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海城下雨了。
以前我总是会有两把伞和外套，现在，雨水好像冷的沁入骨子里。
一把伞突然遮住雨丝，是沈家的保镖。
他礼貌保持着距离。
温小姐，先生辛苦您先去看婚纱。
他说很抱歉工作太忙，后续的婚礼事项他都会亲自跟进的。
我有些错愕，明明是一场交易，这位先生却比想象中更尊重我。
白纱层叠，宝石闪烁，一件又一件婚纱，像是一场场美好的梦。
我选中了那件铃兰花婚纱。
这是我最爱的花，可上辈子，我也没能拥有一场婚礼。
温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嫁给沈宴吗
贺瑾舟不知何时进来的。
他揽着秦怀诗，张口就是嘲讽。
我神色淡淡。
与你无关。
他眼底晦暗不明，接着勾起讽笑。
你的好未婚夫怎么没陪你啊。
温家破产了，你现在也只能像条狗一样死死抓着他不放了。
正说着，沈宴就匆匆赶来。
怀诗，你要的糖莲子......
阿简，你怎么在这
沈宴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想来是为他的白月光奔走买糖累坏了。
我突然觉得可笑。
结婚，挑婚纱。
沈宴以为是和他，眼神闪烁。
怎么不叫我。
我瞥他一眼，淡淡道。
没必要。
反正也不是和他结婚。
秦怀诗眨眨眼，指着那件铃兰婚纱。
阿舟，我们结婚就穿那件好不好
接着又拉拉沈宴的衣袖。
阿宴，你会答应的对不对
两双眼直直的盯向我。
贺瑾舟摸摸她的头发。
当然，只要你喜欢，什么货色也配和你抢
沈宴神色温和，却牢牢挡住那件婚纱。
阿简，怀诗身子刚好，受不得刺激。
让给她，好不好
我无比坚定的摇头。
这是我选的。
贺瑾舟眼神染上怒意。
你还没嫁过去，就拿起沈家夫人的乔了
谁给你的资格和我叫板。
我给的，够吗
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漫不经心却气势十足。
沈宴瞪大眼，嘴唇嗡动。
（付费点）
小......小叔
一束铃兰突然塞进我怀里，男人矜贵的眼神柔和下来。
抱歉，未婚妻，我来晚了。
未婚妻
秦怀诗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温小姐真是不一般，朝三暮四的本领真让人佩服。
空气凝滞了几分，沈宴一脸焦急。
小叔，怀诗说错话了，我替她跟您道歉。
贺瑾舟也一改往日的狂悖，神色无比难看。
男人声音冷的像冰。
一个不知所云的货色，像条狗一样死死抓着贺家不放。
贺家可不止一个继承人，别是空欢喜一场。
听着贺瑾舟对我的羞辱从男人口中说出，我心中涌出难言的滋味。
好像有一个人，是站在我这边的。
贺瑾舟蹙眉，但并没有反驳。
秦怀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再开口却被沈宴拦住。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让出了路。
男人一个眼神，那条铃兰花的婚纱就被保镖撕成碎片。
我夫人的婚纱，要是最好的。
什么阿猫阿狗觊觎过的，就该变成垃圾。
秦怀诗脸上是被羞辱的赤色，可两个男人没说话，她也不敢再开口。
我被他带出了婚纱店。
5
手机不断震动，消息不停。
男人敛下双目。
他们很关心你
我低头关了静音，有些歉意的开口。
沈先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您帮了我父母，我一定......
