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渊，万丈碧波之下，水晶宫阙巍峨耸立，珊瑚丛中珠光流转。这里是鲛人一族的王城，居住着世间最为神秘美丽的生灵。鲛人男子俊美如谪仙，女子娇媚似精灵，他们有着人类的上半身和闪烁着粼光的鱼尾，歌声能令海潮停歇，眼泪会化作价值连城的珍珠。
而最令人类觊觎的，是鲛人那泛着幽蓝光泽的血液——传说饮之可治百病，延年益寿。为此，千百年来无数渔夫冒险潜入深海，却大多葬身鱼腹，鲜有生还。
公主殿下，您慢些游！一队鲛人侍卫焦急地追逐着前方那道翠绿色的身影。
小鱼儿甩动着如翡翠般晶莹的鱼尾，在珊瑚丛中灵活穿梭，银铃般的笑声在海水中荡漾开来。她回眸一笑，墨绿色的长发如海藻般飘散，露出一张精致得令人窒息的面容——瓷白的肌肤，樱唇不点而朱，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宛如两颗浸泡在海水中的绿宝石，清澈见底。
我才不要被你们跟着呢！整天在宫里闷死了！小鱼儿做了个鬼脸，脚踝上的珍珠脚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作为鲛人王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却也因此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甩开侍卫后，小鱼儿悄悄游向海面。当她的头顶破开水面时，夕阳正将东海染成一片金红。她躲在礁石后，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忽然听到岸边传来唰唰的声响。
那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粗布衣衫，正在沙滩上挥剑练习。即使隔着距离，小鱼儿也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和被太阳晒得发红的皮肤。少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基础剑招，直到双臂颤抖也不肯停下。
为什么这么拼命呢小鱼儿歪着头，不解地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鱼儿每天都会偷偷浮上海面，观察那个刻苦练剑的少年。她渐渐了解到，少年名叫云墨，是云国三皇子，却因生母身份卑微而在宫中备受欺凌。
一个月圆之夜，小鱼儿终于鼓起勇气靠近岸边。她躲在浅水处，只露出半个脑袋，看着云墨独自坐在礁石上包扎手上的伤口。
你这样包扎不对。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云墨差点跌入海中。
月光下，他看到水中浮现一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那双绿眼睛正关切地望着自己。云墨呆住了，手中的绷带滑落水中。
你...你是...
我是小鱼儿。她笑着露出珍珠般的牙齿，伸手接住飘来的绷带，让我帮你吧。
云墨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任由那双冰凉柔软的小手为自己包扎。小鱼儿的手法出奇地娴熟，不一会儿就将伤口处理得妥妥当当。
你怎么会这个云墨好奇地问。
小鱼儿眼神一黯：我父王说，鲛人皇族必须精通医术，因为...她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身份。
鲛人云墨瞪大眼睛，这才注意到水中若隐若现的绿色鱼尾。传说竟然是真的！
云墨强撑着坐起身：多谢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家住何处日后云墨必当登门道谢。
小鱼儿正要回答，突然想起族规，急忙摇头：我...我住在很远的地方。她好奇地打量着云墨华丽的衣饰，你是贵族吗
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云墨自嘲地笑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鲜血。
从那天起，两个孤独的灵魂开始了一段秘密友谊。每当月上中天，云墨就会来到海边，而小鱼儿也会准时出现。她为他讲述深海奇观，他则告诉她人间趣事。有时候，小鱼儿会化作一条通体碧绿的小鱼，被云墨藏在袖中带入皇宫，见证他如何在那个人吃人的地方艰难求生。
今天太子又让我当马骑...一次，伤痕累累的云墨跪在海边，声音哽咽，为什么父王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小鱼儿倒吸一口凉气，咬破了指尖，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伤痕。奇妙的是，凡她触碰过的地方，伤痕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
你的手...云墨惊讶地看着自己逐渐愈合的伤口。
小鱼儿急忙缩回手，眼神闪烁：鲛人皇族都有治愈能力，但这是秘密，父王说绝不能让人类知道。
