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听到车祸和苏薇薇这两个词出现在同一句话里，陆远瞬间失控。
从头到脚像被浸在冰水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晚晚怎么可能会出事！
喂您还在听吗请问......
陆远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脑海里全是苏薇薇的影子。
如果晚晚真的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他不顾一切往事故现场跑去，却在冲出人行道的瞬间被一辆车撞飞。
刺耳的刹车声中，小王和沈亦可同时惊叫：陆主任！
阿寒！
小王立即拨打了120。
陆远满脸是血，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意识模糊。
他不停地呓语：晚晚...晚晚...不会有事的......
晚晚...等我......
沈亦可咬着嘴唇，眼中除了担忧还有怨恨：阿寒，你现在还在想着苏薇薇
小王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她根本不接，她根本不在乎你！
阿寒，醒醒，我是薇薇啊，我会永远陪着你。
陆远却只是一遍遍重复着晚晚。
仿佛这个名字是维系他意识的最后一根线。
最终，他还是在送医途中昏迷了。
再醒来时，他猛地坐起：晚晚！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梦见苏薇薇要和他离婚。
她说：陆远，你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陆远，既然这样，我也不爱你了！
他被这些话惊醒，头痛欲裂。
沈亦可扑过来抱住他：阿寒，你醒了很疼吗
医生说你有脑震荡，需要静养，别太激动......
不等她说完，陆远就挣扎着要下床。
他记得那通电话。
他要去找他的晚晚。
阿寒，你要去哪你现在不能乱动！
阿寒......
沈亦可想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别拦我去找晚晚！
沈亦可重重撞在床角，眼泪瞬间涌出来。
从小到大，他从未这样对她。
为了苏薇薇，他居然推开了她。
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而陆远充耳不闻，踉踉跄跄地冲出病房。
小王一直在外面守着。
看到他出来赶紧上前搀扶。
陆远让小王立刻开车去事故现场。
他知道，这世上除了他这个紧急联系人，晚晚再没有其他亲人。
他颤抖着回拨那个陌生号码。
对方语气沉重：陆医生，搜救已经持续三天三夜，您太太生还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我们打捞上来的车里有您太太的随身物品，请您来认领。
陆远说不出话。
他握着手机失声痛哭。
6
我是在醒来第二天才看到新闻的。
一艘货轮正好路过，救了我。
幸好我及时打破车窗逃生，否则就要和车子一起沉入海底。
千钧一发之际，我想起了陆远的话。
他一向谨慎，在我的车里放了各种应急工具。
那年我们被困在大雪封路的高速上，他教过我很多逃生方法。
其中就包括车辆落水时该怎么办。
我当时撒娇说：有你在我怕什么呀
他把大衣裹在我身上，紧紧抱着我取暖：是啊，有我在，晚晚什么都不用怕。
就算真有意外，我也会先救你出去。
海风吹散了回忆里的温暖。
劫后余生，恍如一场大梦。
疲惫不堪，过往都成了泡影。
问过船家才知道，竟是开往我老家的方向。
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我决定不再出国，就留在老家。
父母早逝，是舅舅舅妈把我养大。
但舅妈不喜欢我，舅舅又怕舅妈，我从小饥一顿饱一顿。
初中毕业后，我就靠打工供自己读书。
上了大学，他们就完全不管我了。
父母是车祸去世，对方赔了一大笔钱，当时都给了舅舅舅妈。
我那时太小不懂事，等长大了问起，他们矢口否认有这笔钱。
后来，我遇到了陆远。
和他相爱，几乎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舅舅舅妈知道我嫁给了医院院长，开始频繁上门要钱。
父母的赔偿金我也都给了他们，这些年他们养我的花销，远不及那笔赔偿。
倒是陆远，念在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背着我给过他们钱。
其实他并不是个心软的人。
在医院里，他雷厉风行，有时甚至不近人情。
他对他们宽容，不过是因为我。
