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刘黄叔驾到 本章:第一章

    我拎着半旧的青布包袱站在东宫偏殿门口,望着朱漆门框上盘着的鎏金螭龙,突然很想往地上啐口瓜子壳。

    三天前我还在浣衣局用冻得通红的手搓洗太子妃的月华罗裙,现在倒好,因打碎个破杯子,直接从浣衣局人形搓衣板升级成了东宫金丝雀预备役。

    苏姑娘,殿下让您住暖阁。小宫女掀开绣着并蒂莲的棉帘,我刚迈进去就被暖香呛得打了个喷嚏。

    好家伙,这屋里熏的不是香,是把御膳房的糖蒸酥酪全熬成了气儿吧合着太子殿下怕我冻着,先拿甜香给我裹层棉袄

    还没等我把包袱甩上雕花拔步床,屏风后就传来玉扳指叩击桌案的脆响:苏挽月,你是把朕的碎月杯揣怀里捂化了

    得,正主到了。

    我抱着修复好的琉璃杯转身,只见萧承煜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上,月白锦袍上绣着的银线流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活像条盘在金銮殿上的白蛇精。

    他指尖转着那枚昭月佩,眼尾扫过我发间蔫哒哒的白芙蓉。

    呵,这簪花还是今早在御花园捡的落瓣,用碎红绳扎的,比他母妃画像上的差了十八个太液池的风光。

    殿下,您这杯子修得比御膳房的金丝蜜枣还金贵。

    我把杯子搁在他面前,十二道金缮裂痕在灯光下像爬满杯壁的金线蜈蚣,要不奴婢给您配个金丝楠木盒供着省得哪天再被紫藤花勾了袖子——

    勾的是你的袖子,还是你的魂萧承煜突然伸手扣住我手腕,昭月佩的玉棱硌得我生疼,苏州织造府的千金,跪在东宫门前七天七夜,求的是翻案,还是求朕多看你两眼

    我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您倒是多看啊,这三年来每次打浣衣局路过,您的目光跟淬了冰的银针似的,扎得我后颈发寒。

    面上却作出惶恐状:殿下说笑了,奴婢只是...只是见这杯子和您腰间的昭月佩纹样相似,想着若能贴身伺候,或许能...

    或许能偷翻朕的卷宗他突然松手,指尖划过我颈间薄纱,带起一阵鸡皮疙瘩,苏大人的案子里,那批流失的贡品琉璃杯,正巧和碎月杯一样,刻着江南十二官窑的暗记——你说,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让它们碎在你手里

    这话听得我后脊发凉。

    父亲入狱前半月,曾寄给我半块刻着水波纹的碎琉璃,说若他出事,便拿这碎琉璃找东宫的昭月佩主人。当时我只当是胡话,如今看来,这碎月杯里藏的怕不是琉璃,是我苏家满门的血债。

    殿下若想查案,奴婢定当鞍前马后。我低头盯着他掌心的茧子。

    听说太子殿下善骑射,这茧子怕是握缰绳磨的,却偏要学文人装雅,总在袖口熏沉水香,只是这贴身掌杯的差事...奴婢怕自己笨手笨脚,再打碎什么值钱物件。

    萧承煜忽然笑了,指尖捏住我一缕缠着紫藤碎叶的头发:若再打碎,便拿你这缕青丝编作杯垫。不过...

    他忽然凑近,雪松气息盖过了屋里的甜香,你偷戴母妃喜欢的白芙蓉,偷唱昭月殿的采莲曲,难道不是早想让朕注意到你

    我差点咬到舌头:谁想让你注意啊!要不是为了父亲的卷宗,谁愿意在百花宴上被紫藤花勾住袖子,摔个狗啃泥!

    面上却只能红着脸后退半步:殿下误会了,奴婢只是...只是觉得白芙蓉好看...

    哦他挑眉,将昭月佩塞进我掌心,玉坠上的北斗纹硌得我掌心发疼,那从今日起,你便戴着这玉佩。若丢了...

    他指腹划过我耳后朱砂痣,我浑身僵成木雕,便剜了这颗痣,嵌在杯沿当点缀。

    等他甩着衣摆离开,我立刻把玉佩扔到床上,对着雕花屏风比了个鬼脸:黑心昭月佩,分明是催命符!

