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朱珍妮 本章:第一章

    朱雀街的晨雾裹挟着马粪与香料混合的气息,林知夏掀开

    知夏堂

    斑驳的青布帘时,指尖触到粗粝的麻绳,这触感让她恍惚

    ——

    不过数月前,她的手还握着精密的移液枪,在现代实验室调试改良版银翘解毒剂,如今却要在大唐长安经营药铺。

    屋内,老管家刘嬷嬷正用鸡毛掸子清扫梁上蛛网,扬起的灰尘在斜射的阳光里翻飞。王妃,这药柜第三层的黄柏该换药了。

    嬷嬷的声音带着关中特有的软糯腔调,您昨儿配的那什么‘感冒茶’,当真能治伤寒

    林知夏蹲下身,查看陶瓮里浸泡的紫苏叶,水面浮着细密的油珠。现代药理学知识在脑海中翻涌,她将薄荷叶碾碎,提取的薄荷油散发着清凉气息,嬷嬷,这茶里加了辛温解表的药材,专治外感风寒。

    她起身时,裙摆扫过药碾子,碾槽里还残留着昨日研磨的防风粉末。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木轮车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林知夏掀起布帘,只见三辆满载药材的马车停在药铺前,车辕上插着

    回春堂

    的杏黄旗。对面药铺的掌柜王有德摇着折扇走来,金丝眼镜在晨光中闪着冷光:林娘子,这西市的药材生意,向来是我们老字号的地盘。

    林知夏握紧腰间的牛皮钱袋,里面装着顾承霄给的五百贯启动资金。她扬起笑脸:王掌柜,小医馆只做些便民药茶,不妨碍您生意。

    话音未落,一个小厮突然从马车上摔下麻袋,尘土飞扬中,露出半截发霉的当归。

    瞧瞧这以次充好的手段!

    王有德提高嗓门,围观百姓渐渐聚拢。林知夏蹲下身,捻起药材放在鼻尖轻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直冲鼻腔。她突然扯下颈间的丝巾,将发霉药材包起:王掌柜既懂药材,该知道这当归熏硫过度,早该销毁。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王有德的脸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忽听马蹄声由远及近。玄色劲装的顾承霄翻身下马,腰间鎏金螭纹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扫了眼地上的药材,目光落在林知夏攥着丝巾的手上,那里沾着褐色药渍:本王的王妃,何时轮到外人教训

    王有德的喉结动了动,躬身行礼后退去。顾承霄走近,林知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想来刚从军营归来。胡闹。

    他低声说,却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城东糕点铺的桂花糕,你爱吃的。

    林知夏愣住,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自那次药茶风波后,这个冷面王爷似乎总在她最需要时出现。她将桂花糕放进药柜顶层,与一本手抄的《千金方》并排。

    午后,药铺来了位头戴卷檐帽的胡商。他腰间缠着波斯银链,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声响。听闻林娘子有治瘴气的神药

    胡商的汉语带着浓重的粟特口音,我要二十斤,带去龟兹。

    林知夏取出陶瓮,里面装着改良后的银翘丸。这是她用蜂蜜混合金银花、连翘制成的蜜丸,特意添加了西域特有的肉苁蓉。胡商接过药丸,突然捏碎一颗,仔细查看断面:这配方...

    你从何处得知

    家传秘方罢了。

    林知夏不动声色。她余光瞥见街角闪过一抹翠色

    ——

    柳雪的丫鬟正躲在阴影里,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与柳雪那日在雅间晃动的一模一样。

    胡商突然将药丸砸在地上:骗子!这根本不是治瘴气的药!

