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云舟觉得时越最近有事瞒着他。
一个阴沉雨天，他刚回来，就发现时越竟然出现在了厨房。
顾云舟盯着时越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很安静的在厨房忙碌，切菜，又头也不回的叮嘱他，去洗手，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他忍不住，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阻隔在他们之间，就像现在他和时越不过两步距离，却有什么东西把时越包起来了。
不让他知晓时越到底要什么，或许是他没察觉，又或许是时越主动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他猜不透。
时越没听到他的回答，也没说话，手上动作不停，熟练的烧油炒菜。
时越，我爱你……他没说完，油烟机的声音轰鸣在耳边，时越回头，什么
很显然，时越没听清。
他走近时越，站在他身边，说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无论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
哪怕是杀人越货，焚尸灭迹，他也愿意。
他说完看着时越，时越手里的动作根本没停下来，快速翻炒锅里的菜，又加盐添醋的忙活着。
那你洗手，去把我刚洗的衣服晾了。
说话间清炒素菜已经快做好了，时越拿着盘子盛菜。
他又退出厨房，站在门口继续看着时越的背影，白炽灯光打在时越头上，时越穿着自己买的粉色围裙，在做菜，给他做菜。
穿着居家服的时越温暖美好，有他想要的家的归属感。
即便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年，他依旧觉得心里汹涌澎湃。
有一股暖意包裹着他，将他的心都要填满。
好像漂泊了二十七年的心终于停泊了，在遇到时越的那一刻就靠岸了。但又好像孤寂了这么久的船帆终于又可以扬帆起航，因为有时越做他的领航者。
他不怕迷路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幼稚了，忍不住浮现笑意，转头去了阳台晾衣服。
站在厨房的时越把菜盛出来，转身看到他去了阳台，有些僵硬的身体松下来。
他转头慢慢的盛饭，可以吃饭了。
时越他自己不喜欢做饭，因为从小到大都是他自己做饭，不仅要做自己的，还要做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人的饭菜。
从小做到大的饭，让他对做饭这件事深恶痛绝。这是遇到顾云舟之后做的为数不多的几顿饭之一。
他们相识了快十年，他给顾云舟做饭不超过十次，就因为顾云舟听到他说不喜欢做饭，顾云舟就自己学习了做饭，自己做给时越吃，从不让他进厨房了。
听到顾云舟脱口而出的话语，他下意识有些慌张，但是还好能自若的稳住自己。
应该没露馅。
想来是顾云舟给自己做了这么几年的饭，今日又见他进厨房，有些不适应吧。
可是他想多做几次饭给顾云舟吃，没多少时间了。
他以为自己拼命奔跑就能逃脱的梦魇又回来了，那个男人又出狱了，并且又找到了他。
说到底，那是他的生身父母，他不可能不管。
那只吸血虫将待在他身上，慢慢的吸干净他身上最后的一滴血，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被拉入泥潭，那时越也认了。
他实在是躲得累了，好歹他能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可是还有顾云舟，时越舍不得也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事伤害到他。
油烟机关闭的瞬间，轰鸣声仿佛还在继续。时越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去阳台找顾云舟。
阳台的灯是暖色调的，顾云舟换了家居服，脸看起来竟然和以前没有半分变化，只是身上多了男人的气质。
时越走过去，准备帮忙一起晾。
不用了，就几件衣服，你看着我做。顾云舟抬头盯着时越笑。
时越长的真好看。
顾云舟仿佛被黄色灯光感染了，他心里暖意直达脚底。
他期盼了这么久的少年，一直在他身边。
从少年到青年再到老年，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好，你弄吧。时越没强求，就靠着阳台的窗门，看着顾云舟晾衣服。
今天怎么做饭了，应该等我回来做的。顾云舟甩衣服又晾。
想你尝尝我的手艺。时越依旧盯着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心里酸涩的想。
我更想你尝尝我的手艺，一辈子的那种。顾云舟的情话张口就来，毫不遮掩。
时越故意皱眉，我做的饭不好吃吗
好吃呀，哪儿都好吃。顾云舟晾好了，又把那些物件收拾进储物柜。回身抵着时越说。
他桃花眼看狗都深情，时越没忍住，盯着他的眼睛，抬手勾上他的脖子。
那可惜了，我不常做。
顾云舟低头吻上了他的眼睛，时越闭眼，心里更是酸，感觉眼睛马上都要有眼泪了。
没关系，我来做，我可以天天做。顾云舟一边吻他一边说话，这语言不管怎样都不太纯洁的样子。
……时越说不上来，只能抬头够他的唇。
……
两人折腾了一会儿，阳台的灯被时越误触而关上了。
黑暗中，时越睁开眼睛，耳边只有男人粗喘的声音，顾云舟靠在他颈边，细吻慢舔，毫不知足。
吃饭，我饿了。时越开口，有些气息不稳。
好。顾云舟稳着自己，没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
两人吃上饭，饭菜都快冷了。
不过好歹是秋天，天气没那么冷，还能吃。
两人吃了饭，顾云舟自觉的把碗收了去厨房收拾残局了。
而时越则是坐着看了好一会他的背影，顾云舟有好好健身，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是健美。
这样的男人竟然是他的，时越想着，忍不住笑了笑。他运气一向不好，估计都攒来遇见顾云舟了。
阳台窗门刚才没关，开始刮风了，那些窗帘被吹的往外飞去。时越站起来，去关窗。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来，下雨了。
这场雨将带走了秋天唯一的余热，马上要入冬了。
二
时越洗了澡，坐床上看手机。
时仁富给他发了信息，不过被他屏蔽了他的号码，虽有短信，但是并未显示到锁屏界面。
时越点开，那是一张图片，顾云舟的车，夹杂在车流中，但是被特意放大了拍摄，非常清晰。
这就是你卖屁股的老板吧给老子转一万过来。
时越顿时感觉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不敢动。
他甚至想到了那个男人丑恶的嘴脸。那个男人白天想要一万块钱，没有得到，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得到了。
那点钱他有，但是他厌恶以这种方式要钱，而且以顾云舟作为筹码要挟他。
他不知道时仁富是怎么知道顾云舟的存在的，但是他不愿意顾云舟看到他过去的肮脏事。
他心里的弦断了。有个声音一直在重复说，杀了他，杀了他。
拉着他下地狱吧。
既然两个人都是属于地狱的，自己确实不应该独活。
顾云舟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没吹头的时越安静的坐在床上，手里捏着手机，一动不动的。
顾云舟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走过去，把毛巾盖在时越头上，轻柔的给他擦干头发，然后用吹风机慢慢的给他吹干。
时越休息的这两个月，也没怎么出去，头发已经比以前长了，都能把眼睛盖住了。
本来就漂亮的脸，更是雌雄难辨。顾云舟真想把他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个想法被他说出来了。
那顾先生的金屋准备好了吗时越笑着，抬头看着他说。仿佛刚才失魂落魄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顾云舟不知道如何回答。在他心里，无论多好的金屋都藏不住时越这样的娇。
你愿意被我藏着吗顾云舟问。
时越感受着顾云舟的手在他头皮滑动，像在做按摩一样舒服，让他忍不住闭着眼睛感受。
愿意啊，我愿意被你藏着。时越轻声回答。只有他和顾云舟，他接受，不需要别人了。
顾云舟给他吹好头发，看着在他面前坐的乖乖的时越，忍不住叹气。
太爱他了怎么办
他的手指滑到时越颈脖上，扣着他的头往上带，时越顺从的和他接吻。
如果这是他最后的运气换来的安稳也好，是他偷来的时光也罢，时越都想把握住，毕竟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
时越困倦的要睁不开眼睛了，这会儿的雨下大了，透过窗户传达进来。
顾云舟看着他困又舍不得睡觉的样子，觉得很好笑。
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吗快睡吧，明天起来再做。
