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吊打白骨精 本章:第一章

    第一章:初遇救命之恩

    晨雾像未凝固的琥珀,裹着苗疆山林的草木香在溪谷间流淌。阿诺的竹篓里已装满半篓青蚨草,叶片上的晨露顺着她指尖滑落,在阳光下碎成点点金箔。她哼着新编的山歌,鞋尖踢开脚边丛生的野蕨,忽然听见右前方的灌木丛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歌声戛然而止。阿诺攥紧腰间的银铃,那是灵蛊族巫女的信物,铃身上刻着蜿蜒的蛊纹。她蹑足拨开藤蔓,只见一名青衫男子蜷缩在腐叶堆里,苍白的额角抵着潮湿的泥土,袖口撕裂处露出红肿的小臂

    ——

    伤口中央泛着青黑色,细密的纹路正像活物般缓缓蠕动。

    蚀心蛊...

    阿诺低呼一声,竹篓

    砰

    地落在脚边。这种蛊虫专啃食心脉,中蛊者若在半日之内得不到本命蛊压制,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男子颈侧的脉搏,便被他骤然绷紧的肌肉惊得缩回手。

    别怕,我是灵蛊族的巫女。

    阿诺软下声音,银铃在腕间轻响,你中了蛊毒,我能救你。

    她伸手拨开男子覆在额前的湿发,这才看清他眉骨高挺,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因痛苦紧紧抿成直线,却仍难掩书卷气。

    沈砚白在剧痛中听见清泉般的嗓音,勉强撑开眼皮,只见一双鹿眼般清澈的眸子正倒映着自己扭曲的面容。少女鼻尖沾着细碎的草叶,发间插着朵白色的铃兰,笑起来时酒窝浅得像盛着月光的小盅。他想开口道谢,喉间却泛起铁锈味,只能徒劳地扯了扯她的袖口。

    阿诺的指尖在伤口上方悬停,蛊纹在掌心渐渐亮起金芒。族规在耳边回响:本命蛊与巫女心脉相连,渡蛊者必损阳寿。

    可眼前男子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抠进泥土,指节泛白如霜。她咬了咬下唇,银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

    ——

    这是蛊虫应主的征兆。

    得罪了。

    阿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泛起金雾。她解开颈间的银链,露出心口处蠕动的金色纹路,随着咒语声起,一枚米粒大小的金蛊从皮肤下浮起,振翅声像春蚕食叶般细碎。金蛊绕着沈砚白盘旋三圈,最终没入他心口的位置。

    沈砚白感觉有团暖雾顺着心口扩散,蚀骨的疼痛瞬间退潮。他撑着胳膊支起上身,这才发现少女脸色苍白如纸,鬓角的发丝被冷汗黏在颊边,指尖还在轻轻发抖。姑娘...

    你...

    他伸手想扶,却被阿诺笑着避开。

    我叫阿诺。

    她指尖摩挲着银铃,蛊纹渐渐隐没在皮肤下,你中的是蚀心蛊,我用锁麟蛊暂时压制住了。不过...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咬了咬唇又换上笑脸,不过你现在没事了,好好休息几日便能赶路。

    沈砚白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胸口那点暖意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金芒。他挣扎着跪坐在地,对着阿诺郑重地行了个大礼:在下沈砚白,本欲赴京赶考,不想在山林中迷失方向,误触蛊虫。姑娘救命之恩,沈某没齿难忘。

    阿诺慌忙扶住他,银铃在两人之间晃出细碎的光:别这样,在我们灵蛊族,见死不救才是罪过。

    她从竹篓里取出几片青蚨草,放在掌心嚼碎后敷在沈砚白的伤口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草药传来,你且在这歇着,我去寻些清水。

    看着她转身钻进竹林的背影,沈砚白忽然注意到她脚步有些虚浮,裙摆扫过灌木时,银铃的响声竟比初见时轻了许多。他抬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有个极小的搏动与自己的心跳同频,像春日溪涧里即将融化的薄冰,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脆弱。

    半个时辰后,阿诺拎着装满山泉水的竹筒回来,发间的铃兰不知何时换成了鲜红的朱砂草。她跪坐在沈砚白身边,用竹筒喂他喝水,水珠顺着他下颌滴落,在青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你怎么会走到这里

    她忽然开口,中原人很少敢深入我们灵蛊族的地界。

    沈砚白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她手腕的银铃上:我跟着商队走散了,见这里草药丰美,想着采些回去给书童治咳疾,不想...

    他苦笑道,不想竟被蛊虫咬了。不过现在想来,倒是因祸得福,方能遇见阿诺姑娘。

    阿诺的耳尖倏地红了,低头拨弄着竹筒上的藤编:油嘴滑舌,中原书生都像你这般会说话么

    话虽如此,唇角却忍不住扬起,酒窝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她突然想起族中长老的告诫,本命蛊一旦渡出,施蛊者每见受蛊者一笑,便会折损一年阳寿。可此刻看着沈砚白眼中倒映的自己,她忽然觉得,这样的代价,或许并不那么可怕。

    暮色渐浓时,阿诺在空地上燃起篝火。沈砚白靠着树干,看着跳跃的火光中少女忙碌的身影

    ——

    她正用藤条编织简易的床榻,指尖灵活得像在穿针引线。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与远处的虫鸣应和成曲。

    睡吧。

    阿诺将编好的藤床搬到他身边,解下身上的苗绣披肩盖在他身上,夜里山林凉,别冻着了。

    沈砚白刚要推辞,忽见她自己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肩头在夜风中微微发颤,便默默将披肩往两人中间扯了扯。

    阿诺愣了愣,耳尖红得比篝火更盛。她别过脸去,望着跳动的火舌,忽然轻声道:锁麟蛊是我们族中最珍贵的本命蛊,能替人挡灾化劫。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不过你放心,待你体内的蚀心蛊清除,它便会回到我身边。

    沈砚白看着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侧脸,忽然明白她为何始终不提施蛊的代价。他忽然想起家中祖传的玉镯,原本打算送给未来的妻子。此刻望着阿诺发间晃动的朱砂草,他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预感

    ——

    这个在暮色中救他性命的苗疆少女,或许会成为他生命中最珍贵的朱砂痣。

    山风掠过竹林,带起一阵沙沙声。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像散落的星子。阿诺靠在树干上,渐渐合上眼睛,唇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沈砚白望着她恬静的睡颜,胸口那点与她同频的搏动忽然变得清晰可闻,像春燕归巢般,带着说不出的安心与温暖。

