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我恨之入骨。
在宫中数年,我受尽折磨,忍受屈辱。
他撕破我的衣衫,在我的肩上烫刻一个血肉模糊的罪字。
让我身边的侍女惨死。
连最疼我的太后也为了我自尽。
心灰意冷,一无所有的我笑着问他:你满意了吗。
可高高在上的他却慌了。
日日在我身边低声哀求:求求你,活下去。
1
仔细用妆粉遮好脸上和手上的伤,我对着铜镜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等会见到太后姨母,可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来。
推开门,准备启程太后的慈宁宫。
不料我的门前却站着几人来势汹汹。
程沁,还有心情装扮呢
是林曼,当朝贵妃。
林曼的样貌并不出众,能坐上贵妃之位全因她的亲娘是陛下生母的贴身侍女。
来人,给本宫把她带走。
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寒意,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祈求林曼,能不能先让我到慈宁宫探望太后。
身穿华服的林曼冷哼一声,径直向身后的宫女们挥了挥手。
想让太后平安无事,你可得乖乖听话才是。
宫女们冷着脸将我押送到林曼宫中。
我跪在雪地上,双膝瞬间被寒冷包裹着。
我冻得倒吸一口凉气,牙齿止不住相互打架。
有宫女将我的鞋袜脱下。
另一名宫女则拿着细鞭,一下一下的抽打我的脚心。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痛呼溢出。
因为我知道,我越是痛苦,林曼越是高兴。
我的脚底早已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更多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林曼从不会让我身上出现显眼的伤。
在层层衣物遮挡着的肌肤上,全是林曼折磨我的痕迹。
眼角瞧见有宫女端着香炉进来。
林曼伸手将插在香炉里的其中一柱香抽出。
脸上满是恶意道:把她压在地上。
我瞪大眼睛,意识到林曼想要做什么。
我恐惧地胡乱挣扎。
但寡不敌众,宫女们很快就钳制着我并狠狠地将我压在地上。
林曼一手粗暴扯开我身上的衣服,露出我大半个肩膀。
另一手将燃烧得猩红的香直直地烫向我的肩头。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让我不得不蜷缩起身子,痛苦地呻吟。
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抵挡那股烧灼的疼痛。
一下又一下,我很快意识到林曼是在用香往我肩头烫字。
罪字大大的烫刻在我的皮肤上。
正当我以为自己会就此痛死过去时。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傅临洲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宫门。
我差点以为是往日总是救我于水火的太子哥哥来了,但是目光触及他身上明黄的龙袍,我就知道不是他了。
2
宫女跪满了一地。
林曼很惊讶傅临洲会来。
发丝凌乱的我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扯好,掩盖肩头上被烫的字。
傅临洲身着金丝绣龙的龙袍,步履从容地步入宫内。
光影衬托着他无可挑剔的轮廓,薄唇微微翘起,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之意。
半晌,他的走到我身前。
他抬起我的下颌,逼着我不得不和他对视。
男人低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眼底寒森,冷冽的目光如同刀片刮在的身上,割得生疼。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抖着唇,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愿说。
林曼见状,似乎害怕傅临洲真的生气。
陛下,其实是……
倏然,傅临洲看见我没能完全遮挡的罪字。
不等林曼说完便打断了她。
罪字在你身上用的极好。
傅临洲眼神陡然转变,眸里全是恨意地盯着我肩膀。
程沁,你跟你姨母一样令人恶心。
我倔强地挥开他抵在我下巴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陛下如何说我都行,但还请不要扯上太后娘娘。
我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以至于连一旁的林曼都讥讽的笑出声。
傅临洲落空的手青筋一跳,改为掐上我纤细的脖子。
如果你忘了,朕这就帮你牢牢记住。
傅临洲另一手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
狠狠地往我肩头上焦红的罪字上用力一摁。
辛辣的疼痛席卷我全身。
太痛了!