    他的大胡子气得发抖,围观人群再次聚拢。林知夏蹲下身,捡起药丸碎片,嗅到一丝异样的辛辣

    ——

    是乌头碱。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抬眼时,正对上二楼雅间柳雪挑衅的目光。

    这位客官,

    林知夏举起药丸,声音冷静,乌头碱剧毒,你故意混入我的药中,是何居心

    她转向围观百姓,大家请看,这药丸断面色泽均匀,绝无掺杂。

    说着,她从药柜取出真正的乌头根,与碎药丸对比,乌头色黑,断面有星点,与我的银翘丸截然不同。

    人群中响起恍然大悟的议论。胡商脸色骤变,突然拔出弯刀。千钧一发之际,三支羽箭破空而来,钉在他脚边。顾承霄不知何时出现在药铺门口,手中的弓还在震颤:在本王的地盘闹事

    胡商吓得瘫倒在地,哆哆嗦嗦掏出密信。林知夏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

    信上赫然盖着柳雪的私印。她望向二楼,雅间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夜色渐深,林知夏在药铺后院生起炭火。她将白天收集的证据放在陶瓮里,看着火焰舔舐着密信。火星飞溅中,她想起顾承霄临走前的眼神

    ——

    那里面有担忧,更有信任。无论如何,我都要在这大唐站稳脚跟。

    她低声自语,往火中添了块木炭,火焰顿时明亮起来,照亮了药田中的紫苏与薄荷,也照亮了她坚毅的脸庞。

    药香与烟火气在夜空中交织,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林知夏望着星空,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星辰,仿佛在诉说着她未知的命运

    京兆府的青灰色砖墙在晨雾中透出森冷,林知夏被铁链拖拽着走过潮湿的甬道,铁环碰撞声在寂静的衙门里格外刺耳。昨日药铺前的混乱场景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胡商扭曲的脸、柳雪消失前的冷笑,还有顾承霄冷冽的眼神。她攥紧藏在袖中的药茶残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大堂上,刘市令身着绯色官袍,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林氏,有人状告你药茶毒死人命,你可知罪堂下跪着的妇人又开始痛哭,她的哭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林知夏的神经。妇人膝前跪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用脏兮兮的小手扯她的衣角,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林知夏认得这孩子,前日他还在药铺外偷吃蜜饯,此刻却成了

    丧父的孤儿。

    大人,草民绝无投毒。林知夏强迫自己冷静,抬头直视刘市令。

    事发当日,有人故意在药茶中混入乌头碱。她从袖中掏出用绢布包着的药茶残渣,这是草民收集的证物,恳请大人查验。

    刘市令冷哼一声:银针验毒,未见发黑,分明是狡辩!仵作上前,将银针插入死者咽喉,针尖依旧雪亮。人群中响起一阵嘘声,林知夏感觉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她瞥见堂外闪过一抹玄色衣角,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却见刘市令已将惊堂木高高举起。

    大人!乌头碱不含硫,银针自然验不出来!

    林知夏急切道,死者口唇青紫、瞳孔散大,正是乌头碱中毒症状。草民愿以性命担保!

    刘市令正要呵斥,突然有人高声道:且慢!顾承霄大步踏入大堂,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晨露。他腰间的雁翎刀随着步伐轻撞,在青砖地面投下狭长的影子。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几个衙役见状,慌忙整理歪斜的官帽。

    顾将军。刘市令的语气立刻软了三分,此案已有定论,将军何必插手

    顾承霄并未答话,径自走到林知夏面前。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扫过她鬓角的碎发、苍白的嘴唇,最后落在她攥紧的拳头上。林知夏被他看得心慌,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伸手,将她手中的绢布包夺了过去。

    放肆!刘市令拍案而起,这是证物......

    证物顾承霄冷笑,刘大人可知,这药茶残渣中若真有乌头碱,你此刻早已中毒他将残渣倒在案上,手指碾开药末,乌头碱遇热即化,唯有密封冷藏方能保存。他抬头盯着刘市令,而京兆府的仵作,竟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刘市令的脸涨成猪肝色:顾将军莫要血口喷人!

    顾承霄不理会他,转身对林知夏道:你说有人陷害,可有人证物证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事发前,柳雪曾在药铺逗留。她走后,药茶便出了问题。

    柳雪顾承霄皱眉,可是平康坊的头牌歌姬

    正是。林知夏想起柳雪临走时的冷笑,她与胡商交谈甚密,草民怀疑......

