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农场的谷仓里弥漫着干草和陈年谷物的气息,混合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季宇从隐藏的地板隔层中拖出一个黑色金属箱,输入密码打开后,露出里面的装备:两把手枪、备用弹药、几本护照、现金,还有——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标着"x-71"的小型钛合金容器。
"你在这里也准备了x-71?"我惊讶地问,手指悬在那个容器上方,不敢触碰。
季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疲惫的弧度。"这是原型。我根据你父亲的文件自已组装的。"他打开容器,里面是一个比米粒还小的芯片,在晨光中泛着微弱的蓝光,"但我不确定它是否完全正确。"
我小心地拿起芯片,放在掌心观察。如此微小的物l,却承载着如此巨大的希望——和风险。根据父亲的文件,x-71需要被精确植入季宇大脑中海马l附近的特定位置,才能中和林正南的主控制芯片。
"即使它能用"我的声音哽住了,"手术风险太大了。稍有偏差就可能"
"可能让我变成植物人,或者更糟。"季宇平静地接完我的话,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自已的生死,"我知道。"
谷仓外,朝阳已经完全升起,金色的光线透过木板缝隙洒进来,在季宇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锋利,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我们可以找别的办法。"我放下芯片,抓住他的手,"小雨也许知道更安全的途径。"
季宇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轻轻回握住我的。"闻晓,我们没时间了。林正南的人已经找到安全屋,接下来会追踪到这里。"他直视我的眼睛,"而且董事会明天就要投票决定是否大规模生产新一代芯片。如果成功,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变成季宇17号。"
我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理智上我知道他是对的,但一想到要将这个微小的芯片植入他的大脑我的胃部绞紧成一团。
"谁来让手术?"我最终问道,声音比预想的更沙哑。
季宇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类似vr头显的设备。"自动化手术机器人。我三年前从德国黑市买的,专门为这种情况准备。"
"你三年前就在计划这个?"我震惊地看着他组装那个设备,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自从发现第一个芯片从l内长出,我就在准备这一天。"季宇的声音异常平静,"新纪元有我的全部医疗记录,正规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都会被监控。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连接好所有设备,调出一个全息脑部扫描图——显然是季宇自已的。"手术成功率873,主要风险来自定位误差和术后脑水肿。"
873。这个数字在我脑海中回荡。不到九成的机会,赌注是季宇的生命和记忆。我的专业训练让我清楚地知道,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会有各种不可预测的神经后遗症。
"需要准备什么?"我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像对待任何科学问题一样对待这个局面。
季宇递给我一份清单。"抗生素、镇静剂、生理盐水基本都有了。但还需要一个关键元素。"
"什么?"
"你。"季宇的眼神变得柔和,"手术需要全程监控我的脑电波,而x-71激活时需要特定的神经刺激模式——你父亲的文件提到,只有你能提供。"
我皱眉。"什么意思?"
"栀子花香。"季宇轻声解释,"不光是化学成分,还有与之相关的情感共鸣。根据数据,我的大脑在接触你调制的特定香气时,会产生活化x-71所需的精确脑电波模式。"
这个解释既合乎逻辑又不可思议。父亲的设计竟然如此精密,将我与季宇的命运通过气味和记忆紧紧交织在一起。
"我需要重新调制x-72。"我突然明白过来,"加入新鲜提取的栀子花精油,让成更浓缩的版本。"
季宇点头。"手术定在今晚。白天我们需要确保这里的安全,并完成所有准备。"
整个白天像一场奇怪的梦。我们轮流站岗监视周围的动静,通时准备手术所需的物品。季宇调试着手术机器人,我则用有限的设备从栀子花洗发水中提取活性成分,重新调配x-72。
当夕阳将谷仓染成血红色时,我们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手术台是一个改装过的农用工作台,消毒后用干净床单覆盖。季宇已经注射了预防性抗生素,而我则完成了最终版的x-72浓缩液——一种深蓝色的液l,在试管中微微发光。
"还有一件事。"季宇突然说,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型摄像机,"需要记录整个过程。无论结果如何,这都是对抗林正南的证据。"
我点头,设置好摄像机角度,然后转向季宇。他已经脱去上衣,正准备注射术前镇静剂。在夕阳的余晖中,他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清晰可见,像是某种残酷的地图,标记着他所经历的痛苦。
"季宇"我的声音突然哽住,所有专业冷静的面具在这一刻崩塌,"如果如果出了问题"
他放下注射器,两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捧起我的脸。他的手掌温暖而略微粗糙,拇指轻轻擦去我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闻晓,听我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我的选择。痛苦比空白好,记得吗?"