时越迷糊地想，没有了，除了多看看你。
听着时越呼吸慢慢变得平稳，顾云舟却没睡。
他盯着时越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他知道里面一定有秘密，而且是这两天的，时越没告诉他的。
他不应该窥探，但是不好的预感也弥漫在他的心尖。
罢了，明天回来问时越吧。时越会告诉他的，就像他对时越的相信一样，时越也会如此信任他。
窗没关牢，窗外的雨点声又变大。顾云舟没动，时越听着这个声音睡的更好。他搂着时越，关了灯也睡了。
三
半夜，时越模糊感觉回到了那个逼仄的小房子，屋外的雨点声依旧没停歇，滴滴答答的，还伴有吹风，声音越来越大。
时越听到这巨大的声音中夹杂着时仁富凶狠的话语:
小逼崽子，你在躲老子吗你老子出来也没见你来接你躲得掉越发出息了，才几年没见，你是忘记了你老子吗狗娘养的，那下贱胚子生出来的货色果然不是啥好东西……
时越明明是出来买东西，也是相当于放风。
他辞职在家待的这几个月差不多三五天就会出来逛一次。却不曾想会遇到时仁富——刚从牢狱中出来的他的亲生父亲。
时越习惯了，那些咒骂的话语陪伴了他二十五年，从现实到梦境，不曾停歇的在他耳边响起来，成了他不得解脱的诅咒。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时越冷静的看着这个老了好多但是依旧满脸恶毒的男人，他问他，想干嘛
男人恶狠狠的说:
我想干嘛老子出来了，你是我胯下来的，你得养着我，我是你老子。你个杂种货色……
男人又开始骂骂咧咧，依旧对时越没去接他出狱耿耿于怀。
时越很平静，他说养不了他，各自好自为之。
时仁富一下就怒了，地痞流氓那一套又展现出来，甚至想动手。但是掂量了一下时越，嘴巴里越来越不干净。
你个杂种，老子养你这么大，狗屁好自为之，老子就跟着你回家。子养父天经地义，你那婊子妈没教过你吗……
更是一大堆不堪入耳的语言，偏偏男人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路过的行人观看。
他看到这么多人看，顿时有了信心，又更是嚣张，声音越发大了。
时越心往下沉，对他的恶毒语言他听习惯了，但是骂他妈妈，他记得自己揍过他，两次，把男人打怕了，当然他自己也没讨到好。
但是时仁富是怂蛋，害怕时越不要命的揍他，所以后面再骂他，也没敢骂娘。
现在一时嘴快又暴露本性，男人也意识到了，话头打住，让时越带他回时越的住处，他要吃饭。
时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骤停了，冰的他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止了。
带他回家，回到他和顾云舟的家吗
那是他的家，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家，有这个男人在的地方，就没有家。
时越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不住这里。他冷静的说。幸好出门换了衣服，没有穿的太随意。
不住这里少哄骗老子，我都观察两天了。
你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也是个卖的货色。
这里是富人区吧，房子可不便宜呢。
老子知道，你怕老子断了你的路，话说你卖的不少吧
……
时仁富贼咪咪又下流的看着他。
时越知道他在说什么，那些过去的腌臜事又要被他掀出水面吗
杀了他，有一个声音在时越心里说。他没感到害怕，相反更镇定了，杀了他，这个声音不断的重复。
但是不是现在。
我老板住在这里，我来给他送资料。时越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一些
来往的人。
卖到老板手里了你也是有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
时越没等他说完，卖给谁也不关你的事。
是是是，不关我的事……时仁富破天荒没有骂，而是眼珠流转。
给老子安排一个住处，不然你就算卖给皇帝，我也给你搅黄了。
我不住这里，我只是出差，顺便来给老板送资料而已。时越说。他要把他骗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那你住哪里带老子去，别那么废话。时仁富不耐烦。
c市。公司派我过去了，我现在只是来这边出差。时越耐心回答。
回去了时仁富有些诧异。c市是他祖辈生活的地。要不是为了堵这个小逼崽子，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对，那边开了新公司，老板让我过去接手。
哟，卖的不错嘛，你也成老板了那岂不是更有钱了时仁富一脸奸笑。
时越想吐，他不想和他多说，但是为了稳住人，他只能耐心的回答。
是，工资涨了很多。
那就回去，去你的住处。老子出来两天都没好好休息过。时仁富不耐烦了。
时越听到忍不住心里喊活该。
不行，我还要出差一些天。这边的工作处理交接好，才能去那边。时越找借口。
还要多久时仁富更不耐烦。
十天。时越说。
老子等不了，老子现在就要回家。时仁富爆发，又准备破口大骂。
你先回去，我给你钱，你自己买票回去。我把事处理好就回来。时越稳住他。
给多少时仁富眼里又开始冒精光。
五千。时越说。
一万。时仁富狮子大开口。
到时候你不回来，老子就来这里找你老板，反正你也卖的多，让他养老子也不是不可以。时仁富依旧是那副恶心嘴脸。
时越感觉手心的肉都要掐碎了。
八千，不能再多了。不然你给我工作闹没了，什么都没有。时越忍着火。
那你八天回来。工作没了就没了，你人在就可以出去卖。反正老子就一条命，你不死，别想摆脱老子。时仁富恶狠狠的说。
时越不耐烦了，十天。
行行行，小逼崽子，出息了，钱打老子卡上。看着钱出现在他卡上的时候，时仁富才走了。
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盯着时越看了一眼，又是熟悉恶心的笑容。时越忍着呕吐的心理没动，直到他消失。
说白了，时仁富根本不在乎时越在这里是来送资料还是出差，在他眼里没区别，就是来卖屁股。
这也是他唯一能拿捏时越的地方了。
但是现在的时越不怕了，他唯一珍视的人在身旁，他现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守护他，让这条永不满足的吸血虫消失掉。
时越没办法了，这么些年的躲藏他也累了，特别是和顾云舟这几年的相处，更像是他偷来的时光。
好好的享受吧，好好的抓紧一切时光。
四
半梦半醒间，时越感觉窗外有人站着，吓得他醒了一半，却不敢再看，转头钻进顾云舟怀里。
顾云舟感觉到他的动作，把他带到自己怀里，更加紧密的搂住他。
时越安静下来，他清醒了。窗外没有人，因为这是十二层，那个男人根本不能站在窗外。
他只是被陈年旧事吓到了。
顾云舟很熟练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朋友一样。
时越没动，躲在有些潮热的怀抱中，听着顾云舟的心跳声还有窗外的雨声，这一切都给了他安全感，他慢慢迷糊了意识，沉睡过去。
第二天，时越还迷糊的时候，顾云舟已经起来了，准备去晨跑。
时越想起来，他困的不行又挣扎的样子让顾云舟觉得可爱。他低头吻着他额头，然后说自己出门晨跑了，问时越想要吃什么早餐。
他不指望时越能回答，因为以前时越也没回答过，都是含糊不清的样子，他只是想和时越说话，最后他也会带时越喜欢吃的回来。
不用买……我给你做。这次时越回答了。虽然还是有些困，但是他慢慢清醒了。
给我做干嘛你睡觉呀，瞧你的困倦样。顾云舟又不开心了。他能自己吃饭，还能给他带早餐回来呢，就像出去打猎的雄性一样。
我做的更好吃。相信我……时越已经清醒了。他坐起来，催顾云舟去晨跑。
顾云舟皱皱眉，想把他塞进被窝，但是没动。
那我去了。最终顾云舟出门了。
好。时越倒回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又坐起来下床。
他没做什么。就煎蛋做了两个三明治，还做了一份蔬菜沙拉，煮了两杯豆浆，蒸了花卷。
顾云舟很快就回来了。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时越，心里就是不舒服。
但是吃的时候没含糊，几乎都吃完了。
时越高兴的看着他吃。他这几个月都没咋吃早餐，也吃不了那么多。
送顾云舟去上班，他走的时候黏黏糊糊的不愿去，抱着时越啃了好几口，时越差点没喘上气。
等我回来。顾云舟不放心的叮嘱，仿佛下一秒时越就要离家出走了。
好。你想吃什么，我去买菜来做。时越抹着嘴角，觉得有些好笑。
我回来做。顾云舟回答。
那你别选了，我做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时越说。
我做的不好吃吗等我回来做。顾云舟更是不想上班了。
好吃呀，但是我也想让你尝尝我做的。时越哄他。
那等我回来，我给你做排骨吃。顾云舟放心一点了。
好啊，快去吧，一会儿要迟到了。时越催他。
……顾云舟还没说什么就被时越推出门了。
没办法，时越看出来，他的粘糊劲又上来了。
……
当真是度日如年，还没到下班时间，顾云舟就跑了，去狗舍接一只小狗。他准备送给时越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
