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lllllllll啊 本章:第一章

    在楚离与小妾白莲浓情蜜意时,我跪在祠堂咳出第一口血。

    十年闲王妃,我替他煎药试毒,帮助他在朝堂站稳根基,连他纳妾都亲手递过合卺酒。

    成亲时向我许诺:白首不离。

    现在抱着那个少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莲要走我的正妻发簪,他说莲儿年轻,戴着好看。

    我被砸中额头,血色蔓延;只因白莲说害怕,他皱眉瞥我擦干净,别吓着莲儿。

    我咽下喉咙的血。

    这闲王妃我不要当了。

    这次,我终于找到了机会。

    1

    娘娘,王爷的马车到了!婢女画意声音传来时,我正在绣帕子。

    前几天看着王爷手帕已经些许旧了,正好趁这两日清闲,绣个新的。

    今日是清明,王爷照例去祭奠故友,想来早该回来了,怎么晚了

    姐姐,哎呦,你还有心情绣,快去看看吧,王爷带回来个狐媚子!

    柳侧妃风风火火地把我拉到府门口,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见一位身穿粗布粉衣的女子,风华无双,鲜妍活泼,像只蝴蝶,轻轻扑进他的怀中。

    我怔怔地看着,有多少年了呢王爷像现在这么笑。

    我站在阴影处,看着这一对璧人,倒是般配。

    阿默,你看这凤尾钗戴我头上可好看

    白莲斜倚在楚离怀中,指尖把玩着我鬓边拆下的金钗——那是太后亲赐的正妃礼制。

    我尚未开口,楚离已轻笑:阿莲年轻,戴红的鲜活。

    他亲手将钗子插进她发间,像一把刀捅进我脊梁。

    阿默阿莲

    楚离,字默之。

    都叫上字了,这短短一天,两个人倒是打得火热。

    我轻咳一声,想提醒他们这是在正厅。

    白莲斜飘过一眼,突然害怕一抖。

    姐姐,不要凶我,人家害怕,我是瞧这簪子好看,想拿来看看,没有想要鸠占鹊巢,抢夺姐姐的东西,姐姐可千万不要记恨我。

    说完就一头钻进楚离怀中,小鸟依人样,倒真像我做了什么。

    他急忙轻拍安慰。

    王妃,容人之量不可小,阿莲只是想瞧瞧,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当了这些年娘娘,心比天高了不成他语气不悦,转头冷冷道。

    我……我说话了吗真是好大一口帽子。

    原来……还记得我是你的王妃呢。

    不想再看这对,实在有碍观瞻,我起身就走。

    他看我走了,起身想追过来,但下一秒被美人绊住了脚,又陷入了温柔乡。

    我走在廊下,想起十年前,那个凤尾钗,是大婚时楚离亲手给我戴上的。

    他说:正妃之仪,当配凤鸣九天。

    回到屋里,柳侧妃正在候着我,姐姐可见识到那朵娇花了

    我一瞧见就觉得这不是个省油灯。

    娇花倒是贴切。

    你可不知道,刚才王管家往她屋里摆了十几个大箱子,金簪银钗,玛瑙珠宝,还有宫里的东西,啧啧啧,我们姐妹可是没有这福气。

    王爷许久不来我屋里,也不关心物件是否够用,更别提送东西了。

    第二天,楚离想要宴请百家聚会,以示白莲深得恩宠。

    但她毕竟只是妾,不合礼制。

    最后还是只在府里办了家宴,以示迎接。

    府里众多姐妹都没有这样的礼制,她白莲倒是好能耐。

    在十年沉寂的王府掀起这般波澜,还坐在了正厅,和我一桌用膳。

    我照常想坐下,被他用眼神制止。

    呦,不好,忘了他身边现在是白莲的。

    我淡然起身,在对面坐下。

    等着楚氏到了,我们起身行礼。

    这位太妃娘娘,平日礼佛,不理府中事。

    今日楚离竟然还把小妾带到席上,让她露面,真是煞费苦心啊。

    我和白莲一齐向楚氏敬茶,一个锐物戳进我递茶的手背,血珠滚落。

    白莲呀了一声:王爷快看,姐姐连盏茶都端不稳呢!

