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真的站在我面前时，背了千百遍的告白词变成了这道题要帮忙吗。
1
自行车轮在沥青地面上擦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许晏单脚撑地，堪堪在校门口刹住车。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书包带滑落到肘弯处。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正准备冲进校门，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影从侧面走来。
小心！
许晏猛地扭转车头，前轮几乎擦着对方的校服裙摆停下。几本作业本从女孩手中滑落，啪嗒啪嗒散落在地上。
对不起！许晏赶紧下车，弯腰去捡。
没关系，是我没看路。轻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许晏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九月的阳光透过校门口的梧桐树叶，在那双眼眸里洒下细碎的金色光点。女孩微微蹙眉，脸颊因为慌乱而泛红，一缕栗色头发从整齐的马尾中逃出来，垂在耳边。
许晏站起身，把作业本递过去。女孩接过时，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她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手。
你是高三的许晏问道，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他注意到女孩的校牌：高二（3）班宁檬。哦，原来是学妹。
嗯，今天开始是高三了。宁檬小声回答，重新摞好作业本，我...我得赶紧把这些送到办公室。
她快步走开，背影纤细挺拔，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许晏站在原地看了两秒，才想起自己也快迟到了。
高三（7）班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许晏从后门溜进去，找到自己上学期常坐的角落位置。班主任李老师正在讲台上整理名册，抬眼看到他，微微点头。
新学期第一天，我们先调整一下座位。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按照期末考试成绩，从前往后蛇形排列。
教室里响起一片哀叹和拖动椅子的声音。许晏在心里叹了口气——期末考他勉强及格，这意味着他会被安排在教室后半区。不过作为体育特长生，能全部及格已经算不错了。
宁檬，第一排中间。
到。
许晏循声望去，竟然是早上在校门口遇到的女孩。原来她是同班的许晏皱眉回想，却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但话说回来，除了篮球队的几个和前后桌，他确实不太记得班上其他同学。
名单念到一半时，许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许晏，第三排靠窗位置。
他拎着书包走过去，发现同桌的位置已经有人了——正是宁檬。她正低头整理笔袋，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微微睁大。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许晏咧嘴笑了：看来我们挺有缘啊，学委大人。他注意到宁檬课桌上贴着的职务标签。
宁檬的脸又红了，她迅速低下头，把笔袋往自己那边挪了挪，给许晏腾出更多空间。
李老师开始讲新学期的要求和高考倒计时，许晏却忍不住偷瞄自己的新同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宁檬的侧脸上，能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她记笔记的样子特别认真，嘴唇无意识地微微抿起，偶尔用笔尾轻点下巴思考。
许晏。李老师突然点名，虽然你是体育特长生，但文化课也不能松懈。今年各大高校对文化课成绩的要求都提高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来，许晏尴尬地点头。坐下时，他感觉宁檬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嘲笑，反而像是...好奇
下课铃响，许晏转向宁檬：早上的事真的抱歉，我骑太快了。
没关系。宁檬轻声回答，其实...我也有责任，走路时在看单词本。
许晏注意到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翻旧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单词和注解。
这么用功啊。他感叹道。
宁檬微微笑了：英语是我的弱项。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话题，你是...篮球队的
对，打控球后卫。许晏有些惊讶她知道这个，你怎么猜到的
宁檬指了指他挂在书包上的钥匙扣——那是一个迷你篮球的造型。而且...上学期期末赛我看了，你那个压哨三分很精彩。
许晏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回应，下一节课的预备铃响了。宁檬迅速转回身去准备课本，留下许晏一个人消化这个意外发现——原来这个看起来文静内向的学习委员，竟然注意过他的比赛
他偷偷看了眼宁檬的侧脸，突然对高三这一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数学课上，许晏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发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天书，每次考试能蒙对几道选择题就算幸运。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身旁。
宁檬的笔记记得极工整，不同颜色的笔区分重点，边缘还画着小符号做标记。一缕头发垂下来，她随手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廓和一颗小小的痣。
许晏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宁檬突然转头看他。
要...看笔记吗宁檬小声问，把笔记本往他这边推了推。
许晏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看不懂的，别耽误你。
没关系，宁檬的声音更轻了，红色是基础公式，蓝色是例题，绿色是老师说的考点...也许对你有帮助。
许晏接过笔记本，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他注意到宁檬的指甲剪得很短，食指侧面有长期写字留下的茧。
谢谢。他认真地说，突然觉得这些数字符号没那么可怕了。
2
许晏盯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搅拌成了一团浆糊。张老师的嘴一张一合，那些数字和符号从左耳进右耳出，连个弯都不拐就从他右耳溜走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宁檬。她微低着头，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移动，时不时换一支红色笔在某个地方画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许晏注意到她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牙齿轻咬下唇，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许晏同学。
张老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许晏猛地坐直身体。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
请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许晏僵硬地站起来，讲台上的题目在他眼里就像外星文字。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黑板，接过粉笔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窃笑。
体育生嘛，能指望什么...
听说他初中还因为打架被记过...
许晏握紧粉笔，指节发白。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他在黑板前站了整整一分钟，最后只写下一个解字。
回去好好听课。张老师叹了口气，宁檬，你来示范一下。
宁檬安静地走上讲台，接过许晏手中的粉笔。她的指尖很凉，轻轻擦过许晏的手掌时像一片雪花落下。许晏低着头回到座位，盯着桌面上的木纹发呆。
宁檬的解题过程简洁清晰，粉笔在黑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不到两分钟，她就回到了座位，轻轻将笔记本推到许晏面前。
红色的是基础公式，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蓝色是解题思路...可能对你有帮助。
许晏惊讶地抬头，对上宁檬琥珀色的眼睛。她的眼神里没有嘲笑，只有一种安静的鼓励。他接过笔记本，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宁檬的字迹小而工整，像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小士兵。
谢谢。许晏小声说，突然觉得那些数学符号没那么可怕了。
下课铃响，许晏把笔记本还给宁檬。她接过时，许晏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侧面有一层薄薄的茧，一定是长期写字留下的。
那个...许晏挠了挠头，他们说的打架的事...
宁檬正在收拾书本，闻言抬起头：嗯
不是他们传的那样。许晏不知为何特别想解释清楚，是初中时有高年级欺负我们队里的小孩，我拦了一下...没那么英雄，也没那么混蛋。
宁檬静静看了他两秒，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许晏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会相信他
许晏！教室后门传来喊声，训练要迟到了！
许晏抓起书包，犹豫了一下又转向宁檬：数学作业...能借我参考一下吗
宁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浅蓝色文件夹：我圈了重点题，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许晏接过文件夹，像是接过什么珍宝：谢了，柠檬小姐。
我叫宁檬。她纠正道，但眼角却弯了起来。
知道啦，柠檬小姐。许晏咧嘴一笑，转身跑出教室。
篮球馆里，许晏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本带着柠檬香气的笔记上。他运着球，眼前却浮现宁檬低头写字时垂下的睫毛。
嘿！回魂了！林昊把球砸过来，正中许晏胸口。
找死啊许晏捡起球作势要扔回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昊凑过来，汗津津的胳膊搭在许晏肩上，该不会是...今天坐你旁边那个学霸妹子
许晏推开他：胡说什么，训练！
但他知道自己耳根发烫，肯定露馅了。整个训练过程，许晏都比平时更卖力，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压下去。
训练结束，许晏打开储物柜，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是宁檬。数学作业第
8
页
2、4、6
题，李老师说明天会抽查。PS：文件夹第
3
页有例题解析。】
许晏盯着手机傻笑了半天，郑重其事地把这个号码存为柠檬小姐。他翻出几乎全新的数学习题册，第一次认真地尝试完成作业。
第二天早晨，许晏特意提前十分钟到校。宁檬已经坐在位置上，正在默写英语单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马尾辫上，镀上一层金边。
早啊，柠檬小姐。许晏滑进座位，从书包里掏出文件夹，那个...例题我看完了，谢谢。
宁檬接过文件夹，指尖在柠檬小姐的标签上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许晏注意到她今天的校服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柠檬形状的胸针。
你很喜欢柠檬许晏脱口而出。
宁檬似乎有些惊讶他会注意到这个：嗯...我名字的谐音。小时候同学都这么叫我。
那我可以继续叫你柠檬小姐吗许晏问。
宁檬低下头，但许晏看到她耳尖微微发红：...随你。
第一节课是语文。当老师讲到《红楼梦》中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的场景时，许晏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昨天第一次认真看宁檬侧脸的感觉。他摇摇头，把这奇怪的联想赶出脑海。
中午放学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许晏收拾好书包，看见宁檬站在教室门口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发愁。
忘带伞了许晏走过去问。
宁檬点点头：早上天气预报说不会下雨的...
