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小忻太困了 本章:第一章

    第一章:标本师

    九月的阳光斜射进美术教室,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林疏桐推开门,习惯性地锁上门链,从口袋里掏出折叠整齐的帆布手套。这是她的仪式——在开始收集落叶前,她总会戴上手套,仿佛这样能更虔诚地触碰那些短暂的生命。

    教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角落里的画架上蒙着白布,积了层薄灰。林疏桐径直走向靠窗的木桌,那里摆放着她的心血——装满玻璃罐的标本架,每个罐子里都躺着一片精心处理的银杏叶,旁边标注着日期和采集地点。

    第371片,2023年9月1日,高三(7)班窗台。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新的标本夹,从帆布袋里取出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叶片边缘已经有些卷曲,但主脉依然清晰。林疏桐从工具盒中取出镊子,轻轻拨开叶面,检查是否有灰尘或瑕疵。满意后,她将叶片平放在吸水纸上,用软刷细细清理每一道叶脉。

    又在做标本画室门口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林疏桐手一抖,镊子差点戳破叶片。她转头,看见倚在门框上的男生。他单肩挎着书包,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的银色耳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

    顾明城。她放下工具,淡淡地说,不是说过不要随便进我教室吗

    谁让你把门锁得那么严实。顾明城走进来,随手拿起一片标本,对着阳光端详,银杏叶而已,有什么好收集的到了秋天,满地都是。

    林疏桐皱眉:每片叶子都有它独特的美。它们落在地上,被人踩踏,腐烂,最后化为泥土。我不喜欢这样,我想留住它们的样子。

    标本师小姐。顾明城轻笑,你知道吗,银杏树的寿命有上千年,而你保存的只是它们生命中最后几周的样子。

    那也比永远埋在土里强。林疏桐重新拿起镊子,不再理会他。

    顾明城也不恼,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瞬间洒满教室。今天天气真好,适合做些有趣的事。他从包里拿出一本素描本,随意翻开一页,上面是一幅街景速写,线条流畅,光影处理恰到好处。

    林疏桐瞥了一眼,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标本。她不喜欢被打扰,尤其是在整理标本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下镊子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听说你被分到和季沉同班了顾明城突然问道。

    林疏桐的手顿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只是好奇。顾明城靠在桌边,那个转学生,据说很特别。

    林疏桐没有接话。她不喜欢谈论别人,尤其是那些突然闯入她平静生活的人。她只知道季沉是这学期刚转来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总是戴着耳机,很少与人交谈。

    顾明城见她不回答,也不生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朝她晃了晃:要吗

    不吃。林疏桐头也不抬。

    真无趣。顾明城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突然伸手拿走她正在处理的银杏叶,借我看看

    没等林疏桐反应,他已经将叶子举到阳光下,透过光线仔细观察叶脉的纹路。真漂亮,他喃喃道,像血管一样。

    林疏桐伸手去抢,却被他躲开。两人绕着桌子追逐,最终顾明城不小心撞到了标本架。一个玻璃罐摇晃几下,眼看就要倒下。

    小心!林疏桐惊呼。

    几乎是本能地,她扑过去想扶住罐子,却听见咔嚓一声,她的手腕重重撞在桌角上。疼痛让她闷哼一声,手中的标本夹掉在地上,散落一地的银杏叶在空中飞舞。

    顾明城僵在原地,看着她捂着手腕蹲下。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

    没关系。林疏桐打断他,声音有些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来,将散落的叶子一片片捡起。有片叶子边缘被划破了,她皱起眉头,小心地将它放在一旁。

    顾明城看着她专注修复受损叶子的样子,心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幼稚,但看到她因自己的过失而受伤,竟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第371片报废了。林疏桐叹气,将破损的叶子放进废纸篓。

    赔你。顾明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林疏桐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可见,边缘镀了一层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在博物馆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顾明城挠挠头,显得有些不自在,虽然比不上你做的标本,但...总比没有好。

    林疏桐盯着书签看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谢谢。她说,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

    顾明城笑了:不客气。对了,关于季沉——

    我该去上课了。林疏桐打断他,将书签放进口袋,拿起外套。

    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对他没什么可说的。林疏桐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还有,顾明城,你下次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顾明城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

    季沉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目光越过窗户望向远处的银杏树。那是学校里唯一一棵百年银杏,每到秋天,金黄的叶子就会飘满整个操场。大多数同学都喜欢在树下拍照,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感受叶子落下的轨迹。

    季沉,数学作业。

    有人将作业本放在他桌上,他转过头,看见林疏桐抱着课本站在面前。阳光从她背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窗外的风声淹没。

    林疏桐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却注意到他桌上放着一本素描本。出于好奇,她随手翻开一页,顿时愣住了——那是一幅她低头画画的侧影,细致得连她睫毛的弧度都捕捉到了。

    这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季沉急忙拿回素描本,脸颊微微泛红,我只是觉得...你专注的样子很好看。

    林疏桐愣住了。没人会这样评价她。在她印象中,同学们要么避开她,要么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毕竟她总是独来独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收集落叶,制作标本。