本来想他生日的时候给他惊喜的，但是等不了了，生日惊喜另外再准备吧，这个就当作今天的礼物。
顾云舟回家，进门就是食物的香味，他的心也放松下来。
这样一个充满了尘世味道的地方是他灵魂的归属。
顾云舟把小狗笼子放在客厅，洗了手去了厨房。
时越还在忙着炒最后一个菜。
肩头一重，顾云舟把头搭在他肩膀上，枕着他。
……炒菜呢。时越有些无奈，身后的男人像狗一样，黏黏糊糊的围着他。
我知道呀。顾云舟却没动，松了松环着他腰的手。
……时越就着这个动作，做完了饭。
两人把饭端到餐桌，时越发现了那个狗笼子。
他转头看着顾云舟，这是什么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能看出来，但是不明白顾云舟为什么买。
小狗呀，你不喜欢吗顾云舟走过来把笼子打开，毛茸茸的一只白色斑点小狗走出来，肥嘟嘟的，一只小边牧。
……我喜欢啊……时越不知道说啥好，为啥突然买小狗啊
让它多陪陪你。顾云舟挑逗着小狗，小狗扑了空，不和他玩了，转头去了时越脚下，开始啃拖鞋。
时越蹲下，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从头摸到尾。
超级软，温热的，有生命的。
还没有名字呢，你取个名字好不好顾云舟看着他。
羁绊多一点，时越走的时候会不会更不舍，会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就算不为了他，为了小狗留下来也可以。
时越没说话，只是贪念手下的温度，这和他即将奔赴的黑暗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多感受一分，便多百分的舍不得。
叫年年，顾年年或者时年年都好听。时越抬头对着顾云舟笑。
属于他的美好，他贪念又怎么了
好呀，年年，挺好的。顾云舟也说。
他自然看出来时越的不正常，只是他不愿意说，不说也就罢了，只要他不愿意离开，总有一天会对他敞开心扉。
嗯嗯，吃饭吧。你给它买狗粮没时越问。
今天先不喂了，给它一点水，让它适应一下。顾云舟回答。
时越点头好，我明天得学习一下如何养狗了。
年年的到来让时越本就不坚定的心又裂了一道口子。
他实在是太贪念现在的美好生活了。
晚上，时越窝在顾云舟怀里想。
把那个男人养到老又如何呢虽然他很贪心，但是多给一点钱把他养到死也可以，只要他不来打扰自己。
半夜，他又醒了，又是感觉窗边有人站着，那是他过去的深渊在凝视他。
他害怕。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可是那个男人的出现又让一切回到了原地。
客厅的年年也在哼唧，估计害怕。
时越打开床头灯，准备下床，顾云舟突然抓着他手，问他去哪里。
他整个人有种从梦中惊醒的无措感。
我听到年年在哼唧，它估计害怕了，我把它接进来。时越拍拍他的手，安抚着。
好。顾云舟松了手，半坐在床上看着他去开门。
时越把小毯子和年年一起搬进来，有人在，它果然不哼唧了，还伸舌头舔着时越的手。
时越放下它，转身洗了手才上床。
顾云舟拉着他，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着时越才算安心。
你在担心什么时越突然问。
他不是傻子，顾云舟这两天对他黏得紧，他试探的问，也是想打消自己被发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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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你离开我。顾云舟没有半点隐瞒。你会离开我吗
时越心颤了颤，他发现了顾云舟很聪明的，他是知道了吗
……时越答不上来，他不想骗他，却又不得不说谎。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年年都陪着你。
重复的语调，急促而沉重，他在说谎。
说谎，让他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沉沦又如何呢
好，我和年年都陪着你。顾云舟把这句话重复给他。
这正是时越所期盼的人间烟火。
嗯嗯，睡吧。时越拍着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像在安抚顾云舟，更多的是安抚自己本就不坚定的想法。
十天，非常快的溜过。
在这期间，他试图和时仁富交流，他说老板让他在这边，帮着处理事务，不能够按时回去。
但是时越会每个月多给他转一些钱够他生活。
时仁富怒，不回来就给老子三百万，不然老子就去你老板公司，我现在已经晓得你老板公司在哪里了。
老子还晓得这还是家上市公司，钱只有多得没有少得，你不给老子，老子找他要。
你反正也卖给他了，他该出这个钱。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你该回报老子了。
……
污秽不堪的语言夹杂着威胁和勒索敲诈，彻底击垮时越心理的防线。
三百万他拿不出来，顾云舟有，但是他不会找顾云舟拿，这就是一个无底洞，扔再多下去，也激不起一个浪花。
这是那个男人的嘴脸，他早就应该看清楚了。
既然如此，他应该好好回去一趟，为自己洗去罪孽，为顾云舟排除障碍。
第九天，时越已经买好了飞机票，他没打算回来。让他解决一切挺好的。
五
最后一个晚上，窝在顾云舟怀里的时越又做梦了。
梦到了从未梦见过的人——他的妈妈和妹妹。
时越的妈妈牵着他的妹妹，向他走过来。他看不清楚两人的脸，总觉得两人笑着看着他。
妹妹如果还在人世的话，今年满二十岁了。
两人没说话，很快就消失在一条街上。
时越记得，那条街，是他妈妈带着妹妹离开那个家的街，是那个家开始决裂的开始，是他噩梦的开始。
时越记得，妈妈是很温柔的一个女人。
至少在她和时仁富结婚的头两年，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还算守规矩，没有过分喝酒和打牌，虽然没有大钱可赚，但是妈妈也在工作，整个家庭还算和满。
可是后面男人变了。他藏不住本性，开始懒惰，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偷家里的东西出去卖，打牌消磨时光，偶尔也会去偷鸡摸狗。
妈妈忍受不了，变得歇斯底里，不受控制。她带着一种与时仁富同归于尽的态度去敲打他，让他悔改。
这是世界上最傻的女人。
男人喝了酒就会打人。妈妈打不过，只能单方面被打。
整个人如同一团面团，任由那个男人揉搓掐压。
时越能做什么呢他也不过三四岁、四五岁的年纪。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妈妈的话，藏好了别出声，不然他也要被打。
这样黑暗的日子是时越记事以后记得的最初的画面，而他也在这样的画面中成长起来。
什么时候又好起来呢大概是时仁富某天得到一笔钱，时越不知道怎么来的，只知道那个时候家里竟然买得起电视和冰箱了。还有钱给妈妈开店，妈妈开了一个洗发店。
那个时候的妈妈没有那么极端了，甚至又有了妈妈的神韵，她又怀孕了。
男人突然的悔改，并且有钱让家里生活更好，妈妈以为他在变好。她应该是愿意重新接纳他的。
那三年的时光对于时越来说很美好。他有温柔的妈妈，不常露面但是情绪稳定的爸爸，还有一个软糯可爱的妹妹。
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都会让时越照看着。
时越才六七岁，已经非常早熟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那老天爷估计是眼瞎了，对于时越来说，一切美好事物都是暴雨来临前的遮掩罢了。
他们又吵架了，吵什么呢时越这时候能记住一些了。
男人又不学好，出去吃喝嫖赌，有得钱也被他败光。妈妈开店赚了一些钱都被他抢去吃喝玩乐。
当一个家庭没钱了，所有沉在水面下的不和睦将会全部爆发。
男人自知自己没理，但是他不悔改，反而诬陷妈妈开的洗发店就是她卖淫的场所，这里的街坊邻居都来骑过她。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嘴脸，妈妈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
时越察觉到了，他第一次打开门，走到了吵架现场，满地狼藉，能砸坏的都坏了。
妈妈撒了油，汽油味很足。
疯癫的女人和暴怒的男人，小小的时越站在客厅中，不知所措。
他跑过去抱着妈妈，妈妈身上好闻的味道没有了，只有汽油味，他说了什么呢
好像是，妈妈，妈妈，妹妹饿了。
疯狂的女人仿佛清醒了一般，盯着抱着她腿的小时越看，又听着卧室传来的女儿的哭叫声，瘫坐在地，又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奔向卧室。
时越站在如同废墟般的客厅中，看着那个男人，他偶尔会叫他爸爸。
可是时仁富并没有因此而停歇，他继续翻箱倒柜，最后拿到钱。
走之前只是盯着时越看了一眼，笑着喊他小杂种。
这是什么意思呢
莫须有的罪名被他安上，时越就真的成了妈妈和外面的男人勾结的罪证。
妹妹也成了他诋毁妈妈的借口。幸好妹妹还不懂，不然她肯定会因为有这样的爸爸而难过。