    什么贴身掌杯,分明是把我塞进金丝笼子里当活账本,既盯着碎月杯,又盯着我这颗可能知道秘图的脑袋。

    夜里躺在暖阁的软枕上,我摸出藏在衣襟里的碎琉璃——和碎月杯的残片纹路严丝合缝。

    父亲当年究竟卷进了怎样的局

    萧承煜又为何明知我身份,却偏要留我在身边

    想着他指尖划过我颈间的触感,我浑身发毛,摸出藏在鞋底的炭笔,在账本背面记下:

    【四月廿四晴东宫的香能齁死人】

    【太子萧承煜,人送外号玉面狐狸,笑里藏刀,说话跟打哑谜似的,建议去翰林院兼职说书。】

    【暖阁的炭火烧得太旺,半夜能把人烤成酥酪,明日得想办法让小宫女少添碳——除非想让我把碎月杯摔在炭盆里,反正他有的是金缮师傅。】

    【昭月佩比浣衣局的铁秤砣还沉,戴着睡觉硌得慌。建议太子殿下下次威胁人,直接送块板砖,实用又解气。】

    【最重要的事:他怎么知道我偷唱采莲曲难道昭月殿的老嬷嬷真是我亲姑母那我算他...表姑呸,谁要当他长辈,宁可当仇人,也比当这种动不动摸人脖子的登徒子亲戚强!】

    写完吹了吹炭笔印,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夜莺啼叫。

    我摸着耳后朱砂痣,望着帐顶绣的并蒂莲——这东宫的金丝笼子,怕是比琉璃杯还易碎。

    而我这只麻雀,要么啄开笼子飞出去,要么...被笼子里的狐狸叼走,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没关系,明日先从偷翻他的书房开始。反正他说过,再打碎什么就拿青丝抵账——我头发多,够编十个杯垫的。

    子时三刻,我对着铜漏数完第一百八十滴漏水,把昭月佩塞进抹胸里。

    这破玉佩硌得人心口发慌,倒像是太子给我挂了块贼心虚的招牌。

    踩着软底缎鞋溜出暖阁,路过雕花屏风时忽然想起白日里小宫女说的书房第三块青砖会响,特意绕了个八字步,脚尖点在砖缝间,活像只偷腥的猫在跳梅花桩。

    太子书房的沉香气息比暖阁淡了七分,倒多了些墨香混着雪松的冷冽——原来这玉面狐狸不光爱熏香,还爱在书堆里埋自己。

    借着月光摸到紫檀书架,指尖刚触到卷角泛黄的《江南织造图志》,背后突然响起折扇敲掌心的啪啪声:苏姑娘这是要学古人凿壁偷光可惜本宫这墙是青砖砌的,凿穿了怕要漏一屋子月光。

    我手忙脚乱把书往怀里塞,转身就见萧承煜倚在门框上,月白寝衣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发尾还滴着水——合着刚洗完澡就来蹲守猎物了

    他指尖转着半幅残卷,绘着的水波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正是白日里我在碎月杯底瞥见的暗纹。

    殿...殿下怎么还没睡我往书架后缩了缩,腰眼抵着冰凉的青砖,怀里的《织造图志》硬得像块板砖,奴婢只是...夜里口渴,出来找水喝。

    找水喝能摸到《江南官窑密档》上萧承煜忽然逼近,湿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我手背,凉得我打了个寒颤,苏挽月,你父亲当年写给朕的密信里,可是明明白白画着碎月杯的纹样——他早知这杯子里藏着昭月秘图,却在被灭口前把残片寄给你,是想让你拿这东西换太子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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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暗骂:鬼才想要你的真心,能换父亲的清白就谢天谢地了!面上却眨着眼睛装无辜:殿下说笑了,奴婢连秘图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忽然展开残卷,北斗七星状的水波纹在月光下与昭月佩的纹路重合,母妃临终前说,秘图藏在十二只碎月杯里,每只杯子对应江南一处布防图。你父亲当年追查的贡品,根本不是琉璃杯,是朕母族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说到这儿,他忽然扣住我后颈,指腹碾过耳后朱砂痣——那触感比白日里更烫,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今早你唱《采莲曲》时,老嬷嬷在偏殿哭了。她说这调子,是昭月殿里只有皇族血脉才会的月令调。苏挽月,你耳后的痣,和母妃当年一模一样。

    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父亲临终前曾抓着我的手说去寻昭月佩,却从未提过母妃的事。难道我娘真是先皇后的亲妹妹那萧承煜...岂不是我表哥呸,谁要和这种动不动就摸人脖子的登徒子攀亲戚!

