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笑灰尘 本章:第一章

    1

    鬼市得玉

    民国二十三年秋,苏州河上飘着薄雾,我蹲在城隍庙后巷的青石板上,看老张头摆弄他那些来路不明的物件。月光照在他缺了口的铜香炉上,泛起一层惨白的光。

    周少爷,您可是稀客。老张头叼着旱烟袋,黄板牙上沾着烟丝,昨儿个刚得了个稀罕物,正配您这绸缎庄少东家的身份。

    我嗤笑一声。周记绸缎庄的招牌早被父亲赌输了半爿,如今连娶亲的聘礼都要赊账。想起沈家催婚的帖子,我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碎瓦片:少拿赊账的破烂糊弄我。

    老张头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包。月光忽然暗了三分,我后颈莫名发凉。褪色的绸布里裹着只羊脂玉镯,暗红血丝在玉纹里游走,像活物般微微颤动。

    前朝贝勒府流出来的,说是格格大婚时戴的。他压低嗓子,戴过的女子都...话音未落,隔壁馄饨摊的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

    我鬼使神差摸向玉镯。指尖触到玉沁的刹那,河面突然刮起阴风。雾气里隐约传来女子啜泣,细听又像是夜猫子叫春。老张头猛地缩回手,玉镯当啷掉在青石板上,竟滚出三丈远。

    这镯子...邪性。他脸色发青,上个月收来时就透着古怪,夜里总听见女子唱曲儿...话没说完,巷口传来杂沓脚步声。老张头慌慌张张裹起红绸,我眼疾手快抢过玉镯往袖里一塞。

    巡夜的梆子声近了。我扔下两块银元转身要走,老张头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枯树皮似的手冷得像块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我:周少爷,千万莫让女子戴这镯子...

    我甩开他的手,玉镯在袖中烫得惊人。穿过七拐八弯的巷子时,总觉得身后有团红影飘飘忽忽跟着。回头望去,只有满地月光碎成惨白的鳞片。

    2

    红鸾劫起

    我攥着玉镯溜回周宅时,正撞见阿福蹲在后院槐树下烧纸钱。火星子溅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吓得这憨货一屁股坐进灰堆里。

    少、少爷!阿福沾着纸灰的脸活像灶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在前厅摔了三个茶碗...他忽然瞪圆了眼,盯着我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绸,这这这...您真把春满楼姑娘的肚兜偷回来了

    我抬脚要踹,袖中玉镯突然滚烫。阿福突然怪叫一声,槐树上扑簌簌掉下一串青虫,正落在他后脖颈里。我趁他鬼哭狼嚎的当口,闪身钻进卧房。

    烛火噗地爆了个灯花。玉镯在月光下泛着血光,那些暗红纹路竟像在缓缓流动。我摸出帕子要擦,忽然听见前院传来父亲的咆哮:小畜生又去赌了沈家送来的聘礼单比他老子棺材板还厚!

    窗棂纸突然被风吹得哗哗响。我慌忙把玉镯塞进妆奁底层,铜镜里忽然掠过一抹红影。再定睛看时,只有我惨白的脸映在镜中,眼下青黑活像被女鬼吸了阳气。

    次日晌午,沈家差人抬着嫁妆堵了大门。我隔着影壁瞧见沈秋容的贴身丫鬟春桃,那小妮子叉着腰指挥家丁往院里抬红木箱,活像只趾高气昂的芦花鸡。

    我家小姐说了,新打的拔步床要摆在东厢房。春桃尖着嗓子,这月十八是好日子,周少爷可别学那些浪荡子...她忽然盯着我手腕,声音戛然而止。

    我这才发现昨夜慌乱间竟把玉镯套在了腕上。春桃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嫁妆单子哗啦掉进青砖缝里。她哆嗦着嘴唇要说什么,前院突然传来沈秋容的惊叫。

    我冲进前厅时,看见沈秋容瘫坐在太师椅上。她凤仙花染的指甲死死抠着扶手,妆奁里那枚玉镯正端端正正戴在她雪白腕子上,血沁在日光下像条苏醒的毒蛇。

    淮安...她抬头冲我笑,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这镯子真好看。

    父亲手里的盖碗咣当砸在地上。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昨夜分明把玉镯锁进了妆奁,钥匙还在我贴身荷包里!沈秋容突然开始哼小曲儿,唱的是前朝的《牡丹亭》,可我们沈周二家都是苏州人,她怎会唱京昆

    更骇人的是,她手腕上的玉镯正在慢慢渗出血珠。那些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砖地上汇成个歪歪扭扭的冤字。春桃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外跑:闹鬼啦!周家招来脏东西啦!