他突然笑了一声，我有些错愕。
一只温暖的手摸摸我的头发。
和那无关，你有拒绝我的权利。
先送温小姐回家。
他转身，熟悉的雪松气息让我有些失神。
坐在床上，我陷入沉思。
为什么他这么熟悉
拒绝的权利是什么意思
手机还在嗡动。
有贺瑾舟的。
温简，我真是小看你了，你是怎么下贱的勾搭上沈岁寒的
还有沈宴的。
听我说，阿简，他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你现在后悔我可以去求老太太。
我是为了你好。
我突然觉得无味极了，仿佛这两个人说什么都再与我无关。
倒是沈岁寒的话，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温简，我是沈岁寒，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沈家老宅。
沈宴只是沈家的旁枝，沈家老宅住的才是掌权人。
我紧张的心跳不止，深呼吸了好几次。
沈岁寒突然将我的手握在掌心。
有我在。
我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下来。
沈老太太慈眉善目，看见我便笑开了。
好姑娘，不枉松寒惦记了那么久。
我惊讶的转头看他，只看到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温声开口。
温简还在考虑。
沈老太太一脸埋怨。
你真没用，是不是吓到人家姑娘了。
早跟你说不要板着张脸，媳妇都吓跑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却听见沈岁寒的回应。
我会努力的。
面上莫名的有些发烫。
沈老太太牵过我的手，放了一打文件在我手里。
听松寒你喜欢铃兰，我这个庄园送你了。
还喜欢潜水，这有个岛。
还有......
我被沈老太太的慷慨惊呆了，求助的看向沈岁寒。
他只轻轻点头。
身外之物，收下吧。
沈老太太突然叹了口气。
还有这个项链，是松寒他妈留下的。
这孩子倔强，如果不是你，恐怕也不会是别人，收下吧。
我只觉得手心千般重。
除了贵重，还有尊重。
我突然明白我上辈子患得患失的原因了。
贺瑾舟也好，沈宴也好，他们骨子里都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我。
一个按着自己的喜好伤我千遍万遍。
一个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把我伤的体无完肤。
没人理会我灵魂的出口。
我喉咙有些哽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沈岁寒似乎看出我的不适，替我解围。
我带温简上去看看。
沈老太太笑着点头。
好好，熟悉熟悉以后住的地方。
寂静的走廊，我轻声询问。
沈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沉默半晌。
是，在沈宅。
本来只是去旁枝视察，却在花园里看到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在捅蜂窝。
在沈岁寒的人生里，女人有娇艳的，有可爱的，有优雅知性的。
唯独没有这样，捅了蜂窝又被追的满地乱窜的。
很特别。
他开始观察小姑娘，不自觉地被吸引，又看着她爱上别人。
可后来千回百转，小姑娘被送回他身边。
他本想通过父母威胁她嫁给他，可看到她脸上的肆意变成了小心，他就不忍心了。
但他又不想放弃。
所以他开口。
可以嫁给我吗我不会让你失望。
6
从沈家回来，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本来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可只当是利益互换。
直到看见他的眼神，我好像着了魔，竟点了头。
可，好像嫁给他也不错。
他和他的家人，都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我的婚礼开始筹备。
父母打来电话，说等结婚的时候会赶回来。
我看着送到面前的更奢华的铃兰婚纱，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直到我接到了贺母的电话。
阿简，那个秦怀诗的事我知道了。
只是个攀附权贵的小丑，我已经把她做的那些腌脏事发给瑾舟了。
阿简，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我沉默半晌，艰涩开口。
对不起......阿姨。
对面叹息了一声。
不怪你，是瑾舟太糊涂。
电话挂断，眼前就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听说你为了家里要卖了自己不过你真当沈岁寒看得上你，他只是玩玩。
贺瑾舟的话依然呛人，只是眼眶却有些泛红。
沈宴的眼里闪过痛楚。
对不起阿简，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嫁给他好不好，你家的事我会帮你。
贺瑾舟的眼神也闪过希冀。
我摇头。
不用了，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刚重生的时候，我怪的是秦怀诗。
可她无非就是装柔弱，和一些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手段。
真正狠毒的那两个人，是他们。
很可笑。
我突然想到和贺瑾舟定情的夜晚，海底星空，最后我也死于海底。
我爱的人杀了我，我视作亲哥哥的人是冷漠的旁观者。
今天，我更没有资格替从前的我原谅。
贺瑾舟的神色有些扭曲。
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这么快就变心了你忘了我们那些誓言吗
明明差一点，我们就结婚了。
沈宴眼眶通红。
