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玖兰李士 本章:第一章

    江南的春总是来得早,三月的风已带着暖意,吹过姑苏城的青石板路,卷起几片早落的桃花瓣。沈清梧站在沈氏丝绸行的二楼窗前,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棂,目光落在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中。

    小姐,这是上个月的账册。丫鬟青杏捧着一摞账本进来,轻轻放在檀木案几上。

    沈清梧转过身,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不过二十有三,眉目如画,却有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看。

    青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道:小姐,城东王家又派人来提亲了,老爷说...

    告诉他,我沈清梧不嫁。沈清梧打断她,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父亲去世才一年,孝期未满,谈什么婚嫁更何况...她没说完,只是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开。

    更何况,自父亲病逝后,沈氏丝绸行全靠她一人支撑。那些来提亲的人,哪个不是冲着沈家的产业沈清梧冷笑一声,指尖划过纸页上的数字。她自幼随父亲经商,耳濡目染,比许多男子都精通商道。父亲临终前将家业托付给她时曾说:清梧,你比你兄长更有经商之才,可惜生为女子。

    可惜沈清梧不觉得可惜。女子又如何她偏要在这男人横行的商界闯出一片天地。

    对了,小姐。青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前日您让打听的那批织机图纸,有消息了。

    沈清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亮:说。

    据说那些图纸出自一位叫云山客的隐士之手,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青杏压低声音,城南的茶楼掌柜说,每月初五,会有人来取寄存在他那里的银钱,落款就是云山客。

    沈清梧合上账册,唇角微扬:明日就是初五。

    次日清晨,沈清梧换了一身素雅衣裙,只带着青杏一人来到城南的清风茶楼。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碧螺春,目光却不时扫向门口。

    小姐,您说那云山客会来吗青杏小声问道。

    沈清梧轻抿一口茶:那批织机图纸构思精妙,若能找到设计者,沈氏的织造工艺能提升至少三成效率。她顿了顿,这样的人,值得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茶楼里的客人来了又走,直到日头西斜,仍不见疑似云山客的人出现。青杏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沈清梧却依然气定神闲,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突然,天色骤变,乌云压顶,转眼间大雨倾盆而下。茶楼里的客人纷纷起身关窗,沈清梧也站起来去关身侧的窗户。就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匆匆踏入茶楼,带进一阵潮湿的风。

    那人一身靛青色长衫,肩头已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从容。他收了油纸伞,向掌柜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正对上沈清梧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一瞬间,沈清梧觉得心跳漏了半拍。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睛,温润如玉却又深邃如潭,让人看不透。他冲沈清梧礼貌地笑了笑,便走向柜台。

    谢公子,您来了。掌柜热情地招呼,老规矩

    是,麻烦您了。男子的声音低沉悦耳,如清泉击石。

    沈清梧敏锐地注意到掌柜从柜台下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男子,男子接过,在回执上签字——落款处赫然写着云山客三个字。

    她几乎要立刻上前,却见男子转身走向茶楼另一侧的座位,似乎并不急着离开。沈清梧定了定神,示意青杏留在原地,自己则端起茶壶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外面雨大,可否借坐片刻她声音平静,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男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行礼:姑娘请便。

    沈清梧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公子衣衫湿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男子接过茶杯,指尖与沈清梧的轻轻一碰,又迅速分开,姑娘好雅兴,独自来此品茶。

    沈清梧微笑:听闻清风茶楼的碧螺春是姑苏一绝,特来品尝。倒是公子,看起来像是常客。

    男子抿了一口茶:在下谢云深,确实常来此处。

    谢云深。沈清梧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面上却不露分毫:原来是谢公子。小女子姓沈,家父曾在城南经营绸缎庄。

    沈...谢云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可是沈氏丝绸的沈家

    沈清梧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从容:谢公子也知道沈家

    谢云深放下茶杯,唇角微扬:姑苏城谁人不知沈氏丝绸尤其是...他顿了顿,沈家大小姐沈清梧,以女子之身执掌家业,令人钦佩。

    窗外的雨声渐大,茶楼里却仿佛突然安静下来。沈清梧直视谢云深的眼睛:谢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一介女流,勉强支撑家业罢了。

    沈小姐过谦了。谢云深忽然改了称呼,眼中笑意更深,去年沈氏从湖州购得的那批生丝,转手获利三倍;今春又与京城锦绣坊达成独家供货协议。这些,可都不是勉强能做到的。

    沈清梧心头一震,手中茶杯险些脱手。他竟知道得如此详细!更令她惊讶的是,谢云深不仅认出了她,还如此了解沈氏的生意往来。

    谢公子对沈家倒是了解。她声音微冷,不知是何缘故

    谢云深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在桌上缓缓展开:或许,沈小姐是为了这个而来

    沈清梧低头一看,正是那批她苦苦寻找的织机改良图纸!图纸上的线条精细流畅,每一处改动都显示出设计者对织造工艺的深刻理解。她忍不住伸手轻抚纸面:这些...都是谢公子设计的

