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玄天剑宗最靠谱的大师兄，直到在后山捡了一个哭哭唧唧的小师妹。
白绵绵看着像一只淋雨的奶猫，实际上是人形自走火药桶——
她抹眼泪能劈开试剑石，打喷嚏能削平山头，绣个鸳鸯帕子都能把玄铁熔成糖稀。
三师弟的账本快记炸了，师父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天天让我给这小祖宗兜底。
直到魔教少主找上门要抢人，我才发现，小师妹哭起来要命，不哭的时候世间无敌......
1
灶台惊变
我蹲在灶台前扒拉炭灰时，三师弟举着账本冲进来，脑门上青筋直跳。
大师兄！这个月厨房炸了三次！你知不知道新砌的灶台要花多少灵石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心想这能怪我吗
要怪就怪三个月前那个下雨天。
那天要不是我心软在后山捡回一个爱哭包，现在至于天天给这小祖宗收拾烂摊子吗
白绵绵呢三师弟咬牙切齿地翻账本，上回她把灵田浇成沼泽，害我赔了二十筐灵谷......
在后院喂兔子。我赶紧打断他，放心，我给她换了木勺子，掀不起风浪。
话音未落，院墙外轰地炸开一个蘑菇云。
我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地上，跟三师弟大眼瞪小眼。
烟尘里跌跌撞撞跑来一个粉团子，头顶还粘着一片白菜叶。
呜呜大师兄......白绵绵扑过来揪我衣摆，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往下砸，兔、兔子抢食，我一着急就......
我瞅着围墙豁口外焦黑的菜园子，二十只灵兔正蹲在冒烟的萝卜坑里嚼菜帮子。
三师弟突然揪住自己胸口，颤巍巍摸出朱砂笔在账本上记：第八次......
这事得从头说起。
2
后山奇遇
三个月前我去后山采药，老远就听见嘤嘤的哭声。
循着声儿拨开灌木丛，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吓死——
三头狼妖跟腊肠似的挂在歪脖子树上，血水滴滴答答往下淌。
树下缩着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哭得直打嗝。
别吃我......呜呜......都说了别吃我......
我当场捏诀召出本命剑，结果发现狼妖早就死透了。
切口整齐得能当镜子照，连妖丹都被劈成两半。
小姑娘抬头看我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得像抹了胭脂。
你......杀的我嗓子发干。
她突然哇地哭得更凶：它们追我......我一害怕就闭着眼睛乱挥......
后来我才知道这丫头连自己名字都说不清，只记得叫白绵绵。
师父盯着她看了半炷香时间，破天荒收了关门弟子。
现在想想，老头儿当时嘴角抽得跟中风似的，怕是早就看出不对劲了。
3
丹炉炸裂
师兄，丹炉......白绵绵拽我袖子的手在抖。
我低头看见她裙摆上沾着焦黑的药渣，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绕过回廊就看见炼丹房在冒黑烟。
青铜炉盖嵌在房梁上，炉身裂成八瓣，活像一朵盛开的铁莲花。
墙角还粘着半张符纸，看纹路是爆炎符。
我就想给师兄熬止咳糖浆......她越说声越小，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焦糊的玉瓶，火折子点不着，我就......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回她说要给我补袍子，结果把整件外衫熔成了铁水。
上上回她打扫藏书阁，挥个扫帚都能削掉半层房顶。
最绝的是昨天，这丫头捧着破茶碗哭了一炷香，眼泪硬是把玄铁剑胚泡成了绣花针。
绵绵啊，我蹲下来跟她平视，你老实告诉师兄，点火的时候有没有用灵力
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摇头，发间珠花跟着晃。
我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灰，突然摸到一点温热的东西——她耳后隐约有金纹闪动，像活物似的游进鬓角。
大师兄她歪着头看我，那股纹路咻地一下就不见了。
我后背沁出冷汗。
正要细看，三师弟的惨叫从库房里传来：我的百年灵芝！怎么成炭烤蘑菇了！
白绵绵浑身一颤，眼泪说来就来：我不是故意的......
