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辰全家被奸人所屠,心灰意冷吞下无极丹。
短暂提升炁海与奸人同归于尽。
却遭无极丹反噬爆体而亡,即将魂飞魄散。
我将一抹灵识与他相牵,护住他仅剩的魂魄。
日日滋养。
从此那个我看着长大的少年变成了我的傀儡。
难生七情六欲。
【这隐雾山,太枯燥了。】
几百年后我感叹着,我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我去幽冥,入轮回。
轮回十世才发现,竟然每一世,都有他……
1
隐雾山上常年雾气缭绕,风景秀丽,植被丰茂,仿若仙境。
山上住了大人物,致使方圆百里一片和谐,妖鬼路过此处都变得乖顺许多。
隐雾山下有座灵溪镇,人与妖混居。
百草园重新修葺完成已是三月后,我把它改做了鬼医馆。
世人皆知,鬼医姜离,能医百鬼,可治妖邪。
从今以后鬼医馆黄昏开,五更关。
不收银两,以物换医。
七霞莲,凝阴草,昙莲花,菩提花,幽冥鬼蓝,九幽玄参我在门口的木牌上写下这六味药材,得其一者便可治病。
这几味药是为颜辰炼制养魂丹所用。
那日我将颜辰拖回山上时,他已成了个血人。
我求师父医治,师父连连摆手。
我师父抚冥,有鬼医圣手之称,天下医术难出其右。
【这天底下怎会有你治不好的人呐。】我撒娇。
【哼,也没有我药不死的鬼。】他挺气愤。
那无极丹就是师父所炼,供高阶修为者提升炁海,突破境界所用。
威力巨大。
颜辰一介凡人,又吞食了太多。
用师父的话说,必定魂飞魄散,神仙难医。
在我的苦苦哀求之下。
师父以我的血液做引,分离出一抹灵识护住颜辰仅剩的魂魄,保住他一命。
那抹灵识如同为其魂魄加了一层护盾,从此以后,护盾承伤。
颜辰变成了我的傀儡,与我心脉相牵,同气连枝。
同时也会日日吸食我的灵力,助他滋养魂魄,早日恢复。
好消息:我是先天灵体。
坏消息:纵使我先天灵体,日日被如此消耗,境界也难有提升。
炼制养魂丹也是为了助他魂魄稳固,减少我的负担。
2
颜辰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是百草园的少当家,我跟随师父学医,少不了要去百草园采购山上没有的药材。
也会将师父炼好的丹药放在这里售卖,换些银两。
小时候他奶呼呼的,见到我眼睛就发亮,喊着:【姨姨,好看,抱抱。】
后来少年雄姿英发,成了我的跟屁虫,时时刻刻喊着;【姐姐。】
再后来,不知为何他便与我生疏了,再也不叫姐姐,只会偶尔唤我【阿离。】
与他亲近时他也会别别扭扭地躲开。
【阿离,我乃一介凡人,你我本就殊途。】
殊途影响抱抱吗
此刻的颜辰出落得高大俊朗,宽肩窄腰,一双凤眼长睫如扇,眼尾有一颗泪痣,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偶尔邪魅一笑,摄人魂魄。
好不容易养大了的狗崽子,不让近身了
【你小时候我就抱过你,我还亲过你咧!来,让姨姨抱……】
颜辰一只手将我按在原地,神情纠结。
白了我一眼,走了。
啧,
你高冷你了不起。
3
如今的颜辰更加高冷。
他魂魄受损,丢失了记忆,也没有了七情六欲。
无喜亦无悲,无爱不生恨。
【颜辰,你超脱了呢。】
【哦。】
【我大师父成仙那会儿都不如你……】
【哦。】
【……冷血。】
哦你个头。
太超脱了也不好。
4
我用三年时间集齐了缺失的五味珍稀药材。
唯独还缺一朵昙莲花。
这昙莲花只生长在冰雪秘境中,百年才开一朵。
我算着时间,就该在这几年。
三年前颜辰掌管百草园的时候,
我便天天耳提面命,絮絮叨叨地让他一定留意。
三年过去,却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莫不是错过了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上百年
我思索着就走进了颜辰的房间。
此刻他刚沐浴完毕,拿着一件里衣,正要穿上。
看我进来,目光澄澈,毫不避讳。
我脚步未停,面无表情转过身走出去,
顺带关上了门。
脑子里全是刚刚的一片春光。
【……倒也不是不行。】
5
又是一年岁首,灵溪镇上好不热闹。