    我...我很抱歉。她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

    季沉困惑地看着她:为什么道歉

    我不习惯被人这样看着。林疏桐轻声说,转身离开。

    季沉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画她,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安静而坚定,就像他喜欢的古典乐章。

    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离开教室。季沉收拾好书本,准备去音乐教室。自从转学到这里,音乐教室成了他的避风港。在那里,没有人会打扰他,他可以尽情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

    路过美术教室时,他看见林疏桐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手中的银杏叶镀上一层金色。她专注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触摸钢琴键时的感觉——纯粹,专注,忘记时间。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小窗看着她。林疏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门口。四目相对,季沉慌忙移开视线,快步离开。

    林疏桐皱起眉头。季沉的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东西,既疏离又渴望,既冷漠又热烈。她合上书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她发现季沉落下了什么——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静静躺在他的座位上。

    放学后,林疏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将笔记本还给季沉。她来到音乐教室,轻轻敲门。

    请进。

    她推开门,走进去,看见季沉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奏着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那旋律有种奇特的感染力,让她想起秋天的风,既温柔又带着些许凉意。

    季沉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停下演奏,转过头来。

    你来了。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来还你的笔记本。林疏桐走上前,将本子放在钢琴上。

    季沉点点头,翻开笔记本,露出里面的内容——全是各种乐谱片段,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注解。有些页面上还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密码。

    这是什么林疏桐好奇地问。

    我的语言。季沉轻声说,我听不见声音,所以我用这种方式感受音乐。

    林疏桐愣住了:你是说...

    我有听力障碍。季沉平静地说,从七岁开始就几乎听不见了。助听器只能帮我捕捉到部分声音,大部分时候,我依靠视觉和触觉来感受这个世界。

    林疏桐不知该如何反应。她见过很多身体有缺陷的人,但大多数人都会尽量隐藏自己的不便,而季沉却如此坦然地谈论自己的残疾,仿佛那只是很普通的一件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轻声说。

    没什么好抱歉的。季沉微笑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不是吗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递给林疏桐:看,这是我听到的雨声。

    纸上是一段乐谱,旁边标注着:密集的点状节奏,像雨滴落在树叶上;长音,像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断奏,像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林疏桐惊讶地看着乐谱,仿佛能看到音符化作雨滴,落在她周围。

    你...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听到音乐

    是的。季沉说,音乐不只是声音,它也是形状、颜色和感觉。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露出一枚银色的银杏叶挂坠。我在博物馆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他轻声说。

    林疏桐接过挂坠,小心翼翼地挂在脖子上。银杏叶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与她手中的标本相映成趣。

    谢谢你。她真诚地说。

    季沉微笑:不客气。对了,你为什么总是收集银杏叶

    林疏桐抚摸着脖子上的挂坠:因为它们很特别。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它们,但它们其实很美。

    就像你一样。季沉轻声说。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窗外的银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金黄的叶子如蝴蝶般飘落,在他们之间铺成一条金色的路。

    第二章:共鸣

    季沉站在音乐教室中央,闭上眼睛,任由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无形的琴键。他已经这样站了半小时,脑海中回响着昨晚创作的旋律。那些音符像是有生命的精灵,在黑暗中跳跃、交织,等待着被释放。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让他睁开眼睛。林疏桐站在门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作曲。季沉说,想听吗

    林疏桐点点头,慢慢走近。她注意到季沉今天没有戴耳机,而是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风景。

    季沉深吸一口气,双手悬在半空中。突然,他开始舞动手指,动作流畅而优雅,就像在弹奏一架隐形的钢琴。随着他的动作,无形的音符似乎有了形状,在空气中凝结成可见的波纹。

    这是...什么林疏桐惊讶地问。

    我的音乐。季沉微笑着说,我用手势代替手指,用视觉代替听觉。

    他继续舞动,时而手指轻点,如同弹奏钢琴;时而手掌张开,如同指挥乐团。林疏桐看着他的表演,仿佛看到了声音的形状——高音如羽毛般轻盈,低音如岩石般沉重;欢快的旋律如阳光般明媚,悲伤的段落如雨滴般沉重。

    季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停下动作,看向她:怎么样

    很...神奇。林疏桐诚实地回答,我从来没想过音乐可以是这样的。

    每种艺术形式都有其独特的语言。季沉说,绘画用色彩和线条,音乐用声音和节奏,而对我来说,用手势和视觉来表达音乐,是最自然的方式。

    林疏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我用落叶来保存瞬间的记忆。

    是的。季沉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试图留住那些会消失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奇妙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我有个想法。季沉突然说,周末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林疏桐警惕地问。

    一个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彼此的地方。季沉神秘地笑了笑。

    周六上午,林疏桐按照约定来到城郊的一处废弃工厂。她本以为季沉会带她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破旧的地方。

    你确定这里是...她皱眉问道。

    嘘,仔细听。季沉打断她,示意她安静。

    林疏桐环顾四周,只听见风吹过空旷厂房的呼啸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她正要开口,季沉突然拉起她的手,带她穿过尘封的走廊,来到一间巨大的圆形房间。

