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没有任何挽留，我转身离去，打车回家收拾必需品。空荡的房间没有一丝生气。

    将私人物品整理好，连夜订了次日回老家的车票，晚上直接入住车站附近酒店。

    这个冰冷的家，一刻也不想多留。

    整晚手机没有一条消息，我毫不在意，只给老家好友程楚歌打了电话。

    余念姐，出什么事了

    所有委屈找到宣泄口，瞬间倾泻而出。

    程楚歌是我在老家的挚友，大学毕业后在一线城市的音乐制作公司工作几年，厌倦了商业音乐的虚伪，回到家乡接管父母留下的音乐工作室。

    她曾极力邀请我回家一起创业，但当时我全心扑在韩松身上，毕业即结婚，完全放弃了回乡发展的机会。

    火车行驶近八小时，次日中午抵达家乡云市，程楚歌在车站等候。

    我像个孩子般扑进她怀里痛哭。父母早逝，她一直如姐姐般照顾我。

    我们去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我边喝边倾诉这些年的委屈。

    我早看出那个自命不凡的男人靠不住！当初就说，他和陈雨大学时期关系暧昧，虽然毕业后因音乐理念不合分手，但他心里肯定忘不了她。你太单纯，醉酒后被当替身，还怀了孩子。

    程楚歌越说越激动：当时真该劝你打掉孩子，也好过便宜那伪君子。

    我沉默不语。当年只是个从小城走出的音乐系学生，除了学习理论外一无所长。

    穿着朴素，说话带着方言，常被同学嘲笑。

    每次受伤，如同受伤的小动物，找个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那天我躲进学校偏僻的琴房，优美的吉他声传来。循声而去，看见韩松靠窗弹奏原创曲目，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画面深深刻入我心。

    此后，我常偷偷聆听他排练，那是我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美好。

    我知道他为打动陈雨创作那些情歌，只是后来，他们分手了。

    再后来，我们结婚了。婚后，他再未在家弹过一曲，那份美好随之消失。

    6

    程楚歌说：他们都这样对你了，别回去了，跟我一起经营录音工作室，继承父母遗愿。

    我突然想到，父母生前创办了这家小有名气的录音室，三年前意外离世，我留在大城市，工作室便荒废了。

    程楚歌想重启工作室，与我商量合作经营，利润平分。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她越说越兴奋：你从小学音乐理论，耳朵特别准，我早想拉你回来一起干了。你负责声音处理和混音，我管运营和客户，肯定能成！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迟疑道：我行吗

    这段失败婚姻，似乎夺走了所有自信。

    程楚歌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苏余念姐，你非常优秀，一定能行。

    我确实热爱音乐制作，楠楠也曾说过最喜欢我混的伴奏带，但后来他的眼里在没有我这个母亲，也看不到我身上的任何优点。

    现在想来，或许他早知父亲与陈雨的暧昧，有意撮合。

    毕竟，他不止一次表示希望陈雨当他妈妈。如今，愿望成真，他和韩松应该很满意吧。

    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人。

    平静的日子过了半月，被韩松的电话打破。

    苏余念姐，玩够了没有玩够就赶紧回来！

    我放下调音台，平静道：我没玩，离婚协议我早已签好，你签完我们就正式办理。

    听见韩松深吸一口气：你把我们的婚姻当什么说离就离在你眼里十年感情就是游戏

    你三十多岁了，不再年轻！能不能成熟点考虑下后果知不知道你走后儿子多痛苦！

    就因为陈雨，至于吗她创作瓶颈期多需要支持，我多关心下怎么了记得你以前很善解人意，怎么变成这样

    他语气中满是失望。

    我冷笑：韩松，相处十年，没想到你这么会颠倒黑白。

    什么意思

    第一，谁把婚姻当儿戏你清楚，婚内出轨的不是我；第二，儿子有手机，想我会联系，可这半月连条短信都没收到；第三，陈雨不是无依无靠，她那么多学生和粉丝，不需要特别照顾。如果你非要照顾，离婚后娶她不就完美了

    另外，除离婚事宜外，别再联系我！现在听你声音都觉得恶心！

    我一气说完，不给他辩解机会就挂断电话。

    手抚上心口，确实还有些痛。十年感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但幸好，这点余情已不足以动摇我的决心。

    程楚歌担忧地看着我，我摇头示意无妨。

    7

    此后三个月，韩松再未联系我，倒是收到几次楠楠的信息。

    我至今记得他说的话：

    你为什么要跟陈妈妈比她那么有才华，你继续整理你的设备就好了，为什么要惹她

    我是你儿子，你的责任就是照顾我，为什么非要让大家都不开心

    九岁的孩子应该不明白很多道理，却完全站在父亲和陈雨一边。

    对我全是指责，叫我回去只为让我继续服务他们。

    我苦笑，在他们眼中，我果然只配当个音响管理员。

    这些负面情绪并未困扰我太久。我和程楚歌的

    回声谷

    录音室逐渐在本地音乐圈打响名气。

    慕名而来的独立乐队越来越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又聘请了几位助手，我专注于关键的声音处理和混音。