黄羊祭灶,土牛鞭春,童子敲着太平鼓,家家户户红纸春联,屋檐梁栋之间无数花灯高悬。
夜晚时分,街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人们点朱颜,着盛装,笑语盈盈。
路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远处戏台上戏曲琵琶笙歌阵阵。
灵溪河畔第一抹游走的光线如精灵般跃上高空,擦着漆黑的夜色升到顶处,再骤然散开,绚烂绽放。第一束烟花犹如信号一般,只一瞬间各种颜色和形状的烟花已经交织在空中,此起彼伏,仿佛一场璀璨的盛宴。
【颜辰,好美啊。】我看呆了。
灵溪河上映出烟花的倒影,连同河上的盏盏河灯,各种光亮连成了片。
人们放灯许愿,祈福来年丰收,身体康健,离人归来,平安顺遂。
凡人寿短,却活得更加浓烈。
区区百年,要极力将爱与恨圆满,车马太慢,一次离别或许就再难重逢,所以更珍惜当下的团聚。
【颜辰,若有机会我倒是也想体验一下凡人生活。】
不知那些我不在意的瞬间,在他的心里是否已是弥足珍贵。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颜辰,谁说我们本就殊途。】
颜辰是惯不会理我的,我就只当自言自语。
只是他此刻望着莲花样子的河灯目不转睛,似乎在思索什么。
【莲花……昙莲花……】他口中喃喃。
三年的灵力滋养,颜辰早已不像一般傀儡,他抓着我,行动迅捷如风。
他住的正是他从前的房间,只见他从床底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匣子,笨拙中又略带傲娇地递给我。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他,每次总是状似不经意或满不在乎地给我一些珍稀的玩意儿。
【昙莲花!】
我找了三年,竟然早就在你这个狗崽子手上。
【新年……快乐。】
算你还有点良心。
6
养魂丹炼制好,我带颜辰回了隐雾山。
隐雾山有三位大人物隐居于此。
大师父轩辕长卿一袭白衣,仙风道骨,居住于山顶凌霄阁,实则已是飞升成仙又堕仙之人,以肉体凡胎获得长生。
二师父醒骨,乃是现任妖王,世人皆知他邪魅非常,行踪不定,其实已在这隐雾山生活了上千年,不逢大事很少出山。
三师父抚冥,赫赫有名的鬼医圣手,医术诡异,性情古怪,可医百鬼,塑魂魄,逆生死。
我出生在这隐雾山上,大师父说我是山中灵气所化,无父无母,由三位师父抚养长大。
【哟,我家阿离带了个男人回来】
甫一进山,就听见头顶响起了妖里妖气的声音。
二师父一袭紫衣,上一刻还翘腿躺在树干上看着我们,下一刻便出现在颜辰眼前,一双媚眼逡巡:
【倒是长的俊俏,】
话没说完他突然伸手,我只当他是想试一试颜辰,心下一紧,颜辰这点修为,只需他动动手指,不,手指甲盖就可轻易碾死。
颜辰下意识格挡,却什么都没挡住。
醒骨的手似虚无般轻易伸进颜辰的身体,抓住那一抹灵识,寒光毕露。
【老妖住手!】
我急了,这隐雾山上要论心狠手辣非属这万年妖王。
醒骨瞬间石化,【老……阿离,你说我老……就为了这个小白脸……】他还一脸委屈。
【师父,这是我养的狗崽子。】
我连忙讨好。
【呵呵呵呵呵,】醒骨将手抽回来,轻轻掩面,笑得妖娆,眨眼之间又回到了树上,【我倒要看看轩辕长卿可会留他一条性命。】
说罢飞身走了。
7
大师父修仙不易,向来严肃。
堕仙之后倒像孩童一般随和了许多。
【阿离,魂魄修复不是一朝一夕,你修行向来三心二意,如今这般消耗,修为难以增进不说,稍有倦怠,恐怕会反噬自身。】
【大师父,你说过我是这隐雾山灵气孕育,只要这隐雾山还在,我就不怕。】
【这般骄纵。】大师父嗔怪。
【三位师父若是能抽空指点一二,助他修炼,或许我的负担也会小些。】
我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看着房顶,不敢直视三位师父,怕心里的算盘珠子蹦到他们脸上。
【哼。】
二师父最看他不顺眼,此刻却话锋一转:
【千年傀儡或可成妖,有阿离的灵力滋养,也许只需五百年,若是由我亲自调教……】
【抚冥师父说了,这一线灵识一旦牵上,只可等他魂魄完全后自动剥离,否则我二人均会受到反噬。】
我怀疑二师父还是想找机会弄死他。
