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麻辣冷吃兔0386 本章:第一章

    1.

    针尖刺破锦缎的瞬间,苏沉璧的指尖也渗出一滴殷红。她轻呼一声,忙将手指含入口中,铁锈味在舌尖漫开。

    小姐!丫鬟青柳急匆匆捧来绢帕,这嫁衣可是明日要穿的,可不敢沾了血!

    苏沉璧笑着摇头,将绣了一半的并蒂莲移开些:不妨事,正好添些喜气。窗外春光明媚,连穿过雕花窗棂的风都带着甜香。她垂眸看着嫁衣上金线绣成的云纹,心头涌起一阵悸动。

    明日,她就要成为祁晟的新娘。

    小姐脸红了。青柳抿嘴偷笑,将晾好的茉莉花茶递来,世子爷派人送来的茶叶,说是安神的。

    白瓷盏中浮着几朵嫩白茉莉,苏沉璧捧在掌心,热气氤氲间仿佛又看见那人如松如竹的身影。三个月前在御花园初遇,他执黑子,她执白,一局终了,满园海棠都谢了。

    相爷回府了!外头传来小厮的通报。

    苏沉璧忙放下茶盏,拎起裙摆往外迎。穿过回廊时,她瞥见庭院里已堆满了系着红绸的箱笼——那是祁家昨日送来的聘礼,整整一百二十八抬,惊动了半个京城。

    正厅里,父亲苏相国正在解官帽,见她进来,严肃的面容顿时柔和:璧儿怎么还没歇息明日大礼,有的累呢。

    女儿想再检查一遍礼仪单子。苏沉璧接过父亲的外袍,闻到淡淡的酒气,父亲又去赴宴了

    苏相国揉了揉太阳穴:靖远侯设宴,推脱不得。他忽然压低声音,璧儿,为父总觉得这婚事...

    父亲多虑了。苏沉璧将袍子交给下人,祁世子为人端方,女儿是真心...

    话音未落,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兵甲碰撞的铿锵声响。苏沉璧还未反应过来,大门已被轰然撞开。

    奉旨查抄相国府!所有人不得妄动!

    一队铁甲侍卫鱼贯而入,火把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苏沉璧下意识护在父亲身前,却被粗暴地推开。她踉跄着跌坐在石阶上,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按倒在地,官帽滚落尘埃。

    苏相国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为首的将领展开一卷黄绢,即刻收押,等候发落!

    荒谬!苏相国挣扎着抬头,我苏家世代忠良——

    一记刀柄重重击在老人背上,苏沉璧尖叫着扑上去:住手!我父亲是当朝宰相!你们怎敢——

    宰相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很快就不是了。

    苏沉璧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月光下,祁晟缓步走来,玄色锦袍上金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他腰间配着那把御赐的龙渊剑——三日前,他还用这柄剑为她削过梨。

    晟儿!靖远侯从兵卒中走出,证据都齐了

    回父亲,苏相国与北境往来的密函已在书房搜出。祁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还有通敌的银两账册。

    苏沉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祁晟!你明知那些是伪造的!上月你还说——

    我说什么祁晟忽然俯身,冰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说喜欢你他低笑一声,气息拂过她耳畔,苏小姐,从始至终,这都是个局。

    苏沉璧猛地扬手,却被他轻易扣住手腕。祁晟眼中闪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阴鸷:两年前宫宴相遇,三个月前下聘求亲,都是为了今日。

    火把噼啪作响,苏沉璧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带走!靖远侯一声令下,苏府上下哭喊声四起。母亲被拖出内室,发髻散乱;兄长苏湛怒吼着挣扎,被按在染血的青砖上。苏沉璧想冲过去,却被祁晟一把拽回。

    别急,他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嫁衣,你还差我一样东西。

    龙渊剑出鞘的寒光刺痛了苏沉璧的眼睛。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疯狂地撕扯身上的嫁衣:还给你!都还给你!

    锦缎撕裂声里,祁晟的剑尖已抵上她心口。

    你知道吗他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并蒂莲沾了血,才最好看。

    剧痛袭来时,苏沉璧恍惚看见自己绣的那朵并蒂莲在剑锋下绽放,红得刺目。她张了张嘴,却只涌出一口鲜血。耳边最后的声音,是青柳撕心裂肺的哭喊。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

    ......

    小姐!小姐醒醒!

    苏沉璧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中衣。眼前是青柳焦急的脸,手里捧着熟悉的藕荷色衣裙——这是她两年前最爱的颜色。

    宫宴要迟了,相爷催了三回了!青柳扶她坐起,小姐是不是梦魇了一直喊不要...

    苏沉璧死死抓住青柳的手腕:今日是何年何月

    永和十七年四月初八啊。青柳疑惑地摸她额头,小姐莫非病了

    永和十七年!苏沉璧跌跌撞撞扑到铜镜前——镜中人杏眼樱唇,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正是她十八岁时的模样。

    这是她与祁晟初遇的那天。

    指尖触到镜面,冰凉的真实。苏沉璧忽然低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上天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小姐青柳怯生生地递来帕子。

    苏沉璧擦干眼泪,眸中燃起幽暗的火:更衣,赴宴。

    这一次,她要让祁晟也尝尝穿心之痛。

    2.