    这一晚,山林里的虫鸣格外温柔。没有人知道,一枚小小的金蛊,正悄然在两人心脉间织起无形的丝线,将两个本属于不同世界的人,紧紧系在了一起。而这场始于救命之恩的相遇,终将在命运的长河中,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第二章:相处情愫暗生

    晨露未晞,阿诺的银铃已在露水中叮当作响。她蹲在一丛蓝焰草前,指尖轻触叶片,七只拇指大小的蝶形蛊虫从叶脉间振翅而起,翅膀上的荧光在薄雾中划出淡蓝色轨迹。沈砚白握着书卷从树后转出,目光立刻被这如梦似幻的场景定住。

    这是蝶引蛊,专寻百年首乌。

    阿诺笑着拢住几只蛊虫,它们乖巧地停在她掌心,翅尖的荧光映得她指尖发亮,不过它们最爱吃的是...

    她忽然歪头,指尖轻点沈砚白手中的书卷,是中原人写的酸诗。

    沈砚白失笑,卷角还留着昨夜篝火烤焦的痕迹:昨夜念了半首《山鬼》,倒惹得蛊虫们围着我打转

    他看着蝶引蛊突然振翅飞向自己,慌得后退半步,却见它们只是绕着他发间的木簪盘旋,它们...

    莫不是嫌我诗风太板正

    阿诺笑得酒窝深陷,银铃在胸前晃成一串碎光:它们说公子的诗像山涧里的石头,看着方正,底下却藏着活水呢。

    她指尖轻挥,蝶引蛊这才恋恋不舍地飞回蓝焰草,走吧,带你去看会跳舞的流萤蛊。

    两人踩着湿润的腐叶前行,阿诺忽然停步,从腰间摘下银铃系在沈砚白腕上:前面是雾隐潭,生人靠近会触发迷踪蛊。

    她的指尖划过他腕骨时,沈砚白清晰感觉到那点温度比常人偏低,像沾着晨露的花瓣,跟着银铃响走,别回头。

    潭水在雾中若隐若现,万千流萤蛊从水面腾起,透明的翅翼映着晨光,竟似将整片朝霞剪碎了撒在半空。沈砚白看得入神,忽然听见阿诺在身后轻笑:公子可知,流萤蛊一生只认一个主人

    他转身时,正见少女站在光雾中,发间流萤萦绕,恍若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那便劳烦阿诺姑娘,做它们的主人吧。

    沈砚白忽然拱手,腕间银铃发出清越的响声,毕竟在下这条命,早已是姑娘的了。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耳尖顿时烧得通红。

    阿诺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流萤蛊突然集体坠向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她转身走向岸边的巨石,石面上刻着复杂的蛊纹,正是灵蛊族的祈愿台:中原人总爱说这些...

    我们苗疆人只信蛊虫。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石纹,锁麟蛊既认了你,便会护你周全。

    日头偏西时,两人在溪流旁的老榕树下歇息。阿诺用竹筒接了溪水,忽然看见沈砚白卷起的袖口下,被蛊虫咬伤的痕迹已完全愈合,皮肤白皙如初。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片皮肤,触感像新抽的竹枝般光滑。

    沈砚白浑身一僵,书卷

    啪

    地掉在草地上。他望着阿诺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昨夜篝火旁,她解下披肩时露出的肩头

    ——

    那里有枚淡金色的蛊纹,像片振翅的鳞,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阿诺...

    他喉结滚动,你每日带我四处奔走,可曾想过...

    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溪水流过鹅卵石的声响突然清晰起来。阿诺捡起他的书卷,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中原的科举,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忽然抬头,眼中映着细碎的光斑,比...

    比苗疆的山水,比...

    声音突然哽在喉间,她慌忙低头翻书,却看见自己昨夜临睡前,在书页空白处画的小蛊虫。

    沈砚白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明白她未说完的话。他伸手覆住她握书卷的手,腕间银铃与她的银铃相撞,发出清越的和鸣:待我考取功名,定要带姑娘去看中原的雪。

    他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与蛊虫相伴的印记,你说过,锁麟蛊能替人挡灾,可我更想做替你挡灾的那个人。

    阿诺突然站起身,溪水从脚边漫过,打湿了绣着蛊纹的鞋尖。她转身望着奔流的溪水,胸口的锁麟蛊突然剧烈颤动

    ——

    刚才沈砚白笑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有缕热气从心口被抽走,眼前闪过细碎的金星。公子该歇息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明日还要去寻解蛊的药草。

    暮色四合时,沈砚白在篝火旁研墨抄经。阿诺抱着晒干的草药回来,看见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想起族中长老的话:本命蛊与受蛊者心脉相连,他每动一次喜意,你的阳寿便折损一分。

    她咬住唇,看着沈砚白因抄经而露出的温柔笑意,心口传来细细的钝痛。

    阿诺快看!

    沈砚白忽然举起画卷,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今日见过的流萤蛊,还有个戴着银铃的少女,正伸手接住坠落的荧光,我照着记忆画的,可像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期待夸奖的孩童。

    阿诺看着画中自己夸张的酒窝,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笑意刚起,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手中的草药筐

    砰

    地落在地上。她踉跄着扶住树干,听见沈砚白慌乱的脚步声,却硬是扯出个笑脸:没事...

    只是被公子的画技吓着了。

    沈砚白抓住她冰凉的手,发现她指尖在发抖,唇色白得几乎透明。他想起这些日子里,每次自己开怀大笑,她总会找借口转身,或是突然说要去采草药。此刻看着她强撑的笑容,心中忽然泛起不祥的预感:阿诺,你是不是...