听了我这话,果然他生气地一甩手:
【大的小的全都这般豁得出去,】目光似有似无扫了大师父一眼,【这隐雾山的风气,不正。】
说完负气走了。
大师父捧着手中的茶盏还在作势喝茶。
8
颜辰成了隐雾山的第三位徒弟,也就是我的小师弟。
是的,
我还有一位大师兄轩辕塑,是大师父轩辕长卿之子。
现如今是幽冥鬼王座下判官。
我和大师兄在隐雾山共同学艺几百年,情同兄妹。
那鬼王与抚冥师父是至交好友,三千年前鬼王争夺王座时抚冥师父立下了汗马功劳,还曾救过鬼王一命。
如今在他的统治下幽冥界尚算安宁,他时常来找抚冥师父下棋。
俗话说,王不见王。
他与我醒骨师父就不是很对付。
鬼王杀伐果断,妖王邪魅诡谲。
两人见面总免不了要阴阳怪气一番。
如今鬼王把大部分事务交由大师兄打理,有大师兄做中间纽带,妖界与鬼界倒是和谐了许多。
仙妖人鬼界或和谐安宁共聚一处,或处心积虑争斗不休,天下局势最终变幻,也许只是在这隐雾山上的嬉笑怒骂间。
不过最近时日,这隐雾山倒是消停许多。
醒骨忙着教育他的新徒弟,无暇理会鬼王的挑衅。
眼见着鬼王后继有人,二师父闲散惯了,近百年也在琢磨着将这妖界移交给他人,彻彻底底做一个自在闲妖。
我这师父手段狠辣,招式更是艰涩难学,我在山上几百年也只学了皮毛,每每偷懒蒙混过关,大师兄当初更是凡人修者之躯,不适宜学习他的本领。
倒是颜辰更禁得起折腾。
虽然看他不顺眼,但碍于我硬要保他已成事实,他起初也只是半推半就,一半发泄一半玩弄似的教起了颜辰。
没想到颜辰毫无怨言,修炼更是效果显著,似乎还对上了醒骨的胃口。
新鲜,傀儡能有什么怨言。
倒是我有点吃不消。
颜辰未开化之时,跟着二师父学艺我总要在一旁观摩。
不为别的,要知道我与颜辰二位一体,他的伤害都由我来承担。
偏偏他心无恐惧,不知受伤与死亡为何物。
我有时候怀疑二师父是想弄死他,
有时候怀疑二师父是想弄死我。
有时候又觉得,大概二师父真的找到传人了。
在他那总是充满孤傲嘲讽的脸上,我竟偶尔看到了一丝欣赏与慰藉。
9
百年之后,我便不需要再去观摩颜辰学艺了。
因为我不会再无故受伤。
如果说保护我是颜辰作为一个傀儡的本能,
那么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我,就是他的智慧。
从前他只知道听命于我,或者我被攻击了他会本能出手。
却不知他才是我最大的软肋。
直到一次又一次因为他的鲁莽让我受伤,看着我灵力损耗跳着脚骂我二师父的样子,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懵懂,渐渐有了一丝愧疚。
不是不想骂他,骂人也总要找一个能听得懂的骂才是。
颜辰的修为日益增长,加上定期服用养魂丹和我的灵力输送,魂魄恢复的速度喜人。
主要表现在他的智商蹭蹭涨,在打斗中不再愚昧地冲锋陷阵,将自己困在局中。即使与二师父的修为差之千里,也总能想出刁钻诡异的化解方法。
二师父颇为欢喜。
一个智商卓越一点就透,有先天灵根为修炼加持,却又没有七情六欲牵绊的徒弟,在称王的角度上来讲,堪称完美。
10
我更喜欢跟着抚冥师父学医炼药。
偶尔鬼医馆的传音铃有了响动我也会下山治病,收集珍稀药材。
那日从鬼医馆回来,告别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隐雾山的山脚向上看,我有些黯然:
或许是这隐雾山太高了吧,高得触不到凡人的喜怒哀乐;
又或许是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得感受不到离别,衰老和死亡。
如果没有切身体会,又怎能生出七情六欲。
颜辰一直在我身边,却好像早已跟随那次劫难去了。
他生出了智慧,却始终无情。
曾经的他外表桀骜不驯,其实内心里温柔细腻的很,
如今他一招一式杀气凛冽,日渐强大,却毫无悲悯之心。
那些我以为看见了他的细微末节,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师父,好无趣。】
我总是望着颜辰的脸想念他又粘人又傲娇的样子,欲拒还迎,欲迎还拒的,很不听话。如今的他太听话了,听话的让我觉得不由衷。他依然会保护我,出于本能,没有温度也没有心。