    楚离的帕子扔向我的血手,却是替她擦去指尖茶渍:仔细烫着。

    沈氏,连个茶碗都端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占着正妃之位!

    萧氏将茶盏砸向我额角,血混着茶水漫进眼底。幸好天暖了,茶水尚不是很烫。

    一声娇叫,呀了一声往楚离怀里缩,他皱眉瞥我:擦干净,别吓着阿莲。

    我攥紧浸血的帕子,想到先前谷中传来的信,还没来得及查看,一会不要忘了。

    太妃娘娘息怒,王妃姐姐为王府操劳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娇花又发力了。

    我回过神,看她又要显什么神通。

    姐姐一个人把持王府,连自己的孩子都来不及怀,姐姐如此顾家贤惠,我可是要效仿姐姐之德,持家有道啊。

    完了,全踩在楚氏的尾巴上了。

    说我把持王府,暗讽王府在我一人控制下;说我没有子嗣,不能为王府传宗接代。

    楚氏对我颇有微词,多是因为这些。

    她倒是好心计,两句话说得滴水不漏。

    果然,楚氏脸色一黑,让我去祠堂跪着。

    楚离看都不看我,只在那和娇花眉来眼去。

    祠堂青砖透进骨头的冰冷,我被罚在此反省。

    灯线昏暗,模糊了楚家祖宗牌位,我摸出袖中的信。

    上面只四个字:药已备好。

    2

    已经准备妥当,让我也可以开始行动了,要找准机会……

    姐姐怎的一个人在这,好生可怜。思绪被来人打断。

    白莲左脚先跨过半米高的门槛,手帕虚掩着嘴,嫌弃祠堂的气味。

    姐姐这跪姿真端正,不愧是当了十年摆件的。她指尖挑起我散落的发丝,殷红指甲刮过脖颈。

    她穿着一袭红衣,像只花蝴蝶,转起圈来。

    你瞧,好看吗。王爷夸我穿红衣像团火,是不是比你这死气沉沉的强多了。

    我盯着供桌上楚家先祖的牌位,觉得她实在可笑,还没有这些木头雕的祖宗们可爱。

    你猜,若我此刻划烂这张脸……她冰凉的簪尖贴上我脸颊,王爷是会心疼我呢,还是嫌你晦气

    祠堂外的脚步声近了。

    白莲忽然抓起我的手往她衣襟按,袖口翻卷如血蝶:姐姐别推我!

    楚离脚步停在她手边,复杂地看着脚边的女子。

    王爷……是妾不小心,不管姐姐的事,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罚姐姐啊。

    无人应答。

    白莲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怎么王爷没有动作

    莲儿,回屋吧,这里不便久留。楚离开口道。

    但是……不,我不……

    祠堂重地,岂容你胡闹!想必楚离是第一次凶她,白莲黯然神伤,自己爬起来出去了。

    东西在老地方,你照顾好自己。叮嘱完,楚离也走了,祠堂只余我一人。

    这十年,楚氏没少因为各种小事刁难我,我也算是祠堂里的熟客了。

    这祠堂阴冷寒凉,尤其是冬天,在这里一夜,不死也要脱层皮。

    楚离不好直接违背母意,每次都私下安排好棉被棉褥,还有手炉和汤婆子,放在祠堂暗处,供我休息。

    没想到,这次他没忘。

    想必刚才白莲的自导自演也看了个全,也是浪费了她一番好戏。

    我找到老地方,躺进去,可不能苦了自己,夜深了,睡吧。

    次日清早,用过早饭后,桌上摆了一道桃花酥,这是楚离的拿手菜,也是他会做的唯一一道。

    我们刚成婚不久,正巧桃花开的繁盛,我又喜欢甜口。

    就挑拣了一些,托膳房教我们,做了一道桃花酥。

    还在院里种了棵树,之后每年花开,都摘下些来,楚离下厨,做上一道桃花酥。

    最近事杂,都忘了这回事了,我赶忙让画意给我搛一份过来,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我正细细品味,就听到白莲说王爷怎知我爱吃甜食,这桃花酥我最爱了,莲儿要吃。