她抽抽搭搭摸出一块手帕，刚展开就听刺啦一声——丝绸帕子被扯成两半，切口整齐得能拿去裁衣服。
我盯着飘落的半片帕子，突然想起今早师尊说的话。
老头儿当时拎着酒葫芦，眼神飘忽得像在说梦话：阿衍啊，千年雷击木做的剑柄......记得给绵绵换上......
现在那把桃木剑正挂在白绵绵腰间，剑穗上还拴着我给的平安结。
小丫头还在哭，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砖上，竟烙出几个小坑。
别哭了！三师弟抱着焦黑的灵芝冲过来，看到地砖上的坑又倒抽冷气，这、这是玄铁岩......
白绵绵被他一吼，吓得打了一个哭嗝。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手里的玉瓶突然裂成齑粉。
三师弟嗷地一嗓子蹦起来，发髻撞到檐角灯笼，顿时漫天都是纷扬的红纱。
我望着在飞纱中扑腾着抓灯笼的师弟，再瞅瞅哭到打嗝的小师妹，突然很想把三个月前的自己拖出来揍一顿。
那天我为什么要心软
为什么要捡回这个祖宗
就因为她哭起来像一只淋雨的小奶猫
师兄......白绵绵扯我袖子，鼻音浓得能挤出糖水，我给你绣了新帕子......
我看着递到眼前的帕子，说是渔网都算抬举它。
线头支棱得像炸毛的猫，针脚走得比符咒还扭曲，中间还绣着一团疑似云朵的紫色疙瘩。
这是......
鸳鸯呀！她眼睛亮起来，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师父说师兄该找道侣了......
我盯着那团抽象派刺绣，突然听到自己后槽牙的呻吟。
三师弟挂在灯笼上幽幽飘来了一句：要我说，就该把这丫头......
阿衍！师父的传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带绵绵来试剑石！
我如蒙大赦，拎起白绵绵御剑就跑。
小丫头趴在我背上抽鼻子，温热的气息喷在我颈窝：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疾风把她的话吹得七零八落。
我望着远处高耸的试剑石，心想待会儿得找个借口提前开溜。
上回她练剑削平了半座山头，害得我吃了半个月土。
4
试剑石崩
落地时白绵绵还在抹眼睛。
师父把桃木剑塞进她手里，笑得像一只老狐狸：来，对着石头挥一剑。
可、可是......她手指绞着衣带，我害怕......
没事没事，师父往我这边挪了半步，让你师兄站前面护着。
卧槽！老头儿你他妈算计我！
白绵绵吸着鼻子举剑，手腕抖得像风中秋叶。
我屏住呼吸往后蹭，突然听见她打了一个哭嗝。
阿嚏！
剑气破空的声音像撕裂绸缎。
我眼睁睁看着三十丈高的试剑石缓缓倾斜，切口处泛着诡异的红光。
白绵绵呆呆地望着手中只剩剑柄的桃木剑，哇地一下哭出声：师父给的剑......
我机械地转头看师父。
老头儿正盯着试剑石断面喃喃自语：雷击木都压不住......
压不住什么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师父突然拍着大腿笑出声：好！甚好！
他甩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往山下去，留我在原地震惊。
白绵绵还在抽噎，脚边碎石突然咔嚓裂开蛛网纹。
三师弟的惨叫划破长空：试剑石——！这可是祖师爷劈的——！
我望着哭到打嗝的小师妹，突然悟了。
这哪是捡回一个小师妹，分明是请了一尊祖宗。
照这个拆家速度，不用等魔教打上门，玄天剑宗就要被她哭垮了。
夕阳把白绵绵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攥着我的袖角亦步亦趋，发梢还粘着爆炸时的丹炉灰。
我摸摸怀里剩下的桂花糖，突然发现自从她来了之后，库房赤字翻了三倍，我的头痛症加重了五成，但是......
