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西湖的青石板上。我抱着一摞刚从书肆淘来的旧书,狼狈地躲在断桥底下。油纸伞早被狂风吹得散了架,身上的青布长衫湿得能拧出水来。
这鬼天气...
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听见桥洞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嘶嘶声。循声望去,一条通体雪白的蛇正蜷缩在角落里,银白的鳞片上沾着斑驳血迹。
最诡异的是它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竟似含着泪光。
怪了,蛇也会哭
我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帕子。就在指尖即将触到蛇身的瞬间,那白蛇突然暴起,冰凉的身躯如闪电般缠上我的手腕。
抓到你了,许宣。
一个沙哑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腥甜气息。我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手腕上冰凉的触感,和鼻尖萦绕的奇异幽香。
再醒来时,我躺在一张雕花拔步床上。鲛绡帐子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枕畔的熏香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这味道我在书院山长的书房里闻过,一两沉香值十两金。
醒了
慵懒的女声从床边传来。我猛地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那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白衣女子,雪肤乌发,眼尾一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冶。她正用纤长的手指绕着我的一缕头发玩。
你...我刚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别白费力气了。她俯身凑近,发间的银簪垂下一串细碎的铃铛,我在你茶里加了点料。红唇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救了你,你该表示表示。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一身簇新的月白长衫,腰间还挂着个精致的香囊。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分明是你绑了我!
她突然贴近,尖利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喉结:那更好。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强扭的瓜...尖牙若隐若现,...更解渴。
屋外突然传来浑厚的钟声。
白衣女子——后来她告诉我她叫白璃——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拽到窗前。透过雕花木窗,我看见山下金山寺的和尚正结队而来。为首的中年僧人手持金钵,佛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们来收你了我幸灾乐祸地问。
她冷笑一声:是来杀你的。见我愣住,她粗暴地扯开我的衣领。铜镜中,我锁骨处赫然浮现一道蛇形烙印,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白璃的夫君。
法海浑厚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妖孽!速速交出许施主!
白璃突然塞给我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锋刃在烛光下泛着寒光:捅我心口,就能解契。她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胸口按,快点!否则佛光会把你烧成灰!
刀尖抵着她单薄的衣襟,我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肌肤。她的手在发抖,可眼神却倔强得很。远处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和尚们已经闯进了庭院。
你...我嗓子发干,你为什么要绑我
白璃的睫毛颤了颤:因为...她的话被突然炸开的房门打断。
法海手持禅杖立于门外,佛珠无风自动:孽障!还不伏诛!金光如利箭般射来,白璃猛地将我推开,自己却被击中肩头,踉跄着撞上屏风。
跑!她冲我嘶吼,嘴角渗出血丝,去后山的...
话音未落,第二道佛光已至。我眼睁睁看着那道白光穿透她的胸膛,在她心口烧出一个焦黑的窟窿。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挡在了白璃身前,手中匕首直指法海:住手!
法海面露惊诧:许施主,你被妖孽迷惑了!
迷惑我冷笑,突然觉得胸口发烫。低头一看,那道蛇形烙印正泛着红光,大师不妨看看,到底是谁在迷惑谁
白璃虚弱地拽了拽我的衣角:你...你怎么会...
我没理会她,继续对法海道:在下与白姑娘两情相悦,不劳大师费心。还请回吧。
法海的目光在我和白璃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长叹一声:人妖殊途,施主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去,僧袍翻飞间,我分明看见他袖中闪过一道寒光。
待脚步声远去,我立刻转身查看白璃的伤势。她胸前的伤口触目惊心,但奇怪的是,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为什么救我她哑着嗓子问。
我收起匕首,故意板着脸:谁救你了我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卡住,因为我看见她伤口处隐约闪过一片银白的鳞片。
白璃顺着我的视线低头,脸色瞬间惨白。她猛地推开我,踉跄着退到墙角:别看!
窗外,一轮满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惊恐地发现,白璃的影子正在扭曲、拉长...
走!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快走!月圆之夜我会...话未说完,一声痛苦的嘶吼从她喉咙里挤出。我看见她的指甲变长变尖,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片。
当那双完全变成竖瞳的眼睛看向我时,我知道自己该逃的。可双腿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步。
白...白璃我试探着唤她。
回应我的是一声非人的嘶吼。她——或者说它——朝我扑来,尖利的指甲划破了我胸前的衣料。在即将被扑倒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抚上她布满鳞片的脸颊。
没事的,我听见自己说,我在这儿。
奇迹般地,那双兽瞳中的狂暴渐渐褪去。白璃浑身颤抖着,最终瘫软在我怀里。月光下,我清楚地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在鳞片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
窗外,金山寺的钟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还夹杂着马蹄声和兵刃相击的脆响。透过窗户,我看见一队官兵举着火把将宅院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
data-faype=pay_tag>
知府大人我失声叫道。
白璃虚弱地抬起头:他们来抓我了。《诛妖令》...法海推动的...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窗而入,深深钉入床柱。箭尾绑着的布条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许宣,白璃突然抓住我的手,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看着她尚未完全褪去鳞片的脸,突然笑了:跑伸手取下墙上的佩剑,我许宣虽然是个穷书生,但还没学会丢下妻子逃命。
她瞪大眼睛:谁是你妻子!