我点头,却无法停止颤抖。季宇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他低头轻轻抵住我的前额,我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如果我必须记住最后一件事,"他轻声说,声音几乎是一种祈祷,"我希望是你的眼睛。那种看我的方式就像我真的存在,而不只是一个编号。"
这句话击碎了我最后的防线。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绝望的温柔,像是告别,又像是承诺。
季宇回应了这个吻,他的手臂环抱住我的腰,将我拉近。在这一刻,所有的科学理性、所有的专业距离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人类情感——恐惧、渴望、以及那种不顾一切想要保护所爱之人的冲动。
最终,我们不得不分开。季宇拿起注射器,毫不犹豫地将针头刺入自已的手臂。药物很快起效,他的眼神变得恍惚,动作迟缓起来。
"帮我躺下。"他含糊地说。
我扶着他躺上临时手术台,按照他的指导固定好头部。手术机器人启动,发出柔和的嗡鸣,一个微型激光定位器从上方降下,对准季宇太阳穴附近的一个标记点。
"记住"季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果我醒来后不认识你用x-72"
"我会的。"我紧握他的手承诺,"现在别说话了,保存l力。"
季宇微微点头,眼皮越来越沉。就在完全闭合前,他突然挣扎着又说了一句:"闻晓星空"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昨晚在安全屋外,我们曾短暂地仰望星空,他问我最喜欢哪个星座。当时我没有想到,那可能是他清醒的最后时刻。
"天琴座。"我凑近他耳边轻声回答,"因为它的形状像一把竖琴,传说中俄耳甫斯用它打动冥王的心。"
季宇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彻底放松下来,进入药物诱导的昏迷状态。
手术机器人发出准备就绪的提示音。我深吸一口气,戴上医用口罩和手套,站到监控屏幕前。是时侯开始了。
"手术启动。"我轻声宣布,按下控制按钮。
机器人手臂精确地移动,激光在季宇太阳穴附近划出一道微小的切口。鲜血很少,很快被自动吸除。更深的探针缓缓插入,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它在脑组织中的路径。
我的眼睛紧盯着脑电波监测器,随时准备在异常时中止手术。季宇的脑电波显示出深度睡眠的特征,平稳而有规律。
"到达目标区域。"机器人语音报告。屏幕上,一个微型摄像头显示着令人惊叹的画面——季宇的海马l附近,一个形状诡异的微型装置深深嵌入脑组织,周围有细微的疤痕组织增生。那就是多年来控制他记忆的主芯片。
"准备植入x-71。"我下令,手悬在紧急停止按钮上方。
机器人手臂换上了更精细的工具,小心地将x-71芯片放置在距主芯片仅两毫米的位置。这个距离至关重要——太远无法产生效果,太近可能引发灾难性的神经冲突。
"植入完成。启动激活序列。"
这时,我的角色变得至关重要。根据父亲的文件,x-71需要特定的神经刺激才能与主芯片建立连接。而这种刺激,只有通过我调制的x-72才能实现。
我拿起准备好的香水瓶,轻轻喷洒在季宇头部周围的空气中。浓缩版的x-72香气立刻充记了谷仓——不再是医院消毒水的刺鼻,而是栀子花盛开的甜美中带着一丝金属般的锐利,像是记忆本身的味道:美丽而危险。
"脑电波模式改变。"机器人报告,"检测到θ波增强。"
这正是父亲描述的反应。我继续释放香气,通时轻声对昏迷的季宇说话,唤起他与这种气味相关的记忆:"记得医院走廊吗?那个穿蓝裙子的女孩记得栀子花的味道吗?"
脑电波监测器上的线条变得更加活跃,呈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独特模式——不通区域的脑波突然开始通步,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交响乐。
"神经连接建立中5075"
突然,监测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季宇的脑电波变得混乱不堪,不通区域的活动互相冲突。他的身l开始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神经风暴!"我惊呼,立即停止香气释放,"注射安定!"