时越也不懂，他只是走进卧室，看着妈妈一边喂奶，一边擦眼泪。妈妈看到站在门口的小时越，苦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时越走过去，卧室还有妈妈身上的香味，他站在妈妈面前。
时越，妈妈的乖宝宝，你喜欢妹妹吗妈妈擦干的眼泪又流下来。
我喜欢妹妹。小时越回答。他当然喜欢这个妹妹了，妹妹长的那么乖巧，白白嫩嫩，还会和他玩抓手指游戏。
你喜欢爸爸吗女人又问。
……这是什么意思呢时越感觉不太对。
不喜欢。爸爸会惹妈妈生气。时越回答，他抓不住心中的疑惑。
时越，你愿意和妈妈，妹妹一起生活吗女人继续问。
没有爸爸吗时越终于懂了她的意思，他愿意啊，至少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是干净的，有香味的，温暖的。
我愿意。妈妈带我们去哪里呀时越很肯定的点头。
妈妈没回答，屋里很安静，男人翻墙倒柜的声音也没了，他拿到了妈妈藏的钱。
好一会儿，妈妈才开口。
……去b市吧。女人顿了顿，更多的眼泪流下来了。
b市在哪里小时越疑惑，他根本不懂大的方位，就感觉很陌生。
是妈妈的家乡，妈妈带你们回去见外公外婆好不好她苦涩的笑容绽放的越来越大。
好啊。时越没见过外公外婆，但是他知道外公外婆是妈妈的爸爸妈妈，而且他知道外公外婆会很喜欢他和妹妹。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是这样说的。
好。妈妈温柔的手抚过小时越的头，把小时越带入自己的怀里。
小时越贴着妈妈的胸膛，听到了她的阵阵悲鸣，压抑的哭声止不住。
后来的一切都好混乱，他们走的时候被男人拦截到了，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碰巧，总之不得而知。
三个人都没能离开。
女人拼了命要走，甚至拿出了那天要同归于尽的气势。
时仁富妥协了，又不算妥协。
同样的场景，那个满地碎片的客厅，他盯着打开门的时越看，笑得阴沉，他要时越留下。
女人忘了反击，也是转头看着时越，她眼里的破碎，时越看的清楚。
挣扎，不舍，犹豫，痛苦，各种情绪交杂着。
孩子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女人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是她没办法，她害怕自己哪天忍不住点火烧了这座房子，她害怕害了自己的儿女。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时越记得自己是被抛弃了。
女人抱着妹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轻便的包包，里面装着妹妹要用的东西。
时越追出门，看着妈妈走的越来越快，他追不上。
妈妈消失在街上，熙熙攘攘，又冷冷清清的街道里，妈妈和妹妹不见了。
时越没追了，停下来往回走。坐到洗发店门口，＂今日休息＂的告知牌下面。
他记着妈妈走的时候说的话，她说＂时越，妈妈想带你走，妈妈想要你和妹妹的，但是带不走你啊。妹妹太小了，把妹妹丢在这里她会死的。时越，你能理解妈妈吗＂
时越，妈妈爱你，妈妈没办法了。
时越，过两天妈妈来看你好不好
时越，妈妈的乖宝宝，不要哭啊……她伸手擦儿子脸上的泪，自己却看不清儿子的脸。
时越感觉妈妈哭的比自己还厉害。妈妈把他搂进自己怀里，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时越也哭，搂着妈妈，他能怎么办
只能听着妈妈说，以后会来接自己。
妈妈走了，留下时越，掉进深渊。
六
儿时噩梦的起点，也是从这里开始。
时越记得，那个男人不会管他的死活，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是常态。
时越像一只老鼠，被人遗忘掉了。只有邻居阿妈记得他，怜惜他，给他送来吃的。
但是也不是每天都送，阿妈也很忙，她家里也有自己的苦衷，一个人拖着三个孩子，早出晚归的想法子挣钱，拉着水果卖钱。
她的手皲裂的厉害，比时越讨厌的那个男人的手还要粗糙。
但是下了班，看到时越坐在门前，也会给一点快要坏掉的水果给时越。
她的孩子也会来找时越玩，也会给他带来一些小零食，很匮乏，几乎没有。
但是小孩子的心地善良，聊胜于无的小零食也会分享给时越。
这些小小的恩惠吊着时越的命，让他死不了却也很难活着。
但那也算小时越的一束光吧
可是时仁富也要摧毁它。
他喝了酒指着来找小时越玩耍的小朋友们骂，骂他们贱种，没有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三个小孩不来玩了。
时越还记得阿妈红着眼眶和那个男人对骂的场景。
她护着自己的孩子，像母鸡一样张开翅膀，紧紧的把他们护在身下。
可是没有人护时越，甚至不多的邻里关系也没了。
小时越又成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彻底遗忘他，包括邻居阿妈。
小时越感觉自己死过一次了。
好久好久都没吃饭，最后男人回来看到瘦成一包骨头的时越，估计怕饿死了。
给了时越一点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
时越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要节约，特别节约。买挂面是最好的，只用放一点点盐就有味道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越被折腾的营养不良，死又死不了，活着也难过。
某天男人又喝的酩酊大醉，跌跌撞撞的砸门，小时越习惯了，爬起来给他开门。男人摔进门里，没动静了。
时越没开灯，站在黑暗中看着同样是跌倒在黑暗中的男人，黑糊糊的一片，像怪兽，像恶魔。
他关了门，把自己仅剩不多的挂面给男人煮了一碗，又拿毛巾沾了水放在一旁，倒了一杯水放在碗旁边，自己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开始叫骂。说面坨了，水冷了。
时越习惯了，下楼看着已经坐到一旁沙发上吃东西的男人。
面坨了，他依旧吃完了，毛巾擦了擦脸，扔在一旁，又拿水杯漱了漱口，直接吐到地上，反正时越会打扫，每次都这样。
虽然骂骂咧咧，但是走的时候又给了时越一些钱，不多，够时越节约的活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时越忘了。
他因为饮食单一，要长身体的阶段摄入营养不足，长得又矮又瘦。
转机是他上初中那年吧，妈妈来了。妈妈来的时候，刚好是男人不在家的时候。
她变得特别憔悴，时越以为她离开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的，结果却像是老了二十岁的样子。
头发都花白了。
时越感觉像那个男人那样整天喝酒作死，都没有老的这么快。
这世界当真是不公平。
他心里的希望破碎了，原来逃出去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妈妈哭着抱住时越，他太瘦弱了，仿佛没长大过一样，特别干瘦，像猴子。
她的女儿死了，五岁的时候发高烧，救不回来了。
接连着她的爸爸妈妈也走了。
丧女又丧父母，当真是中年悲事。
她也不过三十出头，却像五六十岁的大妈一样，满腔悲愤，满脸疲惫。
时越不知道自己是恨还是爱，他的心也跟着痛。
妹妹的脸他记不清了，外公外婆他更是没见过。
伤心的点可能是他仿佛可以拥有的爱意也散尽了。
女人哭着抱住唯一的儿子，这是她亏欠最多的人。
但是她也没办法了，她病了。
她要死了。
她要养女儿，很努力的工作，累垮了身子，活不长久了。
死前来看看这个孩子，这是苦命的孩子，是她造的孽。
她走的时候把自己的钱全部给时越了。时越没要，想去给她做饭吃。
他想让妈妈知道，自己现在能做饭了，而且还挺好吃的。
那个男人虽然骂骂咧咧的回来，但是偶尔也会说，小逼崽子做的饭还算是饭，然后又会多给一点点钱在离开。
时越想拿出自己最好的来招待他的妈妈。
等他去厨房的时候，甚至把剩下的两个鸡蛋都用了，这是他不常吃的。鸡蛋贵，他不常买，偶尔馋的不行了，才会吃。
女人跟在后面，看着瘦小的儿子熟练的操作着做饭，她又是无声的流泪。
这样也好，起码以后他饿不死。
时越没注意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炒了鸡蛋，还炒了菜。
回头妈妈就不见了，他以为妈妈坐在客厅，结果楼上楼下找遍了，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信封，那是妈妈给他的钱。
时越端着鸡蛋和菜，自己吃了。
妈妈，你回来也不要我了吗
他哭，这是真的绝望了。他一直记得六年前妈妈离开的时候说，以后会回来接他，这是他仅存的希望。
等了六年，妈妈来了却又走了。
他注定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鸡蛋好吃，特别好吃，但是好苦。
七
时越的梦里纷繁乱杂，什么都有。这些年来的记忆一遍又一遍重现，甚至开始延伸。