许晏从书包侧袋掏出一把折叠伞：给，我宿舍还有备用的。
那你怎么办
我训练完雨可能就停了。许晏把伞塞进她
其实他根本没有备用伞。但看着宁檬撑着他那把藏青色雨伞走进雨中的背影，许晏觉得淋雨跑回宿舍也没什么大不了。
训练时，许晏格外卖力，好像这样就能把脑海中宁檬的身影赶走。但当他三步上篮时，雨伞展开的画面又闪现在眼前——宁檬握住伞柄的手指，被雨水打湿一点的刘海，还有她转身时说谢谢时微微上扬的嘴角。
你今天吃错药了这么猛。林昊喘着气问。
许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少废话，再来一局！
晚上回到宿舍，许晏发现手机又亮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
【伞我放在你桌洞里了。数学作业第
9
页全部，重点看第
7
题。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许晏抱着手机倒在床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点开回复框，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后只回了一句：
【收到，谢谢柠檬小姐。。】
发完他就后悔了——是不是太亲密了她会不会觉得奇怪许晏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捂住脸。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晏立刻抓起来看：
【，许晏同学。】
简单六个字，却让许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窗外，雨还在下，但许晏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放晴了。
3
宁檬合上英语课本，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放学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下值日生擦黑板的沙沙声。她本应该直接回家，但今天——就像过去一周的每一天一样——她鬼使神差地从书包里掏出了物理作业，坐在窗边的位置慢慢写起来。
窗外，篮球场上的哨声和脚步声清晰地传来。
宁檬的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在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身影上。许晏正在练习三步上篮，他的动作像一头敏捷的豹子，起跳时小腿肌肉绷出漂亮的线条。篮球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宁檬，你还不走吗值日生林小满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啊...马上，我把这道题做完。宁檬迅速低下头，感觉脸颊发烫。
林小满把黑板擦放回讲台，好奇地顺着宁檬刚才的视线望去：咦，那不是许晏吗你们不是同桌吗
嗯。宁檬含糊地应了一声，笔尖在纸上胡乱划着。
听说他上次数学小测及格了林小满凑过来，该不是你给他开小灶了吧
宁檬的耳根更热了：只是借他看了一下笔记...
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小满夸张地瞪大眼睛，宁大学委居然主动帮人我记得上学期班长想借你笔记你都犹豫了半天。
宁檬没有回答。她想起上周许晏还她笔记时，里面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柠檬，旁边写着谢谢柠檬老师。那个幼稚的涂鸦现在正贴在她床头柜的抽屉内侧，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宁檬抬头看去，只见许晏倒在地上，队友们围成一圈。
好像有人受伤了。林小满说。
宁檬的心猛地揪紧了。还没等她想清楚，身体已经自动站起来冲出了教室。她跑下楼梯，穿过操场，气喘吁吁地停在篮球场边。
许晏坐在地上，右腿膝盖擦破了一大片，血珠不断渗出来。他抬头看见宁檬，明显愣了一下：柠檬小姐
你...你没事吧宁檬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颤抖。
小伤而已。许晏试图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教练拍了拍手：许晏，今天先到这里。谁能送他去医务室
队友们面面相觑——他们还要继续训练。宁檬听见自己说：我来吧。
许晏惊讶地看着她。宁檬不敢与他对视，只是默默站到他旁边，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许晏比看起来要重得多，宁檬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扶着他向医务室走去。
其实不用麻烦你...许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关系。宁檬盯着脚下的路。许晏身上有汗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家晒过的棉被。
医务室的门关着，里面没人。宁檬扶着许晏坐在床上，四处寻找医药箱。
在左边柜子的第二层。许晏说。
宁檬找到医药箱，拿出碘伏和纱布。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最怕见血了。
要不...等校医来吧她犹豫地问。
许晏笑了：没事，我自己来。
他接过棉签，熟练地处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也不吭声。宁檬注意到他膝盖上还有几道旧伤疤，像是多年的勋章。
你经常受伤吗她忍不住问。
家常便饭。许晏咧嘴一笑，初二那次最严重，缝了五针，躺了两周。
宁檬想起班里女生传的闲话：就是...打架那次
许晏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听说了啊。他继续低头擦药，其实没那么夸张，就是看到几个高年级的欺负我们队里的小孩，我上去拦了一下。
宁檬不知哪来的勇气，接过他手中的棉签：我来吧。
她的指尖轻轻碰触许晏的膝盖边缘，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许晏的皮肤因为运动而发烫，宁檬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明显。
你比校医温柔多了。许晏突然说。
宁檬的手一颤，棉签按重了，许晏嘶地抽了口气。
对不起！宁檬慌乱地道歉。
开玩笑的，许晏笑了，你紧张的样子真可爱。
宁檬的脸轰地烧了起来，手里的棉签差点掉在地上。她迅速处理完伤口，贴上纱布，然后退后两步，像是要保持安全距离。
谢谢。许晏活动了一下腿，好多了。
宁檬低头收拾医药箱，突然看到床头放着一本书——《夜航西飞》。她惊讶地拿起来：你在看这个
你也知道这本书许晏的眼睛亮了起来，超冷门的！
我看了三遍。宁檬脱口而出，最喜欢那段关于孤独的描写...
我独自度过了太多的时光，沉默已成一种习惯...许晏接上她的话。
宁檬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整天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体育生，会喜欢这种文艺小众的回忆录。
许晏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爸妈都是文学老师，家里书多得能开图书馆。
我以为你只看体育杂志...宁檬说完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刻板印象。
但许晏并不介意：大部分时间确实是。不过偶尔也会看点别的，比如这个。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科幻世界》，最新一期，要看吗
宁檬接过杂志，翻到扉页时愣住了——上面有一首手写的短诗，署名XY。
这是...你写的她轻声问。
许晏突然变得局促起来：随便瞎写的...你别看那个。
宁檬读着那首关于星空和篮球场的小诗，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诗里的意象很美，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忧郁和希望，完全不像出自一个整天嘻嘻哈哈的体育生之手。
写得很好。她真诚地说。
许晏看着她，眼神中有某种东西让宁檬的心跳漏了一拍：真的
嗯。宁檬点头，特别是最后两句——篮球入网的声音像流星划过，而我站在三分线外，等待某个回眸。
念完她才意识到这诗可能另有深意，慌忙合上杂志还给他。医务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个...许晏清了清嗓子，下周语文课要分组做现当代文学专题，你找到组了吗
宁檬摇头。通常她都是等老师分配的。
要...一起吗许晏问，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
宁檬抬起头，对上许晏期待的眼神。她想起自己藏在抽屉里的那张柠檬涂鸦，想起每天放学后假装写作业实则看球的时光，想起刚才读到的那首诗。
好。她说。
第二天语文课上，李老师宣布分组名单时，全班都转过头来看向宁檬和许晏。林小满甚至夸张地揉了揉耳朵：我没听错吧宁檬和许晏一组
宁檬低着头，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照在她身上。
有什么问题吗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宁檬的文学素养和许晏的...呃...创意视角，应该会有不错的碰撞。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分组。宁檬收拾书本时，听见后排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许晏怎么会找她啊
估计是想抱大腿吧，毕竟宁檬成绩那么好。
可是他们最近好像走得挺近的...