过去种种，我以为他是真心爱我。
他在我面前的温柔体贴，原来都是骗局的伪装。
我大学学的是医学，选这专业是因为从小看病都要省钱。
我发奋读书，年年专业第一，得知有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陆远。
我兴奋地抱着他说：阿寒，等我学成归来，一定能当个好医生，这样我们就不会缺钱了！
你别担心，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他当时笑得那么温柔。
我以为他是为我高兴，原来是在为沈亦可铺路，为自己的算计得逞而开心。
我抛开过往，换了新号码，租了房子，找了工作。
这些年我没有荒废专业，一直在自学进修。
新医院上手很快，不久就完成了一台高难度手术。
医务科长在晨会上表扬我：小苏医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自从小苏来了，我们科室不光完成了几台疑难手术，还终于等来了大型医疗设备的投资！
今晚我们给小苏接风，一起庆祝一下！
同事们热情相邀，我推脱不过，只好去了。
接风宴上，科室领导到齐却迟迟不上菜。
直到科长带人进来介绍：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投资方代表，陆院长。
我抬头看去。
进来的竟然是陆远。
7
一顿饭我心不在焉。
大家纷纷向陆远敬酒时，我借口去洗手间。
然后直接离开。
我可以换医院，但不想再和陆远有任何牵扯。
他能找到这家医院投资，想必已经查到我的去向，我得尽快搬家。
事故后那段时间，医疗圈都在传陆远的消息。
说他当天出了车祸，差点丧命。
听到这消息时，我的心还是揪得生疼。
据说是他得知我出事后失魂落魄，才会被车撞到。
后来又传言他因为太过伤心，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一周。
医院的工作无人处理，惊动了老院长。
因为始终找不到我的遗体，他不让办追悼会。
和我有关的一切，他都不许人动。
网上很多人说他疯了，沈亦可还特意发帖反驳。
阿寒根本不在乎苏薇薇，怎么可能为她发疯！
苏薇薇早就想和阿寒离婚，她就是贪图阿寒的钱！
阿寒送她的东西她都卖了换钱，这种人死了活该！
医院论坛上议论纷纷。
但有一条是真的，沈亦可调走了。
被医院紧急调去了邻省分院。
从此再没看到她在论坛上诋毁我。
或许是陆远做的，但我已不在意。
我匆忙回到家，刚进门就被人堵住。
晚晚，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回头看，是陆远。
他变了很多，眉眼疲惫，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我沉默不语，他用力推门进来，一把将我抱住。
我想挣脱，他抱得更紧：晚晚......
他把头埋在我颈间，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晚晚，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抬起头，双手捧着我的脸：晚晚，你没事就好......
他红着眼眶，手还在发抖。
我看着他，右脸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那次车祸留下的。
现在骗我，不光要苦肉计，还要搭上性命了吗
我推开他：陆远，别演了，很无耻。
他僵住：晚晚，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就因为那天我没陪你
晚晚，你任性可以，但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打断他：陆远，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
他拉住我要往外走。
我这才发现他右腿有些跛。
见我注意到，他苦笑：晚晚，是不是嫌弃我了
他紧握我的手：被撞那刻我只想着，要是再见不到你，我宁愿死了算了。
他不顾我反抗，硬拉着我往外走，力气大得挣不开。
陆远，放手！
他不理会，执意要带我走。
我们在走廊纠缠，惊动了邻居，有人要报警。
陆远突然暴怒：我们夫妻的事不用你们管！都给我滚回去！
我被他的吼声震住。
印象中他从未这样发过火。
周围瞬间安静。
我也不再挣扎。
他搂住我：晚晚，乖，跟我回家。
我抬头看着他：沈亦可没告诉你吗那天你们科室聚会，我就在门外。
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猛地一颤。
8
晚晚...让我解释......