他还梦到自己杀了时仁富，用汽油，铺满整个房间，像多年前妈妈做的那样，这次不同的是，时越点燃了火，火苗包裹住他和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怕了，他终于怕了，哭喊着。
但是没用，大火淹没了一切。
包括时越。
只是梦境的最后，有人打开了门，有人来救他，他看清楚是顾云舟的时候，吓醒了。
他怎么能让顾云舟陷入他的泥潭呢
顾云舟被时越的惊醒给弄醒了。
天光微亮，确是冬季来临之征兆。
还未到起床时间，两个人都赖床。
＂做噩梦了＂顾云舟安抚的拍着他。
＂……＂时越缓了缓，抬头看顾云舟，他的胡子冒出来一些青茬。
＂顾云舟，我死了，你会怎么办＂时越问。
他害怕，自己当真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可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顾云舟的感受。
他死了顾云舟怎么办呢
＂你死了，我也该死了。＂顾云舟摸着他的头发。
＂我比你大两岁呢，你活到九十八岁，我刚好一百岁，该死了。＂顾云舟正经的说。
＂……谁要和你活到九十八岁＂时越心中苦涩。
＂时越啊，除了时越，我谁都不要。＂顾云舟依旧动手动脚的。
＂……＂时越不知道说什么，难道把他要去杀人，并且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说出来吗
他不想顾云舟知道自己的过去，特别脏，他不要把顾云舟玷污了。
＂……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会好好活下去，我还要给年年养老送终。＂
时越装作大度的样子说，也是暗做提醒，他希望顾云舟也这样做。
＂嗯嗯，那我努力不死。我们一起给年年养老送终。＂顾云舟顺着他。
＂……＂罢了，时越心里想，顾云舟这样的人不会为了自己轻生的。他知道自己的责任，他还有自己的家人。
时越心情又好起来，最后一个早上了，当然得开开心心的过。
＂该起床了。＂
＂再睡一会儿。＂顾云舟没睁开眼睛，开始动手动脚，紧紧的贴着时越搞事情。
＂……＂想说什么都被顾云舟压下去，只有深深地欲望包裹着他们。
最后一天抵死缠绵也不为过。
……
结果就是顾云舟没去跑步，时越被折腾的不想动，顾云舟做了早餐。
真该死，都说过了二十五的男人只能看不能吃，顾云舟是个反例。
时越躺在床上，听着顾云舟细细的动作。
他想的是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他买的是下午三点的飞机，半个小时就能到c市，然后去找时仁富，买汽油，准备好一切。晚上就烧了那座房子。
连带着他自己一起。
在这之前，要先送顾云舟去上班，接着他会把家里打扫一遍，给年年喂狗粮，再做最后一顿饭，写一封信给顾云舟，等他回来一切都结束了。
时越躺到顾云舟叫他起来吃饭。
他乖乖的去了。
顾云舟如往常一样，吃了饭。
但是没去上班。
时越不管他，以为他像以前一样，偶尔下午去上班。
他依旧如常的打扫家里，只是这次是大扫除。
顾云舟帮他。
两人把厨房，客厅，卧室，阳台弄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时越做完饭，一看时间都十二点了，顾云舟还没去上班。
顾云舟享受般的吃完饭，不得不说时越做饭真的好吃。
时越皱着眉头看他，＂你还不去上班吗＂
＂今天我给自己放假。＂顾云舟死乞白赖的靠着时越。
＂……＂时越无语了，他不离开，自己怎么施展接下来的行动。
＂那行，休息一天也好。＂时越没说啥，就准备收拾碗筷。
顾云舟不让他动，本来时越也不用洗碗。
只是他太紧张，有些反常了。
顾云舟看在眼里，起身把碗筷收了，说自己来。
时越看着他进厨房，自己转身去卧室了。他拿着手机看航班信息。
还要写信，去飞机场也要一个小时。
顾云舟再不走，他也来不及了。
他在想借口，用什么样的借口能让顾云舟不怀疑
出去玩不可能临时起兴，没有告诉顾云舟，他更是怀疑。
本来这几天顾云舟就有些紧张他的行动去向，这个理由不靠谱。
去见朋友可是时越没有什么朋友，他亲情淡薄，友情更是没有。
难道实话实说顾云舟会把他捆在家里直到死，更不会让他出门。
时越烦躁的要死。
但是没好一会儿，顾云舟推开卧室门，他说自己要去上班了。
时越眼睛一亮，问真的吗
＂……我的离开让你这么高兴吗＂顾云舟故作委屈。
＂……＂表现太过了，时越想。
＂自然没有，你多赚钱才能养家。＂时越说。
＂我现在的钱就够养你了。＂顾云舟正色道。
＂我从来不嫌钱多。＂时越回答。
好，那我得去赚更多的钱，让你能够挥霍的那种。顾云舟笑着退出卧室，转身笑意消失。
顾云舟知道时越的任何想法，他知道今天自己出门了，时越要去干嘛。
他知道一切。
时越没告诉他，他会去查。
这十天的时越不正常，热情的不像样子，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所以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顾云舟固然欢喜。
但是时越午夜的惊醒更是频繁，睡梦中都不安生。这么大的秘密压着时越，他该多么难受
顾云舟要做时越的刽子手，亲手斩灭他的地狱。
顾云舟突转身大步走过来，压着时越，把他压倒在床上，凶狠的吻他。
＂我养你一辈子。＂顾云舟抽空还说。
时越抓着他的衣服，感觉脑袋里的意识都被顾云舟嘴巴吸走了。
整个人潮热起来。
这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他热情的回应，＂……顾总，那你可得好好工作，我日后想买的东西多的数不过来……＂
＂……＂顾云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
……
＂我走了。＂两人缠绵好一会儿，顾云舟才放开时越，时越嘴巴红红的，像涂了口红。
＂注意安全。＂时越趴在床上，歪着头看着顾云舟出卧室，然后玄关的门关上。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掉进被子里面，不见踪影。
平复了好一会了，他起来写信。
删删减减，最终留下一句话:
饭在锅里，狗在屋里。我走了，勿念。
他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说出口又怎么呢今天晚上开始，他就是死人了，死人做不了任何事。
时越穿着简单，又起来做饭，摆在桌子上。最后喂狗粮，走的时候把钥匙留在玄关。
＂滴＂一声。门锁了，最后一眼是年年在吃饭。
才几天，年年又圆润了一圈。
时越沿着路走，走出小区，来到大路旁，开始等来接他的车。
很快很顺利，一切就像他想象的那样发生了。
他坐着出租车来到机场，检查证件，登机，坐好，然后等待飞机起飞。
他看着窗外的白云，想到自己第一次来b市就是坐飞机来的，和顾云舟一起。
八
那是他上大学的路，顾云舟给他铺的。
时越高一的时候认识顾云舟，那个时候顾云舟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
怎么认识的呢老套的英雄救美，算是英雄救少年。
时越长得瘦弱，但是眉眼的好看已经透露出来了。
他被人围截在偏僻街道，偏偏顾云舟看到了。
那个时候那一片都知道顾云舟家里有钱，拦截时越的人也知道。
没动手，一切来的快也去得快。
顾云舟为什么恰好在那里呢
他在跟踪时越。
他第一眼看到时越的时候就喜欢他。
开学第一次学校升旗仪式，时越的班级在顾云舟班级的后面，时越排在前面，顾云舟排在班级后面，顾云舟一回头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时越。
他觉得时越比他旁边站着的女生还漂亮，就是太瘦了。
这样清爽的少年，一下子砸中他的心，这么多年未曾改变。
要说他没遇到更清纯的吗多了去了，只是他的心可能就是为了时越而长的，看到时越忍不住怦怦跳，那种感觉让他眩晕。
熟悉起来的过程那么自然，学长出手相助，帮了时越，时越自然感激。
他没有任何能够回报给顾云舟的，只能做了一次饭，这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顾云舟心里更是怦怦跳，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心餐吗
就算是不好吃他也会吃完，当然是他先入为主了，因为他看时越这么瘦，估计是不会做饭，又太挑了才会如此。
没想到这么好吃。
他想不到这么好吃的饭养出来的人怎么会这么瘦呢
他当然不知道时越一直都在节约，实在是太过节约。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一顿饭算是还了他的恩情。
时越没想到这个学长这么清闲，竟然能和他一起吃饭。要知道高三学业紧张，一般都是先吃饭，高一高二再去吃饭。
没想到顾云舟不按照学校规定的时间来行动，每天都自顾自的来找时越吃饭。
每次都打很多饭，分给时越，每顿额外给时越两个鸡腿。
时越这个时候有了国家助学补助，虽然还是很困难，但吃饭也能过得去。
他只是节约惯了，总想着以后上大学还要钱，所以吃的饭比同龄男生要少一些。
顾云舟看不惯，他想给时越养胖一点，起码有肉一点。
这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他每天都陪时越吃饭，早餐就是给时越带外面的东西。