阿简，沈岁寒手段狠戾，你和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神色淡淡。
对我来说，他比你们更值得信任。
毕竟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无条件的站在我这边。
嫁给他，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还有上辈子，那个帮我收尸的人。
我一直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原来是在我重生前，浑浑噩噩的飘着。
我闻到雪松的香味，也看到一滴泪落在我的骨灰里，化为虚无。
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恍惚，似乎接受不了现实。
我毫不留恋的转身，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到此为止吧，不必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会更开心。
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
矜贵的脸上却流露出几分笑意。
最正确的决定
我脸腾的一下红了。
你怎么偷听！
他走上前将我拥入怀里。
阿简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微微一窒，转而笑出了声。
也许是上辈子的事，也许......是一见钟情。
空气中弥漫出暧昧的气息。
他盯着我，眼神里尽是温柔缱绻。
这么早
不过，我应该会很早。
一切湮灭在一个吻里，似有似无的雪松香气，让我悸动又安心。
7
婚礼后台，我穿着铃兰花的婚纱，忍不住有些紧张。
整整两辈子，我终于等到了一场完全属于我的婚礼。
阿简！
贺瑾舟的眼中是我不懂的情绪。
有惊艳，有伤痛。
还有无尽的后悔。
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我只是被蒙骗了，你就这么爱上了别人
我只觉得有些可笑。
你从小耳濡目染，竟然会被这样的手段蒙骗
曾经我也为你找过借口，但最后只让我自己沦为笑话。
还有，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也不会折在他身上第二次。
那个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孩子，我有什么资格原谅他
不过这些他根本不会明白。
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些哽咽。
阿简，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们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的。
孩子
我有些震惊的抬头，意识到他也回来了。
他双目赤红，眼底的痛楚好像要凝结成实质。
我真的不知道你会死，我也不知道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幸好老天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我突然嘲讽地笑出了声。
好一个不知道，这就能把你对我的那些伤害都抹去吗
这辈子我才明白，无论我嫁不嫁给你，我都不会幸福。
我确实无数次想象过我们结婚的场景，但已经随着无数次的伤害和折磨变得越来越模糊。
真心给错的人只会换来侮辱和痛苦。
只有给对的人，才能换回同样的真心。
贺瑾舟上前一步死死的抓住我的手。
阿简，这辈子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
我开口想嘲讽。
却突然眼前一黑，一切陷入虚无。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小岛上，周围开满了铃兰。
我神色警惕。
贺瑾舟眼神里却是极度的痴迷。
阿简，上辈子失去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不爱你。
只是你太有主见，太倔强，秦怀诗让我产生保护欲，可那不是爱。
我冷冷一笑。
太晚了，我已经不稀罕了。
他神色一变，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
海风卷起浪花，汹涌又无尽无休。
我只觉得他疯了。
沈岁寒在哪他会知道我被绑架到这里吗如果婚礼没有新娘，沈家就会沦为笑话。
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来救我。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我听见枪声、惨叫声，还有贺瑾舟不甘的怒吼。
沈岁寒一步步走过来，将我拥在怀里。
阿简，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贺瑾舟神色狰狞。
阿简，你明明应该是我的！
沈岁寒转身，眼底一片清明。
阿简是她自己，之后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我心头一震，眼泪滑落。
砰！
贺瑾舟趁警察不备，掏出手枪射向这边。
他眼中是疯狂的执念。
阿简，让我们再重新来一次好不好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错过你！
可倒下的那个人，竟然是沈宴。
是他挡在了我和沈岁寒面前。
那张清俊的脸上此刻被溅出的血花铺满。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阿简，这次我终于没有错过保护你的机会。
阿简，对不起。
8