    永和十七年,四月初八,宫宴。

    苏沉璧站在铜镜前,指尖缓缓抚过自己的眉眼。

    镜中的少女杏眸如水,唇若点朱,乌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清丽脱俗。这是她十八岁的模样,尚未经历满门抄斩的绝望,还未被那柄龙渊剑贯穿心脏。

    ——可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小姐,该出发了。青柳捧着藕荷色的罗裙站在门外,小心翼翼道,相爷催得急,说今日宫宴不能迟到。

    苏沉璧闭了闭眼,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恨意。

    前世今日,她就是在宫宴上遇见祁晟的。

    御花园的海棠树下,他执黑子,她执白子,一局终了,满园花落。那时的她,怎会想到那个清冷如玉的世子,日后会用同一双手,将苏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走吧。她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一次,她要亲手撕碎他的伪装。

    皇宫,御花园。

    丝竹声声,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亭中赏花。苏沉璧刻意避开了前世与祁晟相遇的海棠林,转而走向梅苑——那里偏僻安静,适合她理清思绪。

    然而刚转过回廊,一道黑影骤然从假山后袭来!

    苏沉璧瞳孔骤缩,本能地侧身避开,却见一柄寒光凛冽的短刀擦着她的衣袖划过,铮地钉入身后廊柱!

    什么人!她厉声喝道,同时迅速拔下头上的玉簪,尖锐的一端对准暗处。

    没有回应。

    夜色沉沉,只有风吹过梅枝的沙沙声。苏沉璧缓步后退,心跳如擂——前世宫宴上根本没有刺杀!难道她的重生,已经改变了某些事情

    就在此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梅树后走出。

    玄色锦袍,玉冠束发,腰间悬着那柄熟悉的龙渊剑。

    祁晟。

    他的脸色比记忆中苍白许多,右臂衣袖被鲜血浸透,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可他的眼神却让苏沉璧浑身发冷——那目光像是穿透了她的灵魂,带着某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苏小姐。他开口,嗓音低哑得不像话,你没事吧

    苏沉璧死死攥紧玉簪,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前世初见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棋艺精湛,而非这般突兀的关切。

    多谢世子相救。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恨意,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您受伤了

    祁晟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簪上,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沉璧浑身一僵。

    他的掌心冰凉,带着血腥气,指腹却在她腕间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真的回来了。他低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苏沉璧心头剧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

    不等她细想,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喊:有刺客!保护世子!

    祁晟眼神一凛,猛地将她拉到身后,龙渊剑出鞘的瞬间,三名黑衣人从暗处扑来!

    刀光剑影中,苏沉璧清晰看到祁晟的剑法——狠厉果决,招招致命,与前世杀她时如出一辙。

    可奇怪的是,他始终将她护在身后,甚至不惜用身体挡下一记偷袭!

    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祁晟闷哼一声,肩头鲜血汩汩涌出,可他手中的剑却更快,反手刺穿了那名刺客的喉咙!

    温热的血溅在苏沉璧脸上。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前世大婚之日,他亲手将剑刺入她心口的画面。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的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她

    没事了。祁晟转身,染血的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迹,眼神温柔得近乎哀伤,别怕。

    苏沉璧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世子伤势严重,还是尽快传太医吧。她冷冷道,臣女告退。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凌乱得几乎像是逃离。

    身后,祁晟的声音幽幽传来——

    苏沉璧。

    她僵住。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这一次……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别再相信我了。

    回府的马车上,苏沉璧终于崩溃地捂住脸。

    祁晟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前世还是说……他也重生了

    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记得前世,怎么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怎么敢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

    除非——

    除非他另有所图。

    小姐,您怎么了青柳担忧地递来帕子,可是宫宴上出了什么事

    苏沉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青柳,去查查靖远侯世子近日的行踪。她轻声道,特别是……他是否受过重伤,或者有过异常举动。

    丫鬟一愣:世子您怎么突然对他——

    别问。苏沉璧打断她,眸中寒光凛冽,记住,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青柳连忙点头。

    马车驶过长安街,夜色中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苏沉璧掀开车帘,望向远处靖远侯府的方向。

    祁晟,这一世……

    我要你血债血偿。

    3.

    三日后,苏府。

    青柳匆匆推门而入,袖中藏着一封密信。

    小姐,查到了。她压低声音,靖远侯世子三日前确实遇刺,但奇怪的是……

    说。苏沉璧指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

    刺客身上搜出了丞相府的令牌。

    笔尖啪地折断。

    丞相府

    苏沉璧眸色骤冷。前世构陷苏家的虽是祁晟,可背后主使确实是当朝丞相林崇。难道这一世,祁晟与林崇已经反目

    还有一事。青柳犹豫道,世子受伤后并未回府,而是……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

    是。据盯梢的小厮说,世子在坟前跪了一整夜,还……还烧了一件嫁衣。

    嫁衣。

    苏沉璧心脏猛地一缩。

    前世她死时,穿的就是那件未完成的嫁衣。

    ——祁晟去祭奠的人,是她。

    这一次……别再相信我了。

    那夜宫宴上,他嘶哑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苏沉璧攥紧断笔,木刺扎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记得。

    他真的记得前世!

    小姐!您的手——青柳惊呼。

    苏沉璧垂眸,看着血珠顺着手掌滴落,忽然低笑起来。

    好啊,真好。

    这一世的祁晟带着记忆重生,却还敢出现在她面前,是觉得她还会像前世那样愚蠢地爱上他吗

    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备马车。她冷冷起身,去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西苑。

    祁晟正在换药。

    烛光下,他赤着上身,肩头包扎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太医刚走,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世子,苏小姐求见。侍卫在门外禀报。

    祁晟的手微微一颤,金疮药撒了一地。

    ……请她进来。

    门开了。

    苏沉璧一袭月白裙裾踏入室内,目光扫过他肩上的伤,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世子伤势如何

    祁晟沉默地系好衣带,声音平静:皮肉伤,不碍事。

    是么她缓步走近,忽然伸手按在他的伤口上!