    为了救我,用了什么禁忌之术

    篝火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阿诺望着沈砚白眼中的担忧,喉间像塞着团浸了水的棉絮。她想告诉他锁麟蛊的真相,想让他知道每次笑容都是催命符,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轻轻的摇头:不过是些累着了,睡一觉便好。

    她转身走向藤床,银铃的响声比往日轻了许多。沈砚白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发间的朱砂草已褪成淡粉色

    ——

    那是灵蛊族巫女精力不济时才会出现的征兆。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的锁麟蛊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搏动,像怕被人发现的秘密,藏着说不出口的疼痛。

    是夜,阿诺蜷缩在藤床角落,听着沈砚白均匀的呼吸声,悄悄掀起衣袖。月光下,腕间的银铃投下阴影,遮住了正在变淡的蛊纹。她指尖抚过心口,那里的金鳞纹路已浅得几乎看不见,每一次沈砚白的笑,都像有人拿着细针,在她心脉上轻轻挑动,抽走一丝又一丝的生气。

    可当她想起白天他看流萤蛊时的惊叹,想起他画中笨拙却认真的笔触,想起他说要带她看中原的雪,心口的疼痛又混着丝丝甜意。或许,就算阳寿折损,能让这样的人多笑几次,也是值得的吧她望着头顶的星空,忽然觉得,那些坠落的流星,是不是也像她这样,明知会消散,却仍要为某人绽放最后的光。

    山风掠过榕树,树叶沙沙作响。沈砚白在梦中看见阿诺站在流萤光中,对他微笑着挥手。他想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却看见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像被风吹散的流萤,只剩下腕间银铃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山林里,久久回荡。

    第三章:离别踏上征途

    晨雾在吊脚楼的木栏上凝结成珠,阿诺正用竹筒接取檐角滴落的露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壁上的刻痕

    ——

    那是沈砚白上个月教她写的

    砚

    字,笔画歪扭却带着说不出的认真。木门

    吱呀

    一声推开,青衫男子抱着捆扎好的书卷走出,发间别着她新编的朱砂草发绳。

    明日便是中秋了。

    沈砚白望着远处层叠的梯田,稻穗在晨风中翻起金浪,商队说,赶在霜降前出发,便能在立冬前到京城。

    他转身时,袖口露出半截苗绣护腕,那是阿诺熬夜替他绣的蛊纹,说是能辟山岚湿气。

    阿诺低头绞着裙角,指甲掐进掌心:我知道...

    你备考的纸墨,我都放在青蚨草编成的防水袋里了。

    她抬头时,酒窝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还有这瓶驱虫散,走山路时撒在脚边,百蛊不侵。

    沈砚白接过青瓷小瓶,指尖触到瓶身刻着的细小花纹

    ——

    是两只首尾相连的金鳞蛊。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自己连蛊虫和花草都分不清,如今却能跟着阿诺识别二十三种草药,甚至能看懂简易的蛊纹图谱。阿诺...

    他喉结滚动,其实我...

    别学苗疆的知了,只会重复说话。

    阿诺打断他,转身从屋内取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蓝焰草和朱砂草,到了中原若水土不服,就用这些煮水喝。

    她的声音突然轻下来,记得...

    每日卯时给锁麟蛊喂点晨露,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沈砚白再也忍不住,抓住她冰凉的手:我不想走了。

    他望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这些日子她总在他入睡后独自坐在篝火旁,指尖在银铃上绕出复杂的蛊纹,功名再好,也不及你在身边。

    阿诺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颤抖,心口的锁麟蛊突然泛起钝痛

    ——

    这是他第一次在离别前露出这般痛苦的神情,像被剪断丝线的纸鸢,慌了方向。她仰头望着吊脚楼的横梁,那里挂着她为他缝的平安符,足足十六个,每个都绣着不同的护心蛊纹。

    还记得你说的中原雪么

    她忽然笑了,酒窝盛着将落的晨露,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棉絮般铺满山墙,是不是真的能把人的头发染成白霜。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银铃在两人之间晃出细碎的光,等你穿上状元红,骑在高头大马上,我就能跟着你,正大光明地走进中原了。

    沈砚白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初遇时她蹲在腐叶堆里救他的模样,那时她的眼睛也像浸着星光。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带着蛊草的清苦:等我回来,就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沈砚白的妻子,是能救人性命的苗疆仙子。

    这话让阿诺的鼻尖突然发酸,她慌忙转身收拾案上的笔墨,却碰倒了砚台,墨汁在草纸上晕开,恰好遮住她写了一半的

    别

    字。三个月来,她数着他的每一次笑:讲《诗经》时笑过十七次,教他编竹篮时笑过九次,昨夜替他补衣时,他看着她笨拙的针法,又笑了三次。每一次,她都偷偷用朱砂在竹筒上画道,如今竹筒已满是红色的痕。

    次日清晨,商队的驼铃声在山脚下响起。阿诺送他到雾隐潭边,晨雾尚未散尽,流萤蛊还在潭面沉睡。沈砚白背着行囊,腕间银铃与她的银铃相撞,发出清越的和鸣。到了京城,第一时间给我写信。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玉镯,那是沈家祖传的缠枝莲纹银镯,等我回来,就给你戴上。

    阿诺望着银镯上刻的并蒂莲,突然想起族中传说:本命蛊一旦认主,施蛊者便如断茎的并蒂莲,再难独活。她笑着摇头,将银镯推回他掌心:等你金榜题名时再送不迟。

    她从颈间摘下银铃,系在他行囊上,听见铃声,便是我在想你。

    驼铃声渐响,沈砚白一步三回头,直到阿诺的身影缩成山路上的一点朱砂。他摸着行囊上的银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转身便看见阿诺追上来,发间的朱砂草发绳散了,发丝在山风中飞舞。

    忘了给你这个。

    她气喘吁吁地递出个小陶罐,罐口封着浸过蛊血的红绸,里面是锁麟蛊的引虫香,若遇到危险,点燃它我便能感应到。

    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慌忙补上,不过...