宁檬的手停在半空。她从未想过自己和许晏的互动在别人眼里会是走得近。对她来说，那些借笔记、送伞、去医务室的小事，只是...只是什么呢
柠檬小姐！许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拉开椅子坐下，带来一阵清爽的薄荷气息，我想了想选题，你觉得当代诗歌中的体育精神怎么样既能结合我的特长，又不离文学范畴。
宁檬惊讶于他的认真：挺好的...我这里有本《中国当代诗选》，可以找找相关作品。
太好了！许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我还列了几个备选题目...
宁檬接过笔记本，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选题思路和参考资料，字迹虽然潦草但思路清晰。这完全颠覆了她对体育生不爱学习的刻板印象。
你准备得很充分。她由衷地说。
许晏挠挠头，耳尖微红：不想拖你后腿嘛。
那天放学后，宁檬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教室写作业。但她站在校门口，看着篮球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第一次允许自己微笑。
4
月考成绩单在教室里传递，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从一个人手中滚到另一个人手中。宁檬接过前面同学递来的成绩单，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许晏的名字。
数学：52
分。比上次高了
11
分，但依然不及格。
她悄悄转头看向许晏。他正盯着自己的成绩单，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发白。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许晏被李老师叫住，宁檬慢吞吞地收拾书包，隐约听到特招资格、文化课要求、最后一次机会等片段。许晏的背影在老师的办公桌前显得异常僵硬。
宁檬走出教学楼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她没有带伞，但此刻却不想加快脚步。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顺着脸颊滑下，像无声的眼泪。
柠檬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晏举着一把深蓝色雨伞追上来，将伞倾斜到她头顶。他的校服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
谢谢。宁檬轻声说，注意到许晏的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轻松，但眼睛里的光彩却黯淡了许多。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空白。
李老师说...许晏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如果下次月考数学还不及格，省体院的特招名额可能就...
他没有说完，但宁檬明白。她看过许晏打球，知道他有多么热爱篮球，也听林小满说过他是如何为了进入校队每天加练到天黑。
我可以帮你补习。这句话脱口而出，连宁檬自己都吓了一跳。
许晏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什么
数学。宁檬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依然坚持说完，每天放学后...图书馆...如果你需要的话。
许晏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有人突然点燃了里面的星星：真的吗不会太麻烦你
宁檬摇摇头，心跳加速。她从未主动提出帮助别人，更别说是单独相处。但看着许晏瞬间被点亮的眼神，她感到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那...明天开始许晏问，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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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宁檬点头，一滴雨水从她的发梢滑落，恰好掩盖了脸颊上升起的温度。
第二天放学后，图书馆最角落的桌子旁，许晏已经坐得笔直等待。宁檬走近时，他立刻站起来，像个见到老师的小学生。
我带了笔记和习题册。宁檬放下书包，取出一个浅蓝色文件夹，我们先从你最薄弱的部分开始。
许晏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宁檬手写的知识点梳理和精选例题，每个步骤都写得极其详细，甚至还有卡通表情做批注。他忍不住笑了：这些笑脸是你画的
宁檬的耳根瞬间红了：觉得...这样可能没那么枯燥...
我喜欢。许晏认真地说，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小小的笑脸，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艺术品。
最初的几天像一场艰难的拉锯战。宁檬习惯了一步一步严谨推导，而许晏的思维却跳跃发散，常常在解题中途突然问出与当前步骤完全无关的问题。
为什么这个公式要这样变形许晏皱着眉头，如果把它想象成篮球的抛物线呢
宁檬咬着笔尾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等等...你说得对！我们可以用物理的运动学公式来理解这个数学问题！
她迅速在草稿纸上画出坐标系，将抽象的代数问题转化为许晏熟悉的篮球轨迹。许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懂了！就像计算三分球的出手角度！
没错！宁檬兴奋地点头，一缕头发从她的马尾中散落下来，你看，这个
x
就是出手点，y
是最高点...
许晏突然伸手，轻轻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两人同时愣住了。
抱歉，许晏迅速缩回手，就是...它一直晃来晃去的...
宁檬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赶紧低头继续讲解：那...那我们看下一题...
随着时间推移，他们逐渐找到了适合彼此的节奏。宁檬学会了用许晏能理解的比喻解释抽象概念，而许晏则耐心地按照宁檬的方法整理错题本。图书馆的灯光下，两颗脑袋越凑越近，有时因为解出一道难题而同时欢呼，又立刻被管理员瞪眼制止。
一周后的晚上，宁檬在宿舍熬夜准备辩论赛材料。凌晨一点，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给许晏发了条消息：【明天补习暂停一天，辩论赛资料还没准备好。】
发完她就后悔了——这么晚他肯定睡了，明天才能看到。但手机几乎立刻就亮了起来：
【还没睡我也在赶训练计划。需要帮忙吗】
宁檬盯着屏幕，心跳漏了一拍。她犹豫了一下，回复：【不用，就是查资料有点困。】
【等着。】许晏只回了这两个字。
十分钟后，宁檬的手机又亮了：【下楼。】
她跑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许晏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拿着两杯饮料，抬头冲她挥手。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像个突然出现的梦境。
宿管阿姨已经锁门了，宁檬蹑手蹑脚地溜到一楼洗手间，从窗户爬了出去。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
给，特浓美式。许晏递给她一杯咖啡，偷跑出来的
宁檬接过咖啡，指尖碰到许晏的手，温暖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第一次...你经常这样
家常便饭。许晏咧嘴一笑，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宁檬来到体育场的看台上。夜空如洗，繁星点点，远处城市的灯火像另一片倒置的星空。
我每次压力大就来这里。许晏仰头喝了一口饮料，躺下来，看星星，想象自己特别渺小，那些烦恼就更渺小了。
宁檬学着他的样子躺在看台座椅上。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许晏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
辩论赛题目是什么许晏问。
青春应该勇于尝试还是专注目标。宁檬叹了口气，我是反方，主张专注目标，但总觉得论据不够有力...
许晏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吗，我初一时的梦想是当天文学家。
真的宁檬惊讶地转头看他。
嗯，攒钱买了台二手望远镜，天天晚上偷跑出去看星星。许晏指着天空，后来被教练发现我弹跳力好，硬拉我去打篮球。一开始我恨死他了，但现在...
现在你热爱篮球。宁檬轻声说。
是啊，人生真奇怪。许晏笑了，所以你看，有时候偏离一下目标，未必是坏事。
宁檬望着星空，突然有了灵感：我明白了！可以把你的故事作为案例——看似偏离了天文目标，但正是篮球训练培养的毅力和团队精神，反而可能在未来帮助实现科学梦想...
她兴奋地坐起来，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狂写。许晏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写完后，宁檬才发现许晏一直盯着她看，慌忙合上笔记本：谢谢你的启发。
不客气。许晏站起身，现在该帮你清醒一下大脑了。
啊
跟我来！许晏突然拉起她的手，跑下看台来到跑道上，预备——跑！
他们在月光下绕着跑道奔跑，宁檬的头发被风吹散，笑声飘荡在夜空中。跑到第三圈时，宁檬气喘吁吁地停下：不行了...我...我体育从来没及格过...