他沉默许久才开口。
想必他很清楚，那天他说了什么。
晚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他收起暴怒，诚恳的样子让我更加厌恶。
晚晚，我只是把她当妹妹。
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还不明白吗我心里的妻子一直都是你。
薇薇...只是过去。
我不想再争辩：你走吧，我不想听解释，也不会再信你。
晚晚，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滚。
我转身进屋关门。
走廊的感应灯忽明忽暗，直到凌晨才彻底熄灭。
我知道是陆远。
他在门外徘徊，最终还是离开了。
我以为说破后他会放弃伪装，没想到他反而留了下来。
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亲自准备三餐，无微不至。
渐渐地，医院里都知道新来的投资方在追我。
我是最新来的住院医，却升得最快，不少人说我勾引陆院长上位。
值班室里几个老医生正在议论我。
难听的话不断。
我低头整理病历本想反驳，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老婆，下班了，回家吧。
陆远光明正大走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对大家说：我太太这段时间在你们科室进修，多有打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几句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
我推开他往外走。
他追上来：晚晚，等等。
我转身质问：陆远，你无不无聊还有，离婚没得商量！
他收起疏离的笑容，认真道：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这次换我好好照顾你，从前是我不对，我不解释了，你看我以后的表现好不好
外面下着雨，他带我上了车。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晚晚，我知道你生气，但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承认我错了，但人都会犯错，不是吗
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都照办。
他还是那么有耐心，处处讨好我。
我沉默不语。
车刚到公寓楼下，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样子，我在医院监控里看过很多次，每次都紧贴在陆远身边。
陆远也看到了她，猛地刹车差点把我甩出去。
沈亦可就站在我楼下，紧盯着车子。
车里的陆远，与她遥遥相望。
雨越下越大，沈亦可终于等不及，冲到驾驶座旁。
她拍打着车窗：阿寒，你下来！
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医院那么多手术你都不管了吗
阿寒，老院长让我来接你，只要你振作起来，他就同意我们在一起！
阿寒！
陆远抿着唇，一言不发。
雨刮器不停摆动，雨势更大。
沈亦可站在窗外已经被淋透。
我要开门下车，陆远突然握住我的手：晚晚，等我一下，我去处理。
他强调：这次，我一定会处理好。
他终究还是推门下了车。
9
陆远刚推开门，沈亦可就扑上来抱住他。
阿寒，你不要我了吗你说过这辈子最爱的人是我啊！
阿寒，你答应等我回国的，你说要娶我的！
苏薇薇只是权宜之计不是吗只是暂时的，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
车门挡不住他们的声音。
陆远想推开她，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他用力一推，沈亦可踉跄后退，直接摔在地上。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陆远，放声大哭：阿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一直一心一意只爱你啊！
雨水打在他们身上，像一对苦命鸳鸯。
我以为会很在意这一幕，但心里竟毫无波澜。
我是真的不爱陆远了。
陆远紧锁眉头，全身已经湿透。
他咬着牙：沈亦可，我再说一遍，我只把你当妹妹！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以后请你自重！
而且，我的太太，我的妻子，永远只能是苏薇薇一个人！
听明白了吗！
他转身绕到副驾驶，送我上楼。
沈亦可一直站在楼下，雨下了很久，陆远都没有心软下楼。
他抱着我说：晚晚，相信我，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了。
这晚，陆远留在我这里。
说是不想下楼遇到沈亦可。
他主动睡在客厅。
我没拒绝，等他熟睡后收拾东西悄悄离开。
没想到在车站要上车时他追了过来。
大雨下了一夜没停，他跑过来时滑倒，重重摔在地上。
他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紧紧按着右腿。
晚晚！你要去哪！
晚晚，听话，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在雨中不停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小。
我真的错了...晚晚，我大错特错......
周围的人劝他起来，他却不肯离开。
我静静站在车站口看着他。
他狼狈的样子让我觉得陌生。
我说：陆远，回去吧。
我们，好聚好散。
直到上车远去，他的身影才慢慢消失。
整整八年，我和陆远就这样。
挥一挥手，一别两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