    最好永远别用。

    沈砚白接过陶罐,触到她掌心的薄茧。三个月前,这双手还能轻易召唤蝶引蛊,如今却连陶罐都握得不稳。他忽然俯身,在她额角轻轻一吻,像吻落一片晨露: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汴河灯船,看金明池的莲花,看所有你没见过的好风景。

    阿诺望着他转身的背影,驼铃声混着山风,将他的青衫吹成一片单薄的云。她站在原地,直到商队的影子消失在雾岚中,才敢伸手触碰额角

    ——

    那里还留着他的温度,像团即将熄灭的篝火,暖得让人心碎。

    暮色漫上山头时,阿诺回到吊脚楼,发现沈砚白留下的书卷里夹着片枫叶,上面用朱砂写着: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她摸着枫叶上未干的墨迹,忽然想起他说

    更与何人说

    时的苦笑,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书生的酸气,却让她心口的锁麟蛊,疼得几乎要跳出来。

    她走到祈愿台前,指尖抚过刻着的蛊纹,轻声念起族中禁咒。月光下,她腕间的蛊纹又淡了几分,像被风吹散的流萤。但她不后悔,就像流萤蛊为了主人能照亮夜路,哪怕燃尽最后一丝荧光也在所不惜。毕竟,能让沈砚白带着希望踏上征途,能让他眼中始终映着金榜题名的光,便是她用阳寿换来的,最珍贵的东西。

    山风掠过吊脚楼,带走了最后一声银铃响。阿诺望着沈砚白离去的方向,轻轻笑了

    ——

    这一笑,又让心口的金鳞蛊纹暗了一分。但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在远方的某个地方,有个穿着青衫的书生,正带着她的全部心意,朝着梦想狂奔,而她的每一分疼痛,都在为他的笑容铺路,直到命运的尽头。

    第四章:京城科举之路

    京城的初雪落在琉璃瓦上时,沈砚白正在租住的青瓦巷陋室里研墨。窗棂纸被北风撕出细响,他呵着白气翻动书卷,腕间银铃忽然发出极轻的

    叮

    声

    ——

    那是阿诺临别时系在他行囊上的,三个月来,这串铃声第一次在无风时响起。

    阿诺...

    他指尖抚过冻得发红的铃身,忽然想起苗疆此时该是满山朱砂草的旺季,她是否正背着竹篓在晨雾里采草案头青瓷碗里的蓝焰草茶已凉透,水面漂着几片枯叶,像她发间偶尔落下的碎花瓣。

    科举只剩十日,沈砚白却在深夜染上风寒。炭火在铜炉里噼啪作响,他裹着苗绣披肩蜷缩在榻上,眼前的《论语》字影模糊成一片。恍惚间看见阿诺提着灯走进来,银铃响着替他掖被角,可伸手触碰时,却只摸到冰凉的锦被。

    公子可是病了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睁开眼,只见屋角立着个灰衣老人,头戴苗银冠,衣襟上绣着极小的金鳞纹

    ——

    正是灵蛊族的护心蛊图案。老人捧着粗陶药罐,罐口飘出青蚨草的苦香,与阿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老伯是...

    沈砚白想撑起身子,却被剧烈的咳嗽扯得浑身发颤。

    老人不答话,只将药罐放在案头,从袖口掏出片朱砂草塞进他口中。草汁在舌尖炸开清苦,却带着莫名的暖意,像有人用指尖轻轻抚过他发皱的眉心。沈砚白望着老人转身时露出的银铃穗子,突然想起阿诺说过的引虫香陶罐,喉间的疑问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三日后,沈砚白在科场握笔的手仍有些发虚。砚台里的墨汁映着他眼下的青黑,却在看见策论题目时突然清明

    ——论民生与吏治,这不正是阿诺常说的

    蛊虫需顺其性,治人需察其情笔尖落下时,银铃在袖中轻响,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隔着千里山水替他稳腕。

    放榜那日,朱雀街挤满了翘首的举子。沈砚白攥着阿诺绣的护腕,指尖划过上面的

    砚

    字刺青,忽然听见有人爆喝:状元郎!沈砚白!

    榜单最上头的朱笔字迹像团跳动的火,烧得他眼眶发紧。

    中了!真的中了!

    他抓住身边友人的手,仰天大笑,鬓角的玉簪勾住榜文,带下几片金箔般的碎屑。这一笑惊飞了檐角寒鸦,却让千里之外的苗疆吊脚楼里,正在晾晒草药的阿诺突然踉跄着撞翻竹筛。

    蓝焰草在泥地上滚成一片,阿诺按住心口剧烈的跳动。锁麟蛊像条被抽打的金蛇,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眼前的世界突然蒙上灰雾。她摸到腰间空了的银铃穗子,才想起三个月前将最后一只守护铃系在了沈砚白腕上。

    砚白...

    别笑...

    她对着虚空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木栏,直到掌心渗出血珠。可京城的笑声仍穿透云雾而来,像把钝刀,一下下剜着心脉间那根与他相连的丝线。

    当夜,沈砚白在状元府邸收到一个匿名木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套崭新的苗绣中衣,领口绣着细密的锁麟蛊纹,还有张浸着青蚨草汁的字条,上面是他熟悉的歪扭字迹:天冷加衣,莫要贪凉。

    他捧着中衣贴在脸上,能嗅到淡淡的蛊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指尖抚过衣领内侧,忽然触到片凹凸的痕迹

    ——

    是用针刺出的小太阳,周围环绕着十三道短线,正是他们在苗疆相处的十三次满月。

    阿诺,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沈砚白对着烛火喃喃,腕间银铃突然发出连串脆响,像有人在远方焦急地摇晃。他想起病中那位送药的老人,想起她日益苍白的脸,想起每次笑后她转身时颤抖的肩头,忽然有种撕裂般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来。

    雪越下越大,映得状元府的朱漆大门格外鲜亮。沈砚白站在庭中,任雪花落在新科状元的锦袍上。他望着天边半轮残月,忽然明白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她总在他笑时别过脸,总说

    累了

    却在深夜编蛊纹,连送他的护腕都绣着能挡灾的锁麟蛊

    ——

    原来从初遇那刻起,她就把自己的命,系在了他的每一次喜意上。

    掌心的玉镯硌得生疼,那是他准备在洞房花烛夜为她戴上的。可此刻,他忽然害怕看见她的笑,害怕自己的喜悦会成为悬在她头上的利刃。雪片落在银铃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她在耳边说

    等你回来

    时的温柔,却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声等待背后,藏着怎样的血泪。

    更漏声中,沈砚白铺开宣纸,想给阿诺写封信,却迟迟落不下笔。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自己中了状元,又怕告诉她后,她会为他开心得笑起来

    ——

    而每一次笑,都是在透支她的生命。最终,笔尖落下,只写了句:京城的雪,比想象中更白。

    窗外,梅花在风雪中绽放,像极了她发间那朵永不凋零的朱砂草。沈砚白摸着腕间的银铃,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觉已是子时。他不知道,此刻的苗疆,阿诺正跪在祈愿台前,用自己的血喂养锁麟蛊的引虫香,只为让他在京城的每一夜,都能睡得安稳。

    雪,还在无声地下着。两个被命运丝线缠绕的人,隔着千里山水,一个在狂喜中白了鬓角,一个在剧痛中红了眼眶。而那只藏在血脉里的锁麟蛊,正随着他们的心跳,编织着一场注定要破碎的梦。

    第五章:归期筹备婚礼

    苗疆的晨雾还未散尽,沈砚白的八抬大轿已停在吊脚楼前。他穿着簇新的红绸衣,腕间银铃系着阿诺亲手编的同心结,刚掀开轿帘,就看见台阶上立着的少女

    ——

    她穿着苗疆传统的朱砂嫁衣,发间插着三枝金鳞银簪,却比记忆中瘦了整整一圈,领口露出的锁骨像薄雪覆盖的山尖。

    阿诺!