【师父,我想生个小孩。】这号废了,要不然养个新的
【师父,你活了这么久,有没有想念的人】
抚冥师父默不作声,递给了我一杯茶。
茶香四溢他却神情淡漠,难得没有嬉皮笑脸,大概也是想起了谁。
我轻抿着茶,八卦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等待着斩获老头的青春轶事。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怎么越跳越快
顿时我只觉得血气上涌,体内的气息四处乱窜,仿佛有千万条毒虫在全身啃咬,唇舌之间翻涌一口腥甜的血,我伸手去抹,血液已是紫黑色。
我猛转过头瞪着眼前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的老头。
【闲得无聊把这毒解了,屁话那么多。】
抚冥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说完倍儿得意地昂着头走了。
【糟老头子,又被你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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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颜辰继承妖族血脉的那天我送了他一份大礼。
我将体内灵根取出放入他的丹田,这灵根早已枝繁叶茂,连同枝上的灵珠,蕴含了我全部的灵力。
灵根植入与一线灵识相连有天壤之别,这丰沛又源源不断的灵力不止能让他的功力突飞猛进,魂魄修复的速度也会异于从前。
颜辰成妖之后要渡过九次天劫方成妖王。
相信这灵珠在他体内定能生长得更加茁壮。
我也从此再无牵绊。
我不想再日日看着他,像在荒芜的沙漠等待一片绿洲,等来的总是海市蜃楼。
更不想在他魂魄成型之后,亲眼见证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不要找我。】
对颜辰说出了最后一个指令之后,我转身去了幽冥界。
如今我剥除灵根,是时候去体会一下人间的百转千回了。
毕竟这隐雾山,太枯燥了。
12
不是,
现在幽冥界的投胎系统都这么先进了
轩辕塑大手一挥,
十个通体漆黑的册子落在我面前。
册子上面有两个流光溢彩的金字【命薄】。
内里用朱笔红字写了姓名和生平。
寥寥数语,即是凡人一生。
【选吧。】
我随手拿出一本命簿翻阅:
【若我偏不按上面的生平过此一生呢】
轩辕塑微微一笑,幽幽地问我:
【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救颜辰吗
【天命无处不在,命薄也不是随意书写,真正的天命藏在你的性格血液中,想要逆天改命,除非你不是你。
【——既然你不是你,你背负的也自然不是这个你的命格。
【或者,有外力出手干预。】
第一世,我选择了精忠报国的女将军。
她一生未嫁,征战四方,最终战死沙场,享年五十岁。
跳入轮回池,前尘旧事不计。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再次回到幽冥地府,仿佛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酣畅淋漓,女将军杀伐果断,一生牵绊不过父母战友家国天下。
最后那晚,我与仅存的数百将士痛饮高歌,而后固守城池不退一步,终于在将士们血流干的前一刻等来了援军,我也因为力竭中了敌人数箭,倒在战场。
【丞相最终,还是选择了家国大义呢。
【张二牛这个傻子,还为我挡箭,明明是个胆小鬼,来参军只为了保护城中年迈的母亲,我又不是你母亲,逞什么英雄啊!……你看见没,我们护住了这座城,护住了你母亲,和这座城里所有的母亲。】
我还在复盘这一世的过往,转身看到轩辕塑,反手给了他一个五星好评。
凡人寿数短暂,不需刻苦修行,少了很多漫长与枯燥。而短短数十年,却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为护家国也好,为护一人也罢,便不惜血泪抛洒,让人觉得此生不悔。