    大胆!刘市令突然打断她,柳娘子乃京兆尹大人的贵客,岂容你污蔑!

    林知夏一怔,京兆尹大人她想起父亲生前常说,京兆尹李适之与太子党素有往来,而柳雪......

    她的思绪突然被顾承霄的声音打断:刘大人,若此案与柳雪无关,何不放人彻查

    刘市令犹豫片刻,目光扫过顾承霄腰间的令牌

    ——

    那是太子亲赐的

    靖难令牌,可先斩后奏。

    他咬咬牙:此案暂押,三日后再审!

    说罢拂袖退堂。

    衙役们上前拖走林知夏,她踉跄着回头,正看见顾承霄将药茶残渣收入怀中。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微微颔首,玄色披风在风中扬起,露出内衬的暗纹

    ——

    那是京兆尹府的麒麟图腾。

    地牢里弥漫着腐叶与血腥的气味。林知夏蜷缩在稻草堆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铁链声,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知夏,若有一日遭遇冤屈,去找......话未说完,他便断了气,手指死死攥着半块虎符。

    吱呀

    ——

    铁门突然打开,林知夏猛地抬头,却见顾承霄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他卸了盔甲,身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玉坠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你怎么......林知夏慌忙站起,稻草粘在裙角。

    顾承霄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油纸包,露出两个热气腾腾的胡饼:吃吧,地牢的饭食不干净。

    林知夏盯着胡饼,喉咙发紧。自父亲死后,再无人这般待她。她别过脸:顾将军深夜探监,不怕惹麻烦

    顾承霄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这是解乌头碱的药,你收好。

    林知夏愣住:你信我

    你父亲林太医,曾救过我母亲的命。顾承霄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明日我会去平康坊查柳雪,你......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光下,他的唇角竟泛着青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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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中毒了!林知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触手之处,肌肤滚烫如炭。

    顾承霄挣开她的手:无妨,老毛病了。

    林知夏来不及细问,扯开他的衣襟。月光透过铁窗,照见他左胸的暗红色胎记

    ——

    那是

    天煞孤星的印记。她的心猛地一颤,父亲曾说,当年太子妃难产,诞下带有天煞胎记的婴儿,被国师断言

    克母克妻,故而寄养在民间......

    别看了。顾承霄按住她的手,眼神复杂,明日申时,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他转身大步离去,铁门锁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林知夏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半块虎符,与顾承霄腰间的令牌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地牢外,顾承霄靠在墙上,任由冷汗浸透衣衫。他摸出林知夏给的药瓶,却没有打开。天煞之症无药可解,他早已习惯了每月发作的剧痛。只是今日,当林知夏触碰到他的胎记时,他竟生出一丝渴望

    ——

    渴望被救赎的渴望。

    月光下,京兆尹府的麒麟图腾在他披风上投下阴影。他握紧腰间的雁翎刀,想起柳雪昨夜在宴会上的密语:将军若肯助我,太子妃的死因......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顾承霄抬头望向星空。长安城的夜,从来都不平静。

    平康坊的青石板路在晨雾中泛着幽光,顾承霄裹紧玄色披风,脚步踉跄地避开横陈的酒坛。乌头碱的毒性正在体内蔓延,他的指尖已经失去知觉,唯有腰间雁翎刀的寒意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昨夜地牢一别,林知夏的话像根银针扎在心头

    ——天煞孤星的胎记,与太子妃当年的遗孤极为相似。

    将军可是来找奴家的柳雪倚在朱漆廊下,金缕罗裙拖在地上,腰间翡翠香囊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她身后的灯笼映着

    红袖招三个鎏金大字,胭脂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顾承霄握紧刀柄,却见她突然踉跄两步,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你也中毒了

    顾承霄皱眉。柳雪抬眸,眼尾的胭脂被泪水晕染成血红色:李适之给的毒酒,说是喝了便能让将军开口。她从袖中掏出个青瓷瓶,解药只有半瓶,将军若不嫌弃......

