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山野上下 本章:第一章

    第1章:

    雨锢

    雨丝像银针般刺入皮肤,沈知意站在监狱门口,攥紧了单薄的外套。

    五年前入狱时穿的这件衣服,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袖口已经被洗得发白。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那张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脸。

    傅承砚。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下,那双曾经让她沉溺的眼睛如今冷得像冰。

    他递出一杯热奶茶,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像极了五年前那个雨夜她流不尽的眼泪。

    上车。

    他的声音比记忆里更加低沉。

    沈知意没接那杯奶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入狱第一个月,她用生锈的铁片划出来的。

    当时只想着,如果血流得够多,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傅承砚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凸起的疤痕上,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我说,上车。

    他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沈知意沉默地拉开车门,浓烈的橙花香水味扑面而来。

    这是沈念薇最爱的味道。

    她胃部一阵绞痛,悄悄按住藏着诊断书的袖口,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六个月。

    车子驶离监狱,沈知意透过雨帘看着越来越远的灰色建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五年,1825天,每一天她都在想,傅承砚会不会突然出现,告诉她他查清了真相,告诉她他知道她是无辜的。

    但他没有。

    为什么来接我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傅承砚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你是我妻子。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

    妻子

    那个暴雨夜,他亲手将她送进警局时,可没记得她是他的妻子。

    离婚协议我签好了。她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在你送我去监狱的第二天。

    傅承砚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转头盯着她,眼睛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没签字。

    沈知意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气:所以呢傅总现在是要扮演深情丈夫的角色吗

    傅承砚重新启动车子,下颌线条绷得死紧:你可以这么认为。

    半山别墅还是老样子,只是花园里的白玫瑰换成了沈念薇喜欢的红玫瑰。

    沈知意站在门口,恍惚间看到五年前的自己穿着婚纱跑过草坪,身后是追着她解释的傅承砚。

    你的房间在二楼。

    傅承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的房间。不是他们的房间。

    推开门,沈知意呼吸一滞——这是他们当初的新婚卧室,只是现在被改成了客房。

    而床头挂着的婚纱照上,她的脸被拙劣地P成了沈念薇的样子。

    满意你看到的吗

    她轻声问,指甲陷入掌心。

    傅承砚皱眉看向照片,表情有一瞬的错愕,随即恢复冷漠:明天我让人换掉。

    不必了。沈知意走向窗前,反正我也不会住太久。

    傅承砚突然大步走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功夫把你弄出来,是为了让你再逃掉

    沈知意抬头看他,忽然发现他眼角多了细纹,鬓角也有了几丝白发。这五年,他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涌起一丝扭曲的快意。

    傅总说笑了,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深夜,沈知意被浓重的酒气惊醒。

    傅承砚站在她床边,衬衫领口大开,眼睛里布满血丝。

    念念...

    他低声呢喃,俯身压下来。

    沈知意别开脸,他的吻落在她嘴角,随即变成撕咬。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她一动不动地承受着,直到傅承砚的手探入她的衣领。

    看清楚,我是沈知意。她冷静地说,你的念念在隔壁房间,需要我去叫她吗

    傅承砚僵住了。

    他撑起身子,醉眼朦胧地打量她,突然笑了:我知道你是谁。

    他的手指抚过她被咬破的嘴唇,念念怕黑,你以前最爱替她守夜。

    沈知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原来即使过了五年,即使沈念薇已经拥有了一切,她仍然要扮演那个替身。

    傅承砚倒在她身边沉沉睡去,手臂却牢牢箍着她的腰。

    沈知意轻轻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诊断书,借着月光看着上面的胃癌晚期四个字,无声地笑了。

    命运真是讽刺。她以为出狱是结束,原来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窗外,雨越下越大,像极了五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第2章:笼纹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时,沈知意已经穿戴整齐。

    她站在窗前,看着花园里新开的红玫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帘边缘,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烧焦痕迹,是五年前她不小心用香薰蜡烛烫的。

    身后的大床上,傅承砚早已离开,只留下凹陷的枕头和淡淡的酒气。

    门被轻轻叩响。

    沈小姐,早餐准备好了。

    管家陈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恭敬又疏离。

    沈知意转身时,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牛奶和两片药。

    她拿起药片闻了闻,是胃药。

    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傅承砚这是要干什么一边折磨她一边假装关心

    下楼时,她听见厨房传来低语。

    先生吩咐的,沈小姐的饭要单独做,少油少盐,最好流食。一个陌生女佣的声音。

    这都第三天了,先生自己倒是不回来吃饭。陈叔叹了口气。

    脚步声接近,沈知意迅速退回楼梯转角。

    等厨房没了动静,她才装作刚下楼的样子走向餐厅。

    长餐桌上只摆着一副餐具。

    瓷盘里是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旁边配着几样清淡小菜。

    沈知意盯着那碗粥,突然想起监狱里的第一年,她胃出血痛得蜷在硬板床上,狱警扔给她半片发霉的面包。

    不合口味

    傅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知意手指一颤,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没回头,只是慢慢搅动碗里的粥:傅总这么闲