云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小鱼儿的手：我发誓，此生绝不会背叛你的信任。月光在他眼中洒下一片银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小鱼儿心头一热，取下腕上一颗珍珠放在云墨掌心：鲛人泪珠为证，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小鱼儿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因为你比他们都优秀，总有一天，你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果我能变得强大...云墨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我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付出代价！
小鱼儿没有注意到少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郁，她只知道，自己愿意为这个倔强的少年做任何事。
三日后，云墨的伤势奇迹般痊愈。他站在礁石上望着朝阳，玄色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小鱼儿，他转身时露出温柔的笑意，可愿随我去人间看看
小鱼儿双眼发亮，完全没注意到他袖中紧握的拳头。她欢快地摆动鱼尾：真的可以吗
看这个！一次集市上，云墨将一枚贝壳雕成的发簪别在小鱼儿鬓边，等我有能力保护你了，就给你买真正的珍珠簪子。
小鱼儿摸着发簪甜甜地笑了，却没注意到云墨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不远处，太子正搂着宠妃挑选珠宝，那妃子发间簪着的，正是南海鲛人泪珠制成的珍品。
然而好景不长，鲛人国王发现了女儿的越界行为。那日小鱼儿刚回到海底，就被侍卫带到了王座前。
你可知罪国王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小鱼儿倔强地仰起头：女儿只是交了个朋友，何罪之有
糊涂！国王拍案而起，人类贪婪成性，若知道你的身份，定会不择手段取你性命！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踏出海面一步！
父王！小鱼儿跪地哀求，云墨不一样，他真的...
来人！国王不为所动，将公主关入深海囚笼，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深海囚笼位于东海最寒冷的深渊，由玄铁打造，笼外布满倒刺。鲛人一旦受伤，伤口在极寒环境中极难愈合。小鱼儿被关进笼中，日日以泪洗面，泪水化作珍珠滚落海底。
三个月刑期将满时，好友青青突然慌慌张张地游来：不好了！云墨被罚跪在雨中一整夜，现在高烧不退，宫中无人医治，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小鱼儿如遭雷击，发疯般摇晃囚笼，双手被倒刺划得血肉模糊也浑然不觉。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她哭喊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青青见状，急忙去找国王。老国王看着女儿自残的模样，终是心软了：罢了，给她钥匙吧...我早该知道，这孩子随她母亲，倔强得很。
挣脱囚笼的小鱼儿不顾重伤，拼命游向人间皇宫。当她找到缩在角落奄奄一息的云墨时，少年已经气若游丝。
坚持住...小鱼儿咬破自己的手腕，将泛着蓝光的血液滴入云墨口中。鲛人血入喉，云墨的呼吸渐渐平稳，高烧也开始退去。
小鱼儿轻轻吻了吻少年的额头，却没注意到暗处有一双充满嫉恨的眼睛——丞相之女柔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原来如此...柔萍阴险地笑了，难怪云墨哥哥总是提起海边的事...
时光荏苒，十年转瞬即逝。小鱼儿已是亭亭玉立的鲛人公主，而云墨也成长为俊美阴郁的青年。他凭借过人才智和铁血手段，在朝中培植势力，成为王位的有力竞争者，只是眼中再不见当年的清澈。
那日东海湖畔，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正在进行。黑衣人将剑刺向云墨胸口之际，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一道绿影闪过，黑衣人被水浪冲得东倒西歪，而云墨已被带离险境。
当云墨在沙滩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容——虽然褪去了稚气，但那绿宝石般的眼睛和珍珠脚链，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谁。
小鱼儿...他虚弱地唤道，却在瞥见那条翡翠鱼尾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小鱼儿欣喜若狂：你还记得我！她不知道，此刻云墨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利用这个送上门来的良药。
当然记得。云墨露出温柔的笑容，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单纯的鲛人公主信以为真，当云墨邀请她游览人间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而等待她的不是繁华街市，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这是什么地方小鱼儿困惑地环顾四周，直到听见铁门上锁的声音才意识到不对。
云墨站在铁栏外，脸上再无半点温情：抱歉，小鱼儿，柔萍病重，需要鲛人血续命。
柔萍小鱼儿如坠冰窟，她是谁为什么你要...
