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巨星烦恼

    我叫贾冰冰，是一名当红歌手。

    只要是我的演唱会，开票两秒内必定销售一空。黄牛票炒到六位数是稀松平常的事，甚至还一票难求。公司恨不能把我当女皇一样供起来，只要我指东，那往西的人就该磕头谢罪。出道以来的专辑歌曲到今天仍然霸占全球各大音乐平台榜首。什么粉丝团集资购买小行星然后以爱豆的名字命名，这简直太小儿科了。他们现在甚至在计划登月，去月球的背面刻上我的昵称。

    而我确实有一个烦恼，那就是——太红了。粉丝像苍蝇一样整天跟在身后，甩都甩不脱。一举一动都会引发媒体的关注。简直叫人不胜其烦。我有时候真想做一回普通人啊。

    冰冰姐，你要的拿铁到了。我的小助理怯生生地把咖啡递到我手边，一边向我汇报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睛瞄着车窗外。加长林肯的缺点是行驶太过平稳，有时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在路上还是室内。现在我正要去一个晚宴，听说是给什么科技公司做融资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我只要走一段红毯，坐在台下假装认真听主持人讲话，最后和大家合个影，就算完成任务了。

    我啜了一口咖啡，被冰块刺激得牙疼。气得猛地把杯子砸向助理。这咖啡这么冰，你想把我嗓子冻坏啊！

    咖啡在她怀里炸开，她吓得张了张嘴，但不敢出声。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有什么用

    因为太疲惫的缘故，所以我的情绪偶尔有一点点不稳定。但这也不怪我吧！谁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还能保持优雅呢更何况，我糟糕的一面也绝不会暴露给外人看。

    司机慢慢将车放慢了速度，红毯近在眼前。我瞥了一眼小助理，她红着眼圈不让自己掉泪的样子可真好笑。有什么办法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的。谁让她不是大明星呢

    我冷笑了一下，随着车门缓缓打开，尖叫与欢呼声扑面而来。我冲着大家挥挥手，冷笑立刻化作热情的微笑。

    这场募捐活动相当冗长，无趣得我快要睡过去。突然。一个声音吸引了我的耳朵。

    我们公司的技术，能复制任何动物的DNA，并生产出仿生机器一号。不仅与原主外貌相同，思维同频，继承记忆，还能受算法操控……

    我听旁边的人说，这是科学界有名的疯子，因为他们的技术涉及严重的伦理与人道主义问题，所以始终被科学界和法律界排除在外。但他没能说完，就被安保轰下台了。重新回归了无聊，于是我打了个哈欠，借上厕所之由，暂时逃离了晚宴。

    没想到，那家伙就在厕所边的角落没走。

    不知贾小姐对我们的科技是否有兴趣

    女厕所边没有警卫，我笑着摆摆手，想尽可能礼貌地闪身而过。谁知这尖嘴猴腮的科学家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眯着眼看了我好一会，笑容讳莫如深。

    我猜，贾小姐会有兴趣的。

    他往我手里塞了一张名片。

    我们的科技，什么都能复制。

    2

    科技诱惑

    我回到家，把玩着那张名片。对他最后那句别有所指的话不太确定。他说，什么都能复制，是什么意思这会不会是个江湖骗子毕竟这年头，打着科技的幌子揽财的人太多了。

    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又能跟原主一样，还能受操控……

    如果，我能复制出另一个自己，替我去工作，得到的名利依然归我自己所有。那岂不是逍遥快活

    我将信将疑，打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欢迎贾小姐。那科学家早早地在门口迎接我。

    我是让小助理打了车，自己全副武装跟着过来的。司机没认出这个包得严丝合缝的女人，径直将我送到了郊区外一个巨大的园区前。我没想到，这产业竟然还挺大的。不太像是皮包公司的样子。那尖嘴猴腮科学家带我进入到一个神秘的实验室，向我展示复刻小白鼠的过程。

    只见在9D打印装备的快速运作下，那仿生一号的机械骨骼快速成型，加之覆盖带有原主DNA的外表皮，二十分钟内，一只与原先一模一样的小白鼠出现了。它左右闻嗅着玻璃罩，神态与动作和真动物完全一致。甚至吃食的习惯，也和小白鼠原主一样。