    呃——祁晟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却一动不动。

    鲜血从指缝间渗出,苏沉璧凝视着他苍白的脸,轻声道:疼吗

    祁晟抬眼看她,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苦笑: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苏沉璧的怒火!

    你凭什么提当年她猛地揪住他的衣领,祁晟,既然重活一世,你该做的是滚得远远的,而不是——

    而不是再次接近你祁晟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可如果我说,这一世我是来赎罪的呢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疤痕——那是前世被他亲手割开的伤口。

    苏沉璧浑身发抖,猛地抽回手:赎罪你以为我会信

    你不必信。祁晟咳嗽两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只需知道,从今日起,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包括林崇

    尤其是林崇。

    月光从窗棂洒入,映得他眉眼如画。恍惚间,苏沉璧仿佛又看到前世那个在海棠树下对她微笑的少年。

    可下一秒,祁晟的话将她拉回现实:三日后林崇会在醉仙楼密会北境使者,那是他通敌的证据。

    苏沉璧眯起眼: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祁晟没有回答。

    他取出一枚黑玉棋子放在案几上——正是前世宫宴对弈时,他让她三子的那一枚。

    赌一局如何他轻声道,若你能在三日后的诗会上赢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关于……我们为什么会重生。

    当夜,苏府书房。

    苏沉璧对着铜镜,缓缓解开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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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心口处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前世龙渊剑留下的痕迹。奇怪的是,重生后这道疤并未消失,反而在遇到祁晟后隐隐作痛。

    指尖抚过疤痕,她忽然想起祁晟肩上的伤。

    位置分毫不差。

    就好像……他们是被同一柄剑贯穿的。

    小姐。青柳在门外轻唤,大公子来了。

    苏沉璧匆忙拢好衣襟。兄长苏湛是御林军统领,素来敏锐,绝不能让他发现异常。

    璧儿,听说你今日去了靖远侯府苏湛大步踏入,眉宇间满是忧虑,你与祁晟……

    偶遇罢了。她垂下眼睫,兄长多虑了。

    苏湛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叹道:祁晟此人心机深沉,近日更与林崇势同水火。你可知三日前那场刺杀,刺客其实是——

    是林崇派的。苏沉璧打断他,我知道。

    苏湛愕然。

    兄长,她抬起眼,眸中寒光凛冽,帮我查一件事。

    何事

    祁晟的生母……是否还活着。

    4.

    三日后,醉仙楼。

    苏沉璧立在窗前,指尖死死掐着窗棂。

    楼下,北境使者的马车刚刚离去,而林崇正站在廊下,将一封密信递给心腹。

    ——果然如祁晟所言。

    她胸口剧烈起伏,前世种种在眼前闪回:刑场上父亲的头颅,母亲悬梁的白绫,兄长被乱箭射穿的尸体……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就在她眼前。

    看够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苏沉璧猛地回头,祁晟不知何时已站在阴影处,一袭玄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腰间那枚白玉佩泛着冷光——那是前世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你跟踪我她冷声道。

    祁晟缓步走近,在距她三步远时停下:林崇认得我的脸。他递来一个瓷瓶,这是化骨散,沾唇即死。

    苏沉璧没有接。

    月光透过窗纱,映得他眉眼如淬寒冰。这样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他的伤还没好。

    为什么帮我她盯着他的眼睛,怕我杀不了林崇,坏你的计划

    祁晟眸色一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嗤——

    布料撕裂声响起,苏沉璧瞳孔骤缩——他心口处,赫然是一道狰狞的剑伤,与她前世所受的一模一样!

    因为这一剑,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我欠你的。

    掌心下的肌肤滚烫,那道伤疤微微凸起,像一条蛰伏的毒蛇。苏沉璧指尖发颤,恍惚间又感受到龙渊剑刺入心脏的剧痛……

    啪!

    她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祁晟偏着头,唇角渗出血丝,却低笑起来:消气了吗

    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苏沉璧揪住他的衣领,祁晟,我要你亲眼看着林崇死,然后——

    然后你亲手杀我。他接过话,眼神温柔得可怕,我知道。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林崇的心腹倒地抽搐,口吐黑血——那封密信被动了手脚!

    化骨散……苏沉璧猛地看向祁晟,你早就下毒了

    祁晟抚上她方才打他的那半边脸,指腹沾了血,在她唇上重重一抹:诗会要开始了,苏小姐。

    那血的味道腥甜如铁,苏沉璧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发冷——

    这不是普通的血。

    是心头血。

    靖远侯府诗会。

    满座宾客中,祁晟执黑子,苏沉璧执白子。

    棋局过半,黑子攻势凌厉,白子却始终避其锋芒。众人看得入迷,唯有对弈的二人知道,这根本不是棋局——

    是杀局。

    苏小姐棋艺精进了。祁晟落下一子,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手背,这招断魂,像极了我的风格。