许晏也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笑：感觉怎么样
累死了...宁檬大口喘气，但眼睛亮晶晶的，但...头脑确实清醒了。
回宿舍的路上，许晏突然说：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宁檬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校园都能听见：胡说什么...
真的。许晏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应该多笑笑。
宁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加快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溜回各自的宿舍，像两个完成秘密任务的间谍。
第二天辩论赛上，宁檬表现出色。当对方辩手提出青春就应该勇于尝试不同可能性时，她不慌不忙地举出篮球少年与天文梦的例子，论证了专注与尝试并非对立关系，赢得了全场掌声。
赛后，她看到许晏站在礼堂最后一排，冲她竖起大拇指。阳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像是特意为他打了一束追光。
那天晚上的补习格外顺利。许晏解出了一道宁檬以为他肯定做不出的难题，兴奋地一把抱住她：我做到了！柠檬老师！
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宁檬全身僵住。许晏似乎也意识到失态，赶紧松开手，两人同时红着脸低头看题，谁也不敢看对方。
但那一刻，宁檬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然改变，就像春天第一颗破土而出的嫩芽，微小却充满力量。
5
辩论赛决赛前夜，宁檬在图书馆的角落来回踱步，手中的资料已经被翻得卷边。她反复默念着辩词，却发现自己记不住任何一个完整的句子。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一行行文字像蚂蚁般爬动。
柠檬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檬转身，看到许晏抱着一摞书站在那里，眉头微蹙。他穿着篮球队的红色训练服，额头上还带着未干的汗珠，在图书馆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还好吗许晏放下书，走近一步，脸色很差。
宁檬想说自己没事，但嘴唇颤抖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突然，视线模糊了——她震惊地意识到自己在哭。温热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嘿...许晏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我们出去透透气
宁檬机械地点头，任由许晏轻轻拉着她的手腕走出图书馆。初秋的晚风拂过泪湿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许晏的手很暖，掌心有打篮球留下的茧，粗糙却让人安心。
他们穿过寂静的校园，来到一栋老旧的实验楼。许晏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面的消防梯，三两步爬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这是...宁檬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我的秘密基地。许晏回头冲她一笑，酒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上来吧，小心台阶。
天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片开阔的星空豁然呈现。宁檬倒吸一口气——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整个校园和远处的城市灯火，而头顶是璀璨的银河。
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宁檬跟着许晏走到天台边缘，那里的栏杆上刻着许多名字和日期。
去年修消防系统时偷偷配的。许晏靠着栏杆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每当我需要思考或者...逃避的时候，就来这里。
宁檬小心地坐下，双腿悬在栏杆外。从这个高度看下去，平时威严的教学楼变得渺小而亲切。
辩论赛压力很大许晏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宁檬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走了一些哽咽：我害怕明天会搞砸。队长说全校领导都会来听决赛，如果我卡壳或者...
你知道我初二时第一次参加区篮球赛的事吗许晏突然问。
宁檬摇摇头。
我紧张得赛前吐了三次。许晏仰头看着星空，嘴角挂着自嘲的笑，上场后第一个球就传错了人，直接送到对方手里。
真的宁檬难以想象现在这个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许晏会有这样的经历。
教练不得不把我换下来。我坐在替补席上哭得像个三岁小孩。许晏转头看她，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但你知道吗后来队友受伤，我被迫重新上场，反而打出了全场最佳表现。
为什么
因为已经跌到谷底了，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许晏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你准备得那么充分，一定会很棒。就算真的出点小差错，也不会是世界末日。
宁檬望着远处闪烁的城市灯光，突然觉得胸口的紧绷感减轻了许多。夜风拂过发梢，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轻声说。
许晏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她：给你。
那是一枚小小的柠檬形状的橡皮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黄色。
上周去文具店看到的，觉得很像你。许晏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给你...
宁檬接过橡皮擦，指尖碰到许晏的手掌，一阵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把橡皮擦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护身符。
我会带着它去辩论赛。她说。
许晏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那它可要发挥魔力了。
第二天，宁檬站在辩论台上，手指在口袋里摩挲着那枚柠檬橡皮。当对方辩手抛出一个刁钻的问题时，她下意识地捏了捏橡皮，仿佛能从中汲取勇气。最终，她的团队以微弱优势获胜，而她被评为最佳辩手。
领奖时，宁檬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视全场，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晏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鼓掌欢呼，只是安静地对她竖起大拇指，嘴角挂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笑容。
一周后，月考成绩公布。宁檬正在整理笔记，突然被一双手从后面蒙住了眼睛。
猜猜谁数学及格了许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气拂过她的耳廓。
宁檬转过身，许晏正举着一张试卷在她眼前晃动——鲜红的68分格外醒目。
你做到了！宁檬惊喜地接过试卷，仔细检查每一道题的得分情况。
全靠柠檬老师教导有方。许晏夸张地鞠了一躬，引来周围同学的侧目。
放学后，许晏拉着宁檬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金色。
来！许晏抓起一支粉笔塞到宁檬手里，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68，然后开始在旁边涂鸦——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明显是宁檬）拿着教鞭，对面是一个抱着篮球的男孩（明显是他自己），头上飘着对话泡泡：许晏同学，请专心听讲！
宁檬忍不住笑出声，拿起粉笔在另一边画起来。她画了一棵柠檬树，树下是认真看书的小人，树上一个篮球形状的果实特别醒目。
这是...篮球树许晏凑过来看。
是你说的啊，把数学想象成篮球。宁檬的脸在夕阳下泛着红晕，现在它已经长在你心里了。
许晏愣住了，眼神突然变得柔软。他轻轻接过宁檬手中的粉笔，两人的手指在粉笔上短暂相触。
那我要好好浇灌它。他低声说，在黑板上写下谢谢柠檬小姐，每个字都工整得不像出自他的手。
正当两人沉浸在创作中，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小满带着几个同学走了进来：原来你们在这！李老师正找你俩呢——文化节筹备会马上开始了！
文化节筹备会上，许晏被推选为篮球表演赛的队长，而宁檬则因为出色的文字能力被分配负责宣传文案。会议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讨论着各自的任务。
听说这次会有外校的球探来看比赛。林小满凑到宁檬耳边，如果表现好，说不定能拿到大学特招名额呢。
宁檬不由自主地看向许晏。他正被几个篮球队友围着讨论战术，神采飞扬地比划着什么，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光芒中。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许晏突然转头，越过人群冲她眨了眨眼。
宁檬慌忙低头假装整理笔记，心跳快得不像话。
第二天午休时，宁檬在洗手间隔间里听到外面几个女生的谈话。
你们写了吗给许晏的情书。
当然！全校女生都在参与好吗
听说他已经收到二十多封了...
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接受谁...