她是我的未婚妻，也是十年前救我的恩人。云墨冷冷道，每日取你一碗血，不会要你性命。
小鱼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救你的明明是我！那夜你高烧不退，是我用自己的血...
你说谎！云墨厉声打断，柔萍有我的玉佩为证，那夜她冒雨前来，将祖传灵药喂我服下。
小鱼儿浑身发抖，脚链上的珍珠叮咚作响。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我懂了...你根本不在乎真相，你只是需要丞相的支持，对不对
云墨沉默片刻，转身离去：好好养着，明日我再来取血。
哗啦——
又一碗鲜血被倒入玉壶中。小鱼儿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手腕上新增的伤口缓缓渗出蓝色的血液。这已经是第九天了。
卫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取走血碗，却在转身时被她叫住。
他...今天会来吗
侍卫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回答。铁门关闭的声音在幽暗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小鱼儿蜷缩在角落里，手指轻轻抚摸着脚踝上的银链——那是云墨十年前送给她的。彼时她化作一条小鱼被他养在琉璃盏中，少年每日练剑归来，都会对着小鱼诉说心事。
墨哥哥今天又被太子欺负了...但没关系，等我变得更强...
小鱼儿，如果有一天我能保护你，一定给你最漂亮的海...
记忆中的雨声和剑鸣犹在耳边，而如今...
地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小鱼儿猛地抬头，却在看到来人时眼神黯淡下去。月光透过气窗洒落，小鱼儿望着腕间狰狞伤口。鲛人血能医百病，唯独治不好心碎。她想起最后一次见云墨练剑的场景，少年在暴雨中挥剑，剑锋划破雨幕时喊的竟是小鱼儿。原来最痛的从来不是取血之伤，而是捧出一颗真心，却被碾碎在权力与野心的车轮下。
日复一日，小鱼儿腕上的伤痕不断增加。鲛人伤口愈合极慢，每次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她不再反抗，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回想着与云墨初遇时的点点滴滴。
直到有一天，柔萍趾高气扬地来到牢房。她已经康复，面色红润，与形容枯槁的小鱼儿形成鲜明对比。
别这么看着我，柔萍俯身在小鱼儿耳边低语，墨哥哥早就知道真相，但他选择了权力。你以为他会为了你放弃多年谋划吗
小鱼儿眼中的光终于彻底熄灭。当云墨最后一次来取血时，她平静地说：放我走吧，我保证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云墨犹豫片刻，打开了牢门：对不起，小鱼儿，比起爱情，我更需要权力。
小鱼儿突然笑了，笑得泪流满面。她取下颈间鳞片项链放在地上：鲛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今日之后，世间再无爱你的小鱼儿了。
小鱼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游向大海，临别时回头看了一眼岸上的云墨，眼中再无眷恋：云墨，你可知我满身伤痕皆因你而起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云墨和小鱼儿了。
她潜入深海最深处，饮下能忘却前尘的忘川水。而岸边的云墨望着重归平静的海面，轻声呢喃：傻孩子，若我选择你，人类会永无止境地追杀鲛人...一遇良人终身误，再遇人凉误终身。愿你...忘了我。
海风呜咽，卷走了一滴无人看见的眼泪。那泪珠落入海中，化作一颗墨绿色的珍珠，沉向无人知晓的深渊。
忘川水入喉的刹那，小鱼儿觉得有千万根冰针刺入脑海。她痛苦地蜷缩在海底洞穴中，翡翠般的鱼尾无意识地拍打着岩石，珍珠脚链发出细碎的哀鸣。
记忆如退潮般离去——岸边练剑的少年，月光下的初遇，囚笼中的挣扎，还有手腕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所有关于云墨的一切都在溶解、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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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青青带着一队鲛人侍卫找到她时，小鱼儿已经昏迷多日。她腕上的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面容却平静得可怕，仿佛一具精致的瓷偶。