    西装革履的傅承砚在她对面坐下,领带夹闪着冷光。

    他面前没有餐具,只是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这是我的家。

    言下之意,他想在哪就在哪。

    沈知意低头喝粥,味同嚼蜡。

    胃癌让她的味觉退化严重,再美味的食物吃进嘴里都像嚼着纸板。

    但她强迫自己一口口咽下去,至少要活到看见傅承砚知道真相的那天。

    今天有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傅承砚头也不抬地说。

    勺子再次磕到碗边。

    沈知意抬头,对上傅承砚深不见底的眼睛:怎么傅总怕我有传染病

    傅承砚放下报纸,手指在实木桌面上敲了两下:下午三点。别让我派人抓你。

    他起身离开时,西装袖口擦过沈知意的脸颊,带起一阵橙花香水的气味。

    沈知意突然放下碗,冲向一楼的洗手间。

    吐得昏天暗地后,她抬头看见镜子里惨白的脸。

    嘴角还沾着一点血丝,她用手背抹去,手腕上的疤痕在镜中格外刺眼。

    沈小姐

    陈叔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知意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的哽咽:我没事。

    水流冲走了血迹,却冲不走记忆。

    五年前那个雨夜,傅承砚捏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在警局墙上,声音冷得像刀:沈知意,你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你亲妹妹!

    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哦,她说:傅承砚,你会后悔的。

    现在她回来了,带着一身伤病和一张死亡通知书。

    而他,看起来并没有后悔。

    下午三点整,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提着药箱准时到来。

    傅承砚不在家,沈知意本想拒绝,但胃部一阵绞痛让她不得不妥协。

    检查持续了近两小时。老医生看着她手腕上的疤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是......

    不小心划的。

    沈知意拉下袖子。

    老医生叹了口气,拿出听诊器:傅先生说您胃不好,具体有什么症状

    沈知意轻笑,傅承砚倒是会避重就轻。

    她直接抽出诊断书拍在桌上:胃癌晚期,已经扩散。你们傅总不知道

    老医生震惊地拿起诊断书,手微微发抖:这...这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不必了。沈知意收回诊断书,我和傅总都清楚,我活不了多久。何必浪费医疗资源

    老医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给她开了几种强效止痛药。

    临走时,他突然说:傅先生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沈知意正在整理衣领,闻言手指一顿:陈叔给你看了他每年醉酒的照片

    老医生惊讶的表情证实了她的猜测。

    沈知意微笑:陈叔总是太热心。

    她太了解这座别墅里的每个人,包括老管家的那点小心思,想让她知道傅承砚并非全然无情。

    但有什么用呢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送走医生,沈知意鬼使神差地走向二楼书房。

    那是傅承砚的禁地,从前就不让她进,现在想必更是如此。

    门没锁。

    书房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沈知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立刻被浓重的烟草味包围。

    书桌上堆满文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有几个明显是刚摁灭的。

    她的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那是她和傅承砚的结婚照,只不过她的脸被黑色马克笔涂掉了,画框一角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喜欢我的新装饰

    沈知意猛地转身,傅承砚倚在门框上,领带松散,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里布满血丝。

    很有创意。沈知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尤其是血迹,点睛之笔。

    傅承砚走进来,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琥珀色的液体溅出来:你以为我想这样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疤痕上,五年了,沈知意,这道疤为什么还在

    沈知意挣了一下没挣脱,索性凑近他,近到能闻到他呼吸里的酒气:因为这是你给我的,傅总。我怎么能让它消失呢

    傅承砚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她。沈知意踉跄着撞上书架,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那个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一份文件,封面上的判决书三个字刺得沈知意眼睛生疼。

    她伸手去拿,傅承砚却先一步抢过。

    出去。

    他声音沙哑。

    沈知意站着不动:那是我的判决书

    我说,出去!

    傅承砚一把将文件塞进抽屉,力道大得整个书桌都在震动。

    但沈知意已经看到了,在文件被收起的瞬间,她瞥见签名处傅承砚的名字被反复划破,纸张几乎要被划穿,旁边还有可疑的暗红色痕迹,像干涸的血。

    她突然很想笑。

    这是在忏悔吗可惜太迟了。

    转身离开时,她的余光扫到书桌下有一个纸箱,里面似乎装着什么闪亮的东西。

    但傅承砚已经挡在她面前,她只能退出书房。

    晚餐依旧沉默。

    傅承砚逼她喝完一碗养胃汤,自己却一口没动。

    沈知意机械地吞咽着,突然听见他说:念念明天回来。

    汤勺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汤汁。沈知意抬头,看见傅承砚正盯着她的反应,眼神复杂。

    恭喜傅总一家团聚。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需要我搬出去吗

    傅承砚冷笑:你想得美。

    当晚,沈知意辗转难眠。

    凌晨两点,她轻手轻脚地下楼,想去厨房倒杯水。

    经过客厅时,她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花园里。

    是傅承砚。

    他穿着睡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沈知意眯起眼睛,认出那是一条项链——极光项链,他曾经承诺带她去看极光时送她的信物。

    心脏猛地抽痛,她转身要走,却听见玻璃门滑动的声音。

    睡不着

    傅承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知意没回头:只是口渴。

    一阵沉默。然后,傅承砚突然说:明天别见念念。

    沈知意终于转身,月光下傅承砚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却亮得异常。

    他手里已经没有了那条项链。

    怕我伤害你心爱的念念她轻声问。

    傅承砚上前一步,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我怕她伤害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沈知意的心脏。

    她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傅总喝多了。

    傅承砚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握成拳头:回房去。

    沈知意转身就走。

    上楼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傅承砚把酒杯砸在了墙上。

    第二天中午,门铃响了。

    沈知意站在楼梯拐角,看见陈叔去开门,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走进来。

    沈念薇比五年前更加明艳动人,一袭红裙衬得肤白如雪。

    而她脖子上戴着的,正是那条极光项链。

    阿砚哥哥呢

    沈念薇的声音甜得像蜜。

    陈叔恭敬地回答:先生去公司了,说晚上回来。

    沈念薇撅起嘴,目光突然扫到楼梯上的沈知意,红唇勾起一个胜利的微笑:姐姐,好久不见。

    沈知意面无表情地下楼,准备绕过她回房。

    沈念薇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正好按在那道疤上:阿砚哥哥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呢。

    她凑到沈知意耳边,声音压低,监狱生活怎么样听说里面的人最喜欢你这种...