    这是什么地方林疏桐惊讶地问。房间的墙壁上布满了各种管道和机械装置,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球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这是老城区的广播站。季沉说,我父亲以前在这里工作。

    他走到控制台前,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露出底下复杂的仪表盘和按钮。这里曾经是城市的音乐中心,每天向成千上万的家庭播放音乐。

    季沉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他按下几个按钮,转动一个旋钮。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声,接着是电流的噼啪声,然后——一片寂静。

    它坏了。林疏桐失望地说。

    季沉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设备,连接在控制台上。我修好了它。

    他按下播放键,房间里立刻充满了音乐——肖邦的夜曲,悠扬而深情。林疏桐惊讶地环顾四周,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环绕着她,包裹着她。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问。

    我在网上找到了这座广播站的原始录音。季沉解释道,然后修复了设备。这里的扬声器系统是特殊设计的,可以让声音以特殊的方式传播。

    音乐继续流淌,季沉拉着林疏桐在房间中央慢慢旋转。闭上眼睛。他轻声说。

    林疏桐照做了。在黑暗中,她感受着音乐的流动,声音似乎有了形状,像水波一样环绕着她。她能感觉到音乐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着她,渗透进她的皮肤,进入她的血液。

    听到了吗季沉的声音在音乐中响起,这就是我听到的音乐。

    林疏桐睁开眼睛,看见季沉站在她对面,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专注而平静的表情。在音乐的映衬下,他看起来如此不同,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从来不知道音乐可以这样...林疏桐喃喃道。

    每一种感知方式都有其局限,但也有其独特的美丽。季沉睁开眼睛,看着她,就像你看到的颜色,我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而我感受到的音乐,你也无法真正听到。但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体验这个世界的美丽。

    林疏桐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们在广播站待了一整天,季沉播放各种音乐,向林疏桐描述他看到的声音。肖邦的夜曲是银色的,像月光下的湖面;贝多芬的交响曲是金色的,像秋天的麦田;德彪西的前奏曲是灰色的,像清晨的薄雾。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疏桐好奇地问,把声音转化为颜色和形状。

    我不知道。季沉诚实地回答,从我记事起就这样了。医生说是大脑补偿机制,因为失去听觉,所以其他感官变得更敏锐。对我来说,声音确实有颜色、形状和纹理。

    林疏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像我能看到声音的形状一样

    季沉惊讶地看着她:你也能

    林疏桐点头:当我专注于某样东西时,我能看到它的声音。比如你的画,我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声音——铅笔的沙沙声,橡皮的擦拭声,手指摩擦纸张的声音。

    两人相视一笑,惊讶于他们之间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感知方式。

    夕阳西下,他们离开广播站。外面的世界被染成了金色,银杏树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有个问题。季沉突然说。

    什么

    你为什么收集落叶

    林疏桐停下脚步,看着手中的银杏叶:因为它们很短暂。美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我想留住它们。

    但落叶最终还是会腐烂,化为泥土。季沉说。

    那又怎样林疏桐反问,至少我留住了它们最美的瞬间。

    季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不是吗有人用相机记录,有人用画笔描绘,而你用标本保存。都是为了让美好不被时间带走。

    林疏桐微笑:你也是,不是吗用音乐记录你的感受,用绘画表达你的世界。

    季沉看着她,目光深沉: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时间的流逝。

    走到十字路口,他们停下脚步。季沉要回家,而林疏桐要回学校。

    下周见季沉问。

    林疏桐点点头:下周见。

    季沉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林疏桐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一阵风吹过,银杏树叶飘落在她肩头。她轻轻拂去,将一片叶子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

    那天晚上,林疏桐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站在一片金色的银杏树林里,季沉站在她面前,手中拿着一本打开的乐谱。他用手势在空中画出旋律的形状,那些无形的音符化作金色的蝴蝶,围绕在他们周围飞舞。

    她在梦中醒来,发现枕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下午三点,音乐教室见。——季沉

    第三章:断弦

    季沉站在音乐教室门口,紧张地整理着衣领。这是他第一次邀请别人来自己的秘密基地,也是第一次有人真正理解他的音乐世界。他反复练习了今天要展示的曲目,确保每个音符都准确无误。

    你来了。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转身迎接林疏桐。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季沉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

    给你准备的礼物。林疏桐递给他,我在美术教室做了这个。

    季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片精致的银杏叶标本,叶脉清晰可见,边缘镀着一层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和那个挂坠很配。林疏桐说。

    季沉小心地将标本收好,然后示意林疏桐进来。音乐教室比平时更加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季沉走到钢琴前,深吸一口气。

    今天,我想让你听一首特别的曲子。他说,是我为你创作的。

    林疏桐惊讶地看着他:为我

    季沉点头,坐在钢琴前。他闭上眼睛,双手悬在琴键上方,像是在感受空气中的音符。然后,他的手指开始舞动,弹奏出一段优美的旋律。

    林疏桐静静地坐在一旁,闭着眼睛聆听。她不知道季沉是如何做到的,但那些音符仿佛有了生命,在她耳边低语,诉说着无法言说的情感。高音部分明亮而温柔,像是阳光洒在湖面上;低音部分深沉而有力,像是大地的心跳。