    王爷听着,怔了片刻,就笑着招呼小厮布菜,整盘都放在她面前。

    看着两人腻歪,我茫然举着箸,愣神片刻,以前这整盘桃花酥都是我的呢。

    王爷,今天气好,出去踏青吧。

    好。莲儿想去就去。

    婚后,我们也过过一段浓情蜜意,形影不离的日子,但还是日子久了,新鲜感过了,

    这些年许久没有同乘一辆马车出游了。

    而现在,白莲想去就去

    我手一松,箸落地声清脆。

    我指尖颤抖,拿出帕子拭着手。

    两人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携手出门去。

    半时辰后,我抬手垂肩,松松手腕,整理府中事实在耗人心力。

    我走到窗边,端着小盏,想看着风景,松快松快。

    就见府中小厮们行事匆匆,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想叫画意去打探,柳侧妃拎着袋香瓜子来了。

    娇花和王爷出游,不想半路她受了惊,崴了脚,可把王爷着急的,赶忙回府,叫来府医瞧,

    结果你猜怎么着,赵府医说还好及时送回来了,不然就痊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这娇花真是好大一出戏,乐死我了。

    看来王爷无事,我捏茶盏的手松开,抓起一把香瓜子,和柳侧妃一齐坐下。

    这瓜子炒法是柳侧妃从家乡带来,有甜口的、咸口的,还有辣口的,比宫里头御膳房的还要香。

    她还说,这说话呀,就得磕着点,这样更香。

    我们磕了一会,送走了她,我去到药房,里面已经照常煎药。

    楚离小时候受风寒落了病根,每次四时交替就会偏头疼,我擅医术,给他配药调理,能帮他缓解一二。

    今天府里照例熬药,我查看一圈,没什么端倪,就走了。

    四月一日是楚离生辰,本该有场宴会,但正值宫里头一位贵人薨了,就推到今日,打算在府上小办一场。

    这天晚上,我抱着紫檀匣穿过回廊,里头躺着半截千年参,这些年偏头疼调理已经起效了,这参服用下去,便可根治。

    白莲的娇笑刺破喧闹:王爷看这香囊,妾身知道您的生辰,心急赶不上,不吃不喝绣了整整两天呢!她指尖晃着一枚竹青色锦囊,针脚歪斜如蚂蚁爬。

    楚离却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当即佩在腰间:阿莲有心了。

    我将匣子搁在礼堆最深处,转身要走。

    诶,这是姐姐的礼吗

    没人回答,白莲已径自掀开匣盖:呀,人参。王爷,莲儿不像姐姐,找不到如此贵重的礼,实在太难为情了。

    无事,莲儿的心意本王收到了。他笑着回应。

    正妃席位在他旁边,但面前这两个人实在是难以直视,我托病下去了。

    咳咳。刚出屋,迎面受了一记冷风,我捂嘴低咳,放下手时,帕子上已经染红。

    症状加重了,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3

    之后几天,白莲消停了不少,至少没再来烦我。

    只是小动作不少,收买府里人,结交妾室,频繁进出楚氏的屋子。

    不过随她,反正,我马上就不在这里了。

    姐姐,你瞧这是什么就不该想她,这到来了。

    白莲捧着一尊翡翠玉如意撞进我院门。

    那玉色青得渗人——楚家开府时高祖亲赐的传家宝。

    她指尖一松,玉器摔在青石阶上,裂痕如蛛网爬满玉身。

    什么声音楚氏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场景。

    萧氏扶着拐杖跨进门槛,杖头重重磕在我手背。

    好啊,沈安然你敢损坏祖宗器物,我们府上真是容不下你了。

    现在开始,你不用管家了,罚你禁足在院子里,没我命令,谁都不能放她出来。

    白莲,你和柳侧妃一起接管府中事。

    楚离赶到时,一切已经落寞,他看着满地狼藉,脸色铁青看向白莲,又转回我,欲言又止。

    离儿,沈氏闯下如此大祸,万不可包庇,即使是你,也不允!