    沈知意甩开她的手:让开。

    沈念薇突然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玄关的花瓶。

    瓷器碎裂的声音中,她泪眼汪汪地抬头:姐姐,你为什么推我

    这场景太过熟悉,沈知意胃部一阵绞痛。

    五年前就是这样,沈念薇自导自演了一场戏,让她背上了故意伤害的罪名。

    但这次,沈知意只是冷笑:演技退步了,妹妹。这里没有观众。

    沈念薇的表情瞬间阴沉,她直起身子,手指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知道阿砚哥哥为什么把这个给我吗她轻声说,因为他说,极光要配最纯净的人。

    沈知意死死盯着那条项链,突然发现不对劲,吊坠上的钻石缺了一角,那根本不是原来的那条!

    她刚想说什么,一阵剧痛从胃部直冲头顶。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姐姐沈念薇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慌,你怎么了

    沈知意想回答,但眼前一黑,她倒下去的时候,似乎听见沈念薇在尖叫,还有陈叔急促的脚步声。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玄关的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沈念薇脖子上那条假项链的反光。

    原来如此。

    傅承砚没有把真正的极光项链给沈念薇。

    这个发现让她在陷入黑暗前,竟然笑了。

    第3章:血薇

    消毒水的气味。

    沈知意还没睁开眼睛,身体已经先认出了这个地方——医院。

    五年来,她最熟悉的地方除了监狱就是医院。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沈知意缓缓转头,看见傅承砚坐在病床边,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沈知意试着撑起身子,胃部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傅承砚放下文件,伸手来扶她。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沈知意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现在知道怕疼了傅承砚的声音里带着讥讽,动作却轻柔地将枕头垫在她背后,在别墅里不是挺能逞强

    沈知意看向窗外。

    天已经黑了,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喉咙干涩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水。

    她只说了一个字。

    傅承砚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

    沈知意想自己接过来,但他执意要喂她。

    温水滑过喉咙,她不由自主地吞咽,有几滴顺着嘴角流下。

    傅承砚用拇指擦去那几滴水珠,指腹在她唇边停留了一秒才移开。

    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良,胃溃疡已经恶化。他的声音平静得不正常,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知意看向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是她的诊断书。

    看来傅承砚已经知道她胃癌晚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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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了,尽管笑声扯得胃部更疼。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轻声问,傅总会心疼吗

    傅承砚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肩膀的轮廓在雨夜中显得格外冷硬: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肿瘤科医生,明天......

    不必了。沈知意打断他,我自己的病,自己清楚。

    傅承砚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沈知意看不懂的情绪:沈知意!你就这么想死

    比起活着看你和沈念薇恩爱,也许死了更痛快。

    她平静地说。

    傅承砚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大步走回床边,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呼吸粗重: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接回来为什么给你请医生为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沈知意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睫毛在轻微颤抖,离得这么近,她能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

    她轻声问。

    傅承砚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领带,又恢复了那个冷漠的傅总形象:因为你还是我法律上的妻子。傅家的面子不能丢。

    沈知意点点头,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看向病房门口:沈念薇呢我昏倒的时候她不是在场吗

    我让她回去了。傅承砚拿起西装外套,你休息吧,明天转去肿瘤科。

    他走到门口时,沈知意突然叫住他:傅承砚。

    这是出狱后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傅承砚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那个孩子......沈知意攥紧了被单,他叫你爸爸。

    傅承砚的肩膀微微下沉,像是承受着什么无形的重量。

    他没有回答,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沈知意才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她不在乎傅承砚和多少女人上过床,但那个孩子,看起来三岁左右,也就是说,在她入狱后不久,傅承砚就和沈念薇......

    胃里又是一阵绞痛,但这次她拒绝了护士送来的止痛药。

    肉体上的疼痛至少能让她暂时忘记心里的疼。

    第二天早晨,沈知意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她睁开眼,看见沈念薇站在病床尾,穿着一身粉色香奈儿套装,怀里抱着那个小男孩。

    姐姐,你好点了吗沈念薇的声音甜得发腻,我和宝宝特地来看你。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沈知意,小手紧紧抓着沈念薇的衣领。

    他有一双和傅承砚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颜色稍浅。

    沈知意强迫自己坐起来,尽管每一个动作都像有刀子在胃里搅动:你们来干什么

    沈念薇把孩子放在地上,让他自己去玩,然后凑近病床,红唇勾起一个恶意的微笑:来看看阿砚哥哥的弃妇啊。

    她故意晃了晃脖子上的极光项链,你知道吗,这条项链他一直锁在保险箱里,直到我生了宝宝才给我。

    沈知意盯着那条项链,突然发现吊坠背面似乎刻着什么。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楚,沈念薇却突然直起身子。

    对了,你还不知道宝宝的名字吧她朝小男孩招手,来,涵涵,告诉阿姨你叫什么

    小男孩跑过来,躲在沈念薇身后,小声说:傅念意...