    当夜沈家就退了婚。听说沈秋容回府后高烧不止,满嘴胡话地说要穿嫁衣。我攥着玉镯蹲在祠堂里,听见父亲在院里摔打祖宗牌位:二十年前就该把这玩意埋了!

    三更时分,阿福鬼鬼祟祟摸进来。他手里端着碗黑狗血,裤脚还沾着鸡毛:少爷,东街王半仙说这玉镯是...话没说完,祠堂里的长明灯齐刷刷灭了。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供桌上缓缓浮现的血手印。玉镯在我掌心突突跳动,像颗即将炸开的心。阿福突然指着窗外惨叫:少、少爷!沈家方向起红光!

    我们爬上屋顶时,看见沈宅上空飘着盏血红孔明灯。更夫沙哑的嗓子刺破夜色:走水啦——沈家小姐的绣楼烧没啦——

    我腿一软从屋顶滚下来,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昏迷前最后看见的,是玉镯里游出一缕红烟,凝成个穿旗装的女子冲我冷笑。她鬓边的点翠步摇滴着血,正插在我送沈秋容的定情簪相同位置。

    3

    血嫁衣

    沈家那把火烧了整宿,我在医馆醒来时,后脑勺肿得像个发面馒头。阿福蹲在药炉子前打瞌睡,口水把《申报》浸湿了大半张。头条上沈府千金香消玉殒的黑字化开来,活像哭花了的眼线。

    少爷!阿福被我踹醒时一蹦三尺高,撞翻了晾药草的竹匾,林姑娘在废墟里刨出个铁匣子,说是...哎哟!

    我抄起外褂就往外跑。晨雾里沈家的焦木架子还在冒烟,林晚晴素白旗袍沾满炭灰,正蹲在瓦砾堆里用簪子撬锁。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冷笑:周少爷舍得醒了秋容姐的嫁衣灰烬里可扒拉出好东西。

    铁匣咔嗒弹开,腥臭味扑面而来。染血的婚书下压着半截焦黑的玉镯,看纹路竟和我怀里那只是一对儿。林晚晴突然浑身发抖,婚书上的字迹开始渗血——男方姓名赫然是前朝贝勒爷的名讳!

    昨夜火场找到秋容姐时...她嗓子发颤,她怀里抱着个烧焦的牌位,上面描金的正是...话没说完,巡捕房的哨子声由远及近。我慌忙把铁匣塞给阿福,这憨货居然当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半匣子黑灰全糊在巡捕脸上。

    当夜我被父亲罚跪祠堂。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蛛网,供桌上的血手印竟比昨日多出三枚。怀里的玉镯突然发烫,我摸出来时差点脱手——原先的羊脂白玉竟变成血红色,像是刚从人血管里捞出来。

    淮安哥哥...窗外突然传来沈秋容的声音。我头皮一炸,转头看见林晚晴穿着烧焦的嫁衣站在月洞门下,凤冠上的东珠滴着黑血,走起路来却像被人提着线的纸人。

    阿福提着灯笼追过来时摔了个狗吃屎:林姑娘中邪了!她大半夜刨了沈小姐的坟...灯笼照见林晚晴的脸,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她嘴角正以诡异的弧度向上咧,露出沾着坟土的牙齿。

    夫君...林晚晴的嗓子变成男女混声,抬手露出腕间血玉镯,吉时到了。我突然发现她脖颈上有圈紫痕,分明是上吊的勒痕!父亲提着桃木剑冲过来时,林晚晴突然尖啸着扑向祠堂,十指长出三寸长的黑甲。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噼里啪啦往下掉。阿福这憨货居然抄起香炉砸过去,结果被林晚晴甩袖掀翻在蒲团堆里。我趁机摸到祠堂暗格里的黑狗血,兜头泼过去时却淋了父亲满头——老家伙醉得连剑都拿不稳,浑身酒气比尸臭还冲。

    二十年了...父亲突然瘫坐在祖宗画像前狂笑,画像上的周氏先祖竟开始渗血泪,当年从格格棺材里扒镯子时,她就说要用周家九代的姻缘陪葬...

    林晚晴发出厉鬼般的嚎叫,血玉镯咔地裂开道缝。我趁机扑过去夺镯,却被她一口咬住手腕。剧痛中看见镯子里的血丝疯狂扭动,凝成个穿寿衣的老妪冲我咧嘴——分明是昨日镜中见过的红影!