刚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挑眉,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娘子。说着挥剑斩断飞来的第二支箭,看来今晚,咱们得杀出一条血路了。
白璃的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她缓缓站起身,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跟紧我。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相公。
我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大门已经被撞开。火光中,我看见法海手持金钵立于官兵之后,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准备好了吗白璃的手指长出利爪。
我握紧佩剑,突然觉得锁骨处的烙印灼热异常:娘子先请。
2
白璃的爪子比刀还快。
官兵冲进来的瞬间,她已化作一道白影掠出,指尖寒光闪过,最前排三个衙役的喉咙同时喷出血线。我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
妖、妖怪!有人尖叫。
火把的光映着白璃的脸,她嘴角沾血,金色竖瞳在暗处发亮,活像索命的厉鬼。知府躲在法海身后,抖得像个筛子:圣僧!快收了她!
法海却盯着我,眼神古怪:许施主,你当真要助纣为虐
我握剑的手心全是汗,剑尖却稳得很:大师,您见过会流泪的妖怪吗
混战中,一支冷箭直奔我面门。
白璃闪身挡在我前面,箭镞穿透她肩膀,带出一蓬血花。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手拔出箭矢掷回去,射箭的官兵捂着脖子栽倒。
你傻吗她拽着我往后院退,站着等死
我撕下衣袖按在她伤口上:你才傻!血很快浸透布料,不是说蛇妖刀枪不入
她突然凑近,尖牙抵上我脖子:再啰嗦,先吃了你。可压着我脉搏的指尖却在发抖。
后院的枯井是密道入口。
白璃推开青石板时,井底传来哗啦水声。我探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井里盘着条碗口粗的青蛇,正冲我吐信子。
我妹。白璃踹我下去,死不了。
我摔进冰冷的井水,青蛇瞬间缠上我腰腹。就在我以为要葬身蛇腹时,它突然变成个碧衣少女,杏眼圆睁:姐!你抓个书生回来干嘛炖汤
白璃跳下来,伤口又渗出血:炖你个头!这是你姐夫。
小青噗地笑出声:就他细皮嫩肉的,经得起你折腾突然抽鼻子闻了闻,等等...他血里有东西...
水牢里关着个老龟精。
它用骨针取我指尖血,滴在龟甲上。血珠竟化作小蛇游走,最后炸成一团黑雾。
完了完了!老龟捶地,姑爷中的是情劫蛊,每月月圆必须饮下蛊主血,否则浑身溃烂而死!它偷瞄白璃,而蛊主...会渐渐忘情,最终啃食爱人...
小青倒吸凉气:姐!你什么时候下的蛊
白璃脸色比死人还白:...不是我。
水牢突然剧烈震动,顶上的符咒一张张自燃。老龟惨叫:是法海的焚妖阵!姑爷快走,这阵专克——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劈开水面。白璃猛地推开我,自己却被击中后背,呕出一大口黑血。
法海的声音从井口传来:许施主,老衲最后给你个机会。
他悬下一根绳索,末端系着颗碧绿药丸:这是忘尘丹,服下可解蛊毒,从此与妖孽两不相欠。
白璃蜷缩在角落,鳞片不受控地往外冒。她突然把匕首塞给我:杀了我...蛊毒自解...
我攥着匕首,又看看那根救命绳索。
小青突然扑上来咬我手腕:负心汉!我姐为你——
闭嘴!我甩开她,径直走到白璃面前蹲下,娘子,张嘴。
她茫然启唇,我却把忘尘丹碾碎在掌心。
许宣你...!
我扣住她后脑吻上去,将药末渡进她口中。法海在井口怒吼,整个水牢开始崩塌。
白璃的眼泪砸在我脸上,滚烫得像熔化的铁。
3
白璃的唇冰凉,带着血腥味。
忘尘丹的粉末在她口中化开,她瞳孔骤缩,猛地推开我:你疯了!
我抹了把唇角的血,笑得发狠:没疯,就是想看看——头顶的井壁开始崩塌,石块砸进水里,——法海秃驴给的解药,到底是不是毒。
白璃的表情凝固了。
下一秒,她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浑身骨骼咔咔作响,雪白的鳞片从皮肤下疯长。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形拉长、扭曲,最终在井底盘成一条巨蟒,金瞳如炬,蛇信猩红。
姐!小青尖叫,你现原形会引来天雷——
话音未落,一道紫雷劈开井口,直直砸向白璃头顶!