    沈知意如遭雷击。

    念意,念意......沈念薇的念和沈知意的意这是什么恶趣味的组合

    沈念薇欣赏着沈知意惨白的脸色,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阿砚哥哥取的名字。他说这样就能永远记住,你是代替我的替身。

    沈知意的手指死死抓住床单,指节泛白。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傅承砚把她送给他的手表摔在地上,表面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像她心脏碎裂的声音。

    出去。

    她声音嘶哑。

    什么

    沈念薇假装没听清。

    我说,滚出去!

    沈知意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小男孩吓得大哭起来。沈念薇赶紧抱起孩子,脸上伪装的和善瞬间消失:疯子!活该你得癌症!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阿砚哥哥今晚陪我参加晚宴,你一个人慢慢等死吧!

    她们走后,沈知意浑身发抖地按响了呼叫铃。

    护士赶来时,她已经吐了一口血在雪白的被单上,像绽开了一朵刺目的红梅。

    立刻通知傅先生!

    护士惊慌地对同事喊。

    沈知意想阻止她们,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最后的印象是医生冲进来,有人给她戴上氧气面罩,然后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沈知意转头,看见傅承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领带松开,头发凌乱,手里拿着她的病历。

    晚宴结束了

    她轻声问。

    傅承砚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什么晚宴

    沈念薇说......

    沈知意突然停住了。

    傅承砚还穿着白天的衬衫,显然没有去参加什么晚宴。

    傅承砚放下病历,双手交叉抵在额前:她撒谎。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知意别过脸去:不重要。

    一阵沉默。

    监护仪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响亮。

    为什么不早说

    傅承砚突然问。

    沈知意转回头,发现他正盯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说什么

    胃癌!傅承砚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医生说如果早半年发现,治愈率可以达到60%!现在...他的声音哽住了。

    沈知意平静地看着他:现在大概是10%,而且那是指五年存活率。

    她轻轻笑了,不过对我来说,能活过一年就算奇迹了。

    傅承砚的脸色变得极其可怕。

    他一把抓起病历,纸张在他手中哗哗作响: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个月前。沈知意说,正好是我出狱前一周。

    傅承砚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踉跄着后退一步:所以你出狱时......

    就知道自己快死了。沈知意帮他说完,挺讽刺的,对吧坐了五年冤狱,终于自由了,却发现没几天可活了。

    傅承砚的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紧绷得像是要断裂:我会找最好的医生......

    傅总,沈知意轻声打断他,我快死了,能放过我吗

    傅承砚的背影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过身,沈知意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发红。

    不可能。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沈知意,你想都别想。

    沈知意疲惫地闭上眼睛:为什么就为了你那可笑的愧疚感

    傅承砚没有回答。

    她听见他走到床边,然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他可能又坐回了椅子上。

    但当她睁开眼时,发现他单膝跪在床边,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她又不敢。

    你还记得......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沈知意怔住了。

    她当然记得。

    大学开学典礼上,她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结束后被几个嫉妒的女生锁在储物间。

    是傅承砚听到她的呼救声,砸开门救了她。

    当时他的手臂被飞溅的木屑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

    记得。她说,你为我挡了那扇倒下来的门。

    傅承砚的眼睛亮了一下:你记得我手臂上的疤

    沈知意点点头。

    那道疤大约十厘米长,在右小臂内侧,平时被手表遮住。

    她曾经开玩笑说那是他们的定情疤痕。

    傅承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昨天你昏倒时,医生给你做全面检查,我发现一件事。他的声音颤抖,沈念薇手臂上......没有疤。

    沈知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救的人明明是你,为什么她手臂上没有疤傅承砚的眼睛亮得吓人,而且她说那天是她被锁在储物间,我去救了她。但细节完全对不上......

    沈知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傅承砚在说什么,沈念薇在冒充她!冒充他们的初遇!

    你......她声音发抖,你这些年,一直以为救的人是沈念薇

    傅承砚的表情变得极其痛苦:从我们结婚前半年开始,沈念薇就......他没能说完,因为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阿砚哥哥!沈念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一晚上!

    傅承砚迅速站起身,挡在沈知意前面:你怎么来了

    沈念薇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红唇撅起:不是说好今晚陪我去看音乐剧吗我等你到第三幕你都没来。

    她的目光扫过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原来是在陪姐姐啊。

    傅承砚没有动:你先回去。

    沈念薇愣住了,随即委屈地眨眼:阿砚哥哥你怎么了她上前想挽傅承砚的手臂,却被他避开。

    我说,回去。傅承砚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

    沈念薇的脸色变了。她看看傅承砚,又看看病床上的沈知意,突然笑了:姐姐跟阿砚哥哥说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她故意晃了晃脖子上的极光项链,不会是......关于这条项链的吧

    傅承砚猛地转头看向沈知意:什么项链

    沈知意还没回答,沈念薇就抢先说:就是姐姐入狱前偷走的那条啊!阿砚哥哥不是一直锁在保险箱里吗她得意地看着沈知意,后来我生了涵涵,阿砚哥哥才把它送给我,说是物归原主。

    沈知意气得浑身发抖:你胡说!那条项链明明是...