巨大的屈辱羞耻感在印满我的脑海。
林曼在笑得更花枝乱颤了。
程沁,这辈子你都是罪人。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汹涌而出。
我绝望的想着,是的,这个字从此就会伴随我的余生。
我也知道,曾经的傅临洲再也不会出现了。
3
两年前的傅临洲,是会偷偷瞒着所有人翻墙到我的院子,只为多跟我相处一会。
是会红着脸亲上我的嘴唇,然后小心翼翼地跟我保证一定会娶我为妻的太子殿下。
他也承诺过会与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这美好的一切都毁在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先帝驾崩后,宫中各人都跪满了祈华殿为先帝守灵。
身为太子,不日将会登基的傅临洲更是跪在众人前方。
这时一位妇人不顾阻拦,冲至殿中。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害死宸妃娘娘的凶手正是皇后娘娘。
宸妃是傅临的生母,在他十岁那年突发疾病而亡。
后来是皇后娘娘将他过继到自己膝下并抚养成人。
这位皇后娘娘也正是我的姨母,即现在的太后娘娘。
那妇人则是曾经宸妃的贴身侍女,也是林曼的母亲。
林曼母亲哭着跪在殿中继续道:宸妃娘娘那几年娘明明身体安康,连小病小痛都少之又少,怎会突发重病,香消玉殒
她又对着傅临洲行了一个大礼,哭着道:宸妃并不是病死的,是有人在她的食物中下了毒,娘娘才没了,太子殿下,而有毒的糕点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程小姐亲自送来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傅临洲看向我的眼神。
阴鸷,冰冷,失望,恨不得将我和姨母当场撕碎。
我拼命摇头,试图为姨母解释,姨母绝不是这样的人。
我从小便没了母亲,膝下无子的姨母就把我带进宫中抚养。
她温柔和煦,为人亲和,从不与人为恶,平时里小宫女做错事都极少责罚。
这样的人怎么会毒害她人
傅临洲一向痛恨他人欺骗,况且那是他一直敬爱的生母。
被仇恨痛苦蒙蔽双眼的傅临洲没有听我和姨母任何解释,我的每一句辩解都只会换来他更强烈的仇视。
一个月后,傅临洲正式登基。
他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将我的姨母终生禁足在慈宁宫。
傅临洲保留了姨母太后的尊荣,一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二是顾念那些年的养育之恩。
而我则长居在慈宁宫旁边的小宫殿,每两日可以去探望姨母一回。
终身禁足的旨意让姨母的精神越来越差。
加上慈宁宫形同冷宫。
是以姨母越发不愿与人交流,甚至抗拒太医的请脉。
曾经母仪天下的姨母如今脆弱得如同一只断翅的蝶,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可这对傅临洲来说远远不够。
他无法报复姨母,只能将那些恨意全部加注在我身上。
他恨我,他想我生不如死的活着赎罪。
回到房中。
小灵心疼的端着一盆清水和软布想帮我把肩上的香灰拭去。
但是那些香灰已经陷入皮肉里,如何擦拭都是徒劳。
我望着铜镜里倒映出来的罪字。
愤恨的抄起桌面上的簪子。
一下又一下,将肩上的字划去。
瞬间那片原本雪白的皮肤被划得绽开,鲜血像花一样喷涌出来。
我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想着将那个字划得血肉模糊为止。
哑巴的小灵被我吓一大跳。
她手脚并用的想要阻止我。
我也不知道哪里生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倒。
直到听到小灵摔在地上的闷响声。
我才回过神来,停止手中魔怔般的动作。
我扔下簪子,连忙将小灵扶起来。
然后抱着小灵,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小灵避开我手上的肩膀安抚地拍拍我的后背,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4