    苏沉璧捏着棋子的手一紧。

    断魂是她前世死前最后一步棋,当时祁晟就站在她身后,亲手教她这一招……

    世子谬赞。她冷笑一声,白子啪地截断黑子退路,这招剜心,才是您的真传。

    祁晟脸色骤白。

    棋盘上,白子如利刃直插黑子心腹,正是前世他教她用来对付政敌的杀招。

    咳咳……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染上点点猩红。

    晟儿!靖远侯大惊。

    祁晟摆摆手,将一枚黑子按在棋盘天元:我认输。

    满座哗然。

    苏沉璧盯着那枚棋子——正是三日前他给她的那一颗。

    愿赌服输。祁晟擦去唇边血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今夜子时,乱葬岗见。

    子夜,乱葬岗。

    阴风阵阵,苏沉璧提着灯笼,在一座无字碑前找到了祁晟。

    他跪在坟前,正在烧纸钱。火光照亮他苍白的脸,也照亮墓碑上那个模糊的苏字。

    这是你的衣冠冢。他头也不回,前世你死后,我偷了你的嫁衣埋在这里。

    苏沉璧胸口一阵刺痛。

    她认得这个地方——前世行刑前,祁晟曾独自来过乱葬岗。当时她以为他是来选埋尸之地的,却不想……

    为什么重生她冷声问。

    祁晟终于转身,火光映得他眸色猩红:因为这不是第一次。

    他解开衣领,露出心口七道疤痕——每一道都精准地重叠在一起!

    我重生了七次。他笑得惨淡,前六次,无论我怎么改变,你都会死在我面前。

    苏沉璧如遭雷击。

    第一次我逃婚,你被林崇的人凌辱致死;第二次我带你私奔,你在途中染疫病而亡;第三次……祁晟声音哽咽,第三次我亲手杀了林崇,你却在我怀里自尽……

    夜枭凄厉的啼叫声中,苏沉璧踉跄后退。

    她忽然明白心口的疤为何会疼——那是前六世死亡留下的印记!

    这一世呢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你又想怎么让我死

    祁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黑一白,像极了他们方才对弈的棋子。

    黑色是剧毒,服之必死;白色是解药,能解林崇下的慢性毒。他将药丸放在墓碑上,你选一个。

    什么意思

    如果你选白色,他轻声道,我就替你杀了林崇,然后自尽谢罪。

    如果选黑色

    祁晟笑了:那我陪你一起死。

    夜风骤起,纸灰漫天。

    苏沉璧看着那两粒药丸,忽然想起前世死前,祁晟落在她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世,别再遇见我了。

    5.

    子时过半,乱葬岗的雾气愈发浓重。

    苏沉璧盯着墓碑前的两粒药丸,指尖悬在空中,迟迟未动。

    祁晟跪在坟前,肩头的伤又渗出血来,将玄色衣袍染得愈发暗沉。他安静地等待着,仿佛她选择的不是他的生死,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苏沉璧冷笑一声,突然抬手将两粒药丸全部扫入掌心,我偏要你活着受罪。

    祁晟瞳孔微缩。

    白色解药我收下。她当着他的面将黑色药丸碾碎在墓碑上,至于你的命——

    粉末随风飘散,落在祁晟染血的衣襟上,像一场小小的雪。

    等我查清七世真相,再取不迟。

    祁晟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你还是这么……心软。

    话音未落,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苏沉璧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止住。借着灯笼微光,她看清那血里竟混着细小的冰碴——这是寒毒发作的征兆。

    前世她曾在靖远侯府的密卷中见过相关记载:寒毒需以心头血为引,每日子时发作,痛如凌迟。

    你给自己下毒她难以置信。

    祁晟用袖子擦去唇边血迹,轻描淡写道:比起你受过的苦,这算什么。

    夜风卷着纸灰打着旋儿,苏沉璧忽然发现坟堆旁还立着六块小碑,每块碑上都刻着日期——那是她前六世死亡的日期!

    最近的一块碑上,赫然刻着永和十九年三月初七,旁边一行小字:

    卿死我怀,剑穿双心。

    苏沉璧呼吸一滞。

    那正是前世她死亡的日期!而剑穿双心……

    她猛地扯开祁晟的衣领。借着月光,心口那道疤痕的纹路清晰可见——确实是龙渊剑从背后贯穿的痕迹!

    你……

    那一剑,本就是冲我来的。祁晟握住她的手腕,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只是……替我挡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大婚之日,龙渊剑寒光乍现时,她确实看到祁晟身后有黑影闪过。当时她以为……

    不可能!苏沉璧踉跄后退,明明是你亲手——

    是我亲手抱住了你。祁晟眼中泛起血色,剑锋穿过你的心脏,又刺穿我的。

    他忽然解开腰带,露出后心处一模一样的疤痕。

    这七世轮回,是我们共同的诅咒。

    三更天,苏沉璧回到闺房,袖中藏着那粒白色解药。

    烛火摇曳,她对着铜镜缓缓拉开衣襟。

    心口处,七道疤痕重叠在一起,最上方一道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那是林崇下的慢性毒在发作。

    白色药丸在掌心滚动,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苏沉璧忽然意识到,这解药的味道……

    和祁晟咳出的血一模一样。

    小姐!青柳慌张地推门而入,大公子查到了!祁世子生母确实还活着,但被关在丞相府的密室里,已经……已经疯了。

    苏沉璧指尖一颤,药丸滚落在地。

    据说那妇人每日哭喊着晟儿别回来,还、还总念叨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青柳吞吞吐吐:好像是……沉璧。

    脑中轰的一声,苏沉璧扶住妆台才没跌倒。

    前世她从未听说过祁晟生母的事,只知靖远侯夫人早逝。若那妇人真认得她名字……

    备马。她抓起药丸塞进瓷瓶,去丞相府。

    丞相府西侧,地牢入口。

    苏沉璧贴着墙壁潜行,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嘴!