    是什么

    沈念薇挑衅地问。

    沈知意咬住嘴唇。

    那条项链是傅承砚送她的定情信物,承诺将来带她去看极光。

    但入狱前,她确实找不到它了,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

    傅承砚的表情变得极其可怕:沈念薇,把项链给我。

    沈念薇下意识捂住脖子:阿砚哥哥

    现在!

    傅承砚厉声道。

    沈念薇不情不愿地解下项链递给他。

    傅承砚接过项链,仔细检查吊坠背面,然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沈知意忍不住问。

    傅承砚把项链递给她。

    沈知意接过一看,吊坠背面刻着两个字母:SY。

    沈念薇的名字缩写是SL,而SY......是沈知意的缩写。

    这......

    沈知意抬头,看见傅承砚眼中翻涌着滔天怒火。

    沈念薇突然尖叫一声:那不是我那条!一定是姐姐偷换了!

    傅承砚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叫人去开保险箱,看看里面是什么。

    沈念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转身冲出病房。

    傅承砚没有追,只是低头看着沈知意手中的项链,声音沙哑:我给你的那条,背面刻的是极光永存。

    沈知意握紧项链,金属边缘刺入掌心。

    所以沈念薇戴的这条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

    我会查清楚。傅承砚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所有事。

    沈知意突然觉得很累。

    她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随便吧。

    傅承砚站在床边,良久,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然后病房门开了又关。

    他走了。

    沈知意睁开眼,看着手中的项链。

    SY两个字母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嘲笑她这五年来的愚蠢。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第4章:碎镜

    雨点敲击着车窗,傅承砚盯着手中的项链,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吊坠背面的SY两个字母。SY——沈知意。不是沈念薇。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傅总,直接回公司吗

    去医院。傅承砚说,仁和医院。

    车子掉头驶入雨幕。

    傅承砚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五年没有联系的号码。

    李院长,我需要查一个护工的资料。

    五年前,在仁和医院妇产科工作,名叫张春华。

    电话那头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有的,张春华,55岁,现已退休。家住城东区花园路47号。

    傅承砚记下地址:再帮我查一下,五年前沈念薇流产当天的值班护士名单。

    键盘声再次响起:当天值班护士有三名,其中两人已离职,还剩一位王敏护士长仍在职。

    安排我见她。现在。

    半小时后,傅承砚站在仁和医院的一间小会议室里。窗外电闪雷鸣,雨势越来越大。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胸牌上写着王敏

    护士长。

    傅先生她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李院长说您有事问我

    傅承砚示意她坐下:关于五年前沈念薇流产的事。

    王护士长的表情立刻变了:这件事不是已经......

    我要真相。傅承砚打断她,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狱传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护士长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病历上写得很清楚,沈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导致流产......

    谁推的她傅承砚逼近一步。

    当、当时沈二小姐说是她姐姐推的......

    傅承砚突然将一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沈念薇正把一个信封递给一个护工模样的人。

    王护士长脸色煞白:这......

    张春华已经承认了。傅承砚冷冷地说,沈念薇给她五万块钱,让她作伪证。

    王护士长的肩膀垮了下来:我......我当时确实有怀疑。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沈大小姐被警察带走时,一直说自己没推人。而且......

    而且什么

    沈二小姐的伤势有些奇怪。王护士长声音越来越小,如果是被人推下楼,应该是后背着地,但她却是膝盖和手肘受伤更严重,像是......

    像是自己跳下去的。傅承砚替她说完,胸口一阵剧痛。

    王护士长点点头:还有那个录音......

    傅承砚猛地抬头:什么录音

    警察来之前,我听到沈二小姐包里传出尖叫声,就是那句姐姐推我。当时觉得奇怪,因为声音和她本人一模一样,但时机不对......

    傅承砚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一切都清楚了,沈念薇提前录好音频,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就为了陷害沈知意。

    为什么当时不说

    他声音嘶哑。

    王护士长苦笑:傅先生,您当时的态度......没人敢质疑沈二小姐。

    傅承砚如遭雷击。

    是的,当时他像疯了一样相信沈念薇,甚至亲手把沈知意送进警局。

    还有一件事。他艰难地开口,沈念薇手臂上......有没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疤痕

    王护士长摇头:没有。沈二小姐皮肤很好,从没有任何疤痕。

    傅承砚闭上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把沈念薇当成当年救他的人,而真正的恩人——沈知意,却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

    谢谢。他扔下一张名片,如果想起什么细节,随时联系我。

    走出会议室,傅承砚靠在墙上,呼吸粗重。

    五年来第一次,他允许自己在公共场合展现脆弱。

    走廊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耳边回响着沈知意在监狱门口对他说的话:傅承砚,你会后悔的。

    他已经后悔了,后悔得心都要碎了。

    手机震动起来,是陈叔发来的消息:沈小姐醒了,但拒绝进食。

    傅承砚立刻赶往肿瘤科病房。

    推门前,他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手搭在门把上,他却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为什么......不信我......沈知意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为什么......