时越很苦恼，顾云舟学长帅，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他，很多人都各种蛐蛐他。女生还问他，他们什么关系。
时越想，什么关系饭友关系算吗毕竟他们在一起最多的时候就是吃饭了。
更有女生让他帮忙递情书。
时越照做，他没办法。
顾云舟也照收，他不想时越为难。
他笑眯眯的接过情书，下一秒转身，面色阴沉的扔进垃圾桶。
再转身又笑眯眯的看着时越。
＂……＂时越无话可说。
他也完成了自己递情书的责任，剩下的不关他的事了。
一年过得好快，顾云舟家里安排他出国。
但是他不愿意。
并且提出要求，只要他大学能考上b市的最高学府，拿到金融和管理学双学位，就可以留在国内。
他家里面妥协了。
顾云舟努力学习，为了那个承诺，当然最后结果如意。
他走的时候邀请时越和他一起去B市游玩，顺便看看他未来的大学。
时越拒绝了，这要很多钱，他不想浪费这个金钱，也不想浪费时间。
顾云舟走的前一天晚上，喝了酒来找时越，他大胆又紧张。
时越刚下班，就看到顾云舟在门口坐着等他，不知道来多久了。
顾云舟笑着看着时越向他走过来，时越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可是要离开，他又不能拐跑时越，接下来的时间该特别的难熬。
顾云舟大胆的抬胳膊枕着时越，像搂女朋友一样搂着他。
很亲密又正常的姿势。
但是他的酒味传给时越，造成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这是时越的爸爸给他的感觉，一个暴怒无能的男人会借酒精之名干很多事。
时越猜中了。
顾云舟搂着时越，送他回学校。明明就是夏天，很热，他也不松手。
时越挣不来，也没有动了。
这个学长对他还是很好的。
但是过一会儿，学长就打破了他的好印象。
到了时越寝室，顾云舟也进去了。他想洗手，时越同意了。
洗了手，顾云舟捧着时越的脸，吻了他。
时越第一瞬间是呆住的，就感觉学长的脸怎么突然这么大了，第二想法是学长的眼睫毛好长啊。
顾云舟闭着眼，很投入，轻轻的啃他的嘴角。
时越愣了好几秒，才推开了顾云舟。
顾云舟也愣了，他像突然醒了一样，退了两步，满脸通红的说对不起。
时越没动，他好像不反感。至少没有像他的那个爹碰他，让他觉得恶心。
时越，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你。顾云舟还是一个青涩的男孩子，手足无措的表白自己，害怕给心上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时越不知道说没关系还是我不会原谅你的。这两个答案都不是他想要表达的。
他想表达什么呢
他就是觉得有点荒谬，怎么会喜欢上自己呢特别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那个时候的他瘦的像猴子，和班上男生站一起都要矮一截的一个瘦弱的木杆。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喜欢吗
时越，我糊涂了。不应该喝酒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就是有点害怕我去b市后，你会忘记我，你忘记我，我……顾云舟还在解释，但是越解释越结巴。
我不会忘记你。时越脑袋接上线了，他回答道。
顾云舟:
……。他有好多话要说，一下子卡壳了。
时越，我喜欢你。愣了几秒，顾云舟再次说道。
我知道了。时越很冷静，他也一下子知道了为啥这个学长总和自己一起吃饭，还给自己加餐。
那……顾云舟看着冷静的时越，他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我不会谈恋爱，起码现在不会。时越说。
……！！顾云舟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向前走了两步，离时越一步之遥。好，我等你，只要你不忘记我就可以。我在b市等你。
你不来b市也没关系，你去哪里我都会去找你，我是要和你在一起的。顾云舟又走了一小步，期待而坚定的看着时越。
时越看着向他走来的顾云舟，几步距离，顾云舟走了十分之九，他只需要挪一点点就可以拥抱顾云舟。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抬手抱住顾云舟。
他长了个头，但是比起顾云舟，还是矮，时越只能到顾云舟的肩头。
顾云舟回抱他。
时越感受着这个拥抱，热的，燥热的，暖的，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拥有这样一个怀抱。
有一颗心脏为他跳动，砰砰砰，就在他耳边。
顾云舟很紧张。
时越要是抬头就能看到顾云舟红透了的耳朵。
时越就那样接受了自己喜欢男生的事实。
后来他才知道这叫出柜。
可是他没有家，出不出柜无所谓。更何况他可能一直都在柜外面。
第二天，顾云舟走了，去b市了。
九
时越没懈怠。不仅努力学习，也在努力打工赚钱。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要摆脱时仁富，就得走出去，远走高飞，让他找不到。只有这个样子，他才能算真正的活着，有完全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一年时越伙食得到了飞一般的提升，身体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涨，脸变得更加好看，身形也逐渐高挑有型，十足的少年感。
健康的，有力量的，充满无限可能的。
顾云舟也很欣慰，他终于把时越喂到自己想要的样子。
甚至去了大学，也会时不时给时越打电话，督促时越好好吃饭，会给他买零食。
那个暑假时越没回家。自从那些事发生以后，时越上了高中就不咋回家了。
他要打工赚钱，给自己的大学做准备。
可是男人不会放过他。
男人找到学校里来了。
傍晚，他刚打完工，回到学校。
校门口，男人正在和保安据理力争，要进学校里面去看自己的儿子。
时越有种深深地无力感。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摆脱不了这个人。
结局就是男人在校门口对他破口大骂，各种污秽不堪的语言，时越习惯了，但是不代表路人习惯了。
虽然几乎没有什么学生，但是路人会回头看，保安也算维护的帮着时越，不准时仁富骂街。
时越有些羞愧感。
他往远处走了一些，避开人群。问时仁富想干嘛
＂想干嘛老子供你这么大，你问老子要干嘛你是老子胯下出来的……＂
＂所以呢＂时越不耐烦，每次都是这样的话语，他实在累得很。
＂老子问你为啥不回家＂时仁富眼睛流转，就是没憋好屁。
＂你给我学费吗＂时越反击道。
＂老子把你养到这么大了，你该回报老子了，还要老子养你……＂时仁富又开始骂。
＂你不赚钱给我，我只能自己去赚钱。你还想我以后给你养老的话，就让我读书。＂时越说。
＂不读书又如何，你反正能赚钱了，你初中就可以去卖了，更何况现在，长得也算是遗传了那个婊子，出去卖来钱快。＂
＂……＂时越没说话，直接揍人，一拳砸在时仁富嘴巴上，他手疼，但是肾上腺素上来，一种快感掩盖了痛意。
这一拳他想打太多年了，只可惜以前身弱没力气。
可是这一年他长得快，也有力气了。
他不怕时仁富。
时仁富没反应过来，脸上又挨了一拳，打的他几个踉跄，差点没站住。
他彻底怒了，反身还击回去。
时越虽然长肉了，但是他没有时仁富这样干过重活的男人有力气，他被打了。
挨了好多拳，还被踢了几脚。
无所谓，他不怕，他根本不怕。
不躲避，不后退，直接不要命的和时仁富对答。
拳拳到肉，不要命的态度吓到时仁富了。
远处校门口的保安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他看到两人打起来了，第一时间报了警。
又过来拉开时仁富。
时越是里面的学生，但是这个自称是家长的，真的是家长吗
社会闲散人士这么嚣张的打学校的学生，他可不惯着。
保安刚制止住时仁富，时越却没停下来，照着他肚子砰砰就是几拳。
时仁富一时不察，只能捂着肚子，嘴巴里面还在骂＂狗娘养的，下贱货生的……＂
保安＂……＂
他是想劝架的，咋有点拉偏架了呢。
时越又给了两脚。
保安一把拉住时越，把他拉退了几步路。
＂同学，冷静一点，冷静！＂
时越才没继续。
他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流鼻血了，但是不疼。
肾上腺素还在发挥作用，时越太开心了，他的血液都在沸腾，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还手了。
看到时仁富坐在地上起不来，他心里爽的要死，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警察很快来了。
看到这个架势，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保安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真的是学生的家长，还是他爸爸。
时越偏开头没说话。
警察问时仁富为啥出现在这里
时仁富回答的好听＂孩子放假了没回家，他来看看。＂
时越不惯着＂他不给我学费，让我自己出来挣。＂
＂……＂这可是涉及未成年的抚养问题，警察准备教育。
＂狗……没给，你怎么上的学＂时仁富恶狠狠的说，他想骂人，止住了。