    人一窝蜂退出去,画意也被他们带走。

    楚离一言不发,被白莲拉着走了。

    看来这两人是不打算让我好过了。

    正好,我也乐得清闲。

    这几天在楚氏心腹莲叶眼皮子底下,吃吃玩玩看看景色,没有那些烦心事,我乐得自在。

    结果,没安静几天,府里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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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莲叶做事处处不留意,今日又打翻茶碗。

    府中众人神色匆匆,东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莲的贴身丫鬟抱着铜盆匆匆掠过月门。

    倒是和那次白莲扭伤脚的情形一样,她又做什么妖了

    但是,整整三日,府中连我这里的气氛都感到了紧张。

    终于,子时梆子敲过三响,赵太医提着药箱撞开院门。

    王妃,王爷不好了。语气凝重。

    连你都没办法吗

    微臣诊不出王爷所中何毒,不知如何下手。

    毒入心脉几日了

    五日前呕血,今日瞳仁已散。

    我冷哼一声,留下这个烂摊子,现在知道找我了。

    赵太医看出我的神色,太妃娘娘起先不肯,谁知情况如此……

    楚离寝殿的药气浓得呛人,还掺着白莲的胭脂香,她正攥着帕子往铜盆里拧水。

    美人宽衣解带服侍他,楚离若是醒着,定然欢喜。

    眼前这人,眼底乌青,脸颊消瘦,与当初的离郎已无半分相似。

    楚离,这次我救你,便还了当初你救我爹娘的恩情,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白莲见我动作,伸手拦我的药箱,你要做什么!赵太医,王爷如今病重,你还找不相干的人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管家的人是我,我……

    不等说完,就被人带了下去,喂,你们做什么,你们敢这么对我,等王爷醒了,你们走着瞧……

    怎么说赵太医旁若无人道。

    脉相没有问题,查不出中的是什么毒,没办法对症下药。

    找源头,将王爷最近的衣物、配饰找来;赵太医麻烦调查一下王爷饮食有无问题;来人和我说一下药的情况,把药渣找过来。

    赵太医颔首。

    这些单领出来都没有问题……那只能是有相冲的存在。

    这些物件都是王爷平时佩戴的,这么些年也没出问题,单单一样,是最近新得的——香囊。

    这香囊里的东西,与楚离平日里喝的药,药性相冲,才会引发如此毒症。

    呵,白莲啊白莲,你苦心积虑,没想到被一只香囊阻断了。

    真是……天意。

    那日过后,我的身子愈发不行了,咳嗽时也多带出黑血,身形逐渐消瘦。

    每天只听着柳姨娘,知晓了府里的情况。

    楚离不久就恢复了,白莲因为这事,失了恩宠,在偏院里勉强度日,每日被小厮们刁难。

    而他一直没来。

    十年之情,不过如此。

    罢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这天,白莲来找我,穿着粗布衣服,早已看不出颜色,面容憔悴扭曲。

    姐姐,白莲错了,扑通一声下跪,低垂着头我当时狂妄自大,如今实在是没脸见您,我都认识到了!我都改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给您磕头。砰砰砰,每一下磕的实在。

    咳咳咳。我控制不住的咳嗽,没气力回应她。

    她紧忙端着杯水,凑到我嘴边,帮我顺气。

    姐姐,您别气,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万不可因为我气坏了身子。来,您喝水。

    这水里,下毒了。

    单单一闻,就知道这水里下毒了,也不知哪里找到的不入流的毒,手段如此拙劣。

    我任由温热液体滑入喉管。

    白莲,欺我许久,我当要你一一偿还。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窗户忽地破开,脚步声传来,那人惯用的沉水香漫进来,我顺势闭气倒在榻上,听着白莲被掐着脖子拖出去时的呜咽。

    也好,省得我亲自处置。

    意识逐渐昏沉,眼前一黑。

    泰安十五年三月初十,闲王发妻沈氏薨,闲王府发丧

    整整七日,王府白布、纸灰飘飞,遮住半阙青天。

    闲王悲痛欲绝,数日不吃不喝,守灵时昏迷,重病卧床。

    至此,世间再无闲王妃。

    4

    我睁眼时,马车正在山间行驶,车夫行得慢,也难免颠簸。

    最后的记忆是白莲的那杯毒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谁在驾车

    师姐!你醒啦!