宁檬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蔓延，像是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又涩又胀。她认识这种情绪——嫉妒，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许晏产生这种感觉。
走出洗手间，宁檬在走廊上迎面碰上了许晏。他正被一群女生围着，其中一个红着脸递给他一个粉色的信封。许晏礼貌地接过，说了声谢谢，目光却越过人群锁定了宁檬。
宁檬迅速转身，假装没看见，加快脚步离开。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反应，只知道此刻不想面对许晏，不想看到他对其他女生微笑的样子。
柠檬小姐！许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宁檬走得更快了，几乎要跑起来。但许晏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她，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了我叫你都没听见。
没事。宁檬没抬头，急着去交文化节策划案。
许晏松开手，歪头看她：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有。宁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头直视许晏的眼睛，只是有很多作业要做。
许晏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晚上图书馆见继续补习
今天可能不行。宁檬听见自己说，辩论队要加练。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辩论赛昨天就结束了。但宁檬此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理清这些突如其来的混乱情绪。
许晏的表情明显黯淡下来，但他很快又挂上笑容：好吧，那明天见。
宁檬快步走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很奇怪，但她控制不住。那些女生谈论许晏的语气，那些情书...为什么会在意这些许晏和她只是同学，只是...补习伙伴。
回到教室，宁檬从书包里掏出那本带锁的日记本。翻开最新的一页，她写道：
【今天听说很多女生给许晏写了情书。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我不明白这种感觉。我不应该...】
笔尖停在纸上，墨水晕开一个小圆点。宁檬合上日记本，将它紧紧抱在胸前。窗外，篮球场上的哨声和欢呼声隐约传来，其中是否夹杂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不敢去确认。
6
文化节当天，阳光格外灿烂。宁檬站在宣传展板前，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熬夜设计的文案标题——《跃动的青春：篮球与梦想的三分线》。她的文字旁边是许晏提供的比赛照片，其中一张他腾空投篮的特写格外醒目，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如同古希腊雕塑。
宁檬，这文案太棒了！李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特别是这部分关于团队精神的比喻，校长刚才特别表扬了。
谢谢老师。宁檬耳根发热，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操场方向，那里已经传来阵阵欢呼声。
篮球表演赛快开始了，不去看看李老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说许晏他们准备了特别的开幕秀。
宁檬点点头，收拾好展台上的资料。她原本计划留在宣传台值班，但双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向操场走去。
篮球场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宁檬只能站在最外围的台阶上。即使从这个距离，她也能一眼认出许晏——他穿着红色
7
号球衣，正在和队友们围成一圈加油。似乎是感应到什么，许晏突然抬头，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他咧嘴一笑，举起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食指和中指交叉，其他手指收拢。
宁檬愣住了，这是他们补习时许晏发明的幸运手势，每次解出难题都会这样庆祝。他竟然记得，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专门对她做这个动作。
表演赛开始了。许晏像一阵红色旋风席卷全场，突破、传球、投篮，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中场表演环节，他连续命中五个三分球，最后一个甚至闭着眼睛投进，引发全场尖叫。宁檬站在人群边缘，心跳随着每一个进球加速。
比赛结束，高三（7）班毫无悬念地夺冠。许晏被队友们高高抛起，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当被放下来时，他第一时间看向宁檬的方向，对她眨了眨眼。
人群渐渐散去，宁檬留下来帮忙收拾场地。她弯腰捡起散落的彩带和矿泉水瓶，突然一双熟悉的球鞋出现在视线里。
我的
MVP
奖杯呢许晏蹲下来帮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宁檬抬头，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睫毛上还挂着汗珠，身上散发着阳光和薄荷沐浴露的气息。她慌忙后退一步，从包里掏出一瓶水递给他：给...你的奖杯。
许晏接过水，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指尖：谢谢。我看到展板了，写得真好。
你...你看到啦宁檬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我还以为你不会经过那里。
特意绕路去的。许晏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还拍了照片，看——他掏出手机，相册里果然有展板的完整照片，甚至包括宁檬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张她工作时的侧脸照。
宁檬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认真贴照片的时候。许晏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这张特别好看，阳光刚好照在你的...
许晏！教练的喊声打断了他，过来合影！
马上！许晏回头应了一声，又转向宁檬，等我一下结束后...我送你回家
宁檬点点头，看着许晏跑向队友们。她的胸口涌动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气泡水，又甜又刺痒。
收拾完场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校园里的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收拾摊位的同学。许晏换回了校服，头发还湿漉漉的，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走吧。他自然地接过宁檬手中的资料袋，重不重
不重。宁檬小声回答，两人并肩走出校门。
初秋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宁檬不自觉地拢了拢衣领。许晏注意到了，默默走到风吹来的那一侧，用身体为她挡风。
今天那个闭眼三分球，宁檬打破沉默，怎么做到的
秘密。许晏神秘地眨眨眼，其实我练习的时候，一直在想象某个人的样子。
谁啊宁檬听见自己问，心跳突然加速。
许晏转头看她，目光柔和：一个总是坐在教室窗边，假装看书其实在看我训练的人。
宁檬的呼吸一滞，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许晏也停下，转身面对她。路灯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像是专门为他打的追光。
宁檬，我...许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许晏皱眉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复杂：是我爸...抱歉，我得接一下。
宁檬点点头，假装整理资料袋，给许晏一些私人空间。但从只言片语中，她还是听到了体院、提前招生、外省等字眼。许晏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就挂断了电话。
一切...还好吗宁檬小心翼翼地问。
许晏收起手机，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我爸说省体院有个提前招生的机会，但要去外省培训三个月。
宁檬感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很好啊。恭喜你。
我还没决定。许晏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要去的话，下周就得走。
下周。这个词在宁檬脑海中炸开。这意味着许晏会错过接下来的月考，错过文化节的闭幕式，错过...他们的补习时光。
你应该去。宁檬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不像自己的，这是个好机会。
许晏抬头看她，眼神复杂：你觉得我应该去
宁檬点点头，喉咙发紧。她应该说更多，应该告诉许晏他的数学刚有起色，应该说她其实会想念他，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异常沉默。到了宁檬家楼下，许晏突然说：对了，你借我的《夜航西飞》，我看完了。明天带给你
嗯，不急。宁檬接过资料袋，，许晏。
，柠檬小姐。
回到家，宁檬径直走向书桌，从抽屉深处拿出那本带锁的日记本。她翻开新的一页，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最终只写下了一行字：
【他可能要走了。】
第二天，宁檬早早到校，发现桌上放着一本熟悉的书——《夜航西飞》。她翻开封面，一张纸条飘落出来：
【谢谢你的书。它让我明白，有些旅程必须独自完成，但总会有人在地面等你回来。——XY】
宁檬将纸条小心地夹进英语课本里，然后翻开《夜航西飞》，想重温那些曾经打动她的段落。就在这时，一张折叠的纸从书中滑了出来。
宁檬的心跳骤停——那是她日记的一页！上面详细记录了她对许晏的观察：他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解出难题时眼睛会比嘴角先笑，训练结束后总爱喝柠檬味运动饮料...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页日记怎么会夹在书里她明明每次都锁好日记本的。更可怕的是，许晏有没有看到他会不会已经...