＂我是靠国家资助的。你管我了吗你这一年给我钱了吗＂时越反问。
＂……＂时仁富说不上话，他确实没给。
＂警察叔叔，我爸不仅不给钱，刚才还是来要我给他钱的。他让我辍学，出去赚钱养他，他说他养我这么大，该还回去了。＂
＂我说我努力读书，考出去赚了钱肯定给他养老。＂
＂他不要，他非要我现在辍学不读了。＂
＂我不愿意，他说要来我学校闹，直到我退学。＂
＂警察叔叔，我成绩好，我在年级都是前几名的。我能够考好大学。＂
＂他说我不退学也行，现在就给他五十万。他以后就不来了。＂
……
时越本来就长得好看，又被打的满脸都是血，警察一看，这家长太不是人了。
保安一听，有些后悔拦着时越了，自己也应该上去补两脚的。
＂……＂时仁富疼的站不起来，这狗日的小杂种，什么时候如此牙尖嘴利了
这莫须有的罪名他如何扛得起
最后警察给了时仁富一顿批评教育，警告他，不许来学校找时越麻烦，一个家长找学生拿五十万，成何体统
保安也盯着时仁富看，暗暗记在心里，要是再来这学校大门口，定是要给他撵出去的。
时越没回去，依旧去打工。
他在奶茶店摇奶茶，长得好看，来买的人也多，特别是一些女生。
所以奶茶店人流量可好了。
可是他脸被打伤了，只能戴着口罩。
这露出一双眼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更是引得人来买奶茶。
店长知道他也算店里的摇钱树了，一看到他的伤，又忍不住心疼。
给他加了好几个工时的钱，让他自己去买药，早点把自己养好。
这是时越的第一年高中，有顾云舟，还有他能看得见的前途。
最重要的是，时仁富真的没有怎么来骚扰他了。
时越更是努力了。
高二，顾云舟给时越买了一个手机，他说公共电话时间太少了，他想时越。
时越收下了，他也挺想顾云舟的。
一年的饭搭子走了，他吃饭总感觉有些冷清。
时间很快很快，时越如愿而尝，来到了b市，顾云舟身边。
不是同一个学校，但是离得近，能够时常见面。
就算不近，顾云舟也会想方设法的去见时越，就像过去的那两年一样。
现在更好，两人见面又方便了。
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老天爷总会给时越一些糟糕的事。
时仁富也来b市了，跟着时越走。
他被酒精腐蚀的身体，被纸醉金迷摧毁的身体，露出了端倪。
有时越这个摇钱树，他是不会放弃的。
时越不愿顾云舟知晓这些事，能给的他尽量给。
他只期盼那个男人喝了酒，把自己呛死最好。
对男人的审判来临了，在时越进入大学的那个冬天。
男人因为酒驾，肇事逃逸，造成严重后果判了七年。
时越听到这个消息，他没有伤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有了七年的时间，愉快的，没有任何烦恼的。
这七年是他最快乐的七年。
比高一那一年还要快乐，因为有顾云舟，更有顾云舟明目张胆的爱意。
他太渴望了，这样的东西在他前二十年的生命中是如此的匮乏，如今顾云舟给他补上了。
饮鸩止渴也好，依靠他人也罢，顾云舟就是他的解药。
他告诉顾云舟自己不喜欢做饭，顾云舟去了专业机构学习，说以后天天做给他吃，这七年，时越做饭次数屈指可数。
他午夜惊醒，梦魇泪雨，无声哭泣，都有顾云舟在身旁。只要是他清醒的时候，都有一团火热在身旁，那是他心安的灯塔。
他迷茫脆弱，不知所往，顾云舟会带他旅游散心，逗猫遛狗，养花植草。顾云舟总说要和他一起种一片森林。这样幼稚的话语，时越会觉得不好意思却又感动。
种一片森林，那是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好短，这个男人的出现是时越这一辈子结束的信号。
时越在飞机上那短短的半个小时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那是他过去的人生，苦难的，不堪的，美好的，到他下飞机的那一刻都戛然而止。
十
他要去迎接他的地狱了。
隔了七年，再回到这座城市，时越心里总觉得恶心。
因为一个人而厌恶一座城。
时越找到以前的老房子，因为工业区的调整，它变成老破旧小区，成了新兴城市的边缘地带。
那条在小时候的时越看起来特别长，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也变得好小，感觉几步路就到了尽头。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找不到时仁富。
时越昨天说了今天要来，时仁富回答说好，在老房子等他。如今这个房子上面的锁都未曾打开过，有厚厚的灰层。
没管那些，时越只以为那个男人又去哪里喝酒，但是最后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时越和他说了，自己带了三百万过来，时仁富一定会回来拿钱。
时越买了汽油，像计划的那样，把汽油丢进院子里了。
可是直到天黑了，时仁富也不见踪影。
时越没等来他的信息，等到了顾云舟说要加班的消息，让他自己先吃。
时越松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说，好。
等了又等，时仁富没出现。时越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时越打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了。
消失了
消失了。
等了一个晚上，时越很平静的得出这个结论。
当这个男人连钱都不要的时候，不是世界末日到了就是那个男人的末日到了。
不过时越不管，他订机票，一早就回了b市。
家里一切如常，甚至他写的信都放在桌上的，没有人回来过，顾云舟也没回来。
唯一受到影响的就是年年，它饿的直扒拉时越的腿。
时越只给它准备了白天的饭，晚上的没有准备，他以为顾云舟会回来。
结果顾云舟也没回来。
时越愧疚的给年年添上新的狗粮，换上新的水，然后把它弄脏的地拖了，把昨天做的饭倒了，开始打扫家里。
明明前两天才打扫，也不脏，但是时越停不下来，他想不通时仁富为什么没出现。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找他，结果他不在。
时越不觉得下次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勇气了。
顾云舟刚好给他发消息，公司加班，他在公司休息了没回家，昨天加班太晚了，他怕发消息打扰到时越，就没发。
时越理解，虽然顾云舟很少加班，但是这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常。
时仁富没有给时越发任何消息了，甚至打电话过去，客服提示不在服务区。
时仁富真的消失了。
时越最开始还紧绷着，他以为时仁富在耍诈，下次出现肯定是让他拿出比三百万还要多的钱。
后来没人联系他。
再后来生活更是平静如水，除了年年变得爱拆家以外。
时越每次睡觉前的祈祷都是，消失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爱现在的生活。
十一:
时越不为人知的事
时仁富是禽兽，他没钱，出去嫖不了，转头想压自己的儿子。
第一次的时候，时越刚满十四岁。
初二，时越依旧长得瘦瘦弱弱的。但是有他妈妈给的那笔钱，他生活比以前好了一点点。
但是不能好太多，否则时仁富会来抢他的钱。
那次，差点让时仁富得逞。时越太瘦弱了，而时仁富又正值壮年，如果不是他喝了酒，估计时越已经落入魔爪了。
时越记得自己拼命反抗，把时仁富撞地上了，地板上是时仁富刚吐的污秽物，他摔倒在污秽物中，不然时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时仁富捂着后脑勺，爬起来骂时越＂狗杂种，下贱胚子生的……＂时越害怕，跑出去，他不知道去哪里。
他以为以前的生活就够糟糕了，没想到更绝望的在这里。
他拉着自己的裤腰带，右手抓着自己的心脏，要是能把心脏抓碎了就好了，这样他可以离开，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
街道上昏黄的灯光，显得更是黑黢黢的。
前后左右，无处可去。
他没办法，只能走，远离这里。
时越哭了吗没有，他没流眼泪。
妈妈来看他又离开的那天，他哭了，是因为自己的希望破碎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现在的他本就处于深渊，哭不哭都一样。
只是他好想找一个容身之所，把自己放进去，能够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
他太脏了。
可是没有地方。
他走累了。
时越靠着墙角，把自己蜷缩起来。他感觉自己心肝脾肺都疼，又恶心。
最终吐了。
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几口酸水。
但是他感觉好一点了。
这个夜晚，他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人很多，他不可能再缩在那里了。
无处可去。
时越回到那个房子。
呕吐物还在，那身脏了的衣服也被脱下来丢在一旁。
时仁富不在。
时越觉得恶心，这一切都让他恶心。
他这么些年和时仁富的关系特别的诡异。他没有工作能力，只能靠时仁富从手里漏出的一点施舍过日。
