管怎样,这对您的离婚案有利。纪先生现在焦头烂额,可能会在抚养权上让步。
挂断电话,我立刻打给徐天:视频你给谁了
谁也没给。徐天听起来很无辜,我说过会销毁。
那么,是谁举报了纪深难道是...周雯那个前女友
晚上排练时,我心神不宁,几次错过节拍。老猫叫了暂停:棠棠,出什么事了
我简单解释了情况。老猫点了支烟,若有所思:听起来你前夫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不在乎谁举报了他,我揉着太阳穴,我只担心这会影响孩子。
林芮搂住我的肩膀:要不要喝一杯
两杯威士忌下肚,我的手机响了。是纪深。我走到外面接听。
满意了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不是我做的。我深吸一口气,但我们需要谈谈。明天上午十点,咖啡厅见。
挂断电话,我仰头看着夜空。明天将是一场硬仗,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咖啡厅选在市中心一个中立地点。我提前十分钟到,选了靠窗的位置。纪深准时出现,西装革履,但眼睛下方的青黑显示他最近没睡好。
你要什么他开门见山,省去了寒暄。
孩子的共同抚养权。我直视他的眼睛,每周各一半时间。
纪深冷笑:凭什么凭你那个破乐队还是凭你现在住的垃圾场
凭我是他们的母亲。我的声音很平静,而且,我知道财务造假的事。
纪深的表情瞬间凝固:你...举报的
不是。但我有证据。我撒了个小谎,我不打算用这个威胁你,只希望你认真考虑我的要求。
考虑纪深突然提高音量,引得周围人侧目,你毁了我的事业,现在来跟我谈条件
我没有毁你的事业,我压低声音,是你自己的选择导致了这一切。
纪深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娶你吗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拳,打得我措手不及。
因为你听话。纪深自问自答,周雯太强势,而你...像张白纸,随我涂抹。
我握紧咖啡杯,指节发白:那现在这张纸上有自己的颜色了。
纪深的表情变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过了,孩子的共同抚养权。还有...我深吸一口气,音乐学院的通知书我收到了,每周六上午有课,希望你能在那段时间照顾孩子。
你认真的纪深皱眉,三十岁了还去上学
三十岁怎么了我反问,法律规定只有二十岁能学习
纪深突然笑了,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奇怪的、近乎欣赏的表情:你变了,晚棠。
是的,我变了。我直视他的眼睛,不再是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傻瓜了。
我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最终,纪深点点头:抚养权可以谈,但有个条件——孩子们必须上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如果你负担不起...
我会负担得起。我打断他,乐队的收入加上录音工作,足够支付他们的学费。
纪深挑眉,显然没想到我已经有了收入来源。他看了看手表:我需要考虑一下。下周一给你答复。
离开咖啡厅,我长舒一口气。第一轮谈判比预想的顺利,但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回到排练室,林芮兴奋地挥舞着一封信:棠棠!音乐节主办方来信了,他们想签我们做常驻乐队!
我接过信,手指微微发抖。常驻乐队意味着稳定收入和曝光机会,这对争取抚养权极为有利。
正当我们庆祝时,手机又响了。是小凯的班主任。
纪太太,小凯今天在学校打架了,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喊着要见您...
我的心一紧:我马上来。
赶到学校时,小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角落,脸上有抓痕,眼睛红红的。看到我,他立刻扑过来:妈妈!
我紧紧抱住他:怎么了,宝贝
他们说...说你不要我了...小凯抽泣着,我说妈妈会打鼓,是最酷的妈妈,他们不信...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原来在孩子心中,我打鼓的事是值得骄傲的。
妈妈在这里。我亲吻他的额头,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
安抚好小凯,我和班主任谈了谈。她忧心忡忡地说小凯最近情绪波动很大,上课注意力不集中。
父母离婚对孩子影响很大,她委婉地说,希望你们能妥善处理。
回家的路上,小凯紧紧抓着我的手:妈妈,你还会回家吗
妈妈现在住在一个...特别的地方。我蹲下身与他平视,但周末一定会陪你,好吗
爸爸说你住在垃圾堆里。小凯天真地说。
我苦笑:不是垃圾堆,是一个很大的排练室,有很多乐器。下次带你去看看
小凯眼睛一亮:真的吗我能打鼓吗
当然可以。我亲了亲他的脸蛋,现在先送你回家。
送小凯回纪深家时,我遇到了那位新保姆。她冷着脸接过小凯的手,连声招呼都没打。小凯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我,直到门关上。
回到排练室,我把小凯的情况告诉了林芮。她拍拍我的肩膀:孩子需要妈妈。
我知道。我揉着太阳穴,但现在的居住环境...