    雄鸡唱晓时,林晚晴突然瘫软在地。她腕上的玉镯不翼而飞,只留下圈乌青的镯印。阿福从供桌底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绿豆糕:少、少爷,您荷包在冒红光...

    我哆嗦着掏出荷包,完整的血玉镯正躺在其中。朝阳照在玉沁上,映出个模糊的满文——正是沈秋容婚书上贝勒爷的姓氏。父亲突然发了疯似的抢过玉镯往石阶上砸,翡翠碎片却像活物般钻进他指缝里。

    报应啊...老头子的惨叫惊飞满院乌鸦,当年那格格穿着嫁衣下葬,眼珠子被野狗叼走前...也是这么盯着我的...

    4

    白骨妆奁

    周宅后院的梧桐树开始掉红叶子时,绸缎庄出了第一桩命案。新来的绣娘春杏吊死在染坊的房梁上,脚上还穿着鸳鸯戏水的红绣鞋。巡捕房的人来验尸时,我瞧见她腕子上那圈乌青,跟林晚晴当初的镯印一模一样。

    阿福这憨货偏要凑近看热闹,结果被春杏垂下来的舌头扫到额头,吓得他三天不敢进厨房偷吃。少、少爷,他蹲在茅房外头给我递草纸,西街神婆说这是桃花煞,要九个新嫁娘抵命呢...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我提着裤子冲出去,看见林晚晴正把父亲最爱的青花瓷瓶往地上砸。她如今见着红色就发疯,却偏要穿月白旗袍,活像只扑棱蛾子在院里乱窜。

    淮安哥,她突然贴到我耳边,呼出的气冷得像冰窖,昨夜有个穿红嫁衣的姐姐,在教我描眉呢。我汗毛倒竖,她指尖沾着的哪里是胭脂,分明是凝固的血渣子!

    当夜我被账房先生拽去盘货。月光透过库房的雕花窗,在绸缎上印出鬼画符似的影子。翻到最底层的蜀锦时,突然摸到个硬物——竟是个褪色的妆奁匣子,锁眼上还插着半截断簪。

    阿福举着蜡烛凑过来,火苗差点燎了我的眉毛。这花纹...他肥手一抖,跟沈小姐嫁妆匣子上的...话没说完,蜡烛噗地灭了。黑暗中有只冰凉的手摸上我后颈,带着股熟悉的沉香味。

    我们连滚带爬逃出库房时,巡夜的更夫说看见个红衣女人在屋顶唱戏。第二天全城都传遍了,说周记绸缎庄的料子沾了煞气,大姑娘小媳妇宁可穿麻袋也不肯上门。

    眼看要喝西北风,我硬着头皮去城隍庙找老张头。这老滑头的摊子早挪了窝,倒是墙角蹲着个生面孔的卖货郎。那人戴着斗笠,脚边的草席上摆着些沾泥的银饰,看着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这位少爷,买个长命锁吧卖货郎抬头笑出一口黄牙,我后背突然发凉——他脖子上有道紫黑的勒痕,说话时喉结都不带动弹的!

    我转身要跑,被他枯爪似的手扯住衣角。草席掀开一角,露出半截森森白骨,指骨上还套着个翡翠扳指。那水头我认得,跟沈秋容下葬时戴的戒指一模一样!

    西郊乱葬岗新挖的货,他指甲缝里都是黑泥,二十年前的好东西多得是...我甩出两块银元,他忽然压低嗓子:当年盗格格墓的可不是独狼,听说同伙被活埋时,怀里还揣着对龙凤镯...

    回府路上总觉得有人尾随。拐进暗巷时,阿福突然指着墙根尖叫——青苔上赫然印着串三寸金莲的湿脚印!我们追到城郊乱坟堆时,日头已经西斜。野狗叼着根人腿骨从坟包里钻出来,绿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我们。

    少、少爷...阿福尿湿了裤裆,那是不是沈小姐的...

    顺着他哆嗦的手指望去,半截石碑后露出角猩红嫁衣。我抄起铁锹壮胆,走近了才发现是座被刨开的孤坟。棺材板碎成八瓣,陪葬的铜镜照出我惨白的脸,镜面突然咔啦裂出道缝,里头渗出黑红的血。

    阿福这蠢货居然捡起个骷髅头当球踢,结果被藤蔓绊了个狗吃屎。骷髅头滚到我跟前,下颌骨突然咔嗒开合:郎君...戴簪...我定睛一看,头骨天灵盖上插着半支点翠簪子,跟血玉镯里女鬼戴的分毫不差!