    顾承霄接过药瓶,却没有打开。天煞之症无药可解,他早已习惯每月发作的剧痛。但此刻,柳雪的话让他想起地牢里林知夏颤抖的手

    ——

    那个总在紧要关头递出解药的女子,此刻还被困在京兆府的地牢里。

    说吧,李适之到底要什么顾承霄冷声问道。柳雪凑近他,鬓角的珠钗几乎碰到他的下巴:将军腰间的靖难令牌,能调动神策军的那枚。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太子妃的死因,奴家知道得比将军多。

    顾承霄瞳孔骤缩。二十年前太子妃难产而死,他被国师断言

    克母,从此流落民间。李适之作为太子党核心人物,为何突然对这件陈年旧事感兴趣

    将军可知,当年太子妃的药罐里,有乌头碱的残渣柳雪退后半步,指尖划过廊下悬挂的鹦鹉笼子,李大人说,只要将军交出令牌,他便将真相公之于众。

    鹦鹉突然扑棱翅膀,撞得笼子哗哗作响。顾承霄猛地抓住柳雪的手腕:你见过那药罐柳雪吃痛,却笑出声来:将军弄疼奴家了......

    她的目光突然扫向街角,不过,奴家更怕京兆尹的人。

    顾承霄回头,正看见一队衙役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为首的刘市令提着锁链,脸上挂着阴鸷的笑:顾将军深夜私会歌姬,莫不是要劫狱

    地牢里,林知夏蜷缩在稻草堆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铁链声。自昨夜顾承霄离开后,牢门再未打开。她摸出怀中的半块虎符,在月光下与顾承霄的令牌比对

    ——

    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吱呀

    ——

    铁门突然打开,林知夏猛地抬头,却见刘市令带着两个衙役闯进来。他的官袍上沾着酒渍,腰间悬着顾承霄的雁翎刀:林娘子,你那情郎被抓了。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沉:顾将军......刘市令逼近她,酒气熏得人作呕:李大人说了,只要你招认药茶案是太子指使,便饶你不死。他从袖中掏出个药包,这是乌头碱,你只需在供词上按个手印......

    林知夏突然抄起地上的瓦罐碎片,抵住自己脖颈:刘大人,草民若死了,谁来证明京兆尹府的罪行她瞥见刘市令腰间的雁翎刀,刀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顾将军的血,可还热着

    刘市令的脸涨成猪肝色: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挥手示意衙役上前,却突然踉跄两步,捂住胸口。林知夏闻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这是氰化钾的气味!

    大人!衙役们扶住刘市令,却见他口鼻流血,瞳孔迅速扩散。林知夏趁乱夺过雁翎刀,一刀砍断锁链。地牢外,晨雾中传来马蹄声,数十名玄甲骑兵围住京兆府。为首的将领摘下兜鍪,竟是当日在大堂上帮她说话的千牛卫中郎将。

    林娘子,奉太子之命,请随末将回宫。

    中郎将递来件斗篷,顾将军已被李适之扣押,太子说......他压低声音,天煞孤星的传说,该真相大白了。

    平康坊的酒肆里,顾承霄被铁链锁在柱子上。李适之坐在雕花檀木椅上,面前摆着太子妃的药罐:当年太子妃服用安胎药后暴毙,御医诊断为血崩,实则是有人在药中混入乌头碱。

    他揭开药罐,里面果然残留着褐色药渣,将军可知,这药罐是从何处寻得

    顾承霄盯着药渣,喉间泛起腥甜。天煞之症的剧痛正在吞噬他的理智,他却想起林知夏说过的话:乌头碱遇热即化,唯有密封冷藏方能保存。

    这药罐若真保存二十年,除非......