鲛人国王震怒不已，下令封锁所有通往人间的海路。从今往后，任何鲛人不得踏足人间，违者逐出族群！诏令随着海流传遍七海。
当小鱼儿再次睁开眼，已是三个月后。她躺在珍珠贝制成的床榻上，透过水晶窗望见外面游弋的鱼群。
我这是...她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脑海中只有大片空白。
您终于醒了！青青激动地游过来，您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小鱼儿困惑地摇头，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些狰狞的疤痕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青青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您不小心被礁石划伤了。
从那日起，小鱼儿开始了新生。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嬉戏玩闹，而是整日跟随父王学习掌控海洋之力。令人惊讶的是，她在这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能召唤深海漩涡，能令狂暴的海兽俯首听命，甚至能让珊瑚按照她的心意生长。
王姐越来越有女王风范了。她的弟弟，年幼的鲛人王子小贝崇拜地说。
小鱼儿微笑着抚摸弟弟的蓝色鳞片，却总感觉心底缺了一块什么。每当夜深人静，她会不自觉地游到靠近海面的地方，听着远处若有若无的歌声发呆。
公主最近总是心事重重。青青担忧地向国王汇报。
老国王凝视着女儿日渐消瘦的身影，长叹一声：忘川水能抹去记忆，却抹不掉灵魂的印记。让她去吧，终有一天，她会自己找到答案。
与此同时，人间王朝更迭。老皇帝暴毙，云墨以铁血手段肃清政敌，登上帝位。朝堂之上，他冷酷果决；深宫之中，却日渐憔悴。
登基大典那日，整个云京下着绵绵细雨。云墨穿着绣有九爪金龙的衮服，在百官朝拜中踏上玉阶。礼炮轰鸣时，他恍惚听见一串银铃声，转头望去却只看见跪了满地的朝臣。柔萍穿着凤袍站在他身侧，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
陛下，该接玺了。礼部尚书小声提醒。
云墨机械地接过传国玉玺，冰凉触感让他想起某个海底生物的眼睛。祭天台下的欢呼声像隔了层水幕，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龙袖掩住唇，瞥见袖口沾染的淡蓝色血丝——这是三年来服用鲛人血的副作用。
当夜宫宴散去后，云墨独自来到荒废的偏殿。这里曾是先帝软禁他的地方，如今堆满了各国进献的奇珍。他掀开某个鎏金木匣，里面静静躺着半片泛着幽光的鲛人鳞。手指抚过鳞片边缘时，一道细小的电弧突然窜入指尖。
还是这么爱放电...他低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殿内撞出回音。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像极了那年石室里血珠坠入玉碗的声响。
柔萍推门进来时，看见帝王正对着面铜镜解开衣带。烛光下，他心口处盘踞着狰狞的伤疤——那是十年前刺客留下的致命伤，本该要了他的命。
太医说陛下不宜饮酒。她夺过云墨手中的夜光杯，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皇后可知这是什么云墨从她发间拈下一粒珍珠，鲛人泣珠，价比千金。他突然发力捏碎珍珠，粉末簌簌落在柔萍的霞帔上，可惜再真的赝品，也变不成珍珠。
柔萍脸色煞白。三年来，云墨虽立她为后，却从未踏进凤仪宫半步。此刻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与当年看着那个鲛人少女时一模一样。
您还在想那个怪物她尖声道，别忘了是谁助您——
嘘。云墨将染着珍珠粉的手指按在她唇上，朕当然记得。他忽然温柔地笑了，所以赐你父亲凌迟时，特意吩咐用钝刀。
柔萍瘫软在地。她终于明白，为何三年来云墨要她每日佩戴那对珍珠耳坠——这根本是给另一个人看的祭品。
三年后的雨季，云京传出皇帝退位的消息。有人说在东海边的渔村见过他，常对着大海吹一支珊瑚笛。偶尔会有绿尾鲛人浮出水面，扔给他一颗珍珠又迅速潜入深海。
渔家小孩间流传着个游戏：在满月夜将耳朵贴在岸边最大的礁石上，能听见底下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大人们总说这是海妖蛊惑，却没人解释为何每次笑声响起，礁石缝里就会长出治疗百病的蓝色海草。
而皇宫史官在《云墨本纪》末页偷偷添了行小字：帝尝言，得遇鲛珠，方知人间百味，不过一滴咸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