慈宁宫中。
害怕姨母看见我的异样,只敢远远的朝她行礼。
姨母仍然只会望着窗外发呆,像是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往日我侍奉姨母用完晚膳便会离去。
今日的我只想待在姨母身边,好像这样肩上的疼痛会减轻一些。
深夜无风,我叮嘱姨母身边唯一的宫女几句后离去。
刚靠近自己的宫门,就听见里面的嘈杂声。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一进门,我的心就被狠狠地攥紧了。
小灵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手上被人用竹夹夹得红肿,后背更是被打的鲜血淋漓。
我浑身颤抖着扑过去,想要伸手扶起她,但是却发现她全身都是伤,竟没有可以让我下手搀扶的地方。
林曼施施然地走过来,停在我的身边。
程沁,这个刁奴行盗窃之事,被本宫发现。本宫带人拿她时,她还敢反抗,你看好了,这便是违抗命令的下场。
我转头看向高坐在台阶上的傅临州,他神色冷峻,眼里没什么温度。
求求你们,放了小灵……我不断地向傅临洲磕头,卑微祈求道。
傅临洲拂了拂衣袖,身边的太监快速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样东西。
他用力地将东西甩到我的面前。
程沁,你是真有本事,这么快就勾得秦太医为你神魂颠倒。
那是一封信。
一封秦朗写给我的回信,信上是他提醒我如何照顾姨母的注意事项。
只有结尾处,秦朗写着希望我一切安好和我的回信。
这……这只是普通的信,我与秦太医清清白白……我们没有……
我看着傅临洲风雨欲来的表情,支离破碎想要解释。
傅临洲向我挑了挑眉,示意我到他身边去。
我如同一只听话的小狗,慢慢地移步到他身边。
刚站定,他大手揽过我的腰,手臂用力一带。
我就跌坐在他的怀里。
他的脸欺近,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间,一呼一吸尽是傅临洲身上独有的雪松木香。
你如今眼里都已经没有朕了。
难不成朕还比上这地上趴着的奴才
我看着他,只觉心中悲凉得如同枯木。
他容颜如画的坐着,眉目之间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凌厉与威严。
曾经的我沉溺于这张脸中无法自拔,如今看来却只剩下狠戾和冷漠。
一旁的林曼越是喜欢这样的傅临洲,就越是恨我。
林曼死死地盯着傅临洲环在我腰上的手臂,宽大衣袖下的紧紧攥住的指甲几乎将自己的皮肉刺出血来。
傅临洲抚了抚我的发丝,眼神在我的唇间流连。
想要朕放了她,你知道该怎么做。
data-faype=pay_tag>
5
我深呼一口气。
然后伸手扶上他的肩膀,毫不犹豫的向他的薄唇靠近。
只要能救小灵,我什么都愿意做。
就要快要贴上他的嘴唇时。
环在我腰间的手突然猛力把我推开。
我整个人直直地摔在地上。
程沁,你是真的没在一点廉耻。
林曼痛快的嘲笑声瞬间响起。
但我置若罔闻,我只想要他们放过小灵。
傅临州说,小灵是偷了林曼的东西,理应是林曼处置。
让我去求林曼。
我转头看向林曼。
林曼得意兴奋极了。
她摸着这里头上的金簪说:这刁奴偷的可是本宫加冕贵妃时陛下赏给本宫,程沁,你说这这十个她都赔不起啊。
林曼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不说小灵从来不贪图财物,她平时连我的宫门都极少踏出,怎么会到林曼宫中盗窃,这是明晃晃的栽赃。
但是我不敢反驳林曼。
就怕惹怒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是把头埋得更深,诚恳地向她道歉。
请贵妃娘娘饶恕,日后我定会好好管束下人,不会再犯。若是贵妃娘娘不嫌弃,我可以将我所有的首饰作为赔偿。
林曼轻蔑低嗤笑一声:赔偿本宫缺你那点破烂玩意吗
我皱着眉看着她:那贵妃娘娘到底如何才能放过小灵。
林曼摸了摸手上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道:呀,你看那刁奴的血都溅到本宫的鞋面上了,你来帮本宫擦拭干净吧。
我没有犹豫,立即起身拿起随身的手帕就要帮林曼擦鞋面。
唉,不是用手,本宫是要你舔干净!