    别动。祁晟的气息拂过耳畔,林崇在下面。

    她挣开他的手,压低声音:你跟踪我

    我跟踪的是他。祁晟指向地牢深处,每月十五,他都会来折磨我娘。

    顺着他的目光,苏沉璧看到一间石室。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被铁链锁着,正疯狂地用头撞墙,鲜血顺着额头流了满脸,嘴里不停喊着:晟儿快跑!沉璧快跑!

    苏沉璧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那妇人竟和她前世死去的娘亲有七分相似!

    明白了吗祁晟声音哑得不成调,林崇用我娘要挟我杀你,是因为……

    因为她是我姨母。

    这个认知如闪电劈进脑海。苏沉璧终于想起,幼时母亲曾提过有个双胞胎姐姐嫁入侯府,后来难产而亡……

    原来根本没死!

    石室内,林崇正将一碗药强行灌进妇人口中:喝吧,喝完就能见到你儿子和侄女了。

    不——妇人突然尖叫,别杀沉璧!别杀我的孩子!

    林崇大笑:由不得你!当年若不是你偷听我与北境的密谈,何至于此

    苏沉璧与祁晟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原来苏家灭门的真相竟是……

    谁在那里!林崇突然转头。

    祁晟一把将苏沉璧推到暗处,自己则迎着林崇的视线走出去:丞相好雅兴。

    世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林崇眯起眼,手中已多了一把淬毒的匕首。

    祁晟轻笑:来取您的命。

    寒光闪过!

    苏沉璧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刺入祁晟腹部,而他却趁机将一枚黑玉棋子塞进林崇袖中——正是诗会上认输的那枚!

    你……林崇突然脸色大变,掐住自己喉咙,棋、棋子有毒!

    祁晟捂着流血的腹部,笑得残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林崇倒地抽搐时,苏沉璧冲出来扶住祁晟:你疯了这毒无解!

    我知道。祁晟咳着血,将一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去救我娘……还有,白色解药记得吃。

    他的血越流越多,在地上汇成一片小小的湖泊。苏沉璧这才发现,他腹部的伤口位置——

    竟与她前世被刺穿的心脏一模一样。

    6.

    丞相府地牢,血腥气弥漫。

    苏沉璧颤抖着按住祁晟腹部的伤口,温热的血不断从指缝涌出,将她的袖口浸得猩红。

    钥匙……祁晟气息微弱,却固执地将那把青铜钥匙往她手里塞,救我娘……快……

    石室内,锁链哗啦作响,那疯妇人突然安静下来,直勾勾盯着苏沉璧:璧儿

    这一声呼唤如利箭穿心。苏沉璧终于确信——这确实是母亲的孪生姐姐,她的亲姨母,靖远侯府真正的女主人!

    姨母别怕,我这就——

    话音未落,地牢上方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丞相遇刺!封锁全府!

    祁晟猛地推开她:走……暗道……

    他染血的手指在墙上某处一按,一道暗门无声滑开。苏沉璧想去扶他,却被他厉声喝止:带着我娘走!你体内的毒……只剩三日了……

    三日

    苏沉璧这才想起那粒白色解药——她根本没吃!

    你呢她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祁晟低笑一声,突然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血腥气,粗暴又绝望。苏沉璧尝到他舌尖的药味——是解药!他竟然用这种方式逼她咽下!

    记住……分离时他唇色惨白,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回头。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苏沉璧听到兵刃入肉的闷响,以及祁晟压抑的闷哼。

    密道曲折幽深,疯姨母却走得异常熟练。

    姨母认得路苏沉璧搀着她急行。

    妇人突然诡秘一笑:这密道……本就是我挖的。她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为了见妹妹……和你。

    拐角处,姨母猛地拽住苏沉璧:璧儿,你心口的疤……还疼吗

    苏沉璧浑身一僵:您怎么知道……

    因为那七剑……姨母颤抖的手抚上她心口,有一剑是我刺的。

    黑暗中,苏沉璧如坠冰窟。

    第一世,林崇逼我亲手杀你……姨母的眼泪混着血污滑落,他说只要杀你七次,就能破祁晟的命格……

    远处传来轰隆声,密道开始坍塌!

    姨母突然将苏沉璧推向光亮处:跑!去乱葬岗找第七块碑!

    不!姨母——

    一块巨石砸下,隔断了她的呼喊。苏沉璧最后看到的,是姨母解脱般的微笑。

    乱葬岗,黎明时分。

    苏沉璧跪在坟茔间,十指鲜血淋漓——她已经挖开了六座无字碑,每座碑下都埋着一件遗物:

    第一世的绣鞋、第二世的玉簪、第三世的血书……

    直到第七座碑被挖开,露出一个玄铁匣子。

    匣中静静躺着一封婚书,上面赫然是她与祁晟的名字,而日期——

    是三十年前!