我扑上去抱住她的蛇身。
雷光炸开的瞬间,我以为自己会变成焦炭。可预料中的剧痛没来——白璃用尾巴卷住我,硬生生用脊背扛下了这一击。
蠢书生...她蛇吻翕动,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龙族逆鳞能解百毒,去东海...
又一道天雷劈下,这次直接轰穿了井壁。浑浊的井水裹着碎石冲进来,我被激流卷着撞向岩壁。昏过去前,只记得白璃的鳞片刮过我脸颊,凉得刺骨。
再醒来是在一艘渔船上。
小青正用鱼骨针缝我胳膊上的伤口,见我睁眼,一针戳深了半寸:哟,姑爷醒啦疼得我差点滚下船板。
白璃呢我哑着嗓子问。
小青努嘴示意我看海面。
月光下,一条白蟒正与浪里的黑影缠斗。那黑影形似巨鲨,却长着人手人脚,每次扑咬都带起腥臭的血浪。白璃蛇尾甩过,拍得那怪物脊骨断裂,可自己也被撕下大片鳞片。
东海巡海夜叉。小青往我嘴里塞了颗腥苦的药丸,吃了,能水下呼吸。她眯眼盯着战局,我姐撑不了多久,你得趁现在潜入龙宫——
船身突然剧烈倾斜!
那个本该死透的夜叉竟扒住船沿,半边脑袋耷拉着,嘴里却发出婴儿般的啼哭:凡人...敢盗龙鳞...死...
我被甩进海里时,手里还攥着小青塞来的避水珠。
下沉的过程像被裹进琥珀,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深蓝逐渐变成漆黑,突然有莹蓝光点游近——是群发光的海蛇,它们缠住我四肢,拖着我往更深处潜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座水晶宫殿。殿前跪着上百只海妖,正被虾兵蟹将用烧红的铁钳拔鳞。惨叫声中,高座上的龙袍男子轻笑:又来个送死的
他抬手,我立刻被无形之力扼住喉咙拽到跟前。近看才发现,这位东海龙王竟生着和白璃一样的金瞳。
求鳞救妻龙王嗅了嗅我衣领上的血味,那孽障还没死龙爪突然刺入我胸口,她娘当年也这么倔,最后被本王抽了龙骨...
剧痛中,我咬碎舌尖喷出口血,正溅在龙王脸上。
他愣怔片刻,突然暴怒:你血里怎会有——
报!蟹将慌慌张张冲进来,那条白蟒撞破了镇海柱,潮水倒灌杭州城。
我挣开束缚扑向龙王案几,抓起玉玺就砸。
要鳞是吧龙王不躲不闪,任玉玺砸碎他额角龙鳞,拿白璃的妖丹来换。他舔着溅到唇边的血,或者...把你心挖出来。
海底突然剧烈震动,整座龙宫开始倾斜。透过摇晃的水晶窗,我看见白璃的巨蟒真身缠在擎天海柱上,浑身是血地往下勒。
她在毁龙脉...龙王终于变了脸色,疯子!这样会引发海啸…
我趁机拔出案上裁纸刀,狠狠扎进他逆鳞位置!
多谢指点。刀锋刮下片七彩鳞片的瞬间,我被龙尾扫飞出去。撞碎七重珊瑚墙后,隐约听见龙王咆哮:拦住他!那书生是…
后面的话被涌进肺里的海水淹没了。
4
我攥着逆鳞浮出水面时,杭州城已经半淹在海水里。
民房屋顶漂着尸体,抱着浮木的百姓哭喊着妖孽作乱。远处白璃的蟒身缠着雷峰塔,塔身裂开数道缝隙,法海站在塔尖,手中金钵倒扣,引下九道天雷劈在她身上。
白璃——!
我的声音淹没在浪涛里。一片碎木板撞过来,上面趴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哭得撕心裂肺,手指死死抠着木板边缘,随时会被浪头打翻。
白璃突然转头。
她金瞳锁定了那孩子,蟒身松开雷峰塔,闪电般掠过水面。就在蛇尾要卷住木板的刹那,城墙上突然万箭齐发!
诛杀妖蟒!守军将领挥旗怒吼。
白璃没有躲。
她硬扛着箭雨用脑袋顶起木板,把孩子推向高处。铁箭穿透她的眼睛时,血溅了我满脸。
为什么我游过去抱住她溃烂的蛇头,你明明可以逃...