师兄，她软软的声音带着鼻音，今晚我能吃糖醋鱼吗
我望着膳房方向升起的黑烟，默默把糖塞进她手心：乖，先吃糖，鱼......晚点再说。
5
屋顶危机
我蹲在屋顶补瓦片时，白绵绵正在院子里追蝴蝶。
浅粉裙摆扫过青石板，她手腕上我新编的桃木铃铛叮当作响，怎么看都是一个寻常小姑娘。
如果忽略她身后那排东倒西歪的银杏树的话。
大师兄你看！她蹦起来抓飘落的金叶子，足尖点地的瞬间，青石砖咔地裂开蛛网纹。
我手一抖，刚糊好的瓦片又摔成了八瓣，真是造孽啊！
三师弟在廊下尖叫：这月第三十六块琉璃瓦！
我假装没听见，看着白绵绵绣鞋上若隐若现的金纹。
自从试剑石事件后，我发现这小丫头情绪激动时，身上就会浮现古怪纹路。
前天她喂鱼时被螃蟹夹到手，眼泪砸进池子炸飞半塘锦鲤，那些纹路简直亮得像要烧起来。
师兄接住！她突然朝我扔来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伸手，掌心顿时火辣辣地疼——半块试剑石碎片在手心烫出红印，断面还萦绕着一缕黑气。
白绵绵歪着头眨眼：方才在草丛捡到的，亮晶晶的好漂亮......
撒手！师父的吼声吓得我差点栽下屋顶。
老头儿御剑而来，道袍上还沾着酒渍，一把抢过石头塞进乾坤袋：说过多少次了，后山捡的东西不准......
他突然噤声。
白绵绵缩在我身后，手指绞着衣带小声说：师父凶我......
要糟。
我眼睁睁看着老头儿的山羊胡开始结霜——这是小师妹要哭的前兆。
果然，她鼻尖泛起胭脂红，睫毛上迅速凝结水汽。
师父突然掏出一个油纸包：桂花糕！
白绵绵的眼泪瞬间收住，像被掐住脖子的奶猫。
我看着她腮帮子一鼓一鼓啃糕点，突然觉得喂熟的小动物也不过如此。
6
魔教夜袭
直到那天深夜。
我在藏书阁查典籍时，窗棂突然被映得血红。
后山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得满架玉简哗啦啦往下掉。
敌袭——！
护山大阵的钟声响到第三下，我已经御剑冲到后山。
竹林被削秃了大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巡逻弟子。
月光下立着一个黑袍少年，衣摆绣着狰狞鬼面，脚边旋转着十二柄弯刀。
玄天剑宗不过如此。他舔了舔刀尖血迹，把那个爱哭包交出来，饶你们......
我根本没听清后面的话。
因为白绵绵正从歪脖子树后探出头，睡裙沾满草叶，怀里还抱着打更用的铜锣——敢情这丫头是裹着被子被炸出来的。
魔教少主眼睛一亮：就是你！
弯刀破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我飞身去拦，却被暴涨的黑雾弹开。
眼看刀锋就要刺中白绵绵，她突然打了一个哈欠。
叮！
弯刀在离她鼻尖三寸处骤然停滞。
白绵绵揉着眼睛嘟囔：好吵......
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滴在刀身上腾起白烟。
魔教少主突然惨叫，手上浮现灼伤般的红痕。
我这才看清那些弯刀都在发抖。
不是恐惧，是真正的颤抖——仿佛有千斤重压着刀身。
白绵绵还在抽鼻子，每掉一滴眼泪，弯刀就下降半寸。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魔教少主咬牙掐诀，脖颈青筋暴起。
黑雾化作骷髅扑来，我却闻到淡淡的焦糊味。
白绵绵被骷髅吓得后退半步，脚下一滑摔坐在地。
铜锣咣当砸中石块，震得我耳膜生疼。
刹那间，她周身金纹大盛，泪珠悬浮在空中凝成冰晶。
不要吃我......她带着哭腔抱头蹲下。
我仿佛看到无形的手攥住月光。
所有弯刀同时调转方向，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
魔教少主勉强躲过要害，左肩被自己的刀贯穿钉在树上。
他咳着血狞笑：果然......你是魔尊的......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师父的剑鞘砸中他后颈，把人敲晕前我分明看到老头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师父，他说绵绵是......