    坟地忽起阴风,远处传来幽幽的唢呐声。我们连滚带爬逃到山脚时,撞见个拾荒的老妪。她篮子里装满纸钱,咧着没牙的嘴笑:周家少爷也来送嫁新娘子等着您揭盖头呢...

    月光亮起来的刹那,我看见她篮底露出的半截玉镯,血丝比之前更密了。阿福突然鬼使神差要去摸,被我踹了个趔趄。老妪发出夜枭似的笑声,佝偻着背往坟地深处走,绣花鞋在泥地上踩出朵朵血梅。

    回城后我连夜撬开父亲卧房,在床底铁箱里翻出本泛黄的账册。最后一页粘着张发霉的婚书,男方姓名竟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更骇人的是婚书背面画着血玉镯的图样,底下还有行小字:乙亥年七月初七,周沈林三家共盟...

    窗外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我推开窗,看见林晚晴倒挂在屋檐下,嘴角咧到耳根冲我笑。她手里攥着把沾血的梳子,正慢悠悠梳着垂到地面的长发。

    夫君,她脖子扭成麻花,该洞房了。

    5

    纸人送嫁

    城隍庙的晨钟敲响时,我正在给阿福的裤裆泼黑狗血——这憨货非说昨夜看见纸人冲他抛媚眼,吓得尿湿三条裤子。院墙外忽然传来唢呐声,吹的竟是《百鸟朝凤》的调子,可今儿个中元节都过了半月有余。

    少爷!阿福突然抱住我大腿,门、门缝里塞进来个红封...他抖得像筛糠,喜帖上的双喜字正往外渗血珠。我掰开蜡封时,里头飘出撮青丝,发梢还系着沈秋容生前最爱的鹅黄发带。

    父亲突然在厢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我们冲进去时,老头正抱着痰盂呕吐,秽物里混着十几根三寸长的棺材钉。雕花床架上钉着件猩红嫁衣,袖口金线绣着周沈联姻的字样,可那针脚分明是人的头发!

    二十年前...父亲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抠进肉里,我们三个把格格棺材里的陪葬分了,你林叔拿的翡翠簪子,沈老爷藏的龙凤镯...他说到这儿突然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阿福这蠢货居然抄起夜壶要泼,结果被父亲喷出的黑血浇了满头。我掰开他牙关时摸到个硬物——竟是半块玉珏,断口处跟血玉镯的纹路严丝合缝!

    送亲的唢呐声突然在街口炸响。我扒着门缝往外瞧,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八个纸人抬着顶描金花轿,领头那个纸媒婆两腮涂得血红,手里还攥着沈秋容的灵位!

    吉时到——纸媒婆的嗓子像砂纸磨棺材板。花轿帘子被阴风掀起,里头坐着个盖红盖头的新娘,绣鞋尖上滴滴答答落着血。最瘆人的是轿帘上挂的铜铃,分明是前夜从乱葬岗老妪篮子里见过的!

    阿福突然嗷一嗓子:少、少爷快看!我顺着他的肥手指望去,纸人脚后跟着队黑毛老鼠,每只都叼着块带血的生肉。打更的老王头从巷尾探出头,刚喊了句邪门,就被鼠群扑了满身。

    我反手插上门栓,后背抵着门板直打颤。纸媒婆开始咚咚撞门,门缝里渗进黑红的血水。父亲突然回光返照似的跳起来,从祖宗牌位后摸出把锈迹斑斑的洛阳铲:去坟地...刨开西北角的无字碑...

    话没说完,花轿顶棚哗啦破了个洞。新娘的盖头被阴风掀起,露出林晚晴青紫的脸!她脖颈上缠着三尺白绫,冲我伸出长满尸斑的手:夫君...合卺酒...

    阿福突然抓起供桌上的蜡烛砸过去,火苗蹭地点燃纸媒婆的衣袖。整个送亲队伍瞬间烧成火球,空气里弥漫着焦臭味。我们趁机翻墙逃窜,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纸人尖啸。

    乱葬岗的月亮泛着绿光。我抡起洛阳铲刨坟时,阿福这憨货居然在啃祭品馒头。铲尖突然铛地撞上硬物,掀开的棺材板下露出个青铜祭坛,坛面刻满扭曲的符咒。

    少、少爷...阿福突然指着祭坛哆嗦,这凹槽形状...我掏出怀里的血玉镯一比,分毫不差!正要往凹槽里按,阿福这蠢货脚底打滑,肥屁股直接坐塌了祭坛边角。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坟包里伸出几十只白骨手。我们连滚带爬掉进条墓道,火折子照见壁画上穿嫁衣的女子——她正被三个蒙面人按在棺材里,手腕上的玉镯被生生撸下,血溅在盗墓贼的衣摆上,纹路正是周记绸缎庄的标记!