婚礼暂时取消了，去和沈岁寒的心却贴得更紧。
他知道了。
我的手被他死死握在掌心，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一丝颤抖。
我不想再看见你面色苍白躺在那里没有生气，我更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一捧骨灰。
我依靠在他肩头。
不会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会结婚生子，我们会有我们的人生。
无名指突然戴上一枚戒指，沈岁寒的声音郑重。
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爱你，保护你，直到永远。
心中涌现出久违的感动，我握住他的手。
我也是。
警局突然传来消息，贺瑾舟和沈宴都想再见我一面。
我犹豫片刻，先去见了沈宴。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说话还很虚弱。
阿简，原来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你那么多。
到现在我想弥补，却发现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神色平和。
我们认识的更久，你对于我来说是挚友，也是亲人。
我恨过贺瑾舟，但真正让我痛不欲生的，是你。
他神色惨然。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阿简。
我深吸一口气。
可我不会原谅你。
他包扎的胸口浸出血迹。
阿简，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你。
我向前的脚步停滞了一刻，却没有再停留。
我要怎么原谅呢
那个我依赖过、相信过，在无数低谷被我擦泪的那个人。
后来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把刀深深捅进我心里，痛不欲生。
贺瑾舟在监护室里，神色是意料外的平静。
阿简，如果有下辈子或者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们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我眉眼淡淡。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的结局。
你的爱太自私，太狭隘，你太容易受到外界的诱惑。
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眼底染上赤红。
可我爱你啊，你也爱我不是吗
眼前这个疯狂的人和曾经少年意气的他重合在一起。
陌生的让我认不出了。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
我是曾经爱过你，那时候我甚至愿意无名无份的生下你的孩子，想着用孩子拴住你的心。
后来我沉于海底，才知道，一切都是可笑的妄想，而那个孩子更是无辜的。
一个不被父母期望的孩子，一个没有爱的家，也许上辈子的结局都是注定的，如果我没有死在那一刻，也许我和我的孩子会死在下一刻。
所以我已经放下了。
我爱累了，也恨累了。
贺瑾舟突然捂住了脸。
阿简，可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我低头，问出了上辈子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当年我们在海底，我教了你求救的手势，上辈子我死那天，你看到了吗
他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嗡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敛下双目。
所以这个结果是注定的。
上辈子我的死不是一场误会，而是一场选择。
他的声音干涩。
可我真的后悔了，失去你的每一天，我都活在煎熬里。
那，祝你这辈子都痛苦。
话语湮灭在唇齿间，我也要开始我新的人生。
9
走出医院，一个疯癫癫的女人突然扑到我面前。
温小姐，我知道错了，求您收收手吧。
竟然是秦怀诗。
之前娇弱的像朵小白花的她，此刻已经一身狼藉，完全认不出了。
在她的哭诉里，我知道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贺母病入膏肓，不会再留这样心机的人活路。
贺瑾舟恼怒之下一脚踹在她肚子上，黄体破裂，竟是失去了生育能力。
沈宴知道被她骗了，也不再给她钱。
她母亲病重，断了药不久就过世了。
而她，由奢入俭难，她竟然沾了赌，现在被四处追债，手指都被剁了两根。
她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求我。
温小姐，求您帮帮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当年都怪我，是我挑拨你和两位少爷的感情，你打我吧，可我真的不想死。
看着她涕泗横流的样子，我并不觉得畅快。
曾经我在海底，也是这样绝望。
我以前也怪她怨她，殊不知罪魁祸首往往是那个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人。
沈岁寒蹙眉，保镖将她拖走。
别脏了夫人的眼睛。
我轻轻摇头，附耳和他说了两句话。
沈岁寒看着我，轻叹口气。
我微微一笑。
就当是为孩子积福了。
他眼底的喜悦溢出。
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我微笑着点头。
我的孩子，回来了，这一世，他生在一个爱他的家。
再也不会，葬于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