【这一遭回来,身上竟是带了些英气。】
大师兄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对我来说,这投胎系统更像是人间体验副本,几十年上百年便可以体验各式各样的人生,简直是有趣极了。
每一次从轮回池跳下,都是一次新生,前尘旧事毫无记忆,只为了在这一次的命运中不遗余力。
只有再次回到幽冥地府,才能想起所有的事。
之后我又先后体验了:
阴鸷冷漠一生只盯着一个人杀的女刺客,
远赴他乡的和亲公主,
开店只为劫富济贫的酒楼老板,
平民百姓家在街口卖馄饨为生的农家女,
……
转眼过了800年。
【不对啊,不对……】
我双腿耷拉着坐在三生石上,手中的一支彼岸花已经被揉搓得不像样子。
【轩辕塑,我上一世是不是选了一个骄纵千金嫁给冷面霸道强制爱相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剧本】
【……】
【我相公呢】听说在迎娶我的前一夜暴毙了。
【你记错了。】他不承认。
【轮回九世,整整九世,】我气得咬牙切齿,【我一次都没嫁出去过!】
【或许你天生命格惊奇,不宜婚……】
我双目微凝,面目狐疑地盯着他:
【轩辕塑,你不会那么无聊改我剧本吧】
我那九世的夫君,死的死,残的残,
要么突然被冒出来的小浪蹄子勾搭走了,怎么都不肯娶我,
要么就在我正要芳心暗许之时性情大变,众多缺点一一奉上,下头得紧。
【傻子才整天盯着你。】
也是。
八百年过去轩辕塑早已不是当初的幽冥界判官,而是切切实实的幽冥鬼王。每隔百年我再次回到幽冥界,都能看出他的举止神态与从前大有不同,如今气势威压更是凛冽无二。自他位列鬼王后,近二百年都在追查当初作乱的余党,确实无暇顾及我。
【那……他是不是来过了】
【哦你说谁】
【……】
【这八百年你可未曾问过一句,我还当你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后来我没有再提起过颜辰,甚至没有再过问隐雾山的任何事。
只会每次在幽冥地府多逗留些时日,通过与大师兄的相处中判断师父们大抵安好。
也不知颜辰如今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了,八百年过去,那个木头竟还是块木头。
真是朽木不可雕。
我思忖到此,不由叹了口气。
轩辕塑看着我神态变幻,狡黠一笑,
【阿离,】
【……嗯】思路乍被打断,我一脸懵地抬头看他。
【师父想你了。】
说完手一挥,我整个魂魄好像飘了起来,他讳莫如深的阴险笑脸离我越来越远,很快我的意识就会渐渐模糊,这种感觉我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把我送走了
师父想我了让我去看看师父啊。
等等,这次我是从哪里投胎的
不是,这对吗
13
一睁眼,我一丝不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一个男人正和我大眼瞪小眼。
他一身红衣,唇红齿白,一双凤目好看极了,眼尾的泪痣更增加了几分妖冶邪魅,可是他周身的气息却又冷漠阴鸷,看着我的眼神中似乎压抑着怒气。
危险!
我一个起身惊呼出来:
【喵!】
哦我是一只狸花猫,动物对危险的气息有先天的警觉,我现在炸毛了。
他瞪我一眼面露无奈:
【啧,一只猫,轩辕鬼王,亏你想得出来。】
这个人类莫名其妙的。
我娘常年流浪,怀我们的时候路过这座山头,这山上的妖气太重,她在紧张之下早产了。这下彻底走不掉,她在山脚隐蔽的草丛中生下我们兄妹三个。
确切地说是四个,我还有一个妹妹是死胎。
我娘把她吃了,来弥补生产后的身体虚弱。
毕竟我们只是普通的狸花猫,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能够生存下来才是第一要事。
一个月后我娘抛下我们走了。
我哥我姐也去了山下的镇子。
我却总觉得这座山对我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就好像,我原本就属于这里。
于是我迈着我的小短腿朝山上走去。
勇敢猫猫,不怕山高!