    傅承砚的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喉咙发紧。

    他想冲进去抱住她,告诉她他错了,他蠢得不可救药,但他不配。

    现在的他,连见她一面都觉得羞愧。

    傅总

    傅承砚转身,看见沈知意的主治医生拿着病历走来。

    正好要找您。医生表情严肃,沈小姐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常规治疗意义不大。

    傅承砚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美国梅奥诊所正在试验一种新疗法,对晚期胃癌有一定效果。医生犹豫了一下,但费用高昂,而且需要病人去美国接受治疗。

    安排。傅承砚毫不犹豫,用最好的医疗团队,最好的药,不管花多少钱。

    医生点点头离开后,傅承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门。

    沈知意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暴雨。

    听到开门声,她连头都没回:又来做忏悔表演了

    傅承砚走到床边,发现她在收拾东西,几件换洗衣物,一本旧书,还有那张胃癌诊断书。

    你要去哪

    他声音发紧。

    沈知意终于转过头来。她的脸色比床单还白,眼睛却亮得吓人:反正不是去美国。

    傅承砚一震:你听到了

    傅总嗓门那么大,整层楼都听见了。沈知意冷笑,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不是补偿。傅承砚单膝跪在床边,想握住她的手,却被躲开,知意,我查清楚了,五年前的事是沈念薇...

    我知道。沈知意打断他,我一直都知道。

    傅承砚僵住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知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告诉你她擦掉眼角的泪水,那天晚上我解释了不下一百遍,你听了吗

    傅承砚想起那个雨夜,沈知意浑身湿透地站在警局里,一遍遍说不是我,而他只是冷冷地让警察把她带走。

    对不起。他声音颤抖,我......

    不必了。沈知意拉上背包拉链,傅承砚,我们两清了。

    她试图下床,但虚弱的身子晃了晃。傅承砚一把扶住她,却被推开。

    别碰我!

    沈知意厉声道,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恨意,五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想,为什么我爱的人会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傅承砚站在原地,像是被她眼中的恨意钉住了。

    他想说对不起,但这个词太轻了,轻得连空气都承载不起。

    我查了沈念薇的孩子。他艰难地开口,不是我的。

    沈知意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所以呢现在发现被骗了,想起我这个正牌妻子了

    傅承砚从口袋里掏出那条假项链:真的极光项链,我一直锁在保险箱里。他声音哽咽,五年了,我每天都看着它,却不敢承认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沈知意别过脸去:太迟了。

    不迟。傅承砚急切地说,我们去美国,治好了再去看极光,就像我答应过你的那样...

    傅承砚。沈知意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看看我。

    傅承砚看着她瘦得脱形的脸,凹陷的双颊,青白的嘴唇,还有那双曾经明亮现在却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快死了。沈知意一字一顿地说,医生说最多三个月。我想用这最后的时间,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而不是躺在异国的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为了多活那几天。

    傅承砚摇头,眼泪终于落下:不会的,一定有办法......

    沈知意拿起诊断书,拍在他胸口:来不及了,傅承砚。她深吸一口气,我要去看极光。

    极光。

    这个词像一把刀刺进傅承砚的心脏。

    那是他曾经承诺给她的蜜月旅行,却因为工作一拖再拖,最后成了永远的遗憾。

    我陪你去。

    他哑声说。

    沈知意摇头:不必了。她拎起背包,缓慢但坚定地向门口走去,这次,我想一个人看。

    傅承砚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

    他想追上去,想跪下来求她原谅,但他知道,现在的自己连碰她的资格都没有。

    沈知意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对了,离婚协议我重新签了一份,放在床头柜上。她轻声说,这次,别再说你没签字了。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在傅承砚耳边。

    他缓缓跪倒在地,手中攥着那张诊断书,泪水模糊了视线。

    床头柜上,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那里。

    旁边是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他们的结婚照,真正的结婚照,没有PS,没有涂黑,沈知意穿着白纱笑得灿烂,而他低头看她,眼中满是爱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五年像是一辈子那么长。

    傅承砚颤抖着手拿起相框,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极光永存,我心永恒。

    那是沈知意的字迹。

    窗外,雨停了。

    一道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相框上。

    傅承砚突然站起身,擦干眼泪,大步走出病房。

    他还有一件事必须确认。

    傅家别墅里,沈念薇正在收拾行李。

    看到傅承砚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阿砚哥哥,我正要去找你解释......

    傅承砚把那条假项链扔在她面前:真的在哪

    沈念薇的笑容僵住了:什么真的......

    别装了。傅承砚声音冰冷,张春华和王护士长都已经招了。五年前,是你自己跳下楼梯,栽赃给知意。

    沈念薇的脸色瞬间惨白:她们胡说!明明是姐姐推我......

    还有这个。傅承砚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沈念薇清晰的声音:我自己跳下去的,跟姐姐无关。

    沈念薇踉跄着后退:这......这录音是伪造的!

    是你亲口说的。傅承砚步步逼近,就在昨天,你和王护士长的通话。她录下来了。

    沈念薇跌坐在床上,妆容精致的脸扭曲了:是,是我做的又怎样她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来,谁让你眼里只有她从小到大,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连你也是!

    傅承砚冷冷地看着她:孩子是谁的

    沈念薇的笑声戛然而止:当然是你的......

    DNA报告在这里。傅承砚扔出一份文件,孩子父亲是周氏集团的周启明,对吗

    沈念薇抓起文件撕得粉碎:那又怎样!至少他爱我!不像你,心里永远只有沈知意!

    傅承砚转身要走,沈念薇突然扑上来抓住他的手臂:阿砚哥哥,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傅承砚甩开她:滚出我的房子。

    你要去找她是不是沈念薇尖叫道,没用的!她快死了!而且她恨你!她亲口跟我说过,她恨不得你下地狱!