我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迟迟迈不开腿。
这时躺在地上的小灵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林曼见状像是被恶心到一般捂着口鼻:天呐,这刁奴像是快要死了吧。
一旁的宫女即刻狗腿附和:可不是嘛,要是再没有太医来瞧,这哑巴可能得痛死在这儿了。
我只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将我的心脏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此时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的刺向林曼。
但是看着小灵痛苦的模样,我知道我不能。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林曼,缓缓的跪趴在地上。
看着林曼鞋面上那鲜红的几点血渍,我低头一一将她们舐去。
脸上的眼泪麻木的流着,我告诉我自己为了小灵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曼的笑声尖锐刺耳。
程沁啊程沁,你也有今天。
说完她抬起脚,狠狠地摆在我的手指上,用力的碾了碾。
我咬着唇,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痛呼。
太医是不会为刁奴治病的,这样吧,本宫差人到宫外为你寻一名大夫吧。
我冒着冷汗低声说了一句多谢贵妃娘娘。
下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傅临洲将我狼狈不堪的模样尽收眼底。
我看向他,但他却似乎没有看到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林曼叫去请大夫的奴婢迟迟未归。
我心急如焚,刚想要开口询问。
却突然想起,现在这个时辰,宫里宫外皆是宵禁,那个奴婢先不说能不能出宫,就算能出去也没有办法找到大夫!
我猛地意识到林曼就是在骗我。
我僵硬地看向小灵。
刚刚的她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时不时还会抽搐。
现在已经纹丝不动。
我颤抖着手去抚摸她。
她的身体冰凉,鼻尖下早就没有了气息。
小灵死了。
从小陪着我长大的小灵浑身是血的死去。
林曼看到我的行为,故作悲伤道:哎呀,想是来不及了。
触及已经毫无温度小灵的身体时,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我有点神经质的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将她唤醒。
但是没有人会回应我了。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觉得满腔的绝望和愤怒一起涌上心头。
我以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直直冲向林曼。
我要杀了你!
说完伸手将她头上那支金簪抽出来,就要狠狠地插向她。
有人伸手将我的手腕擒住,那支金簪一个错落,贴着林曼的脸划过。
林曼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宫殿。
你!你敢伤本宫!
林曼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往我脸上扇。
都给朕住手!
傅临洲终于开口说话。
林曼扇向我的手掌在半空中悬停。
我冷眼看着他,心里只觉得好笑。
从一开始傅临洲就是在一旁看困兽斗的高高在上的看客。
林曼做的一切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
林曼委屈的说:陛下,程沁将臣妾的脸都划伤了,臣妾以后还怎么见人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傅临洲低沉的嗓音在我顶头响起。
为了一个奴婢,值得吗
6
我笑着看进他的眼底,眼眶已经麻木到似乎已经流不出泪水。
值得吗
我这一生最不值得就是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与他相知相爱还相互承诺过相守。
现在看来这才是最不值得的笑话。
他不曾怜惜顾念往日种种,如今还高高在上的对着我不屑一顾的问值得吗。
林曼狰狞扭曲地说:就是,为了一个贱婢伤本宫,信不信本宫连你那姨母……
住嘴。
傅临洲冷冷地斜看了林曼一眼。
林曼立马噤若寒蝉地低头不做声。
我只觉得自己身上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只能瘫坐在地上。
甚至连傅临洲和林曼什么时候离开我都浑然不知。
我奋力将小灵搬回屋里。
试图让她冰凉的身子暖和一点。
我呆坐了许久。
起身为小灵身上的污渍一一擦拭干净。
将放在梳妆台的首饰匣子拿了出来。
把最好的珠翠戴在她身上。
剩下的全部递给了一个小太监,求他为小灵找来一副好的棺材,并把她送回她的家乡。
起初小太监嫌晦气不肯接,但是我又将姨母给我的玉佩放到他手里。
最后小太监抵不住诱惑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小灵走后,宫殿内没有了最后一丝生机。