    这不可能……苏沉璧双手发抖,三十年前我还没出生……

    但你忘了一件事。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沉璧猛地回头,祁晟倚在一棵枯树下,腹部的伤口牢牢包扎着,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轮回会重置时间线。他咳嗽着走近,第一世……我们本是夫妻。

    晨光穿透云层,照在那纸婚书上。苏沉璧突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第一世,她是他的世子妃,因撞破林崇通敌而被灭口;

    第二世,他为救她放弃爵位,两人却被乱箭射死在私奔途中;

    第三世……

    最痛的记忆最后浮现——

    第六世,大婚当日,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剑,而他在她断气后,用同一把剑贯穿了自己的心脏。

    现在明白了吗祁晟跪在她面前,指尖轻触她心口的疤,这七道伤痕,是我们每一次相爱又相杀的证明。

    苏沉璧喉间涌上腥甜,突然吐出一口黑血——解药根本无效!

    怎么会……祁晟脸色骤变,我明明……

    你明明喂我吃了解药。苏沉璧惨笑,可你忘了,林崇给我下的……是同命劫。

    同命劫,双生毒。

    一人服解药,另一人必死。

    祁晟如遭雷击,突然撕开自己的衣襟——心口处,七道疤痕正泛出诡异的青紫色!

    原来如此……他低笑起来,笑声悲凉,这一世……我们还是要死一个。

    远处传来追兵的马蹄声。

    祁晟突然拔剑划破手掌,将血滴在婚书上:苏沉璧,你敢不敢赌最后一次

    赌什么

    赌我们的第八世。

    血珠在纸上洇开,竟渐渐形成一道符咒。苏沉璧认出这是禁术血契——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换一次逆转轮回的机会。

    不!她想去抢婚书,你会永世不得超生!

    祁晟却已经念完咒语。

    火光自婚书燃起,瞬间吞噬了整座乱葬岗。在烈焰中,苏沉璧看到他最后的口型:

    忘了我。

    7.

    火焰吞噬一切的瞬间,苏沉璧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仿佛坠入无尽深渊,耳边回荡着祁晟最后那句忘了我。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刺入脑海——七世轮回,七次死亡,每一次都是他亲手送她上路,又每一次都在她死后殉情。

    ——原来所谓的背叛,从来都是他设下的局。

    祁晟!她在虚空中嘶喊,却只听到自己的回声。

    突然,一股大力将她拽出黑暗!

    永和十七年,四月初八,宫宴。

    苏沉璧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御花园的海棠树下,手中执着一枚白子。

    ——她回到了初遇祁晟的那一天。

    远处,玄衣玉冠的青年正朝这边走来,腰间龙渊剑穗随风轻扬。一切如记忆中的场景重现,唯有她掌心多了一道血痕——那是祁晟的血契印记。

    姑娘棋艺精湛。祁晟在她面前站定,声音清冷如玉,不知可否赐教一局

    苏沉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还没有后来的阴郁与绝望,干净得像初春的雪。可她知道,眼前的人根本不记得她——血契成功了,祁晟用魂飞魄散换她重活一世,自己却堕入永恒的虚无。

    世子谬赞。她强忍哽咽,落下一子,这局棋,我赌命。

    祁晟执棋的手微微一顿。

    三日后,靖远侯府。

    苏沉璧将一叠密信摊在案几上,这些都是她凭借前世记忆提前搜集的罪证——林崇通敌的铁证。

    小姐真要这么做青柳忧心忡忡,若计划有变……

    不会变。苏沉璧抚过腕间血痕,这一世,我要他活着恨我。

    她太了解祁晟了。若他知晓真相,定会再次以命换命。唯有让他恨她入骨,才能断了他殉情的念头。

    暮色四合时,祁晟如约而至。

    苏小姐邀我来,就为看这些他扫了眼密信,神色淡漠。

    苏沉璧端起毒茶,唇角勾起冷笑:不,是请世子看场好戏。

    她击掌三下,侍卫立刻押上一人——正是林崇!

    丞相大人昨夜试图烧毁北境密函,被当场抓获。她缓步走近,簪尖抵住林崇咽喉,世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祁晟眸色骤冷:你究竟想做什么

    报仇啊。苏沉璧轻笑一声,突然将毒茶灌入林崇口中!

    呃啊——林崇倒地抽搐,七窍流血,却死死瞪着祁晟,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

    知道什么祁晟剑已出鞘,直指苏沉璧心口,你从何处知晓这些机密

    苏沉璧迎着剑锋上前一步:知道你是前朝皇子知道你娘被囚禁还是知道……

    她突然抓住剑刃狠狠往自己心口一送!

    这一剑,本该在两年后由你亲手刺入。

    鲜血顺着龙渊剑滴落,祁晟如遭雷击,持剑的手剧烈颤抖:你……

    很熟悉对吗苏沉璧又往前一步,剑刃穿透后背,就像你梦中反复出现的那样。

    祁晟脸色煞白,突然捂住心口单膝跪地——那里明明没有伤口,却开始渗出血迹!

    同命劫发作了苏沉璧残忍地笑了,真可惜,毒是我下的。

    深夜,刑部大牢。

    祁晟被铁链锁在刑架上,白衣染血。对面,苏沉璧正慢条斯理地擦拭染血的簪子。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你我素不相识……

    因为这是第八世。苏沉璧将一枚黑玉棋子放在他染血的掌心,前七世,你杀我六次,殉情七次。

    祁晟瞳孔紧缩。

    最可笑的是第六世。她俯身在他耳边轻语,你为了不让我痛苦,特意在合卺酒里加了迷药,才敢用龙渊剑穿心……

    住口!祁晟突然剧烈挣扎,铁链哗啦作响,不可能……

    苏沉璧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七道疤痕:现在信了吗

    月光透过铁窗,照在那些狰狞的伤疤上。祁晟如遭雷击,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火海中,他跪在婚书前割腕画咒,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启动血契……

    想起来了苏沉璧冷笑,可惜太迟了。

    她突然拔出发簪刺入自己心口!