我们可以找个正经房子合租。林芮提议,三室一厅的那种,够你和孩子们住了。
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但抚养权官司还没定...
会赢的。林芮坚定地说,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
晚上,我躺在床垫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涂鸦发呆。手机震动起来,是纪深发来的短信:考虑好了。周一签协议,按你说的办。
我盯着这条简短的信息,突然泪流满面。这算是胜利吗如果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痛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夜空,清冷的光透过铁窗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明天,我将正式踏上一条全新的路——一个单身母亲,一个鼓手,一个终于找回自己的人。
9
离婚协议最终签字的那个下午,下着小雨。
我站在律师事务所的窗前,看着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是天空也在为这段婚姻流泪。
苏女士周律师轻声唤我,纪先生到了。
纪深走进会议室,西装笔挺,但眼下的青黑暴露了他最近的疲惫。
他扫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新染的蓝紫色发尾上停留了一秒,嘴角微微抽动,但什么也没说。
协议已经按你们协商好的修改过了。周律师推过两份文件,共同抚养权,财产按婚姻存续期间增值部分平分,孩子学费由双方共同承担。
我拿起笔,没有犹豫就签了名。纪深盯着我流畅的签名动作,突然问: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嗯,和林芮合租了一套三居室。我没有抬头,离音乐学院和小凯的学校都很近。
音乐学院纪深皱眉,你真去上学了
我这才抬头看他:上周开始的。周末班,不影响照顾孩子。
纪深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头签了字。整个签字过程不到十分钟,七年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走出律师事务所,雨已经停了。纪深在门口叫住我:孩子们下周开始跟你
嗯,周一送他们去学校后,直接去我那里。我紧了紧身上的牛仔外套,初秋的风有些凉了,他们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
纪深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那个举报人...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直视他的眼睛,但我大概猜得到是谁。
周雯。纪深冷笑,她一直恨我。
我没有接话。周雯是否举报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都该向前看。
对了,纪深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支票,这是房产增值部分的一半。
我接过支票,上面的数字足以支付我和孩子们两年的生活费。
这让我松了口气——虽然乐队和录音工作有收入,但毕竟不稳定。
谢谢。我把支票小心地放进包里,下周见。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林芮和乐队成员帮我布置孩子们的房间。
小凯喜欢恐龙,我们买了恐龙图案的床单;萌萌爱公主,她的床头挂了一串星星灯。
看起来真像个家了。林芮递给我一杯啤酒,紧张吗
有点。我环顾这个不到原来主卧一半大的客厅,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适应。
周末,我去接小凯和萌萌。纪深不在家,新保姆冷着脸把孩子们的行李交给我。小凯兴奋地跳上车,萌萌却抱着她的小熊玩偶,怯生生地问:妈妈,新家有没有我的钢琴
我的心一揪——萌萌从四岁开始学钢琴,纪深给她买了台施坦威,放在专门的音乐室里。
暂时没有,我柔声说,但妈妈会带你去琴行练习,好吗
新家虽然简陋,但充满人情味。
林芮做了披萨,阿杰带来一把小吉他教孩子们唱歌,老猫甚至变起了魔术。
晚上,小凯和萌萌挤在我那张不大的床上,听我讲乐队的故事。
妈妈,小凯突然问,我们以后会变穷吗
我愣了一下,把他搂进怀里:不会的,妈妈会努力工作。而且,有钱没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周一送孩子们上学后,我直接去了音乐学院。
走在校园里,背着鼓棒的学生来来往往,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在这里,我不是纪太太,只是苏晚棠,一个大龄新生。
下课出来,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徐天的。
回拨过去,他兴奋的声音传来:棠棠!《城市声音》入围金曲奖了!下个月颁奖礼,全体主创都要出席!