我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心里满是悲哀绝望和恐惧。
愤怒冲昏头时,我恨不得抱着林曼一起去死,但是想到慈宁宫中孤苦无依的姨母,我又舍不得了。
姨母待我如亲生女儿般。
我顿时又害怕了起来,害怕他们将手伸向姨母。
胡思乱想之际,我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我要带着姨母逃出这座皇宫牢笼。
无论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姨母跟我一起,我便能心安。
静静坐了一个晚上。
我心中已有盘算。
而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需要一大助力。
就是秦太医,秦朗。
7
秦朗每天都会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平安脉。
宫中大多太医都不愿意给形同虚设的太后请脉。
但是秦朗却并不避讳,日日尽心为太后调理身体。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
这日我特地在慈宁宫等着秦朗。
我告知他今晚子时到御花园见,有要事相商。
他没多想便一口答应了我的邀约。
当晚我披着帏帽,在御花园的假山下等他。
听见脚步声,我就知道是秦朗来了。
秦朗正要给我行礼,我出手阻止了他。
长话短说,秦太医,你能帮我和姨母逃出宫外吗
我扶着他的手,恳求道。
秦朗先是被我的请求吓了一跳,见我表情认真严肃,很快他也冷静下来道:是已经做好什么计划了吗
这个月十五是陛下生辰,届时举办宴会热闹非凡,我想趁此机会逃出去,你需要帮我打点守在宫门的侍卫即可。
说完,我又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递给他。
秦朗按下我的手,没有接过银钱。
坚定地看着我,温和的摇了摇头道:
这些你留在身边,我会帮你处理好宫中侍卫的。
我感激地朝着秦朗点了点头。
连日来的变故让我心力憔悴,突然在秦朗这里汲取到温暖。
我心中的委屈再也按耐不住,随着眼角的泪水一块倾泻而出。
秦朗先是震惊,而后心疼的小心翼翼用指腹为我拭去眼泪。
我哭着慢慢依靠在他的怀里,眼泪一点点的将他的前襟晕湿。
秦太医,谢谢你。
出去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我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即使出了宫,我带着姨母恐怕只会连累秦朗。
我再也承受不了身边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沁沁,我会娶你为妻的,我会带着你和太后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
说完,他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吊坠脱下来。
这是我娘给我,说是要传给我娘子的。
我看着那青绿的吊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正欲回应,目光却不受控地望向了秦朗身后。
不知何时,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矗立在那里。
傅临洲背对着月光,一时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手一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只觉冷汗湿透了后背。
正当我以为傅临洲会走过来时。
他却含义不明的扯出了一个极冷的笑容。
随后带着身后的侍从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底的凉意更寒了几分。
傅临洲盛怒时并不会有任何表情,正如现在。
我跟秦朗与傅临洲相距甚远,他应该听不清我与秦朗的对话。
我忐忑不安的告别了秦朗。
魂不守舍的回到自己宫中。
8
第二日一早,我便到慈宁宫看望姨母。
奇怪的是,今日慈宁宫中无一人当值。
我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姨母
我推开门,习惯性的往内寝走。
床榻上空无一人。
我提高了颤抖的嗓音唤了一声:姨母
正殿,偏殿,院中,就连宫女们住的厢房我也寻了一遍。
但是都没有姨母的身影。
我双腿发软,手心冰凉,头皮瞬间麻了半边。
良久,我惶然重重的跌坐在地。
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我踉踉跄跄地往慈宁宫外跑。
直奔金鉴殿。
一路上没有任何宫女侍卫阻拦,似乎早已有人打过招呼我会到这里来。
一步一步,我朝着那坐在高堂之上的人走去。
没有行礼,没有恭敬请安。
姨母在何处
半晌,傅临洲才放下手中的奏折。
忽地笑了一下,那笑意令人瘆得慌。
太后自然是在她应该在的地方。
傅临洲!
我胸口剧烈起伏,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上一次我唤他的名字时,还是感动含泪答应愿意嫁给他的时候。
如今,眼前的这个傅临洲就是个魔鬼!