    你做什么!祁晟嘶吼着挣脱铁链,却只来得及接住她瘫软的身子。

    同命劫……要两个人都吃解药才行……苏沉璧咳着血,将一粒白色药丸塞进他口中,而你……从来不肯吃……

    祁晟这才发现,她心口的伤避开了要害——这一剑根本杀不死她,却能通过同命劫的联结让他痛不欲生!

    为什么……他红着眼眶质问。

    苏沉璧染血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因为只有你恨我……才不会殉情……

    话音未落,大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不好!林崇余党劫狱!

    祁晟抱起苏沉璧想逃,却被破门而入的刺客团团围住。乱箭齐发时,他本能地转身将她护在身下——

    三支毒箭穿透后背,鲜血顺着箭杆滴在她脸上。

    你看……苏沉璧泪如雨下,即便失去记忆……你还是会……保护我……

    祁晟呕出一口黑血,恍惚间又看到那片火海。

    原来血契从未成功。

    所谓第八世,不过是她为他编织的一场梦——一场让他活着恨她的梦。

    8.

    刑部大牢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苏沉璧抱着祁晟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他后背的三支毒箭随着呼吸微弱地颤动。箭头上淬的是断魂散,前世林崇就是用这种毒杀了她兄长。

    撑住……她撕下衣袖死死按住他不断涌血的伤口,我带你去找太医……

    祁晟却抓住她的手腕,指尖摩挲着那道血契印记,忽然低笑起来:没有……第八世……对不对

    苏沉璧浑身一僵。

    这血契……他咳出一口黑血,是假的。

    地牢的火把噼啪作响,映得他眸中光影明灭。苏沉璧这才发现,他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片燃烧的婚书——他看到了真相。

    你早就想起来了她声音发抖。

    祁晟艰难地抬手,抚过她心口的七道疤痕:从你……露出这些伤……就开始做梦……

    那些根本不是梦,而是被血契封印的真实记忆。

    苏沉璧咬破舌尖才忍住哽咽。她精心设计的骗局,原来从一开始就被他看穿。这个傻子明明知道她在演戏,却还是配合她演完了这场恨我才能活的荒唐戏码。

    为什么……她指甲掐进他肩头的伤口,为什么不拆穿

    祁晟因剧痛而绷紧身体,却将她搂得更紧: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想让我活……

    地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追兵越来越近。祁晟突然抓住那三支箭猛地拔出!鲜血喷涌而出的瞬间,他咬破手指在她眉心画下一道血符——

    你要干什么!苏沉璧惊恐地想阻止。

    真正的……血契。他气息越来越弱,以我残魂……换你……逆天改命……

    符咒完成的刹那,整个地牢剧烈震动!苏沉璧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抽离她的记忆——关于祁晟的,关于七世轮回的,关于所有痛苦的……

    不!她死死抱住他,我不要忘记!

    祁晟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他最后看了一眼她泪流满面的脸,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这次……换我来找你。

    永和十七年,四月初八,宫宴。

    苏沉璧站在海棠树下,莫名觉得心口发疼。

    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清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到一位玄衣玉冠的公子,腰间悬着柄古朴长剑。

    奇怪的是,明明素未谋面,她却瞬间红了眼眶。

    我们……认识吗

    青年一怔,随即轻笑:或许前世见过。

    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一片沾在他肩头。苏沉璧鬼使神差地伸手拂去,指尖碰到他衣料的瞬间,突然头痛欲裂——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七世轮回。

    血契禁术。

    还有地牢里,他散魂前最后的微笑。

    祁……晟她颤抖着唤出这个名字。

    青年瞳孔骤缩,手中折扇啪地落地。

    靖远侯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墙画像——全是苏沉璧。

    血契成功后,我本该魂飞魄散。祁晟将一杯热茶递给她,但你的记忆……成了锚点。

    茶水温热,苏沉璧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所谓第八世为何失败——血契需要双向遗忘,而她潜意识里根本舍不得忘记他。

    所以现在是……

    第九世。祁晟解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八道重叠的疤痕,每一道,都是一次轮回。

    最上方那道还渗着血珠,显然是新添的。苏沉璧突然想起地牢里他拔箭的画面,胃部一阵绞痛:你用了禁术

    不全是。他望向密室内供奉的牌位——那是他娘亲的灵位,我娘用最后的灵力保住了我一缕残魂。

    苏沉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僵住——灵位旁放着一个锦盒,盒中整齐排列着七个锦囊,每个锦囊上都绣着日期……

    是她前七世死亡的日期。

    这是……

    你的头发。祁晟声音轻得像叹息,每一世……我都留了一缕。

    最旧的锦囊已经泛黄,最新的那个还带着血迹。苏沉璧打开最近的一个,里面除了青丝,还有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正是前世她死时落在嫁衣上的那朵。

    胸口突然疼得喘不过气,苏沉璧踉跄着扶住桌沿。祁晟立刻来扶,却被她反手扣住手腕:这次……你究竟想做什么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祁晟凝视着她,眸中情绪翻涌:结束轮回。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正是前世刺穿她心脏的那把:七世轮回皆因我而起……唯有我真正死去,诅咒才能破除。

    苏沉璧看着那把熟悉的凶器,突然明白了他的计划。

    你要我……亲手杀你

    这是唯一的方法。祁晟将匕首塞进她手中,引导她对准自己心口,刺在这里……就能斩断因果。

    刀尖已经刺破衣料,苏沉璧却猛地抽回手!