    殿下若想认亲,不如先把爪子拿开我梗着脖子往后躲,后脑勺撞在书架上,疼得直抽气,再说了,会唱月令调的多了去了,总不能听见鸭子叫就认成天鹅——

    鸭子萧承煜忽然笑出声,手指顺着我后颈滑到衣领,勾住那截藏碎琉璃的红绳,原来你把碎琉璃藏在这儿。昨夜你在浣衣局哼歌时,我便盯着这红绳想——若把绳子扯下来,是不是能看见你藏着的小秘密

    我浑身僵成木雕,眼睁睁看着他扯出碎琉璃,与残卷上的纹样严丝合缝。

    雪松气息裹着水汽扑面而来,他发梢滴下的水珠落进我衣领,凉得我打了个哆嗦:所以殿下早就知道我是谁,故意压着案子不查,就等着看我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乱撞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蹭到我眉骨,你跪在东宫门前七日,那日下着秋霜,你鬓角结着冰碴子,却偏要别朵蔫芙蓉。那时我便想,这小丫头片子,比碎月杯还倔。

    这话听得我后脊发麻。

    原来从十二岁那年起,我的每一步都在他算计里装成浣衣局宫女三年,故意在百花宴上失手打碎杯子,全是他布的局

    所以殿下是想拿我当钥匙,打开昭月秘图的锁我猛地推开他,后脑勺又撞在书架上,疼得眼冒金星,那不如直说,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因为...萧承煜忽然别过脸,耳尖却红得比暖阁的炭火烧得还旺,你若知道我早知你身份,定要像只炸毛的雀儿,啄瞎我的眼也要飞走。

    这话惊得我差点咬到舌头。

    玉面狐狸居然会脸红还说什么炸毛雀儿

    我强忍着笑,指尖摩挲着昭月佩的北斗纹:殿下多虑了,奴婢现在只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是不是被三皇子的人灭口的

    他忽然恢复了平日的冷脸,将残卷和碎琉璃拍在桌上:明日随我去昭月殿。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把白芙蓉簪得精神些,别像偷了御花园的残花。

    等他甩着湿漉漉的发尾离开,我瘫坐在地上,望着满地书卷里散落的琉璃纹样图纸——合着这狐狸不光算计我,连查案都要捎带手调戏人。

    回到住处,我摸出藏在袖口的炭笔,在账本背面接着写下:

    【四月廿五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太子书房的书比浣衣局的脏衣服还多,踮脚拿书时差点摔成碎月杯第二,建议他装个梯子,或者直接住书架里算了。】

    【萧承煜洗澡居然不擦头发!湿答答像只落汤鸡,却偏要装冰山美人,结果耳尖红得像糖葫芦,建议改外号叫红烧狐狸】

    【昭月秘图居然和江南布防有关,父亲当年怕是拿命护着这些破图纸。等翻案后定要把图纸裱起来,挂在东宫门口当门神,省得刺客总来光顾。】

    【最气人的是!他居然从十二岁就开始算计我!当年跪在雪地里时,他肯定躲在廊柱后偷笑,看小傻子如何撞进金丝笼。现在好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却死活不承认是故意钓我上钩——呵,等明日去昭月殿,看我怎么从他嘴里撬出实话!】

    写完吹了吹炭笔印,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叫。

    摸着耳后发烫的朱砂痣,我盯着残卷上的北斗纹——原来早在我以为自己在布局时,就已经掉进了他织好的琉璃网。

    这张网,是困兽之笼,还是...栖凤之枝

    管他呢,明日先去昭月殿探探虚实。

    要是萧承煜再敢摸我脖子,我就拿碎琉璃片划他袖口——反正他有的是云锦袍子,划破一件算一件。

    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声音像有人拿金箔在敲脑门,我抱着碎月杯缩在博古架后,听着前殿传来的兵器相撞声——三皇子的人来得真巧,早不来晚不来,偏等我今晚要去昭月殿探密就来砸场子。