    太神奇了。我惊叹道，但是，怎么控制它的思维呢

    我们有仿生芯片，在原主的耳后植入元件，仿生一号的耳后植入傀儡件。那么一号的行动和思想就受原主操控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复制小白鼠容易。复制人恐怕是不行的。

    可以。

    你说什么我很震惊，但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

    虽然这套模型机还处于未批准阶段——你也知道那帮老古董——但从技术上来说，是完全成熟的。

    更何况，假如对仿生产品不满意，我们还可以废除重来不是嘛。

    我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不免打了个哆嗦。但扼杀一个仿生人算杀生吗他都没有生命，只是个产品，应该不算吧！

    复制一个完整的人……应该很贵吧。

    科学家又笑了，顿了一下。

    因为我个人很喜欢贾小姐，所以如果贾小姐愿意为科技做出一点贡献，我们可以打个对折。他报出一个我完全可以接受的价格，也不过是我一场演唱会的二分之一收入。我点点头，内心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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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能保证这个仿生一号，唱歌像我一样好吗

    那科学家笑出了声，似乎很得意。

    当然。

    ‘它’，甚至能超越您。

    3

    双面镜像

    那男人只取了我一点血液和表皮细胞，在我交付了一半定金后，让我一周之后再去。而等我懒懒散散到公司的时候，一个完完全全的我，正站在双面镜面前。

    它的眉眼，嘴唇，头发，皮肤，身材的曲线，都与我一模一样。甚至说你好的方式，都一样带有独特的尾音。她一边唱歌，一边朝我的方向wink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似乎感觉血液停止了流动。

    贾小姐还满意吗

    不确定的话，我们可以再验验货。

    我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有一点害怕。但又莫名觉得刺激。现在只剩最后一步，科学家把我带到一个像牙科诊所的房间，拿一支枪往我耳后钉了一下。我只感觉快速疼了一秒，便立刻恢复了原样。

    这样就能操控了吗

    是的。仿生一号绝对会遵从算法做事。而这个芯片是以防万一用的。如果发生什么忤逆事件，您可以利用芯片算法，用思维控制您的仿生人。

    现在，您可以让仿生一号去和您的助理接触一下，看看她会不会发现什么。

    我有些犹豫，正好助理打电话过来。我想了想

    ，顺势让仿生一号接听。

    你有多大本事，敢来催我是不是工作不想干了

    那熟悉的刻薄语气，还真像我。我满意地笑了。

    我与科学家握手。

    成交。

    好日子开始了。

    我不必再事必躬亲，有些不愿意去的场合，全权交给仿生一号就行。慢慢地，一些人傻钱多的演出场合，也由一号去亲临。粉丝们压根分不出仿生人与我的区别，他们听一号唱歌，依然会哭，甚至还赞美我的唱功越来越好。机器人不需要休息，我配置了最昂贵的声带，于是它的嗓音不再像我以前那样时好时坏，而是稳定发挥。元气满满。再后来，我已经可以完全不必去工作了。只要乔装得当，我完全能够在地球另一边的某个海滩上，一边晒着日光浴，一边数着新进账的工资。仿生一号也确实很争气，始终勤勤恳恳地干活，从不罢工。甚至能够连开四场演唱会都不休息。

    但时间一久，粉丝们慢慢发觉了不对劲。怎么冰冰女神现在精力这么旺盛而且有一些蛛丝马迹，仿生一号表现得并不像个人类。质疑声越来越大，渐渐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恐怕是时候替换一下了。我避世隐居了许久，终于又该回去了。想想还有些小紧张。

    次日，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手机上一条突发新闻撞进了眼帘。点开一看，是最新的报道。

    ——《著名歌手贾冰冰今日凌晨遭遇车祸，已不幸身亡！》

    我如临大敌，想都没想地立刻打电话给公司。接电话的人是经纪人，那头沉默了一秒，突然爆发出厉声尖叫。

    4

    身份错位

    根据报道，贾冰冰所在的车辆撞上了跨江大桥的围栏，车辆当场爆炸并掉下了江。生还的只有助理，但目前还在急救室抢救。司机和贾冰冰不知是被炸成了碎片还是沉到江底，总之是不见了踪迹。

