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镐再凿深五公分!赵虎,你带的绳子够长吗?”山鹰的吼声在封闭的战备洞内回荡,探照灯的光晕里,悬浮的冰晶宛如凝固的星尘。此刻距离洞口坍塌已过去三个小时,战士们轮番用冰镐凿击落石,虎口震裂的血珠滴在冰面,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新兵小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l在零下二十度的洞内蜷缩成一团。“指导员,我的氧气袋”他的声音被剧烈的喘息撕成碎片,雪松立刻将备用氧气面罩扣在他脸上,指尖触到小王滚烫的额头,心猛地一沉——这孩子的高原肺水肿怕是加重了。
“连长!”藏族排长格桑突然扯开防寒面罩,睫毛上的冰霜簌簌掉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指向墙角结记冰棱的通风口,“这个通道直通后山阳坡,去年我追雪豹时发现过,那里向阳的岩石缝里可能有”
“野菜?”山鹰手中的冰镐“当啷”坠地,在死寂的洞内激起清脆回响。他忽然想起连史馆里泛黄的照片:1962年的雪灾,老战士们攥着枯黄的红景天根茎,浮肿的脸上却挂着胜利的笑。但此刻洞外白毛风正盛,出去无异于直面死神。
“我去。”格桑解下腰间的攀登绳,金属扣环碰撞发出冰冷的脆响,“我的阿爸教过辨认雪层下的植物,三个小时就能”
“胡闹!”山鹰扯住他的衣领,“你当自已是藏羚羊?上次勘探队”话未说完,头顶突然传来冰层挤压的“咔嚓”声,碎石簌簌掉落。小王的咳嗽声愈发急促,在缺氧的洞内显得格外刺目。
格桑反手按住连长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厚重的防寒服传来:“您看这通风口,直径够两人通过。我们用绳索固定,每隔十米凿冰楔,就算”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算遇到冰裂缝,也能互相拉扯。”
山鹰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墙角的战士们。李响正用军用水壶给小王喂温水,壶嘴腾起的热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赵虎默默将最后半块压缩饼干掰成碎屑,分给身边的战友。通风口外,呼啸的风声仿佛死神的低语,却又带着一丝生的希望。
“我和格桑去。”山鹰从背包里掏出卫星电话,塞进雪松手中,“每半小时联系一次,若超时”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补给点,“就组织第二批人,往东南方向十五公里,那里有废弃的牧民”
“明白!”雪松突然立正敬礼,军帽上的积雪簌簌掉落,“连长,我们等你们带野菜回来,煮一锅热汤!”
格桑麻利地将攀登绳系在腰间,冰爪在通风口的冰壁上凿出齿痕。山鹰紧随其后,寒风裹挟着雪粒瞬间灌入领口,冻得他头皮发麻。两人像壁虎般紧贴冰壁,每隔十米便用冰锥固定绳索。当攀至第五个固定点时,格桑突然僵住——下方三米处,一道蓝幽幽的冰裂缝正张着巨口,仿佛随时会将他们吞噬。
“别动。”山鹰的声音在风雪中发颤。他解下腰间的登山镐,瞄准裂缝边缘的冰层奋力掷出。金属与冰面碰撞的火花中,他猛地发力,借着惯性荡过裂缝。格桑屏住呼吸,如法炮制,却在即将抓住山鹰伸出的手时,脚下冰层突然发出“咔嚓”脆响。
千钧一发之际,山鹰死死拽住格桑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拖上冰面。两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呼出的白雾在零下三十度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差点喂了雪豹。”格桑抹了把脸上的雪水,突然指着前方岩石下的阴影,“连长,那是不是”
山鹰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向阳的岩石凹陷处,一只岩羊呈跪卧姿势僵在雪中,蓬松的羊毛上结记冰碴,凝固的眼睛仍保持着惊恐的圆睁。这是上天赐予的奇迹,也是命运开的残酷玩笑——在这海拔4500米的雪域高原,任何新鲜肉食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炭疽。”山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想起新兵训练时的高原生存课:冻死的野生动物极有可能携带致命病菌,贸然食用,整个连队都将面临灭顶之灾。但格桑已经抽出藏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连皮剥掉,只取冻肉,在沸水里煮三个小时”
“不行!”山鹰按住他握刀的手,却在触到格桑掌心的温度时愣住。对方的手背上,几道冻疮溃烂的伤口正在渗血——那是连日搬运物资时被冰棱划破的。远处,卫星电话的提示音穿透风雪传来,提醒着他们时间紧迫。
“去年我阿妈的牦牛冻死在草场。”格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全村人守着腐肉饿了三天,最后是活佛用牛粪火”他的藏刀已经划开岩羊冻硬的皮毛,暗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连长,小王等不了三个小时。”
山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卫星电话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他突然抢过藏刀,利落地割下两条后腿:“立刻返回!炊事班的高压锅能灭菌!”两人用登山绳将冻肉捆在背上,转身时,山鹰瞥见岩羊凝固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盘旋的秃鹫,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回到战备洞时,小王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雪松撕开小王的衣领,露出青紫的嘴唇:“再晚十分钟”他的声音被沸腾的高压锅轰鸣声打断。山鹰将冻肉狠狠砸进锅内,金属碰撞声中,他突然注意到格桑在悄悄擦拭藏刀上的血迹——那血迹,比岩羊的肉色更深。
“水开了!”李响掀开锅盖,乳白色的蒸汽瞬间弥漫整个洞穴。山鹰用刺刀挑起肉块,在众人灼热的目光中,狠狠咬下一大口。咸腥的肉汁混着冰碴滑入喉咙,他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将肉块递给格桑:“味道不错。”
战士们开始轮流分食。小王在昏迷中被喂下肉汤,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血色。山鹰倚着冰凉的洞壁,看着卫星电话上“无信号”的提示。他知道,此刻在七十公里外的冰川深处,去年勘探队遗留的gps定位器仍在闪烁。更糟的是,当他转身望向通风口时,发现原本清晰的雪线正在迅速上升——新一轮暴风雪,已经悄然而至。
“连长,卫星电话有信号了!”赵虎的喊声突然响起。众人围拢过去,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仿佛救命稻草。但当山鹰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洞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轰鸣,比之前更剧烈的震动袭来。一块磨盘大的冰石轰然坠落,不偏不倚砸在高压锅上,滚烫的肉汤飞溅而出,在冰面腾起一阵白雾。
“都趴下!”山鹰扑向最近的战士,将他死死压在身下。轰鸣声中,他听见格桑用藏语低声祈祷,看见雪松张开双臂护住昏迷的小王。当尘埃落定,原本狭窄的通道已被落石堵得严严实实,仅存的光源来自赵虎头盔上摇晃的头灯。
“现在怎么办?”李响的声音带着哭腔。山鹰摸出卫星电话,屏幕在震动中裂开蛛网状的纹路,信号格却奇迹般地记格。他刚要拨号,格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连长,你听”
洞穴深处传来诡异的“滴答”声,像是冰层融化的水滴,却又夹杂着某种硬物碰撞的回响。山鹰打开探照灯,光束所及之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坍塌的碎石堆后,赫然露出半截生锈的金属箱,箱盖上“辐射危险”的警示标志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而此刻,卫星电话突然自动拨号,听筒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