教室门突然打开，许晏走了进来。宁檬手忙脚乱地把日记塞进书包，差点碰倒水杯。
早啊，柠檬小姐。许晏像往常一样笑着打招呼，将一盒柠檬茶放在她桌上，昨天忘给你了，补习时你总喝这个。
宁檬紧张地观察许晏的表情，但他看起来一切如常，甚至比平时更阳光。也许他没看到那张日记也许日记是在她还书前就意外夹进去的
谢谢。宁檬小声说，接过柠檬茶时指尖微微发抖。
上课铃响了，宁檬努力集中精力听讲，但余光不断瞥向许晏。他今天似乎特别开心，记笔记时甚至轻轻哼着歌。这是否意味着...他看到了日记，并且...不反感她的心思
下课铃响，许晏突然转向她：对了，我爸同意我晚点再做决定。所以...我们的补习可以继续了。
宁檬瞪大眼睛：真的
嗯。许晏的笑容温柔而坚定，有些事比提前招生更重要。
宁檬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学业，还是因为...她不敢往下想。
接下来的几天，许晏的表现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会在递东西时刻意碰触她的手指，会在她回答对问题时轻轻捏她的肩膀，会在放学时坚持送她到公交站...这些小小的举动让宁檬既甜蜜又困惑。
周五的补习结束后，宁檬收拾书包时发现那本《夜航西飞》又回到了她的桌洞。她翻开书，心跳加速——那页日记还在原处，但边缘多了一个小小的篮球涂鸦，旁边写着：我最喜欢的章节是第
57
页。
宁檬迅速翻到第
57
页，那段话被铅笔轻轻圈了出来：
如果你必须离开一个地方，离开你曾经住过、爱过、埋藏着所有过往的地方，不要慢慢离开，要决绝地离开，永远不回头。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更好，它们已经消亡了。过去的岁月看来安全无害，能被轻易跨越，而未来藏在迷雾之中，隔着距离，看来叫人胆怯。但当你踏足其中，就会云开雾散。
这段话旁边，是许晏工整的字迹：
【但有些地方，我永远不会真正离开。——关于你的那页日记，是我读过最美的文字。谢谢分享你的世界给我。】
宁檬合上书，将脸埋进手掌里。他看到了。他全都看到了。而且他...他似乎并不讨厌她的心思。
放学时，许晏像往常一样等在教室门口。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看到宁檬走来，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问题。
宁檬突然明白了，他们正站在某个无形的门槛上，一边是安全熟悉的友谊，一边是未知而令人心跳加速的可能。而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向对方迈出那一步。
7
宁檬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林小满发来的文字像一把刀插进胸口：
【听说许晏要转学了今天班主任和体育老师谈话，我听到手续提前离校什么的...他没告诉你吗】
教室窗外的雨点敲打着玻璃，模糊了操场的方向。宁檬转头看向身旁空荡荡的座位——许晏已经连续三天没来上课了。他最后发给她的消息还停留在周一晚上：【这几天要加训，可能不来上课了。别担心，记得做数学卷子。】
没有提转学。没有提离开。什么都没有。
宁檬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她慢慢删掉已经打好的询问短信，转而回复林小满：【可能只是去参加比赛吧。】
发完这条自欺欺人的消息，宁檬把手机塞进书包最底层。下课铃响起，她机械地收拾书本，耳边回荡着昨天父母的话：
宁檬，这次模拟考你退步了十二名。父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严厉而失望，李老师说你在帮一个体育生补习
他只是...我们只是...宁檬绞着手指，不知如何解释她和许晏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与悸动。
没有只是。母亲打断她，高三了，你的目标是清华北大，不是浪费时间教别人基础数学。
那晚，父母没收了她的手机，禁止她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包括辩论队和...给许晏补习。他们甚至翻看了她的日记本——幸好那本记录了对许晏心事的带锁日记被她藏在了床垫下。
从今天起，放学直接回家，我们会请张老师监督。父亲最后通牒道，那个体育生的事，到此为止。
雨越下越大。宁檬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她没带伞，但此刻却不想躲避这场雨。也许冰凉的雨水能浇灭胸口那股莫名的灼痛。
宁檬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檬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许晏站在楼梯拐角，浑身湿透，像是刚从雨中跑过来。他的头发滴着水，睫毛上挂着水珠，校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你...没带伞许晏走近一步，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手。
宁檬下意识后退：没有。
我有。许晏从背包里掏出那把熟悉的藏青色折叠伞，给。
宁檬没有接。这把伞曾经在他们之间传递了多少次五次六次每次他都笑着说我宿舍还有备用的，而她总是信以为真。
不用了。宁檬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我等人。
许晏的手悬在半空，眉头微蹙：等谁
林小满。这个随口编造的谎言让宁檬喉咙发紧，她马上就来。
许晏沉默了片刻，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这几天...你还好吗他最终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
手机坏了。宁檬盯着自己的鞋尖，而且...我父母觉得我该专注学习。不再帮人补习了。
这句话像一堵无形的墙立在两人之间。许晏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收回伞，塞回背包：我明白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雨声填满了所有空白。
听说...宁檬鼓起勇气抬头，你要转学了
许晏明显愣了一下：谁说的
所以不是真的宁檬紧盯着他的眼睛，寻找任何蛛丝马迹。
许晏移开视线：只是...可能要去外省参加一个特训。为了体院的提前招生。
宁檬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林小满听到的是真的。他要走了，而且显然不打算告诉她详情。
哦。宁檬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恭喜。
我还没决定。许晏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这件事很复杂，我正想和你商量...
宁檬！林小满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抱歉等久了，我们走吧！
宁檬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奔向林小满，留下许晏一个人站在雨幕前。她没敢回头，害怕看到他的表情，害怕自己会心软，会流泪，会说出别走这样自私的话。
哇，许晏怎么湿成这样林小满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宁檬加快脚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那天晚上，宁檬蜷缩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床垫下的日记本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应该告诉许晏父母禁止他们来往的事吗应该问他特训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吗还是应该...就这样让距离自然拉开
手机屏幕亮起，是许晏的消息：【能谈谈吗】
宁檬盯着这几个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最终没有回复。如果注定要分开，长痛不如短痛。她关掉手机，将脸埋进枕头里。
第二天，许晏的座位空着。第三天也是。第四天，宁檬在食堂远远看见他和篮球队的人坐在一起，笑得那么灿烂，仿佛完全没有被她的疏远影响。
听说许晏下周就去
B
市了。林小满一边扒饭一边说，体院的提前特训，表现好的话直接保送。全校就他一个人拿到这个机会。
宁檬的筷子停在半空：下周
嗯，好像是周二走。林小满疑惑地看着她，他没告诉你吗我以为你们...
我们只是同学。宁檬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放学后，宁檬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图书馆。她和许晏常坐的那个角落空荡荡的，桌上还留着不知哪个学生画的小涂鸦——一颗歪歪扭扭的柠檬和一个篮球。
宁檬轻轻抚摸那些线条，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许晏解出难题时闪亮的眼睛，他偷偷塞给她的柠檬糖，他在星空下说有些事比提前招生更重要时的表情...
找这个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宁檬猛地抬头。图书馆管理员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本熟悉的《夜航西飞》。
有人还回来的，里面夹了东西。管理员将书放在桌上，我看标签是你的名字。
宁檬颤抖着接过书。翻开封面，一张折叠的纸条掉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许晏潦草的字迹：
【柠檬小姐：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我可能已经走了。体院的特训持续三个月，直到高考前。我本想亲口告诉你，但你似乎...不想再和我说话。
这本书我读完了，特别喜欢第
213
页那段话。希望有一天你也能读到它。
无论你去哪所大学，都祝你一切顺利。
——XY】
宁檬迅速翻到第
213
页，那段话被铅笔轻轻圈了出来：
我独自度过了太多的时光，沉默已成一种习惯。但有些相遇，注定要打破所有习惯。
泪水模糊了视线。宁檬合上书，将它紧紧抱在胸前。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父母正在客厅看新闻。宁檬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却被父亲叫住：
宁檬，过来一下。
茶几上摆着一沓资料，最上面是某知名补习机构的宣传册。
我和你妈商量过了，父亲的声音不容置疑，从下周开始，你去上这个冲刺班。每晚两小时，周末全天。
宁檬麻木地点头。这已经不重要了。许晏要走了，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未完成的约定，都将随着这场雨消散在风中。
还有，母亲补充道，李老师说你最近心不在焉。是因为那个体育生吗
宁檬猛地抬头：什么
别装了。父亲冷冷地说，我们查了你的通话记录。以后不许和他联系，明白吗
宁檬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尖叫，想反驳，想告诉他们许晏对她意味着什么。但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明白了。
回到房间，宁檬从床垫下取出那本带锁的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她盯着空白页看了很久，最终只写下了一行字：
【他走了，而我甚至没有勇气说再见。】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被夜色吞噬。高三的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但某个靠窗的座位，将永远空下去了。
8
篮球砸在篮筐上弹飞出去，重重落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许晏！你搞什么教练的哨声尖锐地刺破体育馆的空气，这已经是今天第七个失误了！
许晏站在原地，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又迅速甩了甩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但没用，那些念头像顽固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大脑——宁檬冷淡的眼神，未回复的消息，那句我父母觉得我该专注学习。
对不起，教练。许晏弯腰捡起球，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教练大步走过来，黝黑的脸上写满不满，你以为这是练习赛吗下周就要去
B
市了，体院的教练会来看这场选拔赛！就你现在这状态
许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我知道，我会调整好的。
最后一次。教练竖起一根手指，从底线突破，然后分球给林昊。
许晏点点头，走到底线位置。深吸一口气，他强迫自己清空大脑——至少是试图清空。哨声响起，他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运球、变向、突破，一切如行云流水。但在最后分球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看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栗色马尾，浅蓝色校服，低头看书的侧影。
宁檬
这个念头让他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球传偏了，林昊不得不跨出一大步去接，结果踩在了边线上。
够了！教练的怒吼响彻整个体育馆，许晏，你给我过来！
许晏机械地走向场边，眼睛却忍不住再次看向看台。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
你到底怎么回事教练压低声音，这半个月你像变了个人。失眠压力大还是...