    萧承煜临走前说若遇危险,便躲进屏风后的暗格,可他没说暗格的机关是朵三寸高的白芙蓉浮雕,按下去时硌得我指甲盖生疼,活像在给木头簪花。

    密道里飘着陈年霉味,混着铁锈味。我摸着石壁往前走,指尖忽然触到凹凸的刻痕——半朵白芙蓉,花瓣边缘刻着细小的北斗纹,和我自幼佩戴的银锁背面一模一样。

    三年前父亲入狱前,曾用银针在我耳后点了颗朱砂痣,说若遇到戴昭月佩的人,便把银锁交给他。

    那时我不懂,现在摸着石壁上的雕花,后颈突然泛起被太子指尖划过的酥麻感——原来早在十八年前,命运就把我们的线头缠在了同一朵芙蓉花上。

    苏挽月!暗门外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紧接着是重物撞在门上的闷响。我攥紧碎月杯,听见萧承煜的声音混着雨水:把秘图碎杯给我!他们冲你来的——话没说完就是一声闷哼,像被人踹中了软肋。

    我咬咬牙,把银锁塞进领口,猛地推开暗门——只见萧承煜半跪在血泊里,月白锦袍碎成破抹布,左手臂一道血口子翻着肉,却还把夺来的银锁死死攥在掌心。

    刺客的刀刃离他后心只剩半寸,我鬼使神差地举起碎月杯砸过去,琉璃杯在闪电中划过半道金缮流光,砰地砸在刺客脑门上。

    你疯了!萧承煜趁机拧断刺客手腕,血珠甩在我裙摆上,像开了朵红芙蓉,这杯子比你命还贵!

    可您的命比杯子贵。我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舌头——谁要关心他的命

    可看着他发尾滴着血水还瞪我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撕了片裙裾给他包扎,殿下不是早就算准了刺客会来怎么连个暗卫都没留,等着我这弱女子救英雄

    他忽然笑了,低头咬住我指尖:弱女子敢拿碎月杯砸人脑袋的,全天下独你一个。血腥味混着雪松气息涌上来,我猛地缩回手,却看见他掌心躺着我的银锁,背面的北斗纹与昭月佩严丝合缝。

    密道里的烛火突然被风雨吹灭,闪电照亮石壁上的壁画——先皇后抱着个襁褓中的女婴,旁边站着个戴银锁的小丫头,耳后一点朱砂痣红得惊心。

    萧承煜的指尖划过我耳后:母妃临终前说,她妹妹带着刚出生的小郡主逃出宫时遇了火,只来得及把银锁和半块琉璃塞进你襁褓。

    雷声轰鸣中,他忽然低头吻住我唇角——咸涩的,混着雨水和血味。

    我浑身僵硬,听见他含混的声音:十二岁那年在宫门前初见,你仰头望我,耳后朱砂痣像滴落在雪地里的梅花。我就想,这丫头片子若不是我表妹,便是上天赐给我的...劫。

    谁、谁是你表妹!我猛地推开他,后脑勺撞在刻着芙蓉的石壁上,先皇后是我姑母,你该叫我表、表...

    叫你苏挽月。他忽然把我按进怀里,掌心护着我后颈,不让蹭到石壁的青苔,管你是郡主还是浣衣局丫头,今夜之后,你这儿..

    指尖点了点我胸口,得装着本宫的伤。

    刺客的喊杀声渐渐远去,我们躲在密道里听着雨声。

    萧承煜的呼吸渐渐平稳,我却盯着他手臂的伤发怔——刚才包扎时发现,他旧伤叠新伤,最深处的疤痕竟和我银锁的形状相似。

    原来这些年他明里暗里护着我,早把自己炼成了比琉璃杯更易碎的盾。

    出去后,就说碎月杯毁了。他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我发间的芙蓉簪,三皇子不会罢休,只有让他们以为秘图已碎,才能引出背后的大鱼...