她蛇信舔了舔我手上的逆鳞,突然用最后的力气把我甩向岸边。我摔在泥泞里,眼睁睁看着无数铁钩扎进她身体,官兵们喊着号子把她往岸上拖。
人群里走出个穿官服的老者——是当朝宰相。他踩住白璃的头宣布:奉旨诛妖!剥皮抽筋者赏千金!
屠刀举起时,我捏碎逆鳞吞了下去。
鳞片割破喉咙的感觉像咽下千万把刀子。
热流从丹田炸开,我趴在地上干呕,吐出的却是大滩黑血和...几片龙鳞。皮肤寸寸皲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
妖怪!又一个妖怪!
百姓四散奔逃。我看向水洼倒影——额生龙角,竖瞳如炬,指尖延伸出利爪。
宰相吓得跌坐在地:许、许公子
我捏碎他乌纱帽,龙啸震碎半条街的瓦片:谁碰她,谁死。
法海就是这时候入魔的。
他原本宝相庄严的脸爬满青筋,手中禅杖变成森白骨杖:好得很...老衲今日就超度你们这对孽障!杖头镶嵌的骷髅突然喷出黑雾,雾中伸出无数惨白鬼手。
白璃奄奄一息地笑了:秃驴...你早该照照镜子...她蛇尾突然暴长,缠住法海脚踝,...看看谁才是魔。
法海暴怒,竟一口咬住她伤口吸食妖血!每吸一口,他脸上就多块鳞片,最后整个人变成半龙半佛的怪物。
原来如此。我龙爪插入自己心口,你要的是这个——
掏出的心脏竟泛着七彩光芒。
法海癫狂扑来,我反手把心脏塞进白璃血肉模糊的眼眶:吞了它!
天地骤暗。
白璃的蟒身腾空而起,断角处生出璀璨龙角,周身鳞片由白转金。而法海的身体开始腐烂,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脱落皮肉:不...我明明修的是...
吃妖修佛我咳着血大笑,你吃的是自己良心!
最后一缕夕阳沉入西湖时,白璃的龙尾扫过雷峰塔。千年古塔轰然倒塌,法海被压在废墟下,只剩那只金钵在泥水里打转。
我踉跄着走过去想捡,却被白璃的龙须卷住腰。
傻子。她龙吻轻碰我流血的额头,现在你我都是妖怪了。
5
雷峰塔倒塌的第七天,杭州城下了场血雨。
我和白璃蹲在破庙里避雨,她新生的龙角还泛着嫩红,时不时疼得抽气。我伸手想碰,被她一爪子拍开:再摸剁手。
庙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青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崽,后腿血肉模糊。
救救它!她声音发颤,猎妖司那帮畜生用烙铁...
白璃接过小狐狸,龙息拂过伤口。焦黑的皮肉渐渐愈合,小东西睁开眼,竟口吐人言:谢谢龙娘娘...
我噗嗤笑出声:龙娘娘
白璃瞪我,龙尾却悄悄缠上我手腕。
我们在钱塘江底建了座洞府。
门口挂着专治疑难杂症的牌子,来看病的却都是精怪——被符咒烧伤的兔妖、中箭的鲛人、甚至还有只被拔光尾羽的孔雀精。白璃治伤,我负责把猎妖师引到江边,再让潮水卷走他们的兵器。
有天深夜,白璃盘在梁上突然开口:许宣。
嗯
你后悔吗她龙须垂下来扫我脸颊,本来能当状元的...
我抓住她龙须系了个结:娘子,你见过哪个状元能活五百岁
百年后的清明,我们回杭州收债。
当年的宰相已成黄土,他孙子却当上了猎妖司统领。我们在茶楼听书,那说书人把白蛇传改得面目全非——
...只见法海禅师祭出金钵,那白蛇妖顿时现出原形...
白璃的茶杯咔地裂了。
当夜,新任统领的床头多了条活蹦乱跳的毒蛇,帐子上用血写着:再胡说,下次塞你裤裆。
又三百年,东海来了使者。
老龙王快死了,想见女儿最后一面。白璃把请柬烧成灰,却在当夜独自潜入深海。黎明时分她带着身血腥味回来,丢给我颗龙珠:老东西的遗物,吃了能补全你的半妖之体。
我捏着龙珠没动:他跟你说了什么
白璃的龙尾缠住房梁,沉默了很久。
...他说我娘当年,也是为个凡人才被抽骨的。
今年西湖雪特别大。
断桥边新开了家医馆,坐诊的是个碧衣姑娘,专治相思病。偶尔有病人说,曾看见雪夜里有条白影掠过湖心——
定是看花了眼!小青把药包拍在柜台上,哪有什么白蛇
她身后,我执笔誊写新的《白蛇传》。写到结局处,窗外忽然飘进片龙鳞,正落在从此白娘子与许仙长生不老那一行。
我笑着把鳞片夹进书页。
茶香袅袅中,梁上有白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