作为回报又或者是其他因素，当时仁富回来的时候，时越会给他做饭，把他留下的残局收拾好，把脏衣服给他洗掉。
这样的相处模式过了八年，时仁富把它打破了。
时越不想动，不想处理了。
他想回去睡觉。
可是卧室门大开，时越跑进去，发现他藏钱的地方被掀开了，里面的钱不翼而飞。
血液逆流而上，时越感觉自己脑袋里面都充满了血。
那些钱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时越不敢花，他想考高中，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些钱是他的救命稻草。
没有了。
被时仁富偷走了。
时越瞬间失去力气，想坐下去，没力气，想站起来，也没力气。
整个人呆住。
这是什么样的人生
这是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他的爸爸不为他分忧就罢了，还要给他制造麻烦
他的所有痛苦都来自于那个男人，所有的所有。
时越愤怒，他嘶吼着，把客厅那堆弄脏的衣服全部推到呕吐物中，然后捡起来，扔到楼下的垃圾桶。
他开始扫地，大扫除，把全部都扫了一遍。
时越把自己累虚脱，倒在床上。
却又不敢睡，他突然爬起来，走到厨房拿米，米里面是他最后的钱，他这些年攒下来的。
从那些细碎的施舍中，一点一点攒下的。
还好那些钱还在。
时仁富不会进厨房，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是时越最安全的地方了。
时越知道那个男人是个烂人，现在对他图谋不轨，更是恶心之至。
他睡觉都要把汽油放在枕头边。
那是他唯一的筹码了，如果男人再那样对他，他要和他一起死。
第二次，时仁富喝醉了，又开始砸门，并且门被他砸开了。
他醉醺醺的，嘴里就没干净过。
＂你妈妈出去卖，你也是出去卖了吧不然你的钱哪里来的＂
＂母子俩都是贱货，老子这辈子倒了血霉，遇到你们这坑逼货色，那个婊子跑了，留你在这里，那就你来伺候老子……＂
＂老子不会嫌弃你的……你不是雏儿又如何，都要出去卖了，先让老子尝尝鲜……＂
时越没出声，手里拧着汽油瓶子的盖子，时仁富向他扑来。
那个瓶子打开了，但是被时仁富撞开了。
他唯一的筹码没了。
时越不吭声，开始反抗。
要死也要拉着他垫背。
他摸到打火机，点燃了床单，燃烧的味道出现了。
时仁富在扯他的裤子，他死命拉着自己的裤子。
时越又点，点了好多处。
燃起来了，床烧起来，反应有些迟钝的时仁富现在也闻到了。
火苗接触到滴在床单上的汽油，更是疯狂燃烧。
橙黄色的火光中，时越看到了时仁富恐惧的表情。
狰狞的面孔，瞪大的眼睛，通红的脸颊，仿佛看到了恶鬼。
时越想笑。这么多年，他终于害怕了。
时仁富顾不得扯他的裤子了，跌跌撞撞的想往外跑。
时越扯住他，这下换做时越变成他的恶魔。
下地狱吧，一起下地狱。
时越知道自己要被逼疯了，没办法，拉着他下地狱，让他偿还亏欠妈妈的，妹妹的，还有自己的。
时仁富求生本能达到了极限，拖着时越出了卧室，下楼。
到了街上，他瘫坐成一坨，喘着粗气，酒也醒了大半。
街上人不多，但是有人报警了，消防队很快来灭了火。
整个卧室就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和一个大衣柜，烧的只剩衣柜了。再来迟一点，火要蔓延到客厅，整个街道都要遭殃。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
警察对着时仁富劈头盖脸的教育，他酒醒了，唯唯诺诺的听警察的训导。
时越站在一旁，他握紧手，疼得厉害，张开手掌，他拧开瓶盖有汽油残留在手上。
他手被烧伤了一大块，血肉模糊，他都不能完全张开手。
刚才激烈的争斗中，他没注意到。
现在反应过来，当真是疼的厉害。
他想，如果当初妈妈真的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那得多疼啊。
时越是未成年，更何况时仁富说不出口是因为他想强奸自己的儿子，被儿子反抗，从而倒了汽油才引起了火灾。
好在没有重大人员伤亡和损失。
训斥一顿，警察和消防员那些都离开了。
慢慢的，这条街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时仁富这才回头盯着时越，像被毒蛇盯上了。
时越怕，但是他又不怕，现在应该是时仁富怕他才对。
果然时仁富没说话，也没骂他，一个人离开了。
时越送下来，手里的伤更疼了，难以忍耐。他拖着手臂进门。把门关上，一切狼藉，只有等他明天再处理了。
十二:
顾云舟——我会做时越的刽子手
我是顾云舟
我杀了时越的父亲。
不能算时越的父亲，因为时越不喜欢那个男人。
时越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个男人，他告诉我他的妈妈和早夭的妹妹，从没提及父亲的存在。
我调查过，那样的人确实不能够当父亲，一个人渣和社会败类，只是苦了我的时越。
七年前我看着那个男人进了监狱，因为酒驾，而且肇事逃逸。
他撞得人是我的员工，我自然要为她请最好的律师，定要重重的判刑才好。
结果出来，时越很平静，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放松。
那个男人缠着时越，从他出生开始，到他上学，来到b市读书，时越根本躲不开。
甚至时越还要勤工俭学给男人钱。
这样的东西真的不配生活在时越的世界里面。
他入狱以后，时越过得很快乐，当然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功劳。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可是时间到了，那个男人被放出来了。
我没意识到，但是那天回家我就感觉到了时越的异常。
他在做饭。
我喜欢吃他做的饭。
但是时越说过他不喜欢做饭，这里面他几乎也没做过饭。
接下来几天时越的表现更是展现出这种不正常，他会盯着手机长久的发呆，像无助的小鹿，但是我又能看透他眼底的疯狂。
我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我决不允许他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惩罚一个微不足道的人。
我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放弃掉自己的生命，就为了拉人渣下地狱呢
时越就该呆在天堂，我为他创造的天堂。
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时越厌恶的人。
得到一些信息很容易，我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
时越给我讲述的他记得的童年和我查到的信息重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个男人真的该死，而我将是刽子手。
时越说，妹妹诞生在那个男人最有钱的时候，那个时候家里和谐，妈妈还开了洗发店。
那笔钱是时仁富偷来的。
时越的邻居阿妈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生活，因为她丈夫在工地上因为操作不当，坠楼而亡。
她应该得到一笔赔偿金，但是赔偿金打了折扣，被时仁富。
他克扣了一半，仅仅因为他是交接人。
一条人命得到的卖命钱，本来要留给妻女过活，被时仁富昧下了。
邻居阿妈没有反对，她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应该有多少的赔偿金。
这件事时越家里也不知道，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险恶。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邻居阿妈走了，但是她的儿子还没有。
在时越准备去c市赴死的时候，我借休息缘由，把他留在家里半天。
下午借口去上班，出了门我坐飞机直接飞到了c市。
阿妈的儿子绑架了时仁富，就在那栋因为工人死亡而烂尾的大楼。
这个男人喝的酩酊大醉。
走的时候也很痛苦。
阿妈的儿子在我的指挥下，把人送到了墓园，买了一块边角地，要做完美，不能让别人发现了尸体。
那个手机我也看了，他威胁辱骂时越，一字一句我都看了。
还好让他走的很痛苦。
最后我把阿妈儿子送出国了。
躲一下也好，为了替时越还无辜的债也罢。
反正时越是不能下地狱的。
如果非要一个人下地狱，那就是我。
做完那一切，我给时越发消息，告诉他我加班太晚了，没给他发消息。
我知道他肯定回b市了。
他不会为了不重要的人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很幸运，他会为了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飞回b市，买了菜，回家给他做饭吃。
时越，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杀人越货，焚尸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