    我转头瞧掀帘钻进来的人,我的小师弟,燕归。

    小时候身子不好,我爹娘辛苦找到神医谷谷主为我调理身体,想不到我还有医术天分。

    谷主就收我为徒,在神医谷学医术。

    第三年,我和师傅行医时,捡到个小娃娃,没有家人,就带回谷去,成了我的小师弟。

    咳咳……

    师姐快躺好,本来这假死药师傅特意改过,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害处,就怪那个什么白莲,给师姐你下毒,幸好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不过师姐还是要好好休息,……切忌……

    也不知道是随谁,捡回来时怯怯懦懦的,越长越唠叨。

    实在听不进去小师弟絮叨,我装作头疼样,想让他出去好休息。

    啧。知道你嫌我烦,我最后说一句,他瞧我的脸色,那个……闲王,你走了可伤心了,府上白事办的盛大,他数日不吃不喝,就守着灵,他……

    我揉揉眉头,他的事已与我无关,我不关心他如何。

    这就对了!师姐,他算个什么呀,值得你十年芳龄……不说了,他以后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咳咳……救……

    我正想歇息。

    山道岔口的草丛忽传呛咳,血腥气浓得发腻。

    师傅教导我们,医者仁心,行医救世,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这人衣着不凡,但是碎成褴褛,浑身淌血。