我没事。许晏打断他，只是有点累。
教练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是那个女生吧经常来看你训练的那个，学习很好的。
许晏猛地抬头：你怎么...
我当了二十年教练，什么没见过。教练摇摇头，听着，小子，感情和篮球一样，需要专注和沟通。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去说清楚。别带着这种状态上赛场，会出事的。
许晏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教练说得对，自从宁檬开始疏远他，他的整个世界就像失去了重心。那些曾经轻而易举的动作现在变得异常艰难，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比赛现在只是机械的任务。
明天休息一天。教练拍拍他的肩，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
走出体育馆，许晏掏出手机，第无数次点开和宁檬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他三天前发出的训练时小心点，别太拼，依然未读。他犹豫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今天来体育馆了吗好像看到你了。】
发完他就后悔了。如果真是宁檬，她显然不想被他发现；如果不是，这问题就显得更蠢了。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撤回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许晏！等一下！
几个女生追了上来，最前面的是班上的文艺委员陈雪，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听说你要去
B
市了，陈雪红着脸递过礼物，这是我们几个做的送别礼物。
许晏愣了一下：谁说的我要走
诶陈雪眨眨眼，不是下周就去体院特训了吗林小满说的...
许晏握紧手机。所以消息已经传开了，而宁檬肯定也听说了。这就是她疏远他的原因吗以为他要离开却不告诉她
我还没决定。许晏没有接礼物，谢谢你们，但...我现在有点事。
他转身快步离开，身后传来女生们困惑的嘀咕声。走出校门，许晏站在十字路口，一时不知该往哪去。回家训练馆还是...直接去宁檬家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他心跳加速。但他甚至不知道宁檬家住哪栋楼，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而且如果她父母在家...
手机震动了一下，许晏急忙查看，却是教练发来的训练计划调整通知。他失望地锁上屏幕，最终决定去图书馆——那个他们曾经共度无数个下午的角落，也许能给他一些答案。
图书馆安静如常。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着，仿佛一直在等待什么人。许晏轻轻坐下，手指抚过桌面，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宁檬有一次解题太激动不小心用尺子划出来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照片，是班级秋游时偷拍的宁檬——她站在枫树下，手里拿着一片红叶，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今天她笑了三次。
许晏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然后翻到新的一页，开始写信。不是短信，不是便签，而是一封真正的信，把他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倾注在纸上：
【亲爱的柠檬小姐：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它交给你。我知道最近你在刻意避开我，也许是因为听说我要去
B
市的事。事实是，我确实收到了体院的特招机会，但我一直在犹豫...】
写到这里，许晏的笔停了下来。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犹豫因为舍不得她因为想和她一起毕业这些理由听起来如此幼稚，如此不像一个应该专注于未来的运动员。
正当他纠结时，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许晏猛地抬头，正好对上宁檬惊愕的目光。
她抱着一摞书，穿着那件浅蓝色的校服，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头发垂在耳边。看到许晏，她明显僵住了，像是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跑。
宁檬...许晏下意识站起来，笔记本啪地一声合上。
宁檬的目光落在那个笔记本上，又迅速移开：我...我来还书。
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几乎像一声叹息。许晏注意到她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整个人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圈。
我也是...来学习的。许晏说，明知这是个蹩脚的借口——他面前连一本书都没有。
一阵尴尬的沉默。宁檬低着头快步走向还书台，背影僵硬。许晏站在原地，手中的信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应该现在给她吗还是...
等他回过神，宁檬已经离开了图书馆，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
许晏颓然坐回椅子上，信纸在他手中皱成一团。为什么面对她时，他总是说不出那些练习了千百遍的话为什么他们之间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第二天清晨，许晏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校。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斜斜地照在他和宁檬的座位上。他轻轻将一封信塞进宁檬的桌洞，然后迅速离开，像是害怕被人发现的小偷。
整整一天，许晏都心神不宁。宁檬没有来上学，他的信依然静静躺在她的桌洞里。放学后，他忍不住给林小满发了条消息：宁檬今天没来
回复很快来了：她感冒了，请了三天假。对了，听说你训练受伤了严重吗
许晏一愣，他确实在今天的训练中扭伤了脚踝，但只是轻微肿胀，连包扎都不需要。林小满怎么知道的除非...有人问过她。
这个念头让许晏的心跳加速。他立刻回复：小伤而已。宁檬...问起过我吗
昨天她确实问了你训练的时间。林小满回道，你们到底怎么了明明互相...
许晏没等看完就关掉了手机。所以昨天在体育馆看到的真的是宁檬！她来看他训练了，却不想让他知道。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但很快又被困惑取代——如果她还关心他，为什么要躲着他
第三天，宁檬回来了。许晏早早到教室，假装看书实则密切关注门口的动静。当宁檬走进来时，他的呼吸一滞——她脸色苍白，鼻尖微红，显然感冒还没好全。
宁檬走到座位前，习惯性地检查桌洞，发现了那封信。许晏屏住呼吸，看着她疑惑地拿起信封，翻看两面，然后...直接塞进了书包，连拆都没拆。
这个动作像一盆冰水浇在许晏头上。他僵硬地转回头，盯着面前的课本，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也许他彻底误解了情况。也许宁檬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释，不在乎他是否离开。也许...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下课铃响，许晏机械地收拾书包。宁檬迅速起身离开，全程没有看他一眼。就在她即将走出教室时，一张纸从她的书中滑落。许晏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捡起来。
那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但在边缘处，有一行小小的、像是无意识写下的字：他真的要走了吗
许晏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将纸片小心地夹进自己的课本里，心中百味杂陈。宁檬确实还在意他，但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为什么宁愿把这些话写在纸片上也不愿当面问他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缓慢的凌迟。许晏的脚踝伤好了，但状态依然低迷。宁檬的感冒痊愈了，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安静的外壳。他们像两颗沿着不同轨道运行的行星，偶尔擦肩而过，却永远无法真正靠近。
高考倒计时
30
天，班级召开动员大会。李老师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话，同学们或认真聆听或偷偷做题。许晏坐在教室后排，目光不自觉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宁檬坐在第三排，背挺得笔直，马尾辫随着记笔记的动作轻轻晃动。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她突然微微侧头，视线越过肩膀与许晏相遇。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许晏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犹豫、不舍、疑问，还有某种他无法解读的东西。宁檬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迅速转回头，继续低头记笔记。
许晏握紧拳头，指甲再次陷入掌心。他应该走过去吗应该不顾一切地说清楚吗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而且万一她再次拒绝他...