你、你若是敢伤害姨母,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了朕程沁,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
我倔强的抬起头,眼眶泛红,逐渐蓄满了泪水。
是啊,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把这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怎么样
他恨我,他喜欢折磨我,我都逼着自己默默承受,绝不反抗。
只要我这个罪人痛苦一分,他心里就舒坦一分,就能让姨母好过一点。
我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眼里全是挣扎与痛苦。
放弃无谓的挣扎吧。
慢慢地,我跪在地上。
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放过姨母……
高坐龙椅上的人终于被我的卑微讨好之势取悦。
他走到我身旁,用力扣着我的下巴。
还逃吗
他果然知晓昨夜御花园里我与秦朗的对话!
我闭了闭眼,嘴唇微微颤抖:不逃了。
傅临洲盯着我的眼睛许久,得到他满意的答案后。
他唤来身边的小太监,吩咐将太后送回慈宁宫。
我听完后,猛地卸力瘫坐在地上。
傅临洲扶起来了我,将我送回了慈宁宫。
我看见安然无恙的姨母正依靠在贵妃椅上,身旁还多了一个面生的小宫女正侍奉汤药。
我忍不住走到姨母身边,伏倒在她的膝盖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从前雍容华贵的姨母,如今日渐消瘦。
太后被我的举动吓到,最后什么也没问,只是一下下的抚摸我的发顶。
9
按照傅临洲规定的时辰,我又被送回金鉴殿。
傅临洲不在殿中。
我坐在一侧安静等待。
不料没等来傅临洲,却见林曼气冲冲的踏进殿里。
殿外的小太监本想拦住林曼,但是都被她怒斥退下。
她看见我在殿中,失控地朝我冲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扇了我一巴掌。
我被她打得摔坐在地上。
贱人!勾引陛下都勾引到金鉴殿来了!看来上次的教训你还没记住,本宫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说完,林曼又高高举起手,想要往我脸上打。
放肆!谁让她进来的
傅临洲挺拔的身姿出现在殿门,
林曼闻言,嚣张的挑了挑眉附和道:
听见了吗还不快滚
傅临洲没有看林曼,反而一手将坐在地上的我扯了起来。
将我带到龙椅旁,自己坐下后又将我扯进怀中。
他的松木香又一次将我萦绕,但现在的我只觉得无比厌恶。
傅临洲抬起头,淡淡地对着林曼道:我说的是你。马上给朕滚出去。
说完,他将头埋进我的颈间,在我的肌肤上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我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将他推开。
但是他一手将我的手腕束缚住,不容抗拒的将我的双手往后反压着。
林曼看见这一幕,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陛下、你、你们……
听到林曼的声音,我下意识挣扎。
傅临洲另一只手覆在我的后脑上,强势将我压近。
从林曼的角度看来,我更像是主动将自己奉上。
傅临洲低沉的笑了一声。
像是品尝美味般将低头将我的唇衔住,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不由得我后退。
他根本不允许我反抗,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感官,霸道炽热的嘴唇将我整个含住,所有呜咽和挣扎都被吞噬。
我已经听不到林曼的声音,耳边全是傅临洲低哑的声音伴随着我自己毫无不清的呼吸声。
泪水无声从我眼角落下,巨大的屈辱感使我浑身战栗。
我闭上眼睛,任由傅临洲在我唇上肆虐。
10
感受到我的屈从,傅临洲放开了我的双手。
转而将我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落。
直到他扯下我身上最后一块布。
看见我肩头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疤痕。
雪白的肩头上,显得那一道道红褐色的伤疤更加刺眼。
傅临洲幽黑的双眸变得深不见底。
他伸手按了按那些伤疤。
为什么划掉
我沉默没有回答。
傅临洲攥得我的手腕生疼,但我还是不服输的不愿开口。
是怕给秦朗看见吗
傅临洲脸色沉了下来,风雨欲来。
我眼神动了动,心里错漏了一拍。
跟秦太医没有关系!