我这么小小一只,应该也很好藏吧。
那些大怪兽吃我干嘛,吃我岂不是辱没了他们。
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躲躲闪闪地走着。
腿脚有些无力,走一段还要摔一跤。
还撞到了一棵树。
【喵~】好痛。
不,这不是树。
这是一只——狼腿。
此刻这只狼正疑惑地看着脚下,然后探头过来嗅啊嗅,嗅啊嗅。
他的脑袋是我的好几倍大,
他的嘴巴可以直接把我吞下,
他的口水滴到了我的脸上,
……
我也不想发抖的,
我确实也没有发抖。
而是不争气地直接晕了过去。
14
我被一个人类捡了回来。
此刻他单手拎起炸毛的我,用灵力在室内编织出一个一米见方透明的笼子,把我扔了进去。
还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我,似乎有一些……解恨
我娘说,人类大抵是不吃猫的,但也不是不杀猫。
他很凶。
可我不怕他。
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我很熟悉,很熟悉的气息。
其实这个笼子很安全,也很舒适。
他每天会拿新鲜的食物和水供养我。
我只管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听他絮絮叨叨。
他说的话我听得懂,却又听不懂。
起初他总是看我不顺眼,把我放在笼子里不理不睬。
我不明白,他要供养我,却又讨厌我。
他讨厌我,却又给我好吃的。
他给我好吃的,却总要冷嘲热讽一番。
【我可没有去找你啊,阿离,是你自己回来的。】
【这隐雾山是招不下你了吗你在凡间倒是玩的不亦乐乎,怎么,你当师父们和我没了】
【喵喵!】闭嘴别打扰我吃饭。
【知道错了认错就行了吗812年,812年了,女人的心真是狠毒。】
这人真啰嗦,可我只是一只刚满月的小猫咪,他说的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我只知道他给我取名叫阿狸,因为我是一只狸花猫。
15
一个月后我被一个小纸人发现了。
它从门缝进来,鬼鬼祟祟的,发现我之后它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飘了过来贴到笼子上看我。
虽然它根本没有五官。
我的直觉告诉我它就是在盯着我看,然后肩膀身体开始抖动,越抖越快,好像在笑。
我被个纸人嘲笑了
这时一阵风把门吹开,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冲了进来。
小眼一眯看着笼子里的我哈哈大笑,动作频率和小纸人如出一辙。
【阿塑说把你送来了隐雾山,我当是为何找不到,哈哈哈,还是这两个混小子会玩儿。】
【你别说,小东西长得还挺可爱。】
他笑够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透明的笼子消失了。
然后揪着我后脖颈将一脸懵的我拎了起来。
【死丫头,这回任人宰割了吧】说着把我举到他眼前,【当初你剥除灵根卸了一身灵力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你可是老头子我唯一的传人,要不是你大师父说那是你的命运,且让你自己做主吧,老子怎么也不会放任你这么多年。】
我确实被他掐住了命脉,根本挣扎不了,只能放弃反抗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如今阿塑长大了,颜辰……】说到这他好像想起什么,把我周身翻来覆去检查了一番,【还行,全乎的,莫不是这小子的怨气只对我们发了】
说完他好像还是不大放心,单手结印轻轻一弹,将什么东西弹入了我体内。
然后才把我放进他怀里,一边抱着往外走一边还在嘀咕:
【老头子上次抱你还是你六岁的时候,六岁之后你就不让抱了……】
谁知他刚走到门口,一片红色雾气就席卷过来,一眨眼我被卷入了红衣男人的怀里。
【老头,她哪儿也不能去。】
哦他叫颜辰。
【哎,】老头怀里一空,无奈的甩了甩手,【我还能让她再走了不成】
16
颜辰终于不再把我关在笼子里。
他在整座山设了结界,也就是我的活动范围。
还在我脖子上系了个铃铛,那铃铛威风得很,整座山的妖兽看到了都要退避三舍。
从此我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山里,谁也不怕。
但是对于我一只小猫咪来说,这座山也太大了,光是走出他的小院我都要中途睡上几觉。
哦对了,我也不是谁都不怕。
那个不修边幅头发胡须都已经灰白的老头,就太可怕了。
他住在后山的鬼雾森林中,总会喂我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完轻则虚弱拉肚子,重则口鼻流血。
以至于我每次看到他都要嗷一嗓子躲到颜辰怀里。
这老头坏,他想杀猫。
我更喜欢山顶上那个白衣飘飘的仙人,每每颜辰出门的时候就会把我送到那里,他总是不紧不慢平静温和,很多个午后他在书房看书,我就在他身侧的蒲团上睡大觉,等着颜辰来接我。
岁月静好。
颜辰在山上的时候总喜欢把我圈在他身边,我也习惯了他的陪伴。
有时候我在他怀里睡着,他会突然怔怔出神,然后嘴角勾起,轻笑着说:【阿离,你小的时候我也抱过你了。】
但是他始终不让我上他的床睡觉,虽然他好像不太用睡觉,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可是猫用。