魔教妖人的疯话你也信师父瞪我一眼，甩出捆仙索的动作却有些慌乱。
我低头看向白绵绵，她正攥着我衣摆小声抽泣，金纹已经褪得干干净净。
三师弟举着账本从废墟里爬出来：青玉竹二百三十根、七星岩地砖八十块......白绵绵！你拆家还带外人帮忙！
我头痛欲裂。
方才那招绝对是剑意化形，可这小丫头连御剑都不会。
正要开口，掌心突然刺痛——是之前被石头烫伤的地方。
借着月光，我发现伤口里嵌着星点金芒，像细小的剑锋。
师兄我冷......白绵绵把冰凉的小手塞进我掌心。
那些金芒突然活过来般钻入她指尖，伤口瞬间愈合如初。
师父幽幽叹气：阿衍，明日带她去剑冢。
我心头一跳。
剑冢是历代祖师埋骨之地，唯有继任掌门才能进入。
怀中的小丫头突然哆嗦起来，发间别着的桃木簪咔地裂开细纹。
7
剑冢之谜
安置好白绵绵已是后半夜。
我蹲在药庐煎安神汤时，三师弟抱着断成两截的铜锣进来。
护山大阵的阵眼，他把铜锣残片往案板上一丢，被她的眼泪融化了。
我盯着铜锣边缘整齐的切口，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白绵绵的情形。
当时她哭喊着别吃我，身边躺着四分五裂的狼妖。
也许从始至终，害怕的根本不是她。
这是第几次了三师弟突然问。
什么
你嘴上说要送她走，可每次她揪着你袖子哭，转头就去厨房偷糖哄人。他擦着铜锣冷笑，上个月你说要禀告长老，结果背着她修了整夜房顶。
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想起白绵绵枕着我外袍午睡的模样，小猫似的蜷成一团，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她身上有秘密。三师弟压低声音，你见过哪个小姑娘的眼泪能蚀穿玄铁今天那魔教崽子明显是冲她来的......
我舀药的手一抖，褐色的药汁溅在袖口。
铜锣残片突然开始震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和白绵绵身上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我们冲进厢房时，白绵绵正缩在床角发抖，满地都是茶盏碎片。
她眼中金纹忽明忽暗，嘴里不停念叨：好多剑......它们在哭......
我伸手抱她，却被一道剑气划破手背。
师父冲进来往她眉心一点，小丫头立刻软倒在我怀里，腕间桃木铃铛碎成粉末。
带她去剑冢，师父的皱纹里沁出汗珠，现在就去。
8
祖师觉醒
山道上的风冷得刺骨。
白绵绵在我背上不安地扭动，呼出的热气拂过我耳畔：师兄，我梦到一个红衣姐姐，她的剑在流血......
我脚下一踉跄。
百年前陨落的青岚师祖，正是以一袭红衣名动天下。
剑冢入口的石碑突然发出嗡鸣。
白绵绵腕间残余的金纹暴涨，化作锁链缠住石碑。
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封印千年的石门缓缓开启。
无数剑魂的悲鸣扑面而来。
我看着白绵绵瞳孔变成鎏金色，突然觉得背上轻得像一片羽毛。
终于......回家了......她呢喃着，声音重叠着千百个回响。
我眼睁睁看着白绵绵飘进剑冢，发梢都泛着金光。
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她突然转头冲我笑——那根本不是小师妹会有的表情，像是千年寒潭里浮出的月光，冷得刺骨。
阿衍。师父的声音惊得我浑身一抖。
老头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道袍被罡风刮得猎猎作响，你猜咱们剑冢有多少把剑
我嗓子发紧：三千七百六十二。
错。师父抬手结印，是三千七百六十三。
最后一道符印完成的刹那，整个剑冢突然活了。
插在岩壁上的古剑发出龙吟，锈迹簌簌剥落。
白绵绵张开双臂，无数剑魂化作流光钻进她眉心，在额间凝成火焰纹。
三百年前魔尊现世，青岚祖师以身为祭将其封印。师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陨落前剖出剑心，说待千年后剑灵重聚......