    虚弱成这样,到还留了一口气,看见我们,竟低笑出声:姑娘这丧服……咳咳……倒是别致。

    路上匆忙,还未换衣服。

    我蹲身叩他脉门,这毒凶狠阴凉,已缠上心脉,也不知道这下毒之人和他什么仇,一点没留手,幸亏是遇到我。

    救我,这玉佩归你。他喘着气将卸下腰间玉佩塞进我掌心,指尖冷得像坟头青砖,……

    没给他说下一句话的机会,我一针扎入,他两眼一翻,昏过去。

    呼,还是死人好点,安静。

    5

    师姐,那人醒了,说要见你,哎,太没天理了,这几日可是我一直尽心尽责照顾他,居然刚睁眼就要找你,我真是命苦啊……师弟絮叨的声音远去。

    我端着药罐,走进去时天正好落下雨,他伸手截住一滴,皱皱鼻子道:姑娘这药里添了多少黄连,光是闻着我舌头都麻了,可经不得苦。

    我毫不置喙的把罐递过去,那般剧毒都没有毒哑公子的嘴,这点苦算什么。

    他支着身子坐起来,把罐放下,三天前,夜黑风高,我见一女子,身穿丧服,面容憔悴,恍惚间还以为见了山鬼。

    现在看,姑娘应是花仙,那日真是我眼拙,误把姑娘看胡了,真真是我的不是了。

    呵,别贫了,这药你必须喝。公子若是想不开寻死,也不要在我这里。劳驾出去。

    姑娘,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么叫着多生分,你叫我花……

    起风了,窗外海棠花顺着飘进来,有一朵落到我头顶,我抬手拾下。

    听着对面没了声音,我拿着花转头瞧他,看着他呆呆地瞧着我。

    ……花……,看我瞧他,急忙出声。

    我起了调戏他的心思,没等他说完,便开口:哦~,原来是花花公子,这名字倒是称你。

    他还未说话,师弟来唤我,以防这花花公子又开尊口,我赶忙走了。

    不容易,也是让他吃上这哑巴亏了。

    雨停了,阳光洒下来,鸟鸣声阵阵,清脆悦耳。

    怎么了小师弟面带急色,我心下一沉,问道。

    昨日,那闲王不知发什么疯,把那座假坟徒手抛开了,看到里面只有一个空棺,又哭又笑的,现在正找你呢。

    师父早已不问世事,神医谷许久不出世,这地也是深山谷里的,楚离应当找不到。

    派人暗中跟着,看他们行事,也好提前做准备,再把近日的踪迹销毁了。我叮嘱下去。

    这闲王何许人也,怎能让我们仙子躲躲藏藏。

    花花公子手持一朵海棠,站在树下。

    你叫我什么

    在下还不知姑娘名号,只好这样称呼。

    我救你是师傅教导医者,行医救世,现在你已无事,也不愿暴露身份,还请自行离谷,我们萍水相逢罢了,不需知道姓名。我冷冷回复。

    姑娘,你这话让我好生心痛,我已告知名字,况且我们相处这些时日,你怎能如此无情,要把我赶出谷去。说着还抹几把眼泪,装得倒像是流泪。

    花花公子吗,你的名字。我借机揶揄,缘分莫强求,公子,走吧。

    救命之恩,按南疆的规矩可要以身相许。姑娘,缘分不求,怎可知留不住沉默半晌,身前人开口道。

    猜对了,这位花花公子,南疆世子——赫连烬。

    6

    沈姑娘,今日海棠花开的格外好看,你瞧。不过还是姑娘最好看,笑起来任花也要逊色三分。

    沈姑娘,我这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这药能不能不要这么苦啊。

    沈姑娘,你这煎的是什么药,闻起来不像我的。

    昨夜听见沈姑娘抚琴,弹的可是《凤求凰》

    沈姑娘……

    谷中人少,平日大多安静,这些天却有一只多嘴麻雀,叽叽喳喳,我不理,自己还说的尽兴。

    之前在闲王府,楚离定觉得我是只烦人的鸟。

    昨夜风急,王爷可睡得安稳

    楚离头也不抬批公文:嗯。

    我夹菜:这道蟹粉豆腐是王爷从前爱吃的……

    楚离放下筷子:本王如今不喜腥腻。

    明日上元节,臣妾想与王爷同去街市……

    楚离看着书卷:本王政务繁忙,王妃自去即可。

    ……

    我回想,面前药炉熬好,需得送过去了。

    每日来找赫连烬,听他絮叨絮叨,也很有趣。

    想到这,我加快脚步。

    今日来送药,平日会在那里等我的人不在,屋里床铺整齐,摆设如旧,没有他的痕迹,一切就像南柯一梦。

    现在梦醒了,他走了

    他的身子已经恢复了,是我没有明说,是我有私心,是我不想让他走,是我贪恋这一场梦。

    但是……好歹留一封信呢,姑娘伺候你这么久,一声不吭就走了。

    真是个……坏人。

    姑娘!听到少年清爽的声音,因跑动而略显颤音。

    快,这杏仁酥就得刚揭锅的香,你快尝尝。少年额头亮晶晶的。

    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沈姑娘屈尊就卑尝尝呗少年双手捧住往我面前递。

    这别人要想……诶,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啊,谁欺负你了!

    是不是又是那个闲王,他来烦你了,在哪我去赶他

    少年声音急促,双眼瞪大,气势汹汹。

    明日,你陪我去镇里吧,那里有灯会。我笑着,感觉自己眼睛都弯了,对他说。

    诶,好!好!他先是一愣,又因我主动邀请,喜上眉梢。

    镇上灯会热闹,人群拥挤,河边烟花放得灿烂。

    彩色的光落在赫连烬眼睛里,像撒了一把星子。

    别动,他从袖口拿出不知何时买的玉簪,挑开我散落的碎发,承蒙照护,还未回礼。

    他指尖掠过的地方腾起细小火苗,我望着河里的莲灯,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倒笑得像偷到糖的孩童,在人群推搡时将我整个护在臂弯里。