    包括我父亲的冤案我抬头望着他喉结滚动,突然发现这玉面狐狸眼下泛着青黑,像熬夜画了十幅琉璃图,你早就知道我是表...咳,知道我和昭月殿的关系,所以故意让紫藤花勾住我袖子,让我摔碎杯子,好名正言顺把我留在身边当饵

    他耳尖突然发红,别过脸去:钩子是本宫下的,但咬钩的鱼...比预想中可爱十倍。

    等暗卫们找到我们时,萧承煜已经靠在我肩上睡着了,像只赖在金丝雀窝里的狐狸。

    我摸着他凌乱的发尾,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隔着东宫门槛递给我一碗姜茶,指尖在碗沿烙下的温度——原来从那时起,他就把诱饵做成了糖霜,让我甘之如饴地咬钩。

    夜里回到暖阁,我盯着银锁上的芙蓉雕花发怔,摸出炭笔在账本上写:

    【四月廿六暴雨狐狸受伤会装死】

    【三皇子的刺客功夫太差,连碎月杯都没摸到就被打跑,建议去浣衣局练练搓衣板功,手劲大点再出来混。】

    【萧承煜受伤后像只装死的狐狸,靠在我肩上时故意往伤口上压,疼得吸气还冲我笑,活该被我用裙裾使劲勒绷带——美其名曰止血,实则报白日咬指尖之仇。】

    【密道里的壁画把我画得像个红痣小仙姑,先皇后抱着的女婴倒像个糯米团子。原来我从小戴的银锁是昭月殿的信物,早知道该拿它去御膳房换糖蒸酥酪,省得在浣衣局冻坏十根手指。】

    【最重要的事:他居然在密道里亲我!还说什么劫,分明是早就算准了我会心疼他的伤,会对他的旧疤心软。哼,明日就把碎月杯藏到炭盆里,看他还敢不敢随便咬人——除非他想喝琉璃炭灰茶。】

    写完吹了吹字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夜莺清啼。

    摸着耳后被他碰过的朱砂痣,我望着帐顶的并蒂莲——原来这金丝笼子,早就在我每次偷别白芙蓉、偷唱采莲曲时,悄悄织成了鸳鸯巢。而我这只笨雀儿,竟以为自己在啄笼子,实则早把狐狸的爪子啄进了心尖。

    罢了,明日先逼他喝三碗金创药——谁让他受伤还不忘占我便宜,活该被苦药齁死。

    至于那声劫,就当是暴雨夜密道里,琉璃碎光中的一句醉话吧。

    中秋宴的月光把太液池泡成了琉璃盏,我攥着碎月杯的手心里全是汗——倒不是怕摔杯子,而是怕萧承煜那厮又在众目睽睽下搞什么幺蛾子。昨夜他非要我穿月白羽纱裙,说与碎月杯的月光纹最配,结果今早起来发现裙摆上绣着密密麻麻的小芙蓉,分明是他趁我换药时偷偷让绣娘加的私活。

    苏挽月,该你上场了。萧承煜突然凑到我耳边,雪松气息混着桂花酒的甜腻,熏得人发晕。

    他指尖划过我腕间的昭月佩,压低声音:别怕,碎月杯里的秘图,本宫替你拿了三年,今日便还给天下。

    我白他一眼:殿下是想还给天下,还是想借花献佛讨我欢心

    话虽这么说,掌心还是沁出冷汗——父亲用命护着的秘图,此刻正躺在修复好的碎月杯里,十二道金缮在月光下连成北斗状的水波纹,像极了萧承煜掌心那道为我挡刀的疤。

    殿上钟鼓齐鸣时,萧承煜忽然牵住我手腕,在众目睽睽下踏上琉璃台。

    玉扳指扣住杯沿的声响比心跳还清晰,他朗声道:十八年前,母妃留下碎月杯时曾说,这杯子盛得下月光,便盛得下山河。今日月圆,诸位且看——

    碎月杯倾斜的瞬间,十二道金缮裂痕在月光折射下投出光影,砖地上竟浮现出江南十二处布防图的轮廓。

    三皇子的脸色比打翻的墨盏还黑,而我盯着图上苏州织造府的标记,忽然想起父亲狱中寄来的碎琉璃——原来他不是贪墨,是要用性命为太子守住这半壁江山的粮草图。

    苏大人当年查到有人私扣秘图部件,才遭灭口。萧承煜忽然转身面向我,眼中映着琉璃杯里的月光,这三年,本宫故意压着卷宗不查,不过是想等一只小雀儿,自己撞进本宫设的金丝笼。