    墓室深处传来铁链拖地声。阿福突然指着陪葬坑尖叫,坑底堆着十几具穿现代衣裳的尸骨,腕上全戴着仿制的血玉镯。最骇人的是墙角那具新鲜女尸,看发饰分明是前日吊死的春杏!

    淮安...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转身看见他七窍流血地倚着墓墙,手里攥着把沾血的剪刀,当年你娘就是在这...用脐带勒死了刚出生的...

    墓顶突然塌下一块,月光照进来时,血玉镯在我掌心疯狂跳动。二十年前被活埋的盗墓贼骸骨从土里钻出,每具骨架腕上都套着玉镯碎片。阿福突然鬼哭狼嚎地扑过来:少爷小心!

    他后背上插着半截翡翠簪子,血溅在祭坛的瞬间,血玉镯突然迸出红光。林晚晴穿着烧焦的嫁衣从阴影里走出,盖头下传出男女混声的狞笑:吉时已到,请新人饮合卺酒——

    6

    脐带缠魂

    阿福的血溅在祭坛上时,我怀里突然多了个襁褓。褪色的蓝布包里裹着个青紫的婴孩,脐带还缠在我手腕上,另一端竟连着林晚晴的肚子!

    少爷...阿福瘫在血泊里咧嘴笑,嘴角涌出血沫子,俺娘说...俺是您...话没说完,那支翡翠簪子突然往他心口钻了半寸。我这才看清簪头的纹路——跟父亲账册上的盗墓标记一模一样!

    林晚晴的嫁衣无风自动,盖头下伸出条猩红长舌,卷走了我怀里的婴孩。墓室里突然响起婴儿啼哭,二十年前被活埋的盗墓贼骸骨咔咔跪成一圈,朝着襁褓行三跪九叩大礼。

    我的儿...父亲突然从血泊里爬起,手里攥着半截脐带,当年你娘难产,我把你脐带系在玉镯上...他猛地扯断脐带,血玉镯应声炸成碎片,每块都嵌进盗墓贼的颅骨里。

    阿福突然鲤鱼打挺蹦起来,肥手撕开衣襟——胸口纹着周记绸缎庄的暗花!少爷,其实俺是您双生兄弟...他咳着血沫子,娘怕老爷拿我们献祭,把俺送给了...

    话没说完,林晚晴突然发出厉鬼尖啸。她肚子像吹气球般鼓起来,血水混着羊水漫过脚面。我这才看清她嫁衣下摆绣着行小字:乙亥年七月初七,周林结阴亲。

    父亲突然抢过洛阳铲往自己天灵盖拍去,脑浆溅在祭坛凹槽里。地面裂开道缝,露出具描金棺材。棺中女尸穿着前朝嫁衣,腐烂的脸上戴着我娘的银锁片!

    夫君...林晚晴和女尸同时开口,腐烂的手指向阿福,该喂血食了。阿福突然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我娘当年的胭脂盒。他蘸着血往脸上抹:少爷快走!俺拖住...

    二十年前的盗墓场景突然在墙上重现。画面里三个盗墓贼正在分赃,其中一人突然抢过玉镯套在孕妇腕上——那孕妇分明是我娘!女尸的棺材突然腾空而起,脐带像毒蛇般缠住我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阿福把整包黑狗血泼向祭坛。血水触到玉镯碎片的瞬间,林晚晴的肚子噗地破开,爬出个浑身青紫的鬼婴。那孩子腕上套着血玉镯,咧开没牙的嘴冲我笑。

    哥...鬼婴的嗓子像砂纸磨棺材板,该换尿布了...它突然扑向阿福,却被一支桃木箭钉在棺材板上。我回头看见老张头举着弩弓,裤腿上还沾着坟头土。

    周少爷,他踢开脚边的盗墓贼头骨,这玉镯得用周家嫡亲血脉...话音未落,鬼婴突然暴涨成丈余高的血尸,一口咬住老张头的胳膊。我趁机捡起玉镯碎片划破手心,血滴在女尸银锁片上的刹那,整座墓穴开始塌方。

    阿福突然把我推向墓道,自己却被鬼婴拖进地缝。最后一刻我看见他比划着偷吃烧鸡的手势——那是我们儿时挨饿时发明的暗号。塌落的石碑封死墓道前,他吼声混着血沫子传来:少爷,替俺尝尝聚仙楼的八宝鸭!