    是柳雪!顾承霄突然低吼。李适之轻笑:将军终于明白了。当年太子妃的药,正是柳雪亲手煎制。

    他将药罐推到顾承霄面前,只要将军写下

    ‘太子指使药茶案

    ’的供词,本尹便放林娘子一条生路。

    顾承霄的指甲掐进掌心。地牢里林知夏苍白的脸在眼前晃动,他想起她攥着药茶残渣时的坚定,想起她触碰到天煞胎记时的颤抖。天煞孤星注定克尽亲眷,可他宁愿用余生的孤独,换她片刻安宁。

    李大人

    顾承霄突然抬头,嘴角溢出黑血,当年你与太子妃私通,被太子撞见,这才设计毒杀她,对吗李适之的瞳孔骤缩,顾承霄继续道,柳雪不过是你的棋子,真正的凶手......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头无力地垂落。

    将军!

    柳雪从屏风后冲出来,抱住顾承霄的身体。李适之冷眼看着,将供词塞进顾承霄手中:本尹倒要看看,太子能否救得了他的亲弟弟。

    京兆府外,林知夏骑在马上,望着朱雀大街尽头的大明宫。千牛卫中郎将将靖难令牌系在她腰间:太子说,当年太子妃临终前,将半块虎符交给乳母,要她带出宫去......他指向林知夏怀中的虎符,另一半,在顾将军那里。

    林知夏攥紧虎符,突然听见宫城方向传来钟声。那是太子召见的信号,也是长安城即将掀起血雨腥风的前兆。她一抖缰绳,玄色披风在晨雾中扬起,露出内衬的麒麟图腾

    ——

    与顾承霄披风上的印记,竟如出一辙。

    大明宫的丹凤门在晨曦中巍峨耸立,朱红色的大门仿佛张开的巨兽之口,林知夏在千牛卫中郎将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宫门,踏入这权力的中心。脚下的汉白玉石阶泛着清冷的光,两侧的宫娥太监垂首而立,目光中透着好奇与敬畏。

    林娘子,太子殿下在宣政殿等候。

    中郎将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林知夏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腰间的靖难令牌,那令牌上的纹路似乎还带着顾承霄的温度。

    宣政殿内,香烟袅袅,太子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御座之上。他的面容清瘦,眼神中透着疲惫与忧虑。林知夏踏入殿中,屈膝行礼:民女林知夏,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太子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半块虎符上,这虎符,可曾与顾承霄的那半块合过

    林知夏从怀中取出虎符,双手呈上:尚未合过,但纹路十分相似。民女斗胆猜测,顾将军与太子殿下或许有血缘之亲。

    太子接过虎符,仔细端详,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二十年前,母妃难产而死,胞弟被断言为天煞孤星,送出宫去。这些年,本太子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如今看来,顾承霄极有可能就是我的胞弟。

    林知夏心中一震,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从太子口中得到证实,仍让她感到震惊。她想起顾承霄冷峻的面容,想起他在困境中对自己的帮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太子殿下,如今顾将军被李适之扣押,生死未卜。

    林知夏急切地说道,李适之诬陷顾将军,还妄图让民女做伪证,将药茶案嫁祸给太子殿下。

    太子的脸色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李适之竟敢如此大胆!本太子定不会轻饶他。

    他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只是,李适之手握京兆尹府的势力,又与朝中部分大臣勾结,想要扳倒他,并非易事。

    林知夏思索片刻,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可以从柳雪入手。她是李适之的棋子,也是当年毒杀太子妃的帮凶。若能让她招供,李适之便无话可说。

    太子微微点头:你说得有理。柳雪如今在何处

    据民女所知,柳雪应该还在平康坊。

    林知夏说道,只是,李适之定会派人监视她,想要接近她并非易事。

    这个本太子自有安排。

    太子说道,你先下去休息,本太子会派人保护你的安全。待时机成熟,我们再一同行动。

    林知夏行礼退下,心中却无法平静。她担心顾承霄的安危,也担心即将到来的行动能否成功。走出宣政殿,她抬头望向天空,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仿佛在诉说着这宫廷中的风云变幻。