白绵绵突然发出尖叫。
她抱着头蜷缩成团，周身剑气纵横，在我脸上割出细小的血口。
我想冲过去却被师父按住，老头儿的手冷得像一块冰。
现在过去会被撕成碎片。他说这话时，我看见白绵绵的眼泪在空中凝成冰锥，把玄铁岩戳出蜂窝似的窟窿。
9
剑灵归位
剑冢开始崩塌。
穹顶裂开蛛网纹，碎石混着剑刃暴雨般砸下。
白绵绵突然停止颤抖，缓缓直起身子。
当她转过脸时，我浑身的血都凉了——那双鎏金瞳孔里浮动着尸山血海。
师父突然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玄天剑宗第七代掌门，恭迎祖师剑灵归位。
我膝盖一软，差点被罡风掀翻。
记忆里那个喂兔子会摔跤，煎药能炸炉的小哭包，此刻正用看蝼蚁的眼神俯视我们。
她指尖轻轻一划，师父就被无形剑气掀飞三丈远。
本座沉眠千年，你们倒是出息。白绵绵开口时带着重重回音，震得我耳膜生疼，连个魔教余孽都收拾不了。
我死死攥住本命剑。
剑柄嵌着的感应石烫得吓人，这是遇到上古灵物才会有的反应。
碎石划破的伤口渗出血，有几滴溅在白绵绵裙角，她突然皱眉：你受伤了
没等我反应，她瞬移到我面前。
冰凉的手指抚过伤口，剑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个距离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冰霜，还有眼底流转的金色星河。
阿衍。她突然唤我俗家名字，惊得我后退半步，你给本座喂过桂花糖
剑冢突然安静得可怕。
我后背抵着岩壁，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梨花香——今早我还笑话她偷喝果酒。
此刻这缕甜香混着血腥气，熏得我眼眶发酸。
绵绵......我鬼使神差去碰她发间的木簪，我们回去喂兔子好不好
金光暴涨的瞬间，我被剑气撞飞出去。
白绵绵悬浮在半空，三千青丝无风自动：放肆！
她抬手虚握，我的本命剑竟挣脱控制，温顺地落入她掌心。
师父吐着血沫喊：青岚祖师神魂尚未完全苏醒！快用雷击木......
我这才想起怀中的桃木簪。
今早白绵绵嫌簪子丑不肯戴，我随手揣进怀里。
此刻木簪烫得像一块火炭，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
师兄......
极轻的呜咽混在剑气轰鸣中。
我抬头看见白绵绵左眼变回墨色，泪水冲淡了半边金纹。
她颤抖着朝我伸手，像一个溺水的人：好疼......脑袋要裂开了......
本命剑当啷落地。
我咬牙扑过去，雷击木簪狠狠扎进她发间。
金光与青光纠缠着炸开，我抱着昏迷的白绵绵摔进废墟，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师父结印的残影。
10
记忆撕裂
再醒来时人在药庐。
三师弟正在跟师父跳脚：您早就知道她是祖宗！还骗我们说是孤女！
放屁！师父往我嘴里塞了一颗丹药，老夫也是上个月翻古籍才发现的！
喉咙涌上腥甜，我咳得撕心裂肺：绵绵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
窗外飘来细雪，落在院中那棵被劈焦的老槐树上。
我这才发现冬至到了，白绵绵曾说想看初雪时吃梅花酥。
师父掀开内室的帘子。
白绵绵安静地躺在玉床上，腕间缠着刻满符咒的锁链，床头插着七柄古剑组成的阵法。
她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青岚祖师的记忆正在吞噬她。师父摩挲着酒葫芦，若不能在三日内唤醒......