    我的后背贴着他胸膛,听见他心跳密集。

    7

    我,楚离,字默之。

    从名字就可看出父皇对我不喜,我就是宫里头的野草,任谁来都能欺辱。

    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她。

    丞相府的独女,受尽宠爱,明媚耀眼,她从不吝啬把日光泼洒,哪怕是我这棵野草。

    纵然是阴沟,我也想要日光垂怜。

    我……心悦她。

    我要配上她,生平第一次萌生出要向上的念头。

    我开始在父皇面前表现,引起他的注意,在众多皇子中站稳跟脚。

    我也做到了,我搬出那个阴暗的宫殿,有了自己的王府。

    我会找来时兴的首饰衣裳,找来稀奇玩意,找来她爱吃的。

    我会想方设法靠近她,外出游玩,托人设宴时邀请她,投她所好。

    写诗表意,送礼明情。

    她会在收到东西时,以扇遮面害羞;吃到珍馐,会激动问我还想要;会写簪花小楷回诗,也会回礼,我们互通心意。

    丞相势大,朝中有人不得意,设计陷害;多亏有我,保她爹娘一命。

    随后,丞相乞骸骨,我们也订了婚期。我许她白首不离。

    成婚后,我们柔情蜜意,恩爱非凡。

    我的地位也更加稳固,多的是人阿谀奉承。

    官场上,总有人会赠美人,本王没有拒绝。

    她仍是正妃,这不会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影响。

    男人多三妻四妾,像她爹娘那样的只是少数。

    刚开始,她总是要固执不通,与本王有嫌隙。

    无所谓,女子嘛,是要哄哄的。

    我给她带首饰衣裳,多是珍贵货色,宫里也不遑多让;

    她只是怔怔看着,说想吃桃花酥。

    那东西,刚成婚时,她就爱吃,当时本王亲自下厨。

    但如今本王地位尊贵,多的是人瞧着本王动作,这种自贱身份之事如何能再做。

    本王拒绝了。

    她好似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身子低了下去。

    之后,她就不闹了,也好,省了本王的事。

    白莲是本王早逝挚友的孤女,打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此女和她甚像。

    一样的明媚活力,爱吃桃花酥,也懂诗。

    虽然深入相处后和她的性子完全不同。

    但也是因为不同,这次的新鲜感格外强烈。

    本王对白莲格外纵容。

    谁知,白莲竟敢对她下毒。

    安然……我的安然,为什么,我们说好的白首不离,为什么……

    她没死!

    对,她是神医谷弟子,假死药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要找她!安然,等着我。

    但是,她身边竟然有一个陌生男子,真碍眼,谁准他碰本王的安然。

    王爷认错人了,闲王妃已经死了,我与你并无干系。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不,不可能,本王的安然永远是本王的。

    心口一疼,哇呕出一口血。

    她走后,我的身子愈发不行了。

    但她只淡淡瞥一眼,牵过那个男子的手转身就走。

    我着急追,被那个男子一击,晕了。

    一定是因为他,我的安然才不会如此无情,都怪那个男子!

    我四处收集稀罕玩意,吃的玩的穿的,都送过去,但都被原封不动退回来。

    我写诗,我告诉她,我心悦她,我祈求她回来,没有回应。

    我翻看从前的往来诗句,那时倾情蜜意现在多么讽刺。

    只要他死了,他死了,安然就能回到我身边,我会让安然原谅我的。

    还有白莲,对,安然一定很恨她,我把她送过去,一定能让安然回到我身边。

    只是,母妃今日身子不好,唤我回去一趟,正趁这些日子,查清楚那个男子的底细。

    你是闲王,现在为了一个没有为王府诞下半点,还已经死了的女人出去胡闹。

    你们之间没可能了,你可知当时丞相为何一朝倒台,都是因为我啊,只有这样你才能救了他们,你才能去那沈氏,不然你以为丞相嫡女凭什么嫁你,我为你谋划……

    我……丞相出事是因为我……

    不!不能让安然知晓这件事!

    8

    我爹娘出事是楚氏设计!