许晏。李老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的志愿表交了吗
还没，老师。许晏回答，这周内一定交。
抓紧时间。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尤其是你们这些特长生，要协调好文化课和专业课的要求。
许晏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宁檬。她的背影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写写画画。许晏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志愿表上写了哪些学校，是否有可能他们还会在同一座城市...
会议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许晏故意放慢收拾速度，看着宁檬匆匆离去的背影。他的口袋里装着另一封信，比上一封更长、更坦诚，但他不确定是否有勇气再次递出。
走出教学楼，初夏的阳光灼热刺眼。许晏站在台阶上，看着宁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教练发来的消息：
【体院那边来电话了，最后确认。去还是不去明天必须给答复。】
许晏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个月前，这个决定如此简单——当然要去，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但现在...
他抬头看向天空，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某个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站在枫树下拿着红叶的女孩，那个在图书馆认真记笔记的女孩，那个在星空下接过他柠檬橡皮擦的女孩。
许晏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9
高考前一周，宁檬收到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
她坐在书桌前，盯着这个牛皮纸包装的方正盒子，手指轻轻拂过上面贴着的柠檬贴纸——和许晏曾经在她笔记上贴的一模一样。心跳突然加速，她咬着下唇拆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本《高考数学终极冲刺》，崭新的封面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柠檬小姐：
祝你考试顺利。希望这些笔记对你有帮助。
——XY】
宁檬翻开书，呼吸一滞——几乎每一页的空白处都写满了批注，但不是普通的解题思路，而是...关于她的记录。
第
17
页边缘写着：今天柠檬小姐借我蓝色圆珠笔，笔帽上有小柠檬图案。
第
35
页下方标注：她思考时会咬下唇，解出难题眼睛会先于嘴角笑起来。
第
89
页角落记录：下雨天，她的头发有雨水的气味。
宁檬的手微微发抖，一页页翻过去，像是在翻阅一本关于自己的秘密日记。许晏记住了那么多她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她喜欢的座位，常用的草稿纸花纹，甚至每次喝柠檬茶时会在杯口留下淡淡的唇印...
书的最后夹着一封信。宁檬深吸一口气，展开那张折叠整齐的纸。
【亲爱的柠檬小姐：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说明我终于鼓起勇气把一切说清楚。首先，关于
B
市体院的事——我拒绝了。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好，而是因为我发现有些东西比提前录取更重要。
比如，和你一起毕业。
比如，兑现教你打篮球的承诺。
比如，告诉你一个秘密：从你在校门口接住那些散落的作业本那天起，我的目光就再也没能真正从你身上移开。
高考结束后，我会在体育馆等你。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都希望你知道，能成为你的同桌是我高三最大的幸运。
——许晏】
信纸在宁檬手中轻轻颤动。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视线模糊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幸运两个字。
她擦干眼泪，把信小心地夹回书中，然后从床垫下取出那本带锁的日记。翻开最后一页，她写下：
【明天考试结束，我要去找他。不管父母怎么说，不管未来如何。就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高考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时，宁檬长舒一口气。走出考场，初夏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校园，将每个人的笑脸镀上一层金边。同学们互相拥抱、欢呼，有人把复习资料抛向空中，纸页像白鸽般四散飞舞。
宁檬！林小满跑过来抱住她，终于解放了！晚上班级聚餐一定要来啊！
宁檬点点头，目光却越过人群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没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吗还是已经改变主意了
找许晏林小满眨眨眼，他今天有场重要的训练赛，好像是跟体院的最后确认。听说他拒绝了提前录取，非要参加高考，教练气疯了...
宁檬没等听完就抓起书包跑向体育馆。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为什么没早点问清楚
体育馆的大门敞开着，欢呼声和哨声从里面传出。宁檬放轻脚步，悄悄走上观众席，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场上的情景让她屏住呼吸——许晏穿着红色
7
号球衣，正带球突破两名防守队员。他的动作比记忆中更加敏捷有力，眼神专注得近乎凶狠。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随着他的每一个急停变向飞溅开来。
好球！教练在场边大喊，就这样，许晏！再来一个！
宁檬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晏——全神贯注，势不可挡，每一个细胞都在为胜利燃烧。他跳投时的身姿像一张拉满的弓，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空心入网。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许晏的队友们欢呼着冲向他，将他高高抛起。就在那一刻，仿佛某种奇妙的感应，许晏抬头看向了宁檬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在空中相遇。许晏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宁檬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他朝她做了个口型：等我。
宁檬点点头，心脏像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
半小时后，更衣室的门开了。许晏走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肩膀上搭着毛巾，看到宁檬时眼睛一亮：你真的来了。
我...收到你的书了。宁檬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轻，但足够清晰，还有信。
许晏走近一步，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那...你的答案是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宁檬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取出那本带锁的日记本：我想给你看这个。
许晏接过日记本，轻轻翻开。里面记录着宁檬从未说出口的思绪——对他投篮姿势的欣赏，对他突然靠近时的心跳加速，甚至对他可能离开的恐惧。最后一页写着今天的日期和那句我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所以...许晏合上日记本，声音有些哑，我们是不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宁檬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眶微微发红。这个认知让她突然有了勇气：许晏，我...
等等。许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先给你看这个。
盒子里是一枚闪闪发亮的金牌，系着红白相间的缎带。今天表演赛的奖品。许晏将奖牌轻轻挂在宁檬脖子上，送给你。
金属还带着许晏的体温，沉甸甸地贴在宁檬胸口。她低头看着奖牌，上面刻着最佳球员四个字。
为什么给我她轻声问。
因为你是我坚持下来的理由。许晏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每次想放弃的时候，我就想起图书馆里你教我解题的样子，想起你说再试一次时的表情。
宁檬的眼眶湿润了。她鼓起勇气，向前一步，踮起脚尖轻轻抱住了许晏。这个拥抱很短暂，但足够让她感受到许晏瞬间的僵硬和随即更加用力的回抱。
谢谢你没有去
B
市。她在许晏耳边轻声说。
许晏松开她，笑容明亮得晃眼：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
宁檬点点头，脸颊发烫：不过...我父母可能不太高兴。
我会让他们接受我的。许晏牵起她的手，就像我征服数学一样，一步一步来。
他们走出体育馆，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金色。许晏的手很大，掌心有常年打球留下的茧，但温暖而有力，紧紧包裹着宁檬的手指。
对了，许晏突然想起什么，你报的哪所大学
本省的师范大学。宁檬回答，中文系。
许晏眼睛一亮：我报了体大，就在你们学校对面！
真的宁檬惊讶地睁大眼睛，我以为...
以为我会去外省许晏笑着摇头，不了，我发现我更喜欢这里的...风景。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宁檬，让她刚刚降温的脸又烧了起来。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依旧灿烂。全班同学在校园各个角落拍照留念，笑声回荡在夏日的空气中。
宁檬！许晏！过来合影！林小满举着相机喊道。
宁檬有些害羞地站到许晏身边，两人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许晏却直接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笑一个，柠檬小姐。
相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瞬间——许晏笑得阳光灿烂，宁檬脸红但眼神明亮，他们胸前的毕业证书和那枚最佳球员奖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所以，许晏在送宁檬回家的路上问，准备好迎接大学生活了吗，我的学霸女友
这个新称呼让宁檬心跳漏了一拍：还没习惯被这么叫...
你会习惯的。许晏捏了捏她的手，因为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宁檬想起《夜航西飞》中的那段话：有些相遇，注定要打破所有习惯。
而她突然很庆幸，那天在校门口，她没有躲开那辆险些撞上她的自行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