我踉跄着扑到床前。
她手心还攥着半块桂花糖，是我们躲雨时在镇上买的。
那时她踮着脚往我嘴里塞糖，眼睛笑成月牙：师兄嘴苦，吃糖就不苦了。
她有话留给你。师父递来一枚玉简。
我贴在额间，听见白绵绵带着哭腔的声音：师兄对不起，兔子其实是我吃掉的......但是糖醋鱼真的不是我烧糊的！
我笑出眼泪，突然发现她睫毛在颤。
鎏金纹路在皮肤下游走，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师父猛地拽我后退：阵要破了！
七柄古剑同时炸裂。
白绵绵悬浮在空中睁开双眼，这次金芒完全吞没了瞳仁。
她抬手轻点，药庐的墙壁轰然倒塌，寒风卷着雪花灌进来。
本座改主意了。她拂袖召来我的本命剑，这具身子不错，正好用来清理门户。
我想起那个总把师兄最好了挂在嘴边的小哭包，突然不害怕了。
迎着剑气走上前，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刚出锅的梅花酥，某只馋猫再不起来，我就喂狗了。
白绵绵的剑尖抵住我咽喉。
雪花落在她发间，像撒了一把星子。
我看到她握剑的手在抖，金纹与墨色在眼中疯狂撕扯。
你......她突然捂住额头，你身上有......有......
有糖醋鱼的味道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疤，上个月你炸厨房，这道疤换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本命剑突然脱手插进梁柱。
白绵绵跌落在我怀里，滚烫的眼泪渗进衣襟：师兄......我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师父的捆仙索趁机缠上来。
三师弟边咳血边骂：谈情说爱能不能分场合！护山大阵又要修......
他的话被龙吟声打断。
白绵绵额间火焰纹光芒大盛，无数剑影在云端汇聚，凝成遮天蔽日的巨剑。
我听见百年前青岚祖师陨落时的诀别诗，此刻正从白绵绵口中飘出：
三千星落诛邪祟，一点孤光守山河。
11
寒潭诀别
护山大阵的金光笼罩全宗时，我正抱着白绵绵往禁地跑。
她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在雪地上绽出红梅。
师父说禁地寒潭能压制剑灵暴走，可我怀里的人越来越冷。
师兄。她突然伸手摸我下巴的胡茬，你好像老爷爷......
我踢开寒潭石门的手在抖。
上次她说这话，是因为我把桂花糕烤糊了装老头逗她开心。
此刻她指尖的金纹正在消退，连同体温一起消散在风雪中。
别睡！我把她浸入寒潭，等你好起来，师兄带你去山下逛庙会，买最大的糖人......
潭水突然沸腾。
白绵绵胸口的剑痕渗出金光，在水面凝成古老的图腾。
我认出那是掌门玉佩上的纹样，传说中青岚祖师的魂印。
阿衍。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松手吧。
我抱得更紧了。
寒气顺着骨头缝往心脏里钻，却比不上胸口的刺痛。
白绵绵的睫毛渐渐结霜，嘴角还噙着笑：糖人......要小兔子形状的......
当金光完全吞噬她的刹那，我仿佛看见红衣女子在云端回眸。
她指尖轻点，我怀中骤然一轻——白绵绵化作流光钻进本命剑，剑身浮现出细密的水波纹。
三师弟的惊呼声被风雪淹没。
我握着突然有了温度的剑柄，听见极轻的呢喃：
师兄，要等我呀......
12
剑魄重生
我抱着剑在禁地坐了三天三夜，直到师父用酒葫芦敲我脑门。
再捂下去要孵出小鸡了。老头儿盘腿坐在冰面上，胡子挂着霜，青岚祖师的剑魄需要天地灵气滋养，你当抱媳妇呢
我把剑往怀里又紧了紧。
剑柄上水波纹忽明忽暗，像极了白绵绵哭鼻子时抽气的频率。
三师弟蹲在洞口啃烧饼，含含糊糊说：厨房新换了玄铁锅，某人的剑要是不小心......
闭嘴！我和师父同时吼出声。
其实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自从白绵绵化作剑灵，整个修真界都在传玄天剑宗藏着上古神兵。
昨天玉虚门送来十箱灵石，说要借剑除魔，气得三师弟往箱子里扔了一串炮仗。
师兄......