他冷眼看着我,情绪在暴怒边缘游走。
好得很,你就这么渴望男人吗
话音刚落,我气的伸手要打他。
他将我擒住,再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一味粗暴地将我身上仅有的衣服撕扯。
我麻木地承受着,任他动作。
我知道,傅临洲生气,遭殃的还是我身边的人。
……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金鉴殿回自己宫里。
却看见慈宁宫门前停着林曼的轿辇。
心中顿时乱跳。
进到殿中,只见林曼正在给姨母假惺惺的行礼。
我冲到姨母身前,将她护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林曼无视我,自顾自的开口道:臣妾只是想说,真是羡慕太后娘娘,有一个如此乖巧听话的外甥女为您遮风挡雨。
姨母往常空洞的眼神,此刻却透出点点清明。
你想说什么
我死死地盯着林曼,只觉得气血翻涌。
太后有所不知。宫中谁人不知您这位置形同虚设若不是您这位如此豁出的外甥女受尽委屈,这一片风平浪静的生活怎会落到您的头上
说完,林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身上衣服扯开。
露出了那一片片难看刺眼的疤痕。
我推开林曼。
姨母却抖着嗓音问我:沁沁,这是怎么回事
姨母,她骗你的,没有的事。
我慌乱的想要安抚姨母。
林曼那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的事为了太后您,程沁不惜爬上龙床……
闭嘴!滚出去!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向了林曼。
林曼看了一眼太后发白的脸色,得意的冷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离开。
我心里慌的不行,害怕姨母再受刺激,僵硬的笑了笑后,又哄着她回寝殿休息。
姨母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默的顺从我的安排,到床榻上闭眼休息。
我见姨母似乎是睡着了,正想着轻声离开。
沁沁,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伸手覆在姨母手背上,哽咽道:只要姨母好好的,沁沁都不觉得为难。
姨母帮我把泪水擦掉。
回去休息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拗不过姨母,只能回到自己宫中。
第二天一早。
慈宁宫的宫女大声悲恸。
太后娘娘薨了!
11
我脚步虚浮地走到姨母床前。
姨母手腕上有利器狠狠划过的血痕。
血渍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从姨母的手腕爬到被褥上,然后大片大片的晕开。
我空洞的看着躺在床上早已没有生息的人。
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我用眼睛反复确认这是昨晚我见到的姨母。
我轻轻推了推她。
没有任何反应。
一阵血腥热流从胃直直冲向喉咙。
我吐了一口鲜血后,眼前发黑。
毫无意识的倒在地上。
……
再睁开眼。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安安静静的帮姨母准备身后事。
傅临洲来看过我几回。
我都没有回应他,把他当成空气。
慈宁宫挂满了白绫。
我身着素衣静静的守在姨母的灵柩旁边。
后宫来了不少我平日里都没见过的妃嫔。
直到林曼和她的母亲也出现在殿中。
我死死地盯着她们母女两人给姨母跪拜。
林曼看见我,迈开脚步向我走来。
节哀。
但是每个字都带着嘲讽的语调。
我低着头不理会她。
正当她施施然转身想要离去。
林曼!
话音刚落,我便掏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她。
随着刀没入皮肉的声音。
林曼大声痛呼,然后往后倒在地上。
慈宁宫里所有人都被我吓到了。
我再一次狠狠的把匕首抽出,林曼腹中的血汹涌而出。
看着痛苦抽搐的林曼,我心中的快意弥漫全身。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我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正当发力刺向自己时,凭空出现一只手将刀刃死死握住。
傅临洲另一只手紧紧将我抱住。
我拼命挣扎拍打他。
但是力量悬殊,他只是一动不动任由我打。
最后傅临洲见实在是无法将我控制住,往我后颈处的穴位一掐,我瞬间意识模糊起来。
在晕之前最后一刻。
傅临洲,我恨你。
12
醒来后傅临洲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在太后宫中找到的。
我抖着手把信拆开。
[沁沁,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姨母想是已经不在了。我的沁沁,不要难过。姨母只是累了,想歇一歇。姨母一直心里都明白你为姨母做了许多,只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
[来世,我们做一对普通的母女好吗姨母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也不想再拖累沁沁了。]
[我的沁沁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字字句句沉重又轻盈的敲打在我的心头。
这些时日没有流出的眼泪,终于决堤。
我哭了多久,傅临洲就在旁边陪着我多久。
他伸手想要帮我擦眼泪。
我一手把他甩开。
定定的看着他:放我走,傅临洲。
不可能,我做不到。
那就滚!