我站在校园中央,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脸上,温暖而明亮。
金曲奖,那是音乐人的梦想。
而我,一个三十岁的前家庭主妇,竟然有机会走上那个舞台。
接下来的日子像按了快进键。
白天上课或排练,下午接孩子,晚上哄睡后继续练习。周末孩子们在时,我们一起去公园、博物馆,或者简单地在家做手工。
小凯的情绪明显好转,班主任说他最近上课专注多了。
妈妈打鼓的样子超酷!小凯在班上炫耀,比爸爸开会酷多了!
萌萌则迷上了阿杰的小吉他,每天缠着他教新曲子。
有一次,我听到她哼唱着自己编的歌:我的妈妈是鼓手,咚咚哒哒真厉害...
十一月底,金曲奖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我穿了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发尾的蓝紫色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走红毯时,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但内心无比平静。
最佳影视原声专辑——《城市声音》!
当颁奖人念出这个名字时,徐天拉着我们全体主创上台。
站在聚光灯下,我望着台下无数张面孔,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躲在洗手间吃抗抑郁药的自己。
多么不可思议的转变。
获奖感言时,徐天特意提到我:特别感谢苏晚棠的鼓点,为这部作品注入了灵魂。
镜头转向我,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不知道纪深会不会在看直播
看到这个他口中一无是处的前妻,如今站在音乐界最高领奖台上。
典礼结束后,手机爆炸般地涌进祝贺消息。
最让我意外的是小凯班主任发来的照片——小凯在班里指着电视屏幕,骄傲地向同学们介绍:这是我妈妈!
十二月的寒风中,我的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
圣诞节前,锈月乐队发行了首张专辑《破茧》。
封面上,我们五人站在废墟般的背景前,我手中的鼓棒高高扬起,仿佛要击碎所有桎梏。
专辑发行当天就冲上了新歌榜前三。
纪深在这时联系了我。
不是为专辑祝贺,而是告知他因公司调查将调往海外分公司,希望调整抚养权安排。
多久我问。
至少两年。电话那头,纪深的声音有些疲惫,这期间孩子们跟你,我保留探视权。
我握紧手机,没有立即回答。一年前,我会为获得完全抚养权欣喜若狂;但现在,我只想到孩子们将长期见不到父亲。
他们需要父亲。最终我说,希望你至少每月视频两次,暑假能回来看看他们。
纪深沉默了一会儿:你变了很多,晚棠。
是啊,我轻声回答,终于活成自己了。
元旦那天,我和乐队在跨年音乐节上表演。
台下人头攒动,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唱到最后一首歌时,我看到了前排的小凯和萌萌——他们举着闪闪发光的牌子,上面写着妈妈最棒。
演出结束,我浑身是汗地跑下台拥抱孩子们。
小凯兴奋地手舞足蹈:妈妈!我以后也要组乐队!萌萌则害羞地递给我一张画,上面是我在舞台上打鼓的样子,夸张的鼓棒像两把利剑。
画得真棒!我亲了亲她的额头,回家挂在我房间里好吗
回家路上,两个孩子在后座睡着了。林芮开着车,从后视镜里冲我笑:感觉如何,大明星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灯,没有回答。
这一刻的感受太复杂,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想起第一次在蒲公英打鼓时的胆怯,想起纪深撕碎音乐学院收据时的愤怒,想起签离婚协议时的决绝...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化作了今晚舞台上那酣畅淋漓的鼓点。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演出很棒。孩子们看起来很开心。——纪深
我盯着这条简短的信息,突然意识到他也在现场。
在哪个角落为什么没有上前是怕打扰我们,还是不愿面对现在的我
回到家,安顿好孩子们,我独自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
一年前,我住在那里最高的豪宅之一,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却感觉窒息;
如今,我住在这个普通小区,却呼吸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空气。
林芮递给我一杯热可可:想什么呢
在想...人生的奇妙。我接过杯子,如果当初没有偶然去那个音乐工作坊...
没有如果。林芮在我身边坐下,那个真正的你,迟早会找到出路。
是啊,那个被压抑多年的苏晚棠,那个热爱音乐、渴望自由的女孩,终于冲破重重束缚,站在了阳光下。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我轻轻哼起乐队的新歌,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这一次,不再需要隐藏,不再需要伪装。
我就是我,苏晚棠,一个鼓手,一个母亲,一个终于找回自己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