    ——我死了。但我又没有真的死。

    死的是那个仿生一号。可仿生一号代表的就是贾冰冰。它死了，也就意味着我的社会性死亡。

    所以，经纪人接到我的电话会如此惊恐。因为在所有人的眼里，贾冰冰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不敢倦怠，立刻收拾行囊驾车赶往公司。在所有煞白的面孔之前，我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我的所为。

    高层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董事让我遮掩好，先住在公司宿舍避避风头。他们来想办法。

    这一等就是五天。

    ——要是我早点把仿生一号替换掉就好了。

    正当我在懊恼时，突然有人造访了公司——竟然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科学家。我眼见着他和董事高层握手言谈，双方都笑靥如花，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们在商量什么我的心莫名恐慌起来。

    冰冰，这是公司接下去的安排。

    我拿起经纪人丢在桌上的合同，迷惑不解。但等我看清封面上的字样后，顷刻间如坠万里冰窟。

    ——《仿生人贾冰冰的复出计划》

    xx科技公司发布了仿生技术。因为你的粉丝们对你太过不舍，于是协力向政府请愿，请求xx科技能够复刻一个你的仿生人出来。所以我们与xx科技达成了协议，就由你，来扮演这个仿生人。

    仿生人贾冰冰我

    突如其来的信息太过颠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昔日里对我阿谀奉承的经纪人，如今视线变得鄙夷而冰冷，好像在看一个不值钱的垃圾。

    因为你的社会性死亡，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如今，你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接受公司的条款。要么……

    他拿大拇指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明白这个意思。

    你也不想真的永远消失，对吧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泪水砸在膝盖上。

    5

    真假难辨

    新的，演唱会。

    我穿上曾经的演出服，随着升降机升起。我站在台中间。

    台下没有过去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反而静得可怕。我恍如来到一个虚幻的世界，前排有一些熟悉的面孔，脸上带着眼泪。我缓缓地开口，荧光棒无声地挥动，像一片寂静的死海。

    我走上前去，试图与粉丝握手。但他们瑟缩了一下，没有人跟我拉手。

    有个女孩子哭了，捂着嘴，伤心欲绝。身边的男孩子抱住她，轻轻地安慰。

    你看，这个钱还是花得挺值的对不对

    做得挺像个真的。

    我在台上摇摇欲坠。突然感觉世界旋转起来。

    眼前那斑斓火焰，就快要将我吞没。

    ——真实虚幻

    ——究竟什么才是现实

    现在，我也分不清了。

    但，这种混沌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调整过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专业的歌手。粉丝们一开始还有所保留，抱持着一种旁观的姿态审视地望着台上，可他们很快就被我的活力与生命力所感染，方才还在哭泣的女生浑然忘却了悲伤，开始举着荧光棒，跟着节拍，随众人一起挥舞起来。

    我一时间也忘却了被替代的痛苦，深深地融入了演出的海洋之中……

    6

    仿生狂潮

    做得不错。

    公司高层很满意我的表现，此次演出收入比预期还要高30%，与我相关的周边产品预订量翻了三倍以上，原因是人们第一次接触到仿生偶像这种新鲜的玩意，热情度极高。于是高层决定：让我着手准备全球巡演。而且是一天一场。这不是人类的体能所能承受的，我下意识想拒绝，但对方的态度令我哑口无言：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机器人，机器人怎么会累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你的数据，可以批量生产你的仿生人。要是不想赚这个钱，我们大可以炒了你。

    他们说得没错，我现在随时可以被取代。但他们暂时不会轻易地放弃我。因为仿生科技拥有的只是我第一次提供的数据，而人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变化，外表和气质也会产生相应的改变。为了带给观众真实感，他们需要定期采集我的皮肤、身材、声音特质变化的数据，好更新仿生人的外表和算法。

    同时，公司也尝到了甜头，他们开始批量生产我，毕竟一个坏了，得立刻由另外的顶上，我作为我的原始数据，只是工蚁群体其中的一员。

    同时，公司未雨绸缪地打起了其他艺人的算盘，要求旗下的艺人都签订一份仿生合约，要求提供自己的隐私数据，好让他们随时可以制作相对应的仿生人，不接受的艺人即刻会被雪藏，没有商谈的余地。