上床睡觉在猫界是至高的荣耀。
每一次我偷偷跳上床睡到他身边,他都会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我。
那眼神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邪魅。
17
半年之后我的体内渐渐地开始有些躁动。
我不再满足于整日待在院子里。
而是对整座山充满了好奇。
确切地说是对整座山上的异性同类充满了好奇。
类似的同类也行。
颜辰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不到我的身影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常。
他通过铃铛内的气息寻到我时,我正跟新认识的山猫耳鬓厮磨互相交换气味。
颜辰站在树上,瞬间眼睛泛红周身杀气四溢。
他忍着怒气咬牙轻道一声:【滚。】
那山猫夹着尾巴跑了。
我美好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夭折于此。
算了,这么怂,不要也罢。
颜辰把我拎回小院的一路上杀气都未褪去,直到把我放下他还是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离开时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他把我关在小院一个月。
一个月后隐雾山再也没有我的同类。
他给我吃了一颗药,药进入体内我感受到一股清凉,内心的躁动终于平息。
他扔下一句,不过是猫类本能,这次我不与你计较。
说完愤愤地甩手走了。
口是心非。
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变了,闻起来晕乎乎的,很刺鼻,让我也恹恹的。
他拿着一个坛子,一边喝一边把我禁锢在身边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当年你丢下我一走了之,我在隐雾山等你百年,以为你玩够了很快就会回来。灵根就在我的身体里,那是你,我告诉自己那就是你,它在我体内疯涨,灵力充盈着我的四肢百骸,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越来越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时候我才明白了什么是思念。】
【我偷偷追到凡间,远远看着那一世你被奸人蒙蔽,用一生报恩追杀青衣帮主,成为了帮派之间争权夺利的棋子。你可知那青衣帮主原本武力高强,聪慧过人。你好傻,可是我看着你,觉得这就是我认识的阿离,善良执拗,滴水之恩就可豁出一切。】
【你远赴邻国和亲,爱上了邻国的皇子,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日你红衣翩翩,轻纱遮面,美得不可方物。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眼神炙热,失了仪态。我想杀了他。那是我第一次莫名对一个人有了冲天的恨意,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嫉妒,我嫉妒你可以丢下我,却让他住进你眼睛里。】
【后来,后来的七百年,我不放心,为了不让你发现,我换了各式各样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同你一起体验了人间的喜怒哀乐,那时我才慢慢明白了当初你为什么要走。】
他喝了口酒,似乎有些感慨,顿了一下话锋一转,
【但是,但是啊,那皇子真不是好人,妻妾成群不说,他对你示好也只是为了利用你的身份巩固地位。】
【那个酒楼账房也不行,看着老老实实实际精打细算唯利是图,他就是为了吞下酒楼自己当老板。】
【还有那个张财主家的傻儿子……】
……
或许是醉了,他说着说着眼神有些迷离,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阿离,你终于回来了,你看我这一身红衣,是否可以与你登对】
18
一年之后隐雾山顶天象异变,云层翻涌遮云蔽日电闪雷鸣。
听说这是颜辰的第九重天劫,九重天劫过后便可跨步妖仙,成为这一代真正的妖王。
山上的异兽瑟瑟发抖,四散奔逃,隐雾山从未如此安静过。
颜辰独自飞身跃上山顶,等待这场凭借意志与力量带来的蜕变。
他站上山顶后不多时,左右两侧凭空出现两人,左侧的人着一身黑衣,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右侧那人穿一身紫衣,轻蔑一笑甚至比颜辰还要多几分邪魅妖娆。
这二人特地前来为颜辰护法。
三人此刻正全神贯注等待着第一道天雷降下,丝毫没有注意到偷偷跟上来的我。
天空中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之间漆黑的天际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道天雷轮番落下,每一道天雷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和耀眼的电芒。
我从未见过如此的颜辰,他矗立于隐雾山最高处,昂首站立衣袂飘飘,周身笼罩着一团红色的气息,抬手之间轻松挡下前面几道天雷,毫不慌乱毫无惧意,宛若神明。