我情绪激动的朝着他大吼。
傅临洲怕我再次崩溃,只能退出宫殿。
从那天开始,傅临洲每一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殿外。
只是我不想看见他,从未让他踏进宫殿半步。
后来我知道,他每晚趁我熟睡后会悄悄潜入我床边,一待就是半宿。
这一夜我故意假装睡着,感觉有人在抚摸我的脸时。
我睁开了双眼。
傅临洲,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事了。
傅临洲手一抖,缓缓地低下头道:
沁沁,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们能不能回到从前
我想你消失。
我讥讽道。
傅临洲如受重创,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悲伤。
我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我抚上他的脸,用最缠绵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你做梦。
傅临洲,你知道吗,曾经的我很爱过你,那时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但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所以,拿着你这颗毫无价值的真心,离开我的世界。
傅临洲看着我眼中淡漠的恨意,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
傅临洲,放我走吧,求求你。
傅临洲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沉默良久。
然后动手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将身上所有的伤,用针扎的,用鞭打的,用火烫的,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他看。
我的身体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
傅临洲脸色煞白,手忙脚乱想要帮我把衣服披上。
这些都是,你,你们给我带来的,每一道伤痕都只是在提醒我你的凉薄和残忍。傅临洲,你放了我吧,在你身边,我快活不下去了。
他没有说话。
我也不再开口。
从那一日起,他再也没有来过。
13
不知过了多少天。
傅临洲突然浑身酒气的来到我的宫中。
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沉默的放在我的手上。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傅临洲只是深深的看着我,又不容抗拒的深深吻着我的唇。
你走吧,你自由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突然呵斥一声:再不走,不要怪我反悔!
我如梦惊醒,拿起那个包袱随着他带来的小太监出去。
我知道傅临洲在看着我。
但我没有回头,我也不会回头。
我会听姨母的话,好好生活下去。
……
半年后,我在小灵的家乡开了一家小茶坊。
虽然不是生意兴旺,但是也能保证我吃喝不愁。
程娘子,今日照旧!
又是那位日日来我茶坊的小郎君。
每每来我的店里,都只点最贵的喝。
一个月下来,我大部分的银钱收入几乎都是这位小郎君的。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叶。
小郎君是傅临洲的人吗我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娘子怎敢直呼圣上名讳
小郎君瞪大了双眼,一脸吃惊问道。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我喃喃自语道。
但是小郎君却狡黠一笑。
从衣服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这才是我身后的人。娘子若是肯收下,小的这就将他请来,若是娘子不收,小的只能一辈子在这里喝茶咯
我低头一看。
是一枚青绿色的吊坠。
我愣了一下。
抬头看了看四周。
复又低头一笑,伸手将那吊坠拿起。
随后笑盈盈地看着那个小郎君。
我收下了。
14
[傅临洲]
程沁刺林曼的那一刀不深。
林曼也救治及时。
只是太医说那一刀伤及腹部,恐怕再也不能怀孕生子。
林曼的父亲被我提拔做了户部侍郎。
但他竟敢贪墨受贿。
我命人将他押进大牢,严刑拷打。
不曾想他不仅把受贿细节吐了个干净,还把当年林夫人诬陷太后毒害我母亲的事和盘托出。
原来林夫人嫉妒我母亲已久,是她在母亲的事物中下毒。
好啊,竟是林氏一家将我玩弄于股掌。
我将林氏母女送进大牢,每三日给她们服毒,又命太医为她们解毒。
我要让她们一辈子都体会着我母亲的痛苦。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到如今,我每日都会想起程沁。
我恨不得将她绑在我身边就这样过一辈子。
但是想起她满身是伤和痛恨我的表情。
我就痛得无法呼吸。
我爱她,但是她恨我。
我们之间隔着怨恨,隔着误会,隔着人命。
我不想她更恨我,我想她开开心心的活着。
所以我放她走。
把她最想要的自由还给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