    生活充实而有意义。信心逐渐恢复，看着音乐人听到我混音后的作品时竖起大拇指，那些在婚姻中被磨灭的自我价值感重新建立。

    程楚歌说，现在的我与初来时判若两人，眼神重新有了光彩。

    她清点着账本上增长的数字，突然想起：你和韩松的离婚手续办了吗

    我愣住，这段时间工作充实，刻意回避，确实很久没想这事了。

    程楚歌担忧地看着我：我是担心，那家人太恶劣，我们工作室现在小有名气，收入不菲，万一被那男人惦记上就麻烦了。

    我沉思片刻，韩松是音乐学院讲师，极其爱面子，应该不至于…

    但这也难说，毕竟我看走眼不是一次两次了。

    正犹豫要不要亲自回大城市办理离婚手续，韩松却意外地带着楠楠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余念姐，玩够了没有玩够就跟我们回家，我和儿子专程来接你，你还想怎样

    韩松牵着楠楠站在录音室外，语气冰冷。

    我说过，我们之间除了离婚，没有其他事可谈。

    我也说过，我和陈雨真的没什么！你非要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搞得鸡飞狗跳吗

    韩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孩子，你怎能如此自私！你这样任性，有没有想过儿子的感受！

    他猛地拉了拉至今一言不发的楠楠，男孩才不情愿地上前一步，脸上写满抗拒。

    妈，快点回家吧，不就是陈妈妈吗，我以后少去她工作室就是了，你真小气！

    最后一句他小声嘟囔：什么人啊，我怎么会有这种妈妈。

    韩松表情一僵，我笑容不变，平静地望着他们：不必勉强，你们和陈雨组成新家庭挺好的，你们都喜欢她，祝福你们幸福美满。

    楠楠立刻急了，从小养成的专横脾气暴露无遗：不行！你不回去谁给我做饭收拾琴房你没看见我都瘦了吗！

    8

    韩楠楠，闭嘴！

    我的微笑突然凝固，这时才仔细观察起面前的父子俩。果不其然，与我离开时相比，韩松和韩楠楠都消瘦了不少。

    韩松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下巴冒出杂乱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自己，与平日里光鲜亮丽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恍然大悟，若真有真情实意，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寻我。想必是发现他那心上人只适合共享浪漫，却无法面对生活的鸡毛蒜皮，更不会照顾他们的日常起居。

    我不禁回想起五月，也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的那天。

    韩松身着那件帅气的皮夹克，面容俊朗，双眼中闪烁着光彩，全神贯注地望着他的缪斯女神。

    与如今这副憔悴不堪、蓬头垢面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这巨大的转变，仅仅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我只离开了短短三个月而已！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笑得眼角发酸。

    原来他们标榜的艺术浪漫，根本离不开我在背后默默付出的现实支撑。

    你们走吧，我不会回去的。

    我平静地说道。

    韩松被我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满脸难堪，咬紧牙关道：这录音室生意不错吧你现在不管儿子，但楠楠毕竟是你亲生的，我也不多要，每月给我五万块，就当是他的学习和生活费！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脑海中闪过韩松每月不过万把块的讲师工资。我在家当全职乐队经理时，他每月只给我三千元的生活费。

    而他和儿子韩楠楠生活标准极高，三千块别说日常开销，有时连儿子想要的新鼓槌和乐器都买不起。

    家里优越的生活条件，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我父母留下的积蓄和我的额外付出。

    按理说他每月应该能存下六七千，这么多年下来，名下应该有一笔不小的存款。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厚颜无耻地向我索要钱财。

    我看着面前这个理直气壮的男人，只觉得他面目可憎至极。

    初见时他在琴房弹奏吉他、阳光洒在他身上的美好画面，仿佛再也无法重现。

    程楚歌听到这番话，瞬间抄起手边的话筒支架冲了出来：滚出去！不要脸的东西！堂堂音乐学院讲师，居然这么惦记前妻的钱，真是丢人现眼！

    韩松怕闹大笑话，赶紧拉着韩楠楠仓皇逃离。

    我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可两周后，网上突然出现了我们录音室音质不达标导致艺人受伤的负面新闻。

    那个

    受伤

    的艺人竟然是我的儿子韩楠楠。

    他不知何时来录音室录了一段鼓点，声称因为劣质耳机和混响设备，导致他耳膜受损，当晚就住进了医院。

    那些所谓的

    证据

    被送到专业检测机构，报告显示设备有严重的信号干扰和高频噪声污染。

    韩松还专门录制了一段视频，我颤抖着手指点开观看。

    视频中的韩松满脸失望，一脸正气：苏余念姐是我的妻子，她出身音乐世家却没有继承父母的专业精神。以前在家时就经常用劣质设备，那些线材老化接触不良，设备发出刺耳噪音也无所谓。