极轻的呼唤惊得我跳起来。
剑身微微发烫，水波纹聚成一个小旋涡。
三师弟的烧饼啪嗒掉进寒潭：见鬼了！剑成精了！
我颤抖着指尖碰了碰剑脊。
暖流顺着经脉往上蹿，眼前突然浮现白绵绵的虚影。
她还穿着那件沾了丹炉灰的襦裙，脚踝上拴着我编的剑穗。
别哭啊......虚影伸手抹我眼角，剑灵不会长皱纹，多划算呀。
我想笑，喉咙却像塞了一团棉花。
她的身影比晨雾还淡，仿佛风一吹就会散。
魔尊要醒了。师父突然开口，青岚祖师的封印松了。
白绵绵的虚影晃了晃，我这才发现她腰间悬着一块血玉——和古籍中魔尊额间的堕神印一模一样。
寒意顺着脊梁爬上后颈，我突然明白那天魔教少主为何穷追不舍。
当年青岚祖师不是斩杀魔尊，而是把神魂分成了两半。师父往寒潭倒酒，水面浮现出上古战场景象，一半镇在焚天谷，另一半......
在我心里。白绵绵接话时，虚影泛起红光，所以每次哭得太厉害，魔气就会漏出来......
我终于知道她身上金纹是什么了。
那些游动的光痕是封印裂缝，而我们都以为是她灵力失控。
三师弟突然揪住我衣领：上个月你受伤昏迷，她取了心头血做药引！
剑身发出嗡鸣，白绵绵的虚影开始消散。
我死死按住想要破空而去的剑，掌心被灼出血泡：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就不疼了吗她笑出两个小梨涡。
13
焚天谷战
虚影彻底消失的刹那，焚天谷方向传来巨响。
血色光柱直冲云霄，映得漫天星斗像在滴血。
我怀中的剑突然挣脱束缚，朝着灾变之地疾驰而去。
御剑追到焚天谷时，我总算明白什么叫地狱。
岩浆裹着骷髅翻涌，魔物从裂谷中源源不断爬出，而白绵绵正悬在火山口上方，剑身布满蛛网纹。
小哭包长大了。魔尊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岩浆凝成巨手抓向她，却被剑气绞得粉碎。
我捏诀召出十二道护身符，却被热浪掀飞。
白绵绵的剑光越来越暗，魔尊的嘲笑震得人头痛欲裂：青岚，你以为换一个壳子就能再次封印我
闭嘴吧你！我突然掏出火折子点燃衣袖。
这是今早三师弟塞给我的霹雳弹，据说能炸平一座山。
爆炸的气流把我和魔尊同时掀翻。
白绵绵趁机化作流光钻进裂缝，我听见她最后的声音：师兄，往潭水里加糖才不会苦......
焚天谷开始崩塌。
我趴在滚烫的岩壁上，看着那道裂缝缓缓闭合。
魔尊的嘶吼渐渐微弱，而我的剑安静地插在岩浆里，剑柄上挂着的平安结烧成了灰。
师父找到我时，我正在灰烬里扒拉。
三师弟红着眼眶拽我：别找了，剑魄都......
找到了！我举起半块焦黑的桂花糖，你看，她藏在这里......
所有人都当我疯了。
14
天雷渡劫
我在焚天谷顶结庐而居。
每天对着岩浆练剑，时不时往火山口扔桂花糖。
三师弟每月初七来送饭，总是一边骂我傻子，一边往岩浆里倒新酿的果酒。
直到那年惊蛰。
天雷劈中火山口时，我正在补屋顶。
紫色电光中浮现出熟悉的身影，白绵绵踩着岩浆走来，发间别着半截焦黑的桃木簪。
师兄，她眨着鎏金色的眼睛伸手，我的糖呢
我栽下屋顶的姿势一定很蠢，因为她笑出了眼泪。
那些泪珠落地成莲，转眼开满焦土。
后来修真界都传，青岚剑仙渡劫那日，九十九道天雷追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剑修劈。
有人说那是她宿敌，也有人说那是她道侣。
明明是债主！三师弟在庆功宴上拍桌子，你俩拆家的账还没......
白绵绵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剑气扫过房梁，新修的屋顶又破了一个大洞。
在众人的哀嚎声中，我默默掏出记账本——反正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不如再添一笔。
窗外春雨淅沥，她偷偷往我掌心塞了一颗桂花糖。
鎏金瞳仁里映着琉璃灯火，倒比漫天星辰还亮几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