    平康坊,红袖招

    内。柳雪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恐惧与悔恨。她想起顾承霄苍白的脸,想起他在昏迷前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刺痛。

    姐姐,怎么办李大人说,若顾将军不配合,我们都得死。

    柳雪的贴身丫鬟小翠在一旁哭道。

    柳雪咬了咬牙,说道:李适之这个老匹夫,为了权力不择手段。若不是他威胁我,我又怎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柳雪心头一紧,站起身来,只见一群黑衣人闯入房中。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竟是千牛卫中郎将。

    柳雪,你毒害太子妃,陷害顾将军,还不速速认罪!

    中郎将大声喝道。

    柳雪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你们……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

    中郎将说道,现在,跟我们回大明宫,向太子殿下如实招供,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柳雪心中绝望,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她看了看小翠,说道:小翠,是我连累了你。你走吧,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小翠哭着抱住柳雪:姐姐,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柳雪推开小翠,转身对中郎将说道:好,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见顾将军。

    中郎将犹豫片刻,说道:可以。但你必须老实交代,否则,你知道后果。

    柳雪点了点头,随着中郎将走出

    红袖招。街道上,百姓们纷纷侧目,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些黑衣人的气势来看,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大明宫,天牢内。顾承霄躺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乌头碱的毒性尚未完全解除,他感到浑身无力,意识也有些模糊。

    顾将军,顾将军……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承霄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柳雪站在牢门前,心中一紧。

    你来干什么

    顾承霄冷冷地说道。

    柳雪眼中含泪,说道:顾将军,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当年,是我在太子妃的药中混入了乌头碱,是我害了太子妃。但这一切,都是李适之逼我的。

    顾承霄盯着柳雪,眼中充满了愤怒:你这个毒妇,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顾将军,我知道我罪不可恕。

    柳雪说道,但我不想一错再错。我愿意指证李适之,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顾承霄心中一动,他知道柳雪的话或许是真的。如果能让柳雪指证李适之,那么他和林知夏就有救了。

    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顾承霄说道,但你必须如实交代,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柳雪点了点头:顾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如实交代。

    这时,牢门打开,林知夏走了进来。她看到顾承霄虚弱的样子,心中一阵心疼。

    顾将军,你怎么样

    林知夏急切地问道。

    顾承霄看到林知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和太子殿下一起来的。

    林知夏说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顾承霄心中一喜,他没想到太子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想到太子会来救他。他看着林知夏,说道:谢谢你,知夏。

    林知夏笑了笑:谢什么,我们是一起的。

    这时,太子走了进来。他看着顾承霄,眼中充满了关切:胞弟,你受苦了。

    顾承霄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太子会称他为胞弟。他看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

    以后,你就叫我皇兄吧。

    太子说道,当年,母妃临终前,一直念叨着你。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你。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顾承霄心中感动,他没想到自己还能与亲人团聚。他起身行礼:皇兄。

    太子扶起顾承霄,说道:好了,我们先出去吧。柳雪,你也跟我们走,如实向朝中大臣们交代李适之的罪行。

    柳雪点了点头,随着太子等人走出天牢。大明宫的宫道上,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预示着这场宫廷阴谋即将结束,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太极殿的铜鹤香炉飘出袅袅青烟,七十二根朱漆立柱映着晨光,将殿内气氛衬得格外庄严肃穆。林知夏攥着药罐碎片的手沁出细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这是她昨夜在平康坊废墟中寻到的半片瓷片,釉色与太子妃药罐完全一致。

    启禀陛下李适之跪在丹墀下,官服上的仙鹤纹绣被冷汗浸透,顾承霄私通歌姬,陷害微臣,望陛下明察!他抬头时,目光扫过殿角的柳雪,后者正被千牛卫牢牢看守,脖颈间的勒痕触目惊心。

    皇帝端坐在九龙椅上,目光落在顾承霄腰间的靖难令牌:顾爱卿,你有何话说

    顾承霄向前半步,玄色朝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取出半块虎符,与林知夏手中的另半块严丝合缝:陛下,臣手中虎符,乃母妃当年所留。

    他转向李适之,二十年前太子妃暴毙,药罐中检出乌头碱,而此物......