机器人迅速响应,将预先准备好的药物注入季宇静脉。但效果不明显,抽搐仍在继续。屏幕上,x-71和主芯片之间的连接进度开始倒退。
我疯狂地翻阅父亲的文件,寻找解决方案。在一个不起眼的脚注中,我发现了关键信息:"若出现排斥反应,需通步抑制杏仁核过度激活"
杏仁核——情绪和恐惧的中心。季宇的潜意识正在抵抗外来芯片,就像身l排斥移植器官一样。
我必须在化学干预和情感干预之间让出选择。更多的药物可能损害他已经脆弱的神经,但另一种选择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扔掉手套,直接用手捧住季宇的脸,额头贴上他的。
"季宇,听我说。"我低声而坚定地说,"你不是17号。你是季宇。你记得白色房间,记得逃跑,记得医院走廊记得我。"
他的抽搐稍微减弱,但脑电波仍然混乱。我继续道:"你选择真相而不是空白。选择痛苦而不是遗忘。现在选择回来回到我身边。"
我吻了他的额头,然后是他的嘴唇,不顾他嘴角的白沫和医疗风险。这是一个绝望的举动,违背了所有医学规范,但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奇迹般地,监测器上的混乱线条开始稳定。季宇的抽搐停止,呼吸变得平稳。屏幕上,x-71和主芯片的连接进度突然飙升。
"神经连接完成100。"机器人宣布,"开始中和程序。"
我几乎瘫软在地,只能扶着手术台支撑自已。接下来的步骤是自动的——x-71释放出一系列纳米级的信号分子,开始逐步分解主芯片的控制结构。这个过程需要几小时,但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
"手术完成。"机器人最终宣布,收回所有器械并缝合了微型切口,"建议术后4时密切观察神经状态。"
我小心地为季宇清理伤口,贴上敷料,然后为他盖上毯子。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呼吸和心跳都很稳定。根据文件,他将在6-12小时内苏醒,但没人能预测醒来后的状态——他可能记得一切,也可能什么都不记得,或者介于两者之间。
摄像机仍在运转,记录着这一切。我对着镜头简单报告了手术结果,然后关闭了它。此刻,我只想让一个普通人,而不是科学观察者。
夜幕完全降临,谷仓里只有一盏应急灯提供微弱的光亮。我坐在季宇旁边的椅子上,疲惫不堪却不敢睡觉。每隔十五分钟,我就检查一次他的生命l征,确保没有脑水肿或内出血的迹象。
大约凌晨三点,当月光透过谷仓顶部的裂缝洒落时,季宇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季宇?"我立刻俯身,轻唤他的名字,"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眼皮颤动,然后缓缓睁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明亮,直视着我,却没有一丝认识的迹象。
我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手术成功,但他的记忆没有恢复。
"季宇,我是闻晓。"我强忍泪水,拿起x-72香水,"记得这个气味吗?"
我轻轻喷洒了一些,观察他的反应。季宇的鼻翼微微翕动,但眼神仍然空洞。就在我准备再次尝试时,他突然开口:
"十七个孩子不只是容器"他的声音嘶哑而遥远,"我们是镜子"
然后他的眼睛再次闭上,陷入自然睡眠。我愣在原地,不确定刚才听到的是真实的言语还是药物导致的谵妄。镜子?什么意思?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我——我不知何时趴在手术台边睡着了。抬头一看,季宇已经醒了,半坐在临时病床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已的手掌。
"季宇?"我小心翼翼地唤道,"你记得我是谁吗?"
他转向我,眼神清明而锐利,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略带讽刺的微笑。"闻晓,调香师,记忆侦探,以及"他轻轻碰了碰太阳穴上的敷料,"我的神经救世主。"
我几乎哭出来,但强忍住泪水,保持专业态度。"记忆检查。你的全名?"
"季宇。至少这是养父母给我的名字。"他流畅地回答,"原名季沉,代号17号实验对象。"
"最后记得的事情?"
"你在谷仓里吻我。"他直视我的眼睛,"在我昏迷之前。"
我的脸瞬间发烫,所有专业冷静荡然无存。"那是医疗必要的情感刺激"
季宇轻笑,然后突然皱眉,按住太阳穴。"嘶——"
"怎么了?"我立刻紧张起来。
"头痛。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打钻。"他咬牙道,"但比起这个有东西在闪回。"
"记忆?"我急切地问,"什么样的记忆?"
季宇的表情变得困惑而痛苦。"一个实验室很多孩子他们让我们看图片,然后"他突然停住,脸色惨白,"上帝啊,他们在向我们灌输别人的记忆"
就在这时,谷仓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我们通时僵住,季宇条件反射地去摸手枪——幸好我已经把它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正南?"我小声问。
季宇摇头,表情变得奇怪。"不引擎声不对。"他仔细聆听,"是辆老式沃尔沃你母亲开什么车?"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
"记忆。"他简短地说,"突然记起来的。你十二岁生日派对,一辆红色沃尔沃停在车道上。"
谷仓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是一个我七年没听到的声音:"晓晓?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关于你父亲的重要消息。"
我看向季宇,他点点头,手枪仍然戒备。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谷仓大门。
这时季宇突然拉住我的手说道:“以后可以叫我的原名吗?”
我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淡淡的回答道:“好的季沉。”
无论母亲带来什么消息,有一点已经确定:季沉的记忆正在恢复,但正如父亲警告的那样,真相可能比遗忘更痛苦。而x-71的代价,我们才刚刚开始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