    曲子进行到一半时,季沉突然停下,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取出一个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小提琴。

    这是...林疏桐惊讶地问。

    我父亲的旧琴。季沉轻声说,他已经去世五年了。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小提琴,检查琴弦,然后轻轻拉了几下,试音。琴声清脆悦耳,仿佛能穿透灵魂。

    我想为你演奏一首双簧管和小提琴的二重奏。季沉解释道,但我没有双簧管,所以改用钢琴。

    他回到钢琴前,重新坐下。这次,他的手指不再只弹奏单一旋律,而是在琴键上跳跃,与小提琴的旋律交织在一起。林疏桐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季沉还有这样的天赋。

    随着演奏的进行,季沉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投入。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身体也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林疏桐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沉——充满激情,自由奔放,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他的音乐。

    曲子接近尾声时,季沉突然停下,低头看着琴弦。他的表情变得复杂,手指悬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怎么了林疏桐问。

    季沉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演奏。这次,音乐变得更加复杂,情绪更加激烈。高音和低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无声的对话,又像是一场内心的挣扎。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季沉双手重重地放在琴键上,闭上眼睛。琴声的余韵在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这就是...你林疏桐轻声问。

    季沉睁开眼睛,看着她:是的。这首曲子讲述了我失去听力后的感受,以及我如何重新找到音乐。

    林疏桐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来,走到钢琴前,轻轻握住季沉的手:谢谢你与我分享。这是我听过最美的音乐。

    季沉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泪光:真的吗

    真的。林疏桐点头,我能看到你的情感在音符间流动,就像一幅不断变化的画作。

    季沉微笑,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独的人,无法与他人真正沟通。但现在...

    但现在你找到了我。林疏桐接话,也许我们都习惯了孤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找到彼此。

    季沉点点头,伸手抚摸林疏桐脖子上的银杏叶挂坠:它会一直陪着你吗

    是的。林疏桐轻声说,就像你的音乐会一直陪伴我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他们之间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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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疏桐和季沉的交集越来越多。他们一起在美术教室制作标本,一起在音乐教室创作音乐,一起在午休时间分享彼此喜欢的书籍和音乐。林疏桐发现,季沉虽然很少说话,但他的眼神和手势却能表达出比语言更丰富的情感。而季沉也惊讶于林疏桐的观察力——她能通过他微小的表情变化,感知到他内心的波动。

    然而,随着他们越来越亲近,林疏桐也开始注意到季沉身上的一些异常。有时,他会突然停下正在做的事情,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有时,他会因为一点小声音而突然捂住耳朵;还有的时候,他会因为过度疲劳而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

    你还好吗一天下午,林疏桐终于忍不住问道。

    季沉正在音乐教室调试钢琴,闻言手抖了一下,琴键发出刺耳的杂音。没事。他勉强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工作。

    林疏桐知道他在撒谎。她走近他,轻声说:季沉,你需要帮助。

    季沉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对她。他的表情复杂,既有感激,又有恐惧。我不能去特殊学校,他低声说,我母亲不会同意的。她说我已经落后太多,不能再被区别对待。

    但这不是你的错。林疏桐说,你应该得到适当的帮助。

    季沉苦笑:在这个世界上,听力正常的人永远无法理解听力障碍者的痛苦,就像色觉正常的人无法理解色盲的世界一样。

    但我们可以尝试理解彼此。林疏桐伸出手,我会帮你。

    季沉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它。谢谢你。他轻声说。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林疏桐和季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时,季沉的母亲发现了他们的交往。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林疏桐像往常一样来到音乐教室找季沉。教室门锁着,她敲了敲门,没有回应。透过窗户,她看见季沉坐在钢琴前,低着头,一动不动。

    季沉她试着推门,门却锁着。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一个愤怒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林疏桐转身,看见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女性站在走廊尽头。她的眼神锐利,表情冰冷。

    我...我是季沉的同学。林疏桐紧张地回答。

    同学女人冷笑,季沉不需要同学,他需要的是治疗。

    林疏桐意识到这就是季沉的母亲。她正要解释,却看见女人快步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听着,小姑娘,我不知道你对我儿子说了什么,但我希望你离他远点。女人的声音尖锐而冰冷,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

    伯母,我只是想帮助季沉...林疏桐试图解释。

    帮助女人嗤笑,只有专业人士才能帮助他,而不是你这种连自己未来都不确定的小女孩。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林疏桐手里:这是听力康复中心的名片,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儿子,就让他来这里。否则,请离他远点。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林疏桐站在原地,手中攥着那张名片,感到一阵无力和困惑。

    那天晚上,林疏桐发信息给季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季沉回复说母亲只是太担心他了,让她不要在意。但林疏桐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第二天,她决定直接去季沉家找他。那是位于市郊的一栋高档公寓,装修精致但冰冷。季沉的母亲开门时,脸上带着礼貌但疏远的微笑。