    我提醒过她很多次，但她总说自己从小就是这样练习的，不会有问题。我们也尊重她的习惯，只是可怜我儿子练习时总要承受噪音干扰。

    我知道她觉得我收入不高，所以去跟朋友合开了录音室。我本不想多说什么，但这次儿子在那里录音后耳膜受损，我实在不能接受。我们家的事就算了，万一哪天有别的音乐人受伤，那后果不堪设想。

    发布这个视频，是希望她能重视安全问题。毕竟我们夫妻一场，即使我收入有限，她回来我也会尽力照顾她的。

    9

    面对这样恶意的诽谤，我简直气得浑身发抖。

    程楚歌更是怒不可遏：这个卑鄙小人！拿不到钱就想毁了我们的事业，好让你乖乖回去继续当他们的后勤保障！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气死我了！

    我内心冰冷，十年婚姻，竟不知他如此不择手段，楚歌，对不起，连累你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个人渣！离婚！余念姐，这种人渣赶紧起诉离婚，再多一天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程楚歌愤怒地说，我心中也下定决心。

    韩松，既然你不愿体面收场，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们工作室从开业就高度重视专业标准，每台设备都经过严格校准，录音室内的降噪和声学处理都是按照专业标准施工的。

    这是我们的第一重证据。

    接着，我找出了韩楠楠几个月前在我们录音室录制时状态良好的视频，还有他们找上门时的对话录音。这是第二重证据。

    最后，我翻出了韩松与陈雨在音乐广场相拥的照片，当初我下意识拍下作为潜在的离婚证据。

    如今，这些照片将成为他彻底身败名裂的关键。

    我将前因后果完整记录，发布在网上，包括他对我说过的刻薄话语，五月音乐节的遭遇，以及儿子对我的态度。

    同时附上我们录音室的专业认证证书，以及连续一周的监控录像，证明我们的设备完全符合行业标准。

    网络舆论瞬间沸腾。

    天呐！苏老师太惨了，丈夫儿子都向着第三者！这两个真不是东西啊！

    就知道这些搞音乐的男人，享受我们全职太太的付出，转头又嫌弃我们不懂艺术，呵呵，真是双标到家了！

    他不是音乐学院的讲师吗这种品行也配教学生学校应该立即开除这种人！

    这种渣男，离婚还要拖着是等着榨干前妻最后一滴价值吗

    网上风向迅速转变，韩松的讲师职位很快因道德败坏被学院解除。

    就连陈雨的

    声声不息

    音乐工作室也因此丑闻被迫关门。

    她的那些学生得知自己跟随一个插足他人婚姻的老师学习音乐，纷纷表示羞耻，见到她时都避而远之。

    韩松失去一切后，反而更不愿意与我离婚，但铁证如山，法院很快判决我们解除婚姻关系。

    作为九岁孩子，法官最后询问韩楠楠愿意跟随哪位家长生活。

    韩楠楠毫不犹豫选择了韩松，看向我的眼神充满怨恨：你就是个破坏家庭的人！我才不要跟你！你没有儿子了，以后老了别指望我照顾你！

    韩松还想分割我父母留下的录音室资产，但所有财产早已过户到程楚歌名下。

    他面色铁青，眼中流露出与儿子如出一辙的怨恨目光。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何精心养育的儿子会如此扭曲

    ——

    根子上就是坏的。

    我默默离开法庭，回到了

    回声谷

    录音工作室。

    程楚歌得知离婚成功后，特意包下一家音乐餐厅为我庆祝，祝贺我摆脱渣男，重获新生。

    几个月后，听说韩松与陈雨结婚了。

    陈雨的父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毕竟韩松名声已臭。但陈雨声誉同样受损，两人在外人眼中早已是一对，不得不结为夫妻。

    作为韩楠楠的生母，我依然有抚养义务。按照韩松当初的标准，我每月打三千元到他的账户，作为儿子的生活费。

    但不到半年，韩楠楠就泪流满面地给我打来电话：妈妈，我不想跟爸爸一起生活了！爸爸和陈雨根本不关心我，家里没有像样的饭菜，也不给我买新的乐器和音乐课程！

    妈妈，家里一团糟，爸爸和陈雨天天吵架，他们还骂我是累赘，说都是因为我把你气走了才导致现在的处境！

    妈妈我想跟你一起住好不好我保证会好好孝顺你！我再也不喜欢爸爸和陈雨了！我连音乐比赛的报名费都没有了！

    我静静听完他的哭诉，轻笑一声，拒绝了他的请求：乖，别闹，这不就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父母组合吗

    你愿望实现了，应该开心才对。

    说完，我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失去工作后，生活的光鲜亮丽不再，只剩下柴米油盐和无休止的争吵。

    原来梦幻般的音乐爱情，在现实生活的考验下不堪一击。

    生活中的琐碎与艰辛，也该轮到他们品尝了！

    而我的人生，将在音乐的世界里谱写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