    傅承砚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别墅。

    车上,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一下最近飞挪威的航班。还有,联系奥斯陆最好的医院。

    挂断电话,傅承砚看向窗外。

    雨后的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像是一座桥,通往某个遥远的地方。

    就像他和沈知意之间,隔着一道彩虹那么远的距离。

    但他会跨过去。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第5章:极光永存

    奥斯陆的雪下得悄无声息。

    沈知意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三个月了,从她离开傅承砚那天算起,整整三个月。

    挪威的冬天比她想象的更冷,但极光也比她梦见的更美。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花草茶,旁边是几瓶止痛药和一本翻旧了的北欧神话。

    病房很小,但很安静,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雪绒花,是护士丽莎送给她的。

    沈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

    丽莎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的床单。

    沈知意微笑:还不错。这是个谎言,但她已经习惯了说谎,尤其是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谎言。

    丽莎帮她换床单时,沈知意望向窗外。

    远处山脉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道撕裂天地的伤疤。

    她的胃又开始疼了,但比起刚来时已经好了很多,不是因为病情好转,而是痛觉神经快要坏死了。

    今晚极光指数很高。丽莎笑着说,要不要去观景台

    沈知意点点头。

    这是她来挪威后养成的习惯,只要身体允许,每晚都会去看极光。

    有时极光很弱,像一层薄纱挂在夜空;有时却强烈得像是天神在挥舞光之绸缎。

    观景台在医院顶楼,四周是落地玻璃,中央放着几张躺椅。

    沈知意选了最角落的一张,裹紧毛毯。今晚来看极光的人不多,只有一对老年夫妇和三个年轻人。

    极光出现得很突然。

    先是天边泛起一丝绿意,接着那绿色迅速蔓延,像被打翻的颜料,在夜空中流淌、旋转、跳跃。

    沈知意屏住呼吸,看着那绿色的绸缎渐渐变成紫色,又染上一抹粉红。

    五年前,傅承砚送她那条极光项链时说过:等我们结婚一周年,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极光。

    他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是已经看到了那片神奇的光。

    沈知意下意识摸向脖子,却只触到凸出的锁骨。

    她早就没有那条项链了,就像她早就没有傅承砚了一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沈知意拿出来,屏幕上显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当年你替她挡刀的疤痕,我终于在沈念薇身上找不到了。

    她的手指僵住了。

    这是傅承砚发来的。

    他找到证据了证明沈念薇一直在冒充她

    又一条消息进来:

    行车记录仪显示,车祸那天,是你推开沈念薇,自己被玻璃划伤手臂。而她,站在安全距离外看着。

    沈知意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五年前那场车祸。

    她和沈念薇过马路时,一辆失控的轿车冲过来。

    她本能地推开妹妹,自己却被飞溅的玻璃划伤了手臂。

    当时傅承砚赶来,看到的却是沈念薇抱着她哭喊姐姐为了救我受伤了的场景。

    原来如此。

    原来从那时起,沈念薇就开始偷走她的人生。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一条航班信息:

    已取消所有行程,正在飞往奥斯陆。

    沈知意盯着那条消息,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丝。

    多么讽刺啊,傅承砚终于相信她了,在她快要死的时候。

    极光在夜空中舞动,变幻出各种形状。

    沈知意想起小时候奶奶说的,极光是逝去亲人的灵魂在跳舞。

    不知道她的灵魂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一道光

    回到病房,沈知意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有几件衣服、几本书和一瓶药。

    她把药瓶攥在手心,思考着要不要在傅承砚到来前全部吞下去。

    这样,至少不用面对他。

    但最后,她还是把药瓶放回了床头柜。

    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疲惫。她太累了,累到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雪停了。

    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幽幽的蓝光。

    沈知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止痛药开始起作用,疼痛渐渐远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是要浮起来。

    恍惚中,她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傅承砚单膝跪地,为她戴上钻戒。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在他们头顶闪烁,像是无数星辰。

    他说:沈知意,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当时他眼中的光芒,比所有星星都亮。

    骗子......

    沈知意在梦中呢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从浅眠中惊醒。

    沈知意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音,有护士的劝阻,有男人的低吼,还有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单。

    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下。

    一阵沉默,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傅承砚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他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了,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

    沈知意别过脸去,看向窗外。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掩埋。

    傅承砚走到床边,没有出声。

    沈知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像是要把这三个月缺失的注视都补回来。

    我查清楚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所有事。

    沈知意依然看着窗外:

    恭喜傅总沉冤得雪。

    傅承砚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行车记录仪、医院监控、张春华的证词......他深吸一口气,还有沈念薇和周启明的通话录音。

    沈知意终于转过头来:重要吗

    傅承砚像是被她平静的语气刺痛了:重要!他单膝跪在床边,想抓她的手又不敢,知意,我错了,我......

    我累了。沈知意打断他,真的。

    傅承砚的声音哽住了。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我知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但我必须来。

    盒子里是那条真正的极光项链。

    吊坠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背面刻着极光永存四个小字。

    沈知意看着那条项链,突然觉得很荒谬。

    五年前她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金属和石头。

    医生说......傅承砚艰难地开口,有一种实验性疗法,在美国......