    林小姐,有什么事吗她问道,语气客气得近乎冷漠。

    阿姨,我真的很担心季沉。林疏桐诚恳地说,他最近看起来很疲惫,我很想帮助他。

    季沉的母亲叹了口气,侧身让林疏桐进门:进来吧,季沉在房间。

    林疏桐跟着她走进宽敞但略显冷清的客厅。季沉坐在沙发上,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林疏桐,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担心你。林疏桐直视着他,阿姨说你最近状态不好,是真的吗

    季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母亲:妈妈,让她说吧。

    季沉的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客厅。

    到底怎么回事林疏桐问。

    季沉深吸一口气:我母亲想送我去国外的一家听力康复中心。他平静地说,她说那里有最新的治疗方法,可以帮助我恢复部分听力。

    那不是很好吗林疏桐惊讶地问。

    季沉苦笑:听起来是好事,对吧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

    因为一旦去了那里,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了。季沉解释道,我必须接受密集的治疗,参加各种康复课程,甚至可能不得不改变我的生活方式。而且,疗程至少需要一年,我不能离开现在的学校和朋友。

    但你母亲是为了你好...林疏桐试图理解。

    我知道。季沉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她不理解,听力对我来说不只是障碍,它是我身份的一部分。我通过自己的方式感受世界,那些所谓的正常方法并不适合我。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也许有折中的办法

    季沉摇摇头:我母亲已经决定了。她认为我需要恢复正常,但我只想做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季沉的母亲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取消了他所有的课外活动,甚至威胁要联系学校为他办理休学手续。季沉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发呆,眼神空洞。

    林疏桐想帮忙,却感到无能为力。她从未见过如此固执和强势的父母,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沟通。

    一天放学后,林疏桐在音乐教室找到了季沉。他坐在钢琴前,但没有弹琴,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季沉转过头,勉强笑了笑:很好啊,不是吗

    别装了。林疏桐走到他身边坐下,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季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玻璃罩里。他说,我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却无法真正参与其中。声音是遥远的回声,触觉是模糊的影子,连情感都像是隔着一层纱。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但你找到了我,不是吗我们能互相理解对方的世界。

    季沉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母亲如此反对我们交往。她害怕我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害怕我不再需要她的拯救。

    但你需要的是支持,不是拯救。林疏桐坚定地说。

    季沉点点头,但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我不知道我们能做什么。我母亲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疏桐沉默了。她知道季沉说的是事实,在大多数情况下,父母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但她不愿放弃,至少要尝试一次。

    让我和你母亲谈谈。她提议,也许我能让她理解你的感受。

    季沉摇摇头:没用的。她已经认定我需要治疗,任何反对意见都会被视为不合作。

    但至少我们可以试试。林疏桐坚持道。

    季沉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我不能保证什么。

    第二天放学后,林疏桐和季沉一起来到了他家。季沉的母亲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的到来,开门时脸上带着礼貌但冷淡的笑容。

    林小姐,我猜你又想说服我让季沉放弃治疗。她将他们让进屋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不,阿姨,我想和您谈谈季沉的感受。林疏桐平静地说。

    季沉的母亲挑眉:季沉的感受你是说他对正常生活的恐惧对与众不同的执着

    我说的是他对自我认同的需要。林疏桐直视着她,每个人都有权利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即使这种方式与正常有所不同。

    正常不是选择,林小姐。季沉的母亲语气尖锐起来,在这个世界上,听力正常的人占大多数,我们必须适应规则才能生存。

    适应规则并不意味着要放弃自我。林疏桐反驳道,季沉只是需要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而不是被强行改变。

    季沉的母亲冷笑:多么理想主义的想法。现实是残酷的,季沉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音乐,还有整个社会的偏见和歧视。

    偏见和歧视不是季沉的错,也不应该成为他改变自己的理由。林疏桐坚定地说,我相信他有能力证明自己,无论有没有听力。

    季沉的母亲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认为

    是的。林疏桐点头。

    即使这意味着他要面对更多的困难

    特别是这意味着他要面对更多的困难。林疏桐坚定地说,真正的强大不是假装一切都完美无缺,而是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并依然勇敢地向前。

    季沉的母亲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转向儿子:季沉,你怎么想

    季沉深吸一口气: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想去国外。这里有我的朋友,有我的音乐,有我想要的生活。

    季沉的母亲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让你有更多的选择,季沉。如果你留在这里,你的选择会很有限。

    我宁愿有有限的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季沉坚定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最终,季沉的母亲站起身:我需要时间考虑。

    林疏桐和季沉离开时,季沉的母亲说:我会再联系你,林小姐。但请理解,作为父母,我们只想给孩子最好的。

    我理解。林疏桐真诚地说,但请也给季沉一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

    回到家后,林疏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她知道,她已经尽力了,但结果并不如人意。季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林疏桐在他身边坐下。

    季沉摇摇头: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谢谢你来尝试。

    我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林疏桐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

    季沉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感激和悲伤: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样看得那么清楚。

    看清什么

    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价值。季沉轻声说,我总是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好,是否值得被爱,即使是我自己。

    林疏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看看你创造的一切。你的音乐,你的画,你的勇气...这些都是你价值的证明。

    季沉沉默了,但眼中的悲伤并未完全消散。

    接下来的几周,季沉的母亲似乎暂时妥协了,没有再提治疗的事。季沉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继续上学,和林疏桐一起创作音乐和标本。但林疏桐能感觉到,季沉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小心翼翼。