    他示意林知夏上前。

    林知夏捧着瓷罐碎片,声音清亮:乌头碱遇热即化,常温下三日便会挥发。若如李大人所言,药罐保存二十年,绝无残留。

    她取出琉璃瓶,内装用现代蒸馏法提取的乌头碱晶体,此乃草民近日所制,与太子妃药罐残渣成分完全一致。

    殿中哗然。李适之的脸涨成猪肝色:妖女妖术!

    李大人

    柳雪突然挣脱千牛卫,扑到丹墀下,当年是您逼我在安胎药中加入乌头碱,还伪造血崩假象......她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的烫疤,这是您用刑的证据!

    顾承霄盯着那道疤痕,突然想起乳母临终前的话:小将军肩上的红痣,与太子妃一模一样......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太子妃的遗物

    ——

    半幅绣着天煞星象的丝帕。

    够了!皇帝拍案而起,将李适之革职下狱,柳雪......

    他看着伏地痛哭的歌姬,念在你如实供述,暂押掖庭待审。

    太极殿外,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林知夏望着顾承霄与太子并肩而立的身影,突然想起地牢中他说的

    天煞孤星传说。此刻,太子正将一块玉珏系在顾承霄腰间,那是皇室宗亲的象征。

    知夏,顾承霄转身时,眼中竟有泪光闪烁,当年乳母将我送出宫前,在襁褓里放了这个。

    他摊开掌心,是枚刻着

    知字的银戒,与林知夏一直戴在颈间的一模一样。

    林知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戒,想起他说

    待有缘人

    时的微笑

    ——

    原来,命运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笔。

    五日后,朱雀街重新挂起

    知夏堂的匾额。林知夏站在药铺门前,看着顾承霄亲自提笔写下

    悬壶济世

    的匾额,笔尖在宣纸上留下苍劲的墨迹。他如今已恢复本名李承霄,却坚持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玉佩换成了她新制的药囊。

    王妃,您看这味药......学徒捧着晒干的薄荷跑过来。林知夏接过药材,突然瞥见街角有人影晃动

    ——

    是柳雪,她戴着斗笠,怀中抱着个襁褓。

    柳姑娘

    林知夏追过去,却见她将襁褓塞过来:这是李适之的孩子,求你......

    话未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中。襁褓里的婴儿正在熟睡,小脸皱巴巴的,眉间竟有颗朱砂痣。

    顾承霄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看着婴儿轻笑:倒像是从你药罐里蹦出来的。

    他伸手替婴儿掖好襁褓,动作轻柔得不像战场上的杀神,就叫小药吧,如何

    夕阳的余晖洒在药铺门前,林知夏望着顾承霄温柔的侧脸,突然想起初到大唐的那个雨夜。命运曾将她抛入陌生的世界,却让她在药香与权谋中,找到了比金银更珍贵的东西

    ——

    信任、爱情,还有跨越二十年的羁绊。

    街角传来胡商的驼铃声,与药铺里飘出的薄荷香缠绕在一起。林知夏摸着颈间的银戒,突然明白,所谓天煞孤星的预言,终会被人间烟火气驱散。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霜降后的长安城飘起细雪,林知夏站在药铺二楼的雕花木窗前,看着顾承霄在院子里教小药辨认草药。三岁的小药穿着绣着蒲公英的棉襖,正踮脚去够石桌上的艾草,发间还别着顾承霄用柳枝编的草环。

    这是紫苏,能发散风寒。

    顾承霄的声音像浸了温酒,全然不见战场上的冷冽。他握着小药的手,指尖划过叶片上的绒毛,记着,叶子背面发紫的才最好。

    小药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瞥见二楼的林知夏,挥舞着小手喊:阿娘看!爹爹教我认药!