    逃出坟地时,怀里只剩半片染血的襁褓。朝阳照在城隍庙的飞檐上,我摸到襁褓里缝着的生辰帖——两个并排的名字,周淮安与周阿福,生辰正是二十年前七月初七。

    7

    孽债红妆(终章)

    城隍庙的日头惨白如丧纸,我攥着阿福的襁褓布缩在香案下。老张头拖着半截身子爬进来,肠子在地上拖出黏糊糊的血印子,怀里还抱着个豁口陶罐。

    周少爷...他嘴里呛出血沫子,把您兄弟的骨灰...和着朱砂...话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敲锣打鼓声。我扒着窗缝一瞧,差点咬断舌头——满街百姓翻着白眼跳傩戏,领头的春桃顶着纸糊的判官帽,正往周宅方向撒纸钱。

    老张头突然掐住我脖子,把陶罐里的骨灰往我嘴里灌。阿福这憨货的骨灰渣子糊了满嘴,我呛得眼泪直流时,听见街坊王寡妇在唱喜歌:新娘子脚踩莲花盆呀,一抬抬进枉死城...

    周宅门前挂着二十盏白灯笼,我踹开门时差点被门槛绊死。院子里摆着九口棺材,每口都贴着囍字,林晚晴穿着血嫁衣坐在棺材盖上,正给怀里的鬼婴喂人指头。

    哥...鬼婴冲我咧嘴笑,满嘴尖牙沾着肉丝,阿福叔的腿筋可劲道了。它腕上的血玉镯红光暴涨,满城百姓突然齐刷刷转头,眼珠子全变成了翡翠色。

    老张头突然从背后给我一闷棍。我栽进棺材堆里时,看见他撕开人皮面具——竟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林叔!他手里的陶罐摔个粉碎,阿福的骨灰混着朱砂凝成个胖乎乎的人形。

    当年你爹在墓里换了婴孩...林叔的桃木剑扎穿鬼婴胳膊,你才是那格格的亲儿...鬼婴突然发出格格的笑声,血玉镯里钻出无数红丝,把阿福的骨灰人缠成粽子。

    我抄起供桌上的龙凤烛乱挥,火苗蹭地点燃林晚晴的嫁衣。她尖叫着在院里乱窜,活像只着了火的扑棱蛾子。鬼婴突然暴涨成巨尸,一巴掌拍碎三间厢房,我爹的赌债借据满院子乱飞。

    阿福的骨灰人突然挣断红丝,肥胳膊勒住鬼婴脖子:少爷快写和离书!我咬破手指在黄符上划拉,血字刚写到一别两宽,鬼婴突然吐出条长舌卷走黄符。

    用这个!林叔扔来半截腿骨——竟是阿福的胫骨!我在骨头上刻字时,鬼婴的利爪已掏穿林叔胸膛。阿福的骨灰人突然咧嘴一笑:少爷,还记得咱偷吃供果挨揍不...

    话没说完,鬼婴把他撕成两半。骨灰混着朱砂糊了满院,我趁机把腿骨塞进鬼婴嘴里。血玉镯咔地裂成八瓣,林晚晴突然清醒过来,抱着鬼婴撞向石柱。

    地动山摇间,二十年前的盗墓场景在瓦砾间重现。我看见母亲把真正的周家少爷塞进盗洞,自己抱着格格的孩子撞向棺材——那个孩子腕上,正戴着从我娘尸身上扒下的血玉镯!

    朝阳升起时,周宅废墟里爬出无数冤魂。春杏拎着染血的绸缎,沈秋容托着烧焦的嫁妆单,老张头拖着肠子要赌债。我瘫在阿福的骨灰堆里,看他们把手伸进我胸膛。

    最后一刻,我摸到怀里的油纸包——聚仙楼的八宝鸭还冒着热气。鬼魂们的哀嚎突然变成哄笑,阿福的残魂蹲在断墙上咂嘴:少爷,给俺留个鸭屁股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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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后记

    血色玉镯在晨光中化为齑粉,所有受害者执念随阴风消散。周宅废墟上长出簇簇野桃,每逢雨夜便响起痴男怨女的哭笑。货郎说曾见个疯子在城郊坟岗游荡,腕上系着褪色的蓝布条,逢人就问可见过爱吃八宝鸭的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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