    沈砚白快步上前,想握住她的手,却见她指尖发颤,慌忙将什么东西往身后藏。细看时,才发现她掌心攥着片褪色的朱砂草,花瓣边缘泛着焦黑,正是锁麟蛊精力不济的征兆。

    阿诺慌忙将草叶塞进袖口,抬头时已换上笑靥:状元郎的马靴,可还合脚

    她的声音像浸了晨露的棉线,柔软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族里的老人们说,用朱砂草汁染过的喜服,能让蛊虫都跟着欢喜。

    沈砚白望着她眼底的青黑,喉间突然哽住。三个月前分别时,她还能追着商队跑上半里山路,如今连说话时都要扶着廊柱。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斜的银簪,触到她鬓角的碎发

    ——

    竟比初见时白了许多,像春雪落在墨色绸缎上。

    定亲仪式在祈愿台前举行时,阿诺的银铃突然连续三次坠地。长老们交换着忧虑的眼神,她却只是笑着捡起铃铛,用蛊纹红线重新系紧:许是太高兴了,连铃铛都想跳支舞呢。

    说着转身对沈砚白眨眼,酒窝却浅得像被风吹散的涟漪。

    回到中原后,沈砚白雇了全京城最好的绣娘,要为阿诺制一身金丝银线的嫁衣。绣房里,阿诺摸着案上铺开的蜀锦,指尖划过绣娘刚勾勒的并蒂莲纹样,忽然一阵眩晕,踉跄着撞翻了绣架。

    姑娘!

    绣娘慌忙扶住她,却见她唇色雪白如纸。沈砚白冲上前时,恰好看见她咬破舌尖,用血迹掩盖唇角的颤抖:这花色...

    像极了苗疆的流萤。

    她笑着捡起绣绷,指尖在莲花蕊处添了只极小的金鳞蛊,这样,便有蛊虫替我们守着姻缘了。

    夜里,沈砚白在书房核对聘礼清单,忽然听见绣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推开门时,看见阿诺蜷缩在藤椅上,膝头盖着他去年送的苗绣披肩,正在往帕子上咳血

    ——

    那血珠竟泛着淡淡的金芒,正是锁麟蛊即将枯竭的征兆。

    砚白

    阿诺慌忙将帕子塞进袖口,却被他眼尖的看见,别担心,只是...

    只是绣得太入神,被丝线扎了手。

    她举起手,指尖确实有道极浅的血痕,却掩不住掌心密密麻麻的朱砂点

    ——

    那是她每日用蛊血标记他笑容次数的印记。

    沈砚白忽然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们不办婚礼了好不好

    他望着她腕间几乎看不见的蛊纹,喉间泛起腥甜,我带你回苗疆,从此不再过问功名,只守着雾隐潭的流萤过日子。

    阿诺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眉心,那里还留着她昨夜替他画的护心蛊纹:傻话。

    她的声音轻得像落花,你寒窗苦读十余载,怎能为我放弃青云之志

    她忽然指着窗外的月亮,你看,再过七日就是我们的婚期,连月亮都圆了。

    婚期前两日,阿诺坚持要亲自去选喜烛。琉璃烛坊里,她盯着烛芯上跳动的火焰,忽然看见火焰中浮现沈砚白白首的模样。指尖一颤,烛泪滴在绣鞋上,烫出个焦黑的小点。

    姑娘可是嫌这烛不够亮

    掌柜的笑着推荐新制的百花烛,燃起来满室生香,最适合洞房花烛夜。

    阿诺摸着烛身刻的并蒂莲,忽然想起族中传说:锁麟蛊宿主若在大喜之日魂归,受蛊者会一夜白头。她转头对沈砚白笑,酒窝里盛着即将落下的泪:就选这个吧,这样...

    连烛火都能替我们说好话。

    回到府邸后,阿诺躲在闺房里,对着铜镜摘下最后一支银簪。镜中倒影里,她心口的金鳞蛊纹已淡得几乎透明,像被雨水冲刷的沙画。她摸出沈砚白留下的玉镯,轻轻套在腕上,银镯与空荡荡的银铃穗子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

    ——

    这是她第一次戴上他的信物,却也是最后一次。

    阿诺,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沈砚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雀跃,我让人在喜轿里铺了朱砂草,这样你坐着就不会晕车了。

    阿诺慌忙擦去眼角的泪,对着镜子勾起唇角:知道了,我...

    我在试戴你送的玉镯呢。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口抽离,像春蚕吐尽最后一根丝,砚白,你说...

    中原的喜酒,会不会比苗疆的蛊草酒更甜

    门外,沈砚白摸着门上的蛊纹贴纸,忽然听见屋内传来银铃落地的轻响。他想推门查看,却被绣娘拦住:姑爷莫急,新娘子在屋里准备着呢。

    可他没看见,门内的阿诺正滑坐在地,指尖无意识地抓着喜服下摆,心口的锁麟蛊纹终于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像朵凋零的朱砂花。

    夜色渐深时,阿诺取出珍藏的引虫香陶罐,点燃最后一支香。青烟缭绕中,她仿佛看见沈砚白在烛光下写婚书的模样,笔尖落下时,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她知道,这缕香气是她与他最后的羁绊,待明日花轿落地,她便要带着所有的秘密,化作他生命里的一声叹息。

    窗外,一轮圆月爬上飞檐,将喜字剪纸的影子投在地上。阿诺望着那影子,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苗疆,沈砚白教她写