    一天下午,林疏桐在美术教室等季沉,却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对不起,今天不能来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林疏桐感到不安,决定去季沉家找他。当他打开门时,她看见季沉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疲惫和决绝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季沉深吸一口气:我母亲决定送我去国外治疗,下周就走。

    林疏桐愣住了: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天才决定的。季沉的声音很轻,她说这是为了我好,我不能让她失望。

    但你不想去。林疏桐说。

    季沉点头: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离开我的音乐。但我不能让母亲失望。她为我付出了太多。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了取悦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幸福。

    季沉苦笑: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做出牺牲,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林疏桐坚定地说,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季沉摇摇头:没有时间了,林疏桐。治疗需要立即开始,疗程至少一年。

    那就等一年。林疏桐提议,这一年我们可以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等你回来。

    季沉看着她,眼中充满矛盾: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林疏桐点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季沉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他们相拥而泣,仿佛这是最后的告别。

    第二天,季沉送给林疏桐一份礼物——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张CD和一封信。

    CD里是我为你创作的所有曲子,信中写道,每一首都记录了我对你的感受。等我回来,我想听你用你独特的方式听这些音乐。

    林疏桐紧紧抱着盒子,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一定会等你。

    季沉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我不是永远离开。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我知道。林疏桐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继续制作标本,等你回来一起完成我们的银杏标本集。

    季沉离开后,林疏桐坐在美术教室的地板上,将季沉送给她的所有东西一一摆开:银杏叶书签、素描本、小提琴乐谱、手写的信,还有那枚银杏叶挂坠。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她打开季沉送的CD,放入音响。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闭上眼睛,仿佛看见季沉坐在钢琴前,专注地弹奏。音乐中有欢笑,有泪水,有希望,也有悲伤。那是季沉用音符写给她的信,讲述着他的感受和思念。

    林疏桐听着听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打开素描本,开始在空白页上描绘季沉弹琴的样子。她画得很慢,很仔细,每一笔都倾注了她的情感。画完后,她小心地将它夹在素描本中,与其他画作放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林疏桐继续收集银杏叶,制作标本。每当完成一片,她就把它放进一个特别的盒子里,旁边放上一张小纸条,记录下当天的感受和对季沉的思念。

    与此同时,季沉开始了他的治疗之旅。他每周都会给林疏桐发信息,告诉她自己的近况。起初,信息很简短,只是简单的问候和状态更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信息变得越来越长,内容也越来越丰富。季沉开始描述治疗的过程,遇到的困难,以及他如何用林疏桐教他的方法——用手势和视觉来感受音乐。

    六个月后,季沉的信息中开始出现新的元素——他对未来的希望,对回到林疏桐身边的期待。他提到正在学习中文手语,希望能与更多人交流;他还提到在康复中心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他们有着相似的经历,互相支持和鼓励。

    林疏桐感到一丝希望,但内心深处的不安依然挥之不去。她不知道季沉是否真的能适应那里的生活,也不知道一年后的重逢是否可能。

    冬天来临时,林疏桐收到了一封特别的来信。季沉寄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中他站在康复中心的音乐室里,手持小提琴,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随信附来的是一段录音,是季沉用康复中心的专业设备录制的——他演奏了自己为林疏桐创作的第一首曲子,声音清晰而有力。

    林疏桐将录音带回家,反复聆听。每次听完,她都会打开素描本,看着自己画的季沉弹琴的样子,仿佛他就在房间里。她也开始学习基本的手语,希望能与季沉更顺畅地交流。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疏桐的标本盒越来越满,季沉的信息也越来越温暖。冬天结束时,季沉告诉林疏桐,他已经开始计划回国后的生活,想申请一所音乐学院,专注于音乐创作。

    我想用音乐讲述我们的故事。他在信息中写道,一个关于失去、希望和等待的故事。

    林疏桐回复道:我已经开始收集素材了。

    春天来临时,林疏桐收到了季沉寄来的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一张精美的CD,一张手写的乐谱,还有一封信。信中,季沉详细讲述了他这一年的经历、感受和成长。他说康复中心的生活并不容易,但他学会了坚持和希望;他说他开始重新理解正常的含义,那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生活,而是每个人都能够做自己;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林疏桐身边,继续他们的音乐和标本创作。

    最后,季沉写道:我很快就要回家了。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回来的,而不是被要求回来。我终于明白了,无论我去哪里,最珍贵的东西一直在我身边。那就是你,林疏桐,和我感受世界的方式。

    读完信,林疏桐泪流满面。她跑到美术教室,拿出那个装满银杏标本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将每一片叶子拿出来,贴在墙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心形。然后,她拿出季沉送给她的所有礼物,将它们一一摆放在心形中央。

    那天晚上,林疏桐做了一个梦。梦中,季沉站在一片金色的银杏树林里,向她伸出手。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微笑着对她说:我回来了。

    第四章:落叶

    林疏桐站在机场国际到达口,心跳如雷。这是季沉离开整整一年后,他承诺回来的日子。她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银杏叶,金黄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象征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和等待。