    楚离死缠烂打突然离开,我怕有端倪,叮嘱人跟上瞧情况,没想到……

    楚离,楚氏!你们欺人太甚。

    害我爹娘,破我家门。

    你们不得好死!

    他们不得好死,我和你一起,报仇。赫连烬定定看着我,我们两手紧握。

    *

    泰安十五年六月,闲王遭弹劾违逆礼法、结党营私、暗图储位,三日后被锁拿关押,朝野震骇。

    *

    狱中阴冷,我走向深处,看到楚离一身狼狈,枯坐草席。

    安然,你……你来救我吗,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那事,我们相伴十年,你是知道的,你救我,你救救我,安然……

    我爹娘,是你们做的。

    ……不,我不知情,不不……不关我的事,安然,你不要被人蒙蔽,我们十年感情,你要相信我!

    啪!鞭子破风声传来。

    这样抽,伤在体内,痛感更甚。赫连烬握着我的手,报仇要这样,不必听他啰嗦。

    ……啊……你们……啊!

    *

    三更天,宗人府内寂静,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闷响,似重物砸向肉体;惨叫声阵阵,受刑之人痛苦不堪,到最后只剩无力呜咽。

    天明,闲王案处决,宗人府传罪臣楚离畏罪自裁,此案结案。

    关于内情,宫中皆缄口不谈。

    *

    楚氏,看着你宝贵皇子身死,感受如何。我看着昔日礼佛,周身干净的王妃娘娘,如今跪在我面前,一身狼狈,再无半点风光。

    沈安然!你个妖女,你这么对我们,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哈,笑话!你对待我爹娘时,可曾想到会有如今,楚氏,我不过要你偿命。

    我只为我儿谋条出路,我有何错!我绝不后悔。我只恨当初怎让你进了闲王府。

    错便错在,你万不该用他人阖家福祸来为你儿谋出路!

    最后,楚氏目眦欲裂,喉间溢出半声呜咽,那双平素淡然的眼睛,至死只剩狰狞。

    赫连烬抱着我,靠在廊下,温暖包围着我,是我的身子太冷了吗他的怀抱好温暖。

    我看着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吹的乱摇,倒像我的荒唐半生,就这样结束了。

    以后你是沈安然,不是任何人的妃,你是自由的。你会像你爹娘的期许一样,安然,长乐。

    9

    师姐,找到白莲了。就在镇上的一间宅子里。她……像是被人折磨过,身上没几处好的,精神也有点疯疯癫癫,估计是闲……楚离打算留给你处置,让你发泄的。但是,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带上她。师姐,白莲,你打算怎么办

    闲王案已经过去三日,涉案的人都已处置,这白莲比起楚氏母子那心狠手辣之辈,现在想起她争宠的那些手段,也是幼稚至极。

    如今也是报应。

    我随手抄起身旁的药瓶,正好近日新做出一瓶药,你送过去喂给她,帮我试试新药。

    好嘞。师姐等我!

    白莲此人,实在不值得我亲自再去见,这瓶药,就当她那日给我下毒的回礼吧。

    师姐,你这药水准还是一流啊,服下不到一刻钟,那白莲就满地打滚,但是身体面上没有伤口,就咽气了,还是师姐厉害!

    不过……她还说了些胡话,什么穿越,天命之女,区区原住民,不相信这就样之类的,嘿,还真是疯了,说得这么神秘,就她还天命之女,敢和师姐作对,她活该!

    穿越!

    难道,白莲与柳侧妃和赵太医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

    怪不得,柳侧妃对白莲如此在意,之前那些姐妹也不见她如此上心的。

    怎么都是来自一个世界,差距却如此之大

    罢了,白莲已死。

    幸好,提前给柳侧妃递了话,她与赵太医在闲王案前逃了出去,二人也好相互照料。

    恶人得到报应,好人重获自由,终觅得良缘。

    这才是天命,所有的发展都走向合适的道路,得以善终。

    我看见赫连烬站在海棠树下,想着,万物明朗盛大,这人世间还有万千景物值得。

    我们要去南疆,去看那盛放了千年的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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