    喜

    字的场景。那时她总把字写得歪扭,他却笑着说:这样才好,像两只牵着手的蛊虫。

    如今,这张写着

    沈阿诺

    的婚书,即将成为她留在世间的最后印记。

    更深露重,整个京城都在为这场婚礼沉睡。只有洞房里的新娘,正借着月光,一遍又一遍抚摸腕上的玉镯

    ——

    那是她用全部阳寿换来的,片刻的幸福。而远处,新郎官的笑声透过窗纸传来,像把温柔的刀,剜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第六章:真相命运捉弄

    雕花木门在午夜时分

    吱呀

    推开,沈砚白的官靴碾碎满地月光,衣襟上还沾着城郊灵蛊族聚居地的夜露。三日前他在市集偶遇送药的灰衣老人,跟着对方七转八弯走进青瓦巷深处,推开那扇绘着锁麟蛊纹的木门时,烛影里端坐着的,正是阿诺族中最年长的蛊巫。

    锁麟蛊乃本命共生之蛊,施蛊者以心脉为引,受蛊者每动喜意,便抽其阳寿。

    老蛊巫的银簪划过铜盆里的水面,波纹中浮现出沈砚白百日来的笑脸

    ——

    题金榜时的笑、试喜服时的笑、甚至昨夜看她绣盖头时的笑,每一道笑纹都化作金鳞蛊的食饵,如今她蛊纹将消,阳寿已尽在旦夕。

    铜盆里的水突然结冰,沈砚白望着自己百日来的笑意凝成冰晶,喉间像塞着团浸了蛊毒的棉絮。他想起三日前阿诺在绣房咳血,帕子上的金芒正是锁麟蛊濒死的征兆;想起她总在他笑时摸向心口,指尖小动作像在安抚躁动的蛊虫;更想起初遇时她眸中金雾,那是用命换命的决绝。

    砰

    的一声,书房门被撞开。阿诺披着单衣站在门口,发间银簪歪向一侧,腕间玉镯映着廊下灯笼,在地上投出破碎的光。她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明白那盏本该戌时就该熄灭的灯,为何亮了整宿。

    砚白...

    你都知道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雪,却在关门时用尽全身力气

    ——

    怕惊动了前院筹备婚礼的下人们,怕让他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

    沈砚白猛然转身,看见她领口滑落,心口那道几乎看不见的金鳞纹像片即将被风吹散的鳞。他踉跄着冲上前,抓住她冰凉的手,触到腕间细如发丝的蛊纹残迹: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声音在发抖,像被撕裂的丝弦,三个月前在雾隐潭,你说锁麟蛊会回到你身边,原来都是骗我的!

    阿诺仰头望着他发红的眼眶,指尖抚过他紧蹙的眉心

    ——

    那里还留着她今晨替他画的护心纹,墨色未干。烛火在风中摇晃,将他投在墙上的影子扯得老长,像株被狂风折断的竹:若早知道,你还会去考状元么

    她忽然笑了,酒窝里盛着将落的泪,你说要带我看中原的雪,要让我坐八抬大轿,这些梦,我想让你先做完。

    沈砚白突然想起在苗疆的最后一夜,她蹲在篝火旁替他补衣,针尖数次扎破指尖,却笑着说

    新科状元的衣裳不能有补丁。原来每道补丁都是她用阳寿缝的,每句玩笑都是倒计时的钟摆。他猛地抱住她,触到她肩胛骨硌着掌心,像触到即将破碎的蝶翼:我不要状元了,我只要你活着。

    阿诺将脸埋进他胸前,闻着熟悉的墨香混着蛊草味。他的心跳在耳边轰鸣,与她心口那点即将熄灭的搏动同频。她知道,当锁麟蛊完全融入他心脉的那一刻,便是她魂归之时:锁麟蛊认主即终生,除非...

    她咬住唇,没说出口的

    除非施蛊者死

    在舌尖上泛着血味。

    窗外突然响起更夫的梆子声,已是子时三刻。阿诺抬起头,看见沈砚白鬓角竟添了几根白发,像初雪落在青瓦上:你看,我们连白发都要一起长了。

    她伸手替他拔掉那根白发,指尖却在发间颤抖,明日花轿落地时,你要笑着掀开盖头,就像我们第一次在篝火旁看流萤那样。

    沈砚白抓住她欲收回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尝到咸涩的泪味:我带你去找老蛊巫,就算用我的命换你的,我也愿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劲,像当年在科场握笔的手,此刻正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指尖。

    阿诺望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初遇时他躺在腐叶堆里,睫毛上沾着晨露的模样。原来命运早有定数,她用命换他生,他用余生偿她爱,只是这代价,太重了。别傻了。

    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慌乱的心跳,锁麟蛊最懂人心,你若一直哭,它会以为我没护好你。

    更声渐远,烛芯

    噼啪

    炸开火星。沈砚白望着阿诺渐渐合上的眼睛,突然发现她腕间玉镯不知何时滑到肘弯,露出完全消失的蛊纹

    ——

    像被擦去的墨痕,了无踪迹。他这才惊觉,她的呼吸已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像片即将飘落的朱砂草叶。

    阿诺!

    他慌乱地抱起她,发现她心口的金鳞纹只剩淡淡红印,指尖抚过,再无半点搏动。怀中的躯体轻得像团雾,银铃从她腕间滑落,在青砖上滚出寂寞的响声。他这才想起,她早已将所有银铃系在他身上,自己只剩下空荡荡的穗子,像断了线的风筝。

    对不起...

    对不起...

    沈砚白将脸埋进她发间,闻到最后一丝朱砂草香。她的发间还别着他送的银簪,却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笑着说

    中原的簪子比苗疆的重。他终于明白,她所有的隐忍与温柔,都是用阳寿织就的谎,而他的每一次笑,都是割向她心脉的刀。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卯时初刻。阿诺在他怀中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眸中金雾散尽,只剩清澈如溪的光:砚白,别难过。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他湿润的眼角,你看,我们的婚书还在案头,等天亮了,你要亲手盖上朱砂印。

    沈砚白望着她强撑的笑,忽然想起老蛊巫的话:施蛊者去时,受蛊者若大悲,便会触发锁麟蛊的反噬,一夜白头。

    他慌忙咬住唇,强迫自己勾起唇角,可眼泪却止不住地落:好,我们盖印,我们拜堂,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看见她心口最后一点红痕也在消失,像被晨露冲淡的朱砂。

    窗外,启明星在天边亮起。阿诺望着他颤抖的笑脸,知道这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次笑。锁麟蛊在他心脉里轻轻搏动,像句未说完的情话。她忽然觉得,能用全部阳寿换他半生笑,换他此刻的泪,已是值得。

    砚白,我爱你。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像说句寻常的早安,以后每年中秋,记得去雾隐潭看流萤,它们...