    傅承砚。沈知意轻声叫他的名字,看看我。

    傅承砚抬头,对上她平静的眼睛。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如今深陷在眼窝里,周围是青黑的阴影,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

    我活不过这个月了。沈知意说,让我们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好吗

    傅承砚的眼泪砸在床单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却几乎没有声音。

    这是沈知意第一次见他哭,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沈知意突然觉得很累,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傅承砚的啜泣声和窗外雪落的声音,意识渐渐模糊。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傅承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见她醒了,他立刻放下那东西,凑上前来。

    要喝水吗

    他轻声问。

    沈知意摇摇头。

    她的胃又开始疼了,像是有一把刀在里面搅动。傅承砚似乎察觉到了,立刻按响了呼叫铃。

    护士很快送来止痛药。

    傅承砚扶她起来,把药和水递到她嘴边。

    沈知意想自己来,但手抖得厉害,只好让他帮忙。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

    沈知意蜷缩在床上,冷汗浸透了病号服。傅承砚坐在床边,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她又不敢。

    可以......他声音颤抖,可以握着你的手吗

    沈知意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傅承砚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看了极光。沈知意突然说,很美。

    傅承砚的呼吸一滞:我......我看到了照片。

    不是照片。沈知意摇头,是真的极光。绿色的,紫色的,有时候还有红色的,像火一样。

    傅承砚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我很高兴你看到了。

    一阵沉默。

    止痛药开始起作用,疼痛渐渐退去。

    沈知意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浮起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问。

    傅承砚愣了一下,松开她的手,拿起刚才放在椅子上的东西,是一本相册。

    我们的照片。他轻声说,我......我带过来了。

    沈知意没有说想看,但也没有拒绝。

    傅承砚翻开相册,第一页是他们大学时的合照。

    照片上的沈知意穿着白裙子,笑得灿烂;傅承砚站在她身边,手臂自然地环着她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

    迎新晚会。傅承砚说,你弹了钢琴。

    沈知意记得那天。

    她弹的是《梦中的婚礼》,傅承砚站在角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当时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只以为是个高年级学长。

    一页页翻过去,他们的青春在照片中流淌。

    毕业典礼、第一次约会、求婚现场......最后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

    沈知意穿着白纱,傅承砚穿着黑色西装,两人站在教堂门口,阳光为他们镀上一层金边。

    我那时候......傅承砚声音哽咽,真的很幸福。

    沈知意没有说话。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开心,眼睛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五年后自己会躺在异国的病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傅承砚合上相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不是装项链的那个,而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沈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得那个盒子。

    傅承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钻戒,他们的结婚戒指。五年前她入狱当天就摘下来扔给了他,没想到他还留着。

    知意......傅承砚声音颤抖,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说这些,但是......他深吸一口气,我爱你。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是你。

    沈知意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雪停了,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太迟了。

    她轻声说。

    傅承砚的眼泪再次落下:我知道......我知道......他把戒指放在床头柜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夜深了。沈知意又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去。傅承砚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

    第二天早晨,医生来查房,把傅承砚叫了出去。沈知意隐约听到病情恶化最后几天之类的词语,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傅承砚回来后,眼睛红得厉害,却强撑着微笑:今天想做什么

    沈知意想了想:看极光。

    于是那天晚上,傅承砚用轮椅推着她去了观景台。

    极光很弱,像一层薄薄的绿纱挂在夜空,但沈知意看得很认真。

    很美。

    她轻声说。

    傅承砚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嗯,很美。

    回到病房,沈知意已经精疲力尽。傅承砚帮她躺下,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的手。

    睡吧。他说,我在这儿。

    沈知意闭上眼睛。止痛药让她很快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然后是温热的液体滴在她脸上。

    是傅承砚在哭。

    第三天早晨,沈知意的状况急剧恶化。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给她打针、输液、吸氧。

    傅承砚站在角落里,脸色惨白,拳头攥得死紧。

    到了下午,沈知意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向窗外的雪山。

    傅承砚。她轻声唤道。

    傅承砚立刻来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

    沈知意看着他憔悴的脸,突然觉得很心疼。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像老了十岁,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泪水。

    戒指......

    她轻声说。

    傅承砚一愣,随即颤抖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戒指:在这里。

    沈知意微微抬起左手。一个微小但明确的动作。

    傅承砚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有些松了,沈知意瘦了太多,但它依然闪着光,就像五年前一样。

    谢谢。

    沈知意轻声说。

    傅承砚摇头,泪水砸在床单上:不,是我要谢谢你......

    沈知意闭上眼睛。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傅承砚依然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哭泣。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纷纷扬扬的,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遗憾和错误都掩埋。

    第四天凌晨,沈知意的生命体征开始不稳定。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傅承砚被请了出去,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沈念薇的电话。

    你知道吗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如果知意死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挂断电话,他把脸埋进手掌,无声地哭泣。

    病房门开了,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傅先生,您最好现在进去。

    傅承砚踉跄着冲进病房。沈知意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仪器。

    她的呼吸很浅,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白。

    傅承砚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知意......

    沈知意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涣散。

    她的嘴唇动了动,但声音太小,傅承砚不得不凑近去听。

    极光......她气若游丝,真美......

    傅承砚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是的,很美......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窗外。

    天边泛起一丝绿意,极光又来了。

    这次很强烈,绿色的光带在夜空中舞动,像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

    看......

    沈知意轻声说。

    傅承砚转头看向窗外,再回头时,沈知意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表情很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像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监护仪上,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刺耳的警报声中,傅承砚俯身抱住沈知意逐渐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

    窗外,极光越来越强烈,绿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病房,也照亮了沈知意无名指上的钻戒,和傅承砚手腕上那道十厘米长的疤痕。

    极光永存,我心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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