    始料未及的是，这种意料之外的狂热也引发了新一轮涟漪效应，许多演艺公司开始推出了仿生偶像，一些头部公司甚至开始融合多名巨星的特质，捏出了更符合大众喜好的偶像：A的眼睛，B的鼻子，C的身材，D的声音。这些仿生艺人能够365天不间断演出，上午拍剧，下午参加综艺，晚上开演唱会，次日依旧。很快，许多活生生的艺人被迫退出了这个行业。

    一时间，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7

    真相边缘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切因我而起，也应由我而止。

    我试着找回自己的社交账号——但自从我成为仿生人以来，便被剥夺了自由发言的权力。由公司统一安排调度，以确保不会产生什么危及名誉的事。我开了一个小号，开始记录下每次演出后台视角的内容，不露脸，但是有声音讲解。我不敢直接发布与我自己本身相关的内容，只是稍有涉及。每次打的tag也很简单，只有我的名字，贾冰冰。

    一开始，这个小小的视频号并没有人关注，但随着仿生偶像的大肆铺开，人们开始厌倦了这种不真不假的艺人，有人开始在公共平台呼吁重新开始关注活人艺人，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我的视频号，因为充满了未经处理的活人感，慢慢地，评论开始质疑我的真实性，因为我回复的频率和风格，宛如以前的贾冰冰，而不是经过AI算法处理的冒牌货。

    你是真的冰冰吗

    冰冰是不是还活着

    舆论四起，呼声越来越高，有一意孤行的粉丝结伴而来，在公司大门前拉开横幅静坐，横幅上写的是：把冰冰还给我们！

    当然也有接受不了的观众，高呼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口号，在各大平台疯狂涂鸦，

    高层迫于压力，开始找我谈话，但与其说是谈话，更像是一种威胁。

    别忘了一切是你咎由自取，现在要是敢捅出去，当心你的性命。

    ——但，即使赌上性命，也得这么做。何况我现在，跟行尸走肉有何差别

    又是一场演唱会，我特意让服装师翻出了出道时候的演出服。时过境迁，华服再度上身，我忍不住落下泪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该是人的劫数，一件都逃不掉。

    升降台即将上升，我捏紧了裙摆。

    8

    生死抉择

    ——台下依然是熟悉山呼海啸，只不过这份熟悉中还多了一层愤怒。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们要听实话！

    我强压着心跳，镇定地唱完了前半场，而在这过程中，许多情绪激动的观众开始辱骂，朝着台上丢水瓶和荧光棒，有的女粉丝为了阻拦身边的暴力分子还受了伤。中场换衣服的时候，还有冲动的粉丝冲进后台，撕破了我的衣服。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我唱完了最后一首歌，站到台前，试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知。

    大家，请稍安勿躁。

    我想向大家揭开一切的真相。

    其实我就是……

    可我的话筒突然被掐断了线路，就凭小小的音量，根本无法传达到全场。

    该如何是好！

    台下一双双质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有关心，有冷漠，有看好戏，有不屑一顾。

    是做人，还是做机器，全在一念之间。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拔下发髻上的发卡，那是个镶满碎钻的物件。

    ——狠狠地，朝着脖子的位置划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

    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近处的观众席，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我倒在地上，视野开始模糊，但笑意却慢慢弥漫上脸颊……

    9

    血色觉醒

    演唱会自残的恶性事件，引发舆论广泛关注，还上了早间新闻。

    我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证明了我是我。因为仿生人不会流血，他们的体液，是浅蓝色的。

    我的做法带来了双重效应：好些粉丝受了惊吓，大部分歌迷接受不了我的行为和曾经的一念之差，公开宣称脱粉，甚至带头攻击。小部分粉丝在欢庆我的归来，真心地为我还活着而感到高兴。

    令我感动的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有人愿意喜欢我。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别无他求。

    公司，被查封了。同时也引发了ai行业的动荡，相关的产业公司需要经过监管部门严格的审查，在国家层面报备过，才能投入运营和生产。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人工智能的激烈讨论。

    在法律和伦理不健全的情况下，研发与人相关的ai技术，究竟应不应该被允许呢

    现在，只有时间能给我们答案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