    会替我陪你。

    话音未落,腕间玉镯

    当啷

    落地。沈砚白看着她闭上双眼,酒窝定格在唇角,像朵永远盛开的朱砂花。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仰天长啸,泪如雨下。而在他不知道的瞬间,鬓角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冬雪覆盖春山,只留下一片苍茫。

    烛火在晨风中熄灭,案头的婚书被夜露打湿,沈阿诺

    三个字晕开朱砂,像滴在人间的血。窗外,迎亲的唢呐声隐约传来,却再也唤不醒那个藏着所有秘密的新娘。而那个曾为她笑过千次的新郎,正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在命运的巨网里,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春天。

    第七章:婚礼生死相隔

    五更天的露水还凝在琉璃瓦上,阿诺已端坐在妆镜前。绣娘替她插上最后一支金步摇时,簪尖划破鬓角皮肤,血珠渗进朱砂胭脂里,倒像朵开错时节的梅。她望着镜中自己

    ——

    面色苍白如纸,却被胭脂抹得通红,唇角酒窝里点着金箔,是苗疆巫女出嫁时的古老仪式。

    新娘子真美,状元郎见了怕是要醉在花轿里。

    绣娘笑着替她盖上红盖头,却没看见盖头下她指尖正掐进掌心,心口的锁麟蛊纹早已消失,只余淡淡红痕在嫁衣下若隐若现。

    迎亲的唢呐声在巷口炸开时,沈砚白正握着玉镯站在廊下。镯身刻的并蒂莲还带着体温,却再无人替他戴上。昨夜寅时,阿诺在他怀中苏醒,竟强撑着替他描了半幅远山眉,笔尖在他眼下画出细碎的纹:今日要笑给全京城看呢。

    八抬大轿在青石板上颠簸,阿诺隔着盖头数着沈砚白的脚步声。轿夫的号子声混着围观百姓的喝彩,像隔着重雾传来。她摸到袖中藏的银铃

    ——

    那是沈砚白昨夜偷偷系回她腕上的,铃声轻得像叹息,却让她想起雾隐潭的流萤。

    阿诺,别怕。

    沈砚白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过了朱雀街,便是我们的新家了。

    他的手指隔着轿帘轻轻触碰,像怕惊碎一场梦。阿诺想回应,喉间却涌上甜腥,只能将盖头下的笑意扯得更开些。

    花轿行至护城河时,阿诺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流萤蛊振翅的声音。是苗疆的方向,长老们终究还是放了引魂萤来接她。她悄悄解开衣襟,心口最后一点红痕正在消失,像被晨露冲淡的朱砂。三个月前在祈愿台刻下的禁咒,此刻正化作游丝,将她与沈砚白的命线剪断。

    状元郎到

    ——

    新娘子落轿

    ——

    喜婆的尖嗓子刺破晨雾。沈砚白望着猩红的轿帘,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此刻阿诺正坐在轿中,发间簪着他送的银簪,腕上戴着沈家的玉镯,却独独缺了那串能护她平安的银铃

    ——

    全在他腕间,随着心跳响成碎玉。

    一拜天地

    ——

    阿诺被搀扶着跨出花轿,绣鞋碾过满地金箔。盖头下,她看见沈砚白的皂靴在眼前晃动,靴底沾着晨露,像极了初遇时他倒在腐叶堆里的模样。原来命运的轮回,终是要回到原点。

    二拜高堂

    ——

    她跟着弯腰,听见沈砚白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昨夜他抱着她哭到天明,鬓角的白发已添了十数根,却在晨光里强作笑颜,只为完成她最后的心愿。锁麟蛊在他心脉里轻轻搏动,是她留给他的最后印记。

    夫妻对拜

    ——

    阿诺的膝盖刚触到蒲团,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锁麟蛊的搏动越来越弱,像将灭的灯芯。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吊脚楼,他教她写

    喜

    字的模样,笔尖在草纸上划出歪斜的笔画,却说

    这样才像我们。

    礼成!送入洞房

    ——

    欢呼声中,阿诺被扶上喜床。沈砚白的脚步声近了,靴底的金箔碎响像落雪。她听见他颤抖的手握住秤杆,听见红盖头落地的轻响,却在睁眼的瞬间,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砚白...

    你的头发...

    她想抬手替他捋顺,指尖却从半空坠落。沈砚白看见她唇角的金箔剥落,露出下面发青的唇色,心口的红痕彻底消失,像被风吹散的流萤。

    阿诺!

    沈砚白扔下秤杆,抱住即将倾倒的躯体。她的头靠在他胸前,嫁衣上的金丝银线硌着掌心,却再无半点温度。腕间银铃发出最后一声轻响,随她的手垂落,在喜帕上投出细碎的影。

    阿诺望着他瞬间变白的发丝,忽然想起他说要带她看中原的雪。此刻他的白发如落雪,却比雪更凉。她想笑,却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口涌出,漫过舌尖:原来...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话音未落,腕间玉镯

    当啷

    坠地。沈砚白看着她闭上双眼,酒窝定格在唇角,像朵永远盛开的朱砂花。他的手抚过她心口,再无半点搏动,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中轰鸣,像苗疆的山洪,冲垮了所有的希望。

    窗外,不知谁撒起了喜糖,金箔混着花瓣飘进新房。沈砚白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看见自己的白发正簌簌落下,像深秋的叶,落满她猩红的嫁衣。原来老蛊巫说的没错,施蛊者去时,受蛊者若大悲,锁麟蛊便会反噬,让他一夜白头。

    阿诺,你骗得我好苦...