随着天雷的力量逐渐增加,三人所释放出的威压也比之前更甚,红黑紫三股灵力交织,笼罩了整个隐雾山。
如此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战斗论世间也屈指可数,可是却无一人敢来观瞻。
三个时辰过去了,三人都有一些疲累,周身也被雷电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整个山顶,一道天雷直直地朝我劈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躲在树下的我,眼睛骤然瞪大;
【阿离!】
颜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移到我面前,聚起全身灵力拦腰一剑将天雷劈了粉碎。
可惜,仅仅只是一丝天雷的碎片也足以取我小猫咪的性命。
失去意识之前我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
【MD你劈我干毛!禁止观战】
19
我没有再回到幽冥地府。
鬼雾森林旁有个山洞,山洞内冰冷异常,里面的寒冰潭用作修炼或者医治热疾,寒冰潭边有一块万年寒冰,当年我大师父在上面躺了几百年。
离开隐雾山时我的肉身就保管在此,寒冰床可保我万年不腐。
此刻我就在这里醒了过来。
我回来了我的魂魄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我不是被天雷劈了吗
颜辰!颜辰怎么样了
我还没来得及缕清思绪,那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师父。】
【嘿嘿,】他见我醒来毫不吃惊,悠哉悠哉地问候我:【回来了怎么样睡的好吗】
【……】
原来他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将一枚印记打到我体内,这印记与我的肉身相连,一旦我遭遇到了伤及性命的危险,魂魄便会立即离体回到肉身。
奇怪的是,即便我魂魄回归,也应当是没有灵力的,可是现在的我在这寒冰床上并没有感到寒冷,丹田处似乎还有一股暖流。
【我的灵珠】
师父点头一笑,【灵珠一直都在你身上。】
【难道是……】
【颜辰把你的灵珠藏在铃铛里给你随身带着,也是为了万一遭遇危险它会出于本能护你周全,
【如今天雷把铃铛劈碎了,你的魂魄也已经归位,它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颜辰怎么样了】
老头侧耳听了一下,
【最后一道天雷这就来喽,】他不以为意,依然没个正经,【嗐,劈一下就劈一下嘛,大不了灰飞烟灭,我看你这几百年不是过得也挺逍遥自在,管他呢!】
【啧,死老头你……】
没等他说完,我起身走出山洞,轻轻一跃飞往了山顶。
丝毫没听到老头在身后摇头嘀咕:
【区区九重天雷,谁劈谁还不一定呢。】
20
颜辰抱起我的猫身,那具身体已经气息全无,他动用灵力探查,也感受不到我身体内一丝魂魄的存在。
情急之下他只当我是被天雷劈了个魂飞魄散,他怔愣地看着我,许久过后仿佛告别一般,轻轻将我的猫身放下。只一瞬间,他周身的红色气息暴涨,正在这时第九道天雷落下,要知道,九重天雷一重更比一重凶险,这最后一重天雷的力量,更是上一重的数十倍。
他缓缓起身,骤然间红色灵气铺天盖地,不同于以往淡淡的红,这红色更像是血液的颜色,深的刺骨,说不出的邪恶恐怖。
只见他抬头望向天空,同样充满血红色的双眼紧盯着那道天雷,仿佛此刻他那些未曾嘶吼出的极度愤怒与痛苦就要在下一刻用暴虐来宣泄。
这一瞬间的他仿若化身魔鬼,是比天雷更恐怖的存在。
醒骨和轩辕塑没有阻拦他。
他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像子弹一样飞出,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他伸出一掌,生生将那道天雷拦在半空,接着喉咙发出愤怒的嘶吼,手掌蓄力向前一击!
第九重天雷被折了回去!
血红色的灵气压着电闪雷鸣原路返回向天空冲去,天空中发出轰!轰!轰!碰撞的声音,声音持续了片刻,最终嘭!地一声炸裂,雷鸣再不持续,天上的阴云瞬间散开,血红色的灵气裹挟着残余的闪光,随着目标的消失也纷纷落下,整个天空仿佛放了一场盛大的红色烟花。
与此同时颜辰也被天雷的后劲弹了回来,二师父将他接住,他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烟花盛宴,红色烟火纷纷坠落就像内心瀑布般的泪水在四散滴落。
我站在他身后目睹了全部过程,脑海中闪过的是这几年颜辰和我说的那些我当时听不懂的话。
他一直默默陪在我身边。
却因为我最后的一道命令,不敢现身找我。
只当我抛弃了他。
我的狗崽子,他终于长大了,而且还变得异常强壮。
不再是那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傀儡。
望着天空中绚烂画卷一样的美景,我突然想起那年在灵溪河畔,我们也曾并肩看烟花。
世间的因缘际会,很难从最初就判定是否殊途。
千年之后,我们还不是殊途同归。
我背着手缓缓踱步走到他身旁,逡巡望了一圈四周的盛景:
【好看,爱看,多放。】
然后转过身低头对他笑了一下,
【颜辰,好美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