    一定有别的办法!

    祁晟苦笑:试过了……前八世试过所有方法……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是地牢里的箭毒未清。苏沉璧慌忙去扶,却被他推开。

    没时间了。他擦去唇边血迹,林崇余党正在集结,他们若发现我没死……

    话音未落,密室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祁晟!滚出来受死!

    是林崇义子的声音。

    祁晟迅速将苏沉璧推到暗门处:走!

    不!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要死一起死!

    这是七世以来,她第一次说这句话。

    祁晟浑身一震,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好。

    9.

    靖远侯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苏沉璧被祁晟护在身后,龙渊剑在夜色中划出凛冽寒光。箭矢如雨,他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串血珠,脚步却越来越沉。

    去密室……他将一把钥匙塞进她染血的掌心,柜底有……破局之法……

    苏沉璧攥住他冰凉的手指:一起走!

    祁晟回头看她,忽然笑了。这个笑容干净明亮,像极了第一世海棠树下执棋的少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回头。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她推入密道,自己却转身迎向追兵!

    祁晟——!

    暗门在眼前关闭的刹那,苏沉璧看到他心口绽开一朵血花——是淬了同命劫的毒箭。

    密室内,血顺着袖口滴落。

    苏沉璧砸开锁住的柜子,里面只有一册婚书和七盏长明灯。最旧的那盏灯芯已灭,最新一盏却燃得正旺——灯油竟是鲜红的,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颤抖着翻开婚书,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一个惊世秘密:

    永和元年,靖远侯夫人诞下双生子。长子祁晟为前朝遗孤,次子祁珏才是真正的侯府血脉。丞相林崇为控制兵权,将祁珏秘密培养成死士,而祁晟……

    墨迹在这里模糊了大片,唯有最后一行小字清晰可见:

    七世轮回咒,需以挚爱心头血为引,方可破解。

    啪嗒,一滴泪晕开了字迹。

    苏沉璧终于明白——

    这根本不是意外轮回,而是一场持续七世的献祭!林崇用邪术将祁晟困在时间牢笼里,每一世都逼他亲手杀死所爱之人,只为炼化同命劫剧毒来控制皇室!

    而祁晟……从头到尾都在试图破局。

    第一世他选择自尽,第二世带她私奔,第三世提前弑君……直到第六世发现唯有她死在他手上,轮回才能继续。

    所以他一次次举起屠刀,又一次次在轮回尽头殉情。

    灯盏突然剧烈摇晃!最新那盏长明灯的火焰变成了诡异的青色——这意味着祁晟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苏沉璧抓起婚书冲向暗门,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人——

    是祁珏。

    这个与祁晟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手中握着仍在滴血的龙渊剑。

    嫂子何必着急他轻笑,兄长让我给您带句话。

    剑尖挑起一盏油灯,火光照亮他阴鸷的眉眼:他说……

    油灯突然砸向地面!

    这次换他等您。

    火海中的幻象纷至沓来。

    苏沉璧在灼热的气浪中看到了所有真相——

    第一世大婚夜,祁晟发现喜酒有毒,打翻酒杯却害她中了暗箭;

    第三世私奔途中,他察觉追兵埋伏,故意说狠话赶她走,她却调转马车回来救他;

    第六世刑场上,他被迫斩下她父亲的头颅,只为换她一杯无痛的毒酒……

    每一世,他都用最残忍的方式爱她。

    火焰吞没衣角的瞬间,苏沉璧突然笑了。

    她终于知道如何破解这个死局。

    乱葬岗,新坟前。

    祁珏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苏沉璧,龙渊剑锵地出鞘:你竟没死

    死了。苏沉璧平静地摊开手掌,七盏长明灯的灯油在她掌心汇成血色符文,来赴约。

    狂风骤起,无数灰烬从坟茔间升起,在空中凝聚成祁晟模糊的身影。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走……

    苏沉璧却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正是那把曾刺穿她心脏的凶器,狠狠扎进自己心口!

    苏沉璧!祁晟的魂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鲜血喷涌而出,与掌心血符交融,化作漫天血雨洒在坟茔间。祁珏突然惨叫起来——他身上的同命劫毒素开始反噬!

    你……他惊恐地后退,你竟然用七世心头血解咒!

    苏沉璧跪在坟前,任由生命随着鲜血流逝:不是说……要等我吗

    血雨越下越大,祁晟的魂魄逐渐凝实。他跪在她面前,颤抖的手想触碰她心口的伤,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禁术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他重获新生,她却要魂飞魄散。

    这次……真的结束了。苏沉璧抬手想摸他的脸,指尖却开始化作光点,你看……我终于学会……先走一步……

    祁晟疯狂地结印念咒,试图用禁术留住她最后一缕魂魄,却被她摇头制止。

    够了……她看向天边泛起的曙光,七世够长了……

    在完全消散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爱了她七世的男人,轻声念出第一世合卺酒时的誓言:

    生不同衾,死不同穴,魂归来兮,永世不见。

    永和十七年,冬。

    靖远侯世子祁晟站在重修好的苏府门前,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盒中是七盏熄灭的长明灯,和一把青丝。

    远处有孩童在唱不知名的歌谣:

    七世劫,烬相逢,海棠落尽……

    风起,一片枯叶飘落在锦盒上。

    他低头轻笑,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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