    航班已到达。

    广播声响起,林疏桐紧张地看向出口。人群陆续走出,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每一个走出来的身影,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戴着黑框眼镜,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总是带着温和的微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疏桐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开始担心,季沉会不会不回来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出口处。季沉比记忆中消瘦了一些,但眼神依然明亮。他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鼻梁上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当他看到林疏桐时,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林疏桐!他喊道,加快脚步向她走来。

    林疏桐冲上前,两人相拥而泣。季沉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但更多的是阳光和雨水的气息,那是旅途的味道。

    你真的回来了。林疏桐哽咽着说。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季沉轻声说,松开怀抱,仔细端详着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疏桐微笑,就是...很想你。

    季沉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林疏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胸针,叶脉清晰可见,边缘镀着金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比去年的挂坠更好看吧季沉笑着问。

    林疏桐点头,小心地将胸针别在衣领上:它很美,就像你一样。

    他们一起走出机场,季沉租了一辆车,载林疏桐前往他父母家。一路上,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分享着这一年来的经历和感受。

    康复中心比我想象的困难。季沉说,那里的人都很努力,但每个人的伤痛都那么深重。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只是失去了听力,而不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但你从未放弃。

    因为有你。季沉微笑,每当我感到绝望时,就会想起你对我说的话——人生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车停在一栋高档公寓前。季沉的父母不在家,但他们给季沉准备了一个小房间,让他可以暂时住下,直到找到新的住所。

    安顿好后,季沉带林疏桐来到他小时候经常去的公园。秋天的公园美得如同一幅画,金黄的银杏树遍布每个角落,落叶铺成一条金色的地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季沉问,指向一棵巨大的银杏树。

    林疏桐当然记得。那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无数美好回忆的起点。

    我经常梦见那个地方。季沉说,梦见我在银杏树下弹琴,你在听。

    林疏桐微笑:我也经常梦见。

    他们在树下坐下,季沉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录音设备:想听我这一年来创作的音乐吗

    林疏桐点头,戴上耳机。音乐流淌而出,是季沉熟悉的手语旋律,但更加丰富和复杂。林疏桐闭上眼睛,感受着音符的流动,仿佛能看到季沉在康复中心的音乐室里,专注地创作。

    音乐会结束时,林疏桐睁开眼睛,看见季沉正专注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问。

    因为我想记住你的样子。季沉轻声说,你的眼睛,你的微笑,你听到音乐时的表情...一切。

    林疏桐感到一阵心酸:我就在这里,你不用记住,你可以感受。

    季沉点点头,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是的,我会的。

    他们相视而笑,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他们之间流淌。

    接下来的几周,季沉忙着找房子和联系音乐学院。林疏桐则继续收集银杏叶,制作标本,记录着季沉回来的每一天。

    一天下午,季沉邀请林疏桐去他的新公寓。那是一间不大但充满阳光的公寓,位于市中心。季沉已经布置好了音乐区,一面墙上挂满了乐谱和素描,另一面墙则是空白的,等待着被填满。

    这是我们的新起点。季沉说,牵着林疏桐的手。

    林疏桐环顾四周,感受着这个新空间的可能性:它很美。

    季沉微笑着拉她到窗边:看,外面有棵银杏树。明年秋天,我们可以一起收集它的叶子。

    林疏桐靠在他肩上:我已经等不及了。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在人们最幸福的时候,给予最沉重的打击。季沉找到理想公寓的第三天,他突然晕倒在家里。林疏桐发现后,立即将他送往医院。

    医院的走廊上,季沉的母亲和医生交谈着。林疏桐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脑瘤。医生的声音冰冷而清晰,良性,但位置很危险,压迫了听觉神经和其他重要功能区。手术风险很高,但我们别无选择。

    季沉的母亲转向林疏桐,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对不起,林小姐。我本以为他已经康复了...

    林疏桐摇头,走到季沉身边,握住他的手。季沉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触摸。

    手术安排在下周一。医生说完,离开了。

    季沉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林疏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季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在清醒时,他会握着林疏桐的手,微笑着告诉她不要担心。

    你知道吗,季沉在其中一个清醒的时刻说,这可能是个机会。如果手术成功,我可能会恢复更多听力。如果失败...他停顿了一下,至少我尝试过。

    林疏桐泪流满面:不要说这种话。你会好起来的。

    季沉微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别哭,林疏桐。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无论手术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手术前一晚,季沉让林疏桐给他读一封信。那是他花了整晚时间写的。

    亲爱的林疏桐,信的开头写道,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说明手术没有成功。请不要难过,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此生最珍贵的礼物——你的爱。

    信中,季沉回顾了他们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表达了对林疏桐的感激和爱意。他写道,即使生命短暂,他们的爱情也会像银杏叶一样,即使落下,也会留下美丽的痕迹。

    如果你能听到这封信,信的结尾写道,请帮我完成我们的银杏标本集。每一片叶子都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每一片落叶都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林疏桐泪流满面,将信紧紧抱在胸前: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第二天早上,季沉被推进手术室。林疏桐坐在等候区,紧握着那封信念了一遍又一遍。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一分钟都像是一小时那么漫长。