    林知夏忍俊不禁,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

    那里正孕育着她与顾承霄的孩子。窗台上的琉璃瓶里,装着她新研制的安胎药,用现代营养学改良的四物汤,加入了从波斯商人那里换来的叶酸片。楼下传来学徒的喧闹声,原来是波斯商队又送来了西域药材。

    娘子,波斯人送了株会发光的草!学徒阿福捧着鎏金匣子跑上楼,匣中躺着株蓝紫色植物,在暮色中泛着荧光。林知夏眼睛一亮,这正是她在现代文献中见过的夜光藜,对治疗眼疾有奇效。

    收进冰室,明日切片蒸馏。她转身时,撞上顾承霄带着血气的胸膛。他刚从宫中回来,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御花园的梅香。皇兄让我们冬至进宫。顾承霄低头吻她发顶,说是要给小药封个

    。

    林知夏失笑:堂堂皇子,竟跟着小药胡闹。

    她取出刚写好的医书手稿,《知夏本草拾遗》的扉页上,画着顾承霄教小药辨药的场景。自恢复皇子身份后,他推掉了所有军职,只保留

    太医院监事的虚职,每日不是泡在药铺,就是带着小药在朱雀街玩耍。

    冬至那日,大明宫的含元殿挂满琉璃灯。小药穿着簇新的赤罗童装,腰间系着林知夏绣的药囊,里面装着防惊风的朱砂。当皇帝要赐下金册玉牒时,小药却挣脱顾承霄的手,跑到御案前抓起御膳房的桂花糖:给阿娘带!

    满堂朝臣哄笑,皇帝却笑得最开怀:这孩子,倒有当年承霄初见朕时的胆子。他看向林知夏微微隆起的小腹,朕等着喝你们的满月酒。

    宴席过半,顾承霄突然牵起林知夏的手,避开众人走向后园。积雪覆盖的假山上,冰棱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他从袖中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躺着枚刻着并蒂莲的银镯:乳母说,这是母妃的陪嫁。

    林知夏抚摸着镯面上的药草纹路,突然想起初到大唐的那个雨夜,他撑着伞站在街角的模样。还记得你第一次送我桂花糕吗

    她将镯子戴上手腕,那时我就想,这个冷面将军,或许藏着最暖的心。

    顾承霄低头吻她的眉心,舌尖尝到淡淡的薄荷味

    ——

    是她今日调制的润喉糖。远处传来小药的笑声,夹杂着宫娥们的叮嘱:小郎君慢些跑,别撞着药囊!

    知夏顾承霄忽然轻声说,那日在平康坊,我以为自己会死。但想着你还在等我,突然就不怕了。他的手指划过她颈间的银戒,原来,天煞孤星的命盘上,早该有你这味解语花。

    雪不知何时停了,银河清晰地垂落在大明宫的飞檐上。林知夏靠在顾承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明白,所谓穿越时空的奇遇,不过是命运让两个灵魂在最合适的时间相遇。她带来的现代医学,他藏起的铁血柔情,在这大唐盛世,熬成了最温暖的药引。

    街角的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药铺方向传来隐约的犬吠。小药的药囊里,还装着她白日里采的雪莲花

    ——

    那是准备给明日来看眼疾的盲童的。而他们的孩子,正安稳地沉睡在她腹中,像株在药香中成长的幼苗。

    雪地上,顾承霄用剑鞘画着药草图谱,小药趴在一旁临摹。月光为他们镀上银边,仿佛时光在此刻定格。林知夏忽然想起父亲的医案扉页上写着:医心者,亦医情。

    原来,在这穿越千年的旅途中,她不仅治好了世人的病痛,更治愈了一颗被命运禁锢的孤星。

    琉璃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却始终照亮着药铺门前的

    悬壶济世

    匾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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