    他将脸埋进她发间,闻到最后一丝朱砂草香。发间的银簪硌着他的额头,是她亲手插的,说

    这样你掀盖头时,就能看见我最美的样子。可此刻,她的美成了他永远的痛。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惊觉已是正午。沈砚白抬起头,看见喜烛的火焰在风中摇晃,映得满室红妆格外凄凉。案头的婚书还未盖印,沈阿诺

    三个字晕开朱砂,像滴在人间的血。他终于明白,这场婚礼,不过是命运织就的一场骗局,用最盛大的喜,衬最悲凉的离。

    门外,宾客的喧闹声隐约传来,却再无人能闯进这方被悲伤笼罩的天地。沈砚白轻轻替她合上眼,指尖划过她的酒窝

    ——

    那里再无温度,却永远定格在微笑的模样。他知道,她用最后一口气,换了他此刻的笑,却让他的余生,再无笑的勇气。

    雪,不知何时开始飘落,染白了窗外的梅枝。沈砚白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在苗疆的那个清晨,她蹲在腐叶堆里救他,发间别着朵白色的铃兰。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把自己的命,系在了他的笑里,而他的每一次笑,都是在送她往归途。

    喜烛

    噼啪

    炸开火星,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沈砚白抱着她,像抱着整个世界的光,却不得不面对这光的熄灭。他终于懂得,世间最痛的爱,是你笑着为我燃尽生命,我却只能笑着看你凋零,连哭都要忍着,怕触发命运最后的诅咒。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满地金箔。而在这纯白的世界里,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白发男子,正抱着他的新娘,在喜轿帘外,任白发飘落如絮,像他们未竟的情话,散在风里,再无归期。

    第八章:尾声孤独余生

    五年后的霜降,沈砚白坐在雾隐潭边的老榕树下,手中银簪在掌心磨出温润的光。潭水倒映着他鬓角的白霜,比当年落轿时更添苍茫,唯有腕间银铃还系着阿诺临终前的红绸,在秋风里发出细碎的响。

    吊脚楼的木栏爬满褪色的朱砂藤,他每日清晨都会用晨露擦拭栏上的

    砚

    字刻痕

    ——

    那是阿诺用指甲划的,笔画间还留着淡淡血渍。案头青瓷碗里泡着新采的蓝焰草,茶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她咳血时帕子上的味道。

    阿诺,今日流萤蛊比昨日多了三只。

    他对着空气轻笑,指尖划过石面上的蛊纹,它们说,汴河的灯船又换了花样,金明池的莲花却总开得不如你发间的朱砂草。

    山风掠过他肩头,将鬓角白发吹得纷乱。他摸出怀里的锦囊,里面装着褪色的枫叶、绣着金鳞蛊的帕子,还有半片焦黑的朱砂草

    ——

    那是她最后一次为他笑时,攥在掌心的草叶。这些年他走遍苗疆每寸土地,却再找不到与她有关的鲜活气息,唯有锁麟蛊曾停留过的心口,至今仍会在雨夜泛起微痛。

    正午的阳光穿过榕树,在他脚边投下斑驳光影。沈砚白望着潭中自己的倒影,忽然看见十五岁的阿诺从雾中走来,银铃响着蹲在他膝前,指尖沾着晨露替他擦汗:砚白,莫要总对着石头说话,流萤蛊会笑你痴的。

    他慌忙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清凉的风。掌心里的银簪突然发烫,那是她当年别在发间的,如今簪头的朱砂早已剥落,露出底下黯淡的金鳞纹

    ——

    像极了她临终前心口消失的蛊印。

    你看,我把状元服改了。

    他抖开身边的青衫,衣襟上绣着歪扭的锁麟蛊纹,是他照着记忆绣的,绣娘说我针法像虫爬,可你从前总夸我写的

    砚

    字好看,说像锁麟蛊振翅的样子。

    暮色漫上潭面时,沈砚白从怀中掏出泛黄的婚书。沈阿诺

    三个字早已褪色,却在他每次抚摸时,仿佛能看见她伏在案头的剪影

    ——

    发间银簪垂落,在烛光下划出细碎的光,笔尖蘸着朱砂,却在落字时因手抖而晕开墨迹。

    其实我早就知道。

    他忽然对着虚空低语,指尖划过婚书折痕,在你第二次咳血时,在你系错银铃穗子时,在你看流萤蛊的眼神里

    ——

    你总以为我沉迷功名,却不知你才是我读破万卷书的底气。

    山脚下传来商队的驼铃,惊飞了潭面流萤。沈砚白望着渐暗的天色,想起那年他背着行囊离开,她追上来送引虫香的模样。如今驼铃声依旧,却再没有人追着他跑过十里山路,用带着喘息的笑说

    一路平安。

    深夜,他躺在吊脚楼的藤床上,听着窗外细雨敲打芭蕉。腕间银铃突然发出清越的响声,像有人在远处轻轻摇晃。沈砚白猛然睁眼,看见床头悬着三只流萤蛊,翅尖荧光组成的图案,竟与阿诺当年画在他掌心的护心纹分毫不差。

    是你么

    他颤抖着伸出手,流萤蛊却在触碰到他指尖时消散,只留下点点荧光落在他手背,像她当年吻过的痕迹。泪水忽然涌出眼眶,他却笑着咬住唇

    ——

    怕惊走了这转瞬即逝的温柔,怕锁麟蛊误以为他还在悲恸。

    五年,十年,二十年。沈砚白的白发渐渐铺满鬓角,唯有腕间银铃依旧清亮。每当月圆之夜,他会抱着阿诺的银簪坐在祈愿台前,看流萤蛊在潭面起舞,听山风穿过吊脚楼的木栏,恍惚间,总能听见她哼着当年的山歌,带着晨露的气息,轻轻说:砚白,该采青蚨草了。

    最后的雪落在苗疆时,沈砚白已辨不清春秋。他躺在阿诺的花海中,身边散落着她用过的竹篓、褪色的银铃,还有那支磨得发亮的银簪。临终前,他望着空中飞舞的流萤,忽然看见阿诺穿着朱砂嫁衣向他走来,发间金鳞银簪闪烁,酒窝里盛着永不凋零的光。

    阿诺,我来带你看雪了。

    他笑着合上眼,腕间银铃发出最后一声轻响,与远处雾隐潭的流萤振翅声应和,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篝火旁那串被山风吹散的银铃清响。

    雪,静静覆盖了花海。从此苗疆的传说里,多了对生死相隔的恋人

    ——

    他用余生守住她的笑,她用生命换他的生,而那只曾穿梭于两人心脉间的锁麟蛊,最终化作雾隐潭的流萤,每年深秋都会亮起,照亮某个白发老人独坐的身影,直到时光的尽头。

    (全书完)


如果您喜欢,请把《君若长笑,妾便短生》,方便以后阅读君若长笑,妾便短生第一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君若长笑,妾便短生第一章并对君若长笑,妾便短生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