    傍晚时分,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但需要时间恢复。季沉需要长期康复治疗,但他有可能恢复部分听力。

    林疏桐喜极而泣,跪在地上感谢医生。

    季沉在医院住了两周。这两周里,林疏桐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为他读书,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季沉的恢复比预期缓慢,但他从未抱怨,总是微笑着面对每一天。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季沉和林疏桐走出医院,季沉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他能感受到声音的振动。

    听,季沉指着路边的一棵银杏树,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放在树干上。季沉闭上眼睛,感受着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听到了。他轻声说。

    林疏桐也闭上眼睛,感受着同样的声音。在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理解了季沉的世界——声音不只是通过耳朵进入大脑,它也可以通过皮肤、通过心灵来感受。

    季沉的康复过程缓慢而艰难。他需要定期去医院接受治疗,进行听力训练和物理治疗。林疏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一年后,季沉的听力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的60%。虽然仍有些声音模糊不清,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重新开始追求音乐梦想。

    我想办一场音乐会,季沉对林疏桐说,一场特别的音乐会,展示我听到的音乐。

    林疏桐全力支持这个想法。她帮季沉联系场地,制作海报,邀请朋友。音乐会定在次年春天,地点选在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学校音乐厅。

    春天来临时,季沉和林疏桐的关系也迎来了新的阶段。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季沉带着林疏桐回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银杏树下。他单膝跪地,拿出一枚戒指,上面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银杏叶。

    林疏桐,你是我黑暗世界里的光。他真诚地说,你让我明白,即使失去了某些东西,我们依然可以找到新的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你教会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我们失去了什么,而在于我们如何利用所拥有的。我爱你,愿意与你分享余生的每一刻,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

    林疏桐泪流满面,点头答应。季沉为她戴上戒指,然后紧紧拥抱她。

    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他轻声说。

    音乐会当晚,音乐厅座无虚席。季沉坐在舞台中央的钢琴前,身后是一支小型弦乐团。灯光暗下,只剩下一束光打在季沉身上。

    今晚,我要分享一个特别的故事,季沉对着观众席说道,关于失去、希望和爱的故事。故事里有两个人,一个失去了听力,但找到了爱情;另一个看见了声音的形状,但学会了用心去聆听。

    音乐会以季沉为林疏桐创作的曲子开场,那是他在康复中心时写的,表达了他对声音的新理解。随着音乐进行,季沉用手语演唱自己的故事,林疏桐则在一旁用手语为他伴奏。

    音乐会的高潮是季沉和林疏桐共同创作的《银杏标本》。季沉用手语唱出每一段记忆,林疏桐则用画笔在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实时呈现相应的画面。他们的合作完美无瑕,仿佛多年的排练。

    音乐会结束时,季沉和林疏桐站在舞台中央,手牵手向观众鞠躬。掌声雷动,持续了整整两分钟。

    音乐会后,季沉和林疏桐来到学校屋顶,那里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夜风轻拂,星空璀璨,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

    你记得你问我为什么收集银杏叶吗季沉突然问。

    林疏桐点头:因为它们很短暂。美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我想留住它们。

    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季沉说,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杏叶戒指,现在我认为,短暂的事物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们的短暂。就像我们的爱情,即使会面临困难和挑战,但因为短暂而更加珍贵。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不,季沉。短暂的事物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们会在我们的记忆中变成永恒。

    季沉微笑着点头,将戒指戴在她手上:就像这片银杏叶,即使落下,也会留下美丽的痕迹。

    林疏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她为季沉准备的礼物——一枚银杏叶挂坠,与季沉送给她的戒指相配。

    我想让你知道,林疏桐说,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永远记住我们的故事,就像我保存每一片银杏叶一样。

    季沉将挂坠戴在她脖子上,然后紧紧拥抱她:我也是。即使有一天我再次失去听力,我也不会忘记你声音的形状。即使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的爱情也会像银杏叶一样,成为永恒的标本。

    两人相拥而吻,星空下的城市见证了他们永恒的爱情承诺。

    尾声:标本师

    十年后的秋天,美术教室里,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在教学生制作植物标本。她叫林疏桐,是这所学校的美术老师,也是学校里公认的标本师。

    教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包。

    季沉!学生们惊讶地低语。

    林疏桐转身,看见季沉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好久不见,标本师小姐。季沉说。

    林疏桐微笑着走向他:好久不见,音乐家先生。

    季沉点点头,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上的疤痕:我带了我的新作品来。

    是吗林疏桐好奇地问,这次是什么

    一首新曲子,季沉说,关于回忆和永恒的。

    林疏桐微笑着点头:我很期待听到它。

    季沉从包里取出一个旧旧的笔记本,递给她:这是我为那场音乐会准备的乐谱,一直想送给你。

    林疏桐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看见熟悉的字迹:致我的声音,我的光,我的林疏桐。

    窗外,银杏树的叶子开始变黄,预示着又一个丰收的季节即将到来。林疏桐知道,她和季沉的故事,就像那些银杏叶一样,即使落下,也会留下美丽的痕迹,成为永恒的标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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