    殿中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我却盯着他发间那朵新鲜的白芙蓉——分明是今早我插在妆匣里的,不知何时被他顺走别在了玉冠上。

    这家伙,连栽赃都栽得这么明目张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我握紧碎月杯,故意让金缮在他眼前晃了晃,打碎杯子是假,把我骗进东宫当压寨夫人是真

    他忽然单膝跪地,昭月佩的玉坠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压寨夫人倒不至于,只是这碎了十八年的琉璃杯,如今盛着本宫的半颗心——

    顿了顿,耳尖微红,若你肯收下,剩下半颗,便拿余生来换。

    周围朝臣倒吸冷气的声音更响了,有位老臣的胡子都惊得抖了三抖。

    我望着他掌心未愈的伤——那是前日替我挡刺客时新添的,此刻正虚拢在我裙摆前,像怕惊了什么易碎的宝贝。

    殿下可想好了,我忽然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若我不答应,便把秘图摔在琉璃台上,让全天下看太子殿下如何‘赔了夫人又折图’

    他眼中闪过笑意,指尖轻轻勾住我小指:你不会。

    说着抽出我发间的银簪,那是用他三年前威胁要编杯垫的青丝所制,你早把簪子做成了本宫的软肋,又怎会舍得让它沾半分尘土

    这话听得人耳热。

    原来早在我偷别白芙蓉、偷唱采莲曲时,这只玉面狐狸就把陷阱织成了鸳鸯锦,让我心甘情愿地往里钻。

    也罢,反正他掌心的伤、发间的花、眼底的银河,早已把我的心烫成了琉璃盏,盛着满满的星光,再难倒空。

    当夜宴散,我摸着腕间的昭月佩躲在暖阁里写日记,听见窗外传来萧承煜赶跑暗卫的声音:今夜不必守着,你们家主子要查本宫的账——

    【八月十五晴狐狸尾巴全露了】

    【太子殿下今日在宴上跪得比御膳房的蒸年糕还瓷实,建议下次求婚直接扛走,省得跪坏膝盖还要我揉。】

    【昭月秘图居然是粮草布防图!合着我爹当年拼死护的不是琉璃杯,是太子殿下的江山社稷。早知道该在碎月杯底刻萧承煜专用,省得三皇子总惦记。】

    【那家伙居然顺走我的白芙蓉簪!还说与本宫的昭月佩最配,分明是想把我头上的花全薅下来别在自己冠上,活像只开屏的孔雀精。】

    【最最重要的事:他说拿余生来赔时,耳尖红得比太液池的荷花还艳。原来玉面狐狸也会害羞,建议明日起改称红烧孔雀,既贴切又解气。】

    写完刚吹灭烛火,雕花木门吱呀推开条缝,萧承煜抱着卷《江南官窑志》踉跄跌进暖阁,发间还别着那朵偷来的白芙蓉:夜深露重,本宫来替你暖阁——

    暖阁就不必了,我拎起账本拍他手背,先把这三年压着的苏家家书抄十遍,省得你总装失忆。

    他忽然笑出声,指尖划过我账本上的红烧孔雀涂鸦:苏挽月,你可知晓,当年在浣衣局初见你时,你蹲在青石板上洗抹布,偏要把白芙蓉别在沾着皂角的头发上——

    所以殿下就故意让紫藤花勾住我袖子,害我摔碎杯子我挑眉。

    不,他忽然低头吻住我指尖,是怕你洗一辈子抹布,洗不掉这颗让本宫牵肠挂肚的朱砂痣。

    月光漫过雕花窗棂,碎月杯里盛着半杯桂花酿,倒映着两个挨得极近的影子。

    原来所有的算计与巧合,都是他在时光里埋下的伏笔——从十二岁的姜茶到二十五岁的琉璃杯,从金丝笼到鸳鸯巢,他终究让这只倔强的小雀儿,心甘情愿地衔来半颗真心,补全了碎月杯上的最后一道金缮。

    至于明日明日再逼他抄家书吧。

    此刻嘛……先揪住这只偷簪子的孔雀精,让他尝尝桂花酿的甜头——反正琉璃杯已经盛住了月光,而我的掌心,早已盛住了他的整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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