    闲来无事,随手涂鸦罢了。谢云深语气谦逊,眼中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沈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妨详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夕阳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在两人之间的图纸上。沈清梧抬头,正对上谢云深深邃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今日这场相遇,怕不是巧合吧

    谢云深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沈小姐果然聪慧。实不相瞒,我仰慕小姐已久,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相识。这些图纸...他指尖轻点纸面,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沈清梧心头微动,却不动声色:谢公子好手段。只是不知,公子所求为何

    合作。谢云深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有技术,沈氏有渠道和市场。若能联手,必能在江南丝绸业独占鳌头。

    沈清梧审视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第一次感到了一丝不确定。谢云深看似温润如玉,眼中却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这样的人,是敌是友

    谢公子的提议很有吸引力。她缓缓道,不过沈氏从不与不了解的人合作。公子可否告知,除了云山客这个身份,您究竟是谁

    谢云深沉默片刻,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家父谢远,曾任工部侍郎,十年前辞官归隐。我自幼随父亲学习机关制造,后游历各地,钻研织造工艺。三年前定居姑苏,一直...他顿了顿,关注着沈氏的发展。

    沈清梧拿起玉佩,上面精细的云纹与她曾在京城见过的工部信物如出一辙。她心中疑虑稍减,却仍有不解:以谢公子的家世才学,为何选中沈氏

    谢云深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因为...他轻声道,只有沈小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最好的织机设计。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沈清梧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见过太多或轻视或觊觎她的男子,却从未有人如此坦率地承认她的能力与价值。

    谢公子过誉了。她最终说道,声音却不似先前冷淡,不过,我确实对这些图纸很感兴趣。不如明日到沈氏工坊详谈

    谢云深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荣幸之至。

    离开茶楼时,夕阳已完全沉入西山。沈清梧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谢云深的一言一行。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子,像谜一样令人好奇。

    小姐,您觉得那位谢公子可靠吗青杏小声问道。

    沈清梧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轻声道:不知道。但那些图纸...确实非凡。她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而且,他称我为沈小姐,而非沈姑娘或沈当家。

    青杏不解:这有何区别

    沈清梧没有回答。但她知道,在谢云深眼中,她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女子或商人。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舒服。

    翌日清晨,谢云深如约而至。沈清梧亲自带他参观了沈氏的织造工坊,两人就图纸上的改良方案进行了深入讨论。令沈清梧惊讶的是,谢云深不仅精通机械设计,对丝绸织造的每一个环节都了如指掌。

    这里加装一个自动换梭装置,效率能提高至少五成。谢云深指着图纸上的一处,手指修长有力,我已经做出了样品,沈小姐若有兴趣,可以到寒舍一观。

    沈清梧点头:求之不得。

    就这样,两人的交往日渐频繁。谢云深每周都会来沈氏工坊指导工匠改良织机,沈清梧则不时造访谢家别院,讨论新设计。在频繁的接触中,沈清梧发现谢云深不仅才华横溢,为人也极为谦和,对待工坊里的织工们总是耐心讲解,从不摆架子。

    三个月后,第一批改良织机投入使用,沈氏的生产效率果然大幅提升。庆功宴上,沈清梧破例饮了几杯酒,双颊微红。

    谢公子,我敬你一杯。她举起酒杯,若非你的设计,沈氏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谢云深举杯相碰:是沈小姐慧眼识珠,敢于尝试新事物。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请教沈小姐。

    请讲。

    那日在茶楼,沈小姐为何一眼就认出我是云山客谢云深问道,我自认隐藏得还算好。

    沈清梧轻笑:直觉。而且...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一个能在雨天保持优雅的男子,必定不简单。

    谢云深大笑,那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沈小姐果然独具慧眼。

    宴席散后,谢云深主动提出送沈清梧回府。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走到沈府门前时,谢云深忽然停下脚步。

    沈小姐,其实我们并非初次相见。他轻声道,五年前,在杭州丝绸展上,我曾见过你。

    沈清梧一怔:五年前

    那时你随父参展,为一位老织工据理力争工艺专利。谢云深眼中满是回忆,你站在众人面前,不卑不亢,言之有据的样子...令人难忘。

    沈清梧隐约记得那次展会,却不记得见过谢云深:你当时...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站在人群最后。谢云深微笑,但那之后,我开始关注沈氏的动向,也萌生了设计改良织机的想法。他深深看着沈清梧,可以说,是沈小姐你,成就了今天的云山客。

    沈清梧心头一热,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月光下,谢云深的眉眼格外清晰,眼中似有星辰大海。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子对她的了解,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得多。

    谢公子...

    叫我云深吧。他柔声道,朋友都这么叫我。

    沈清梧点头:云深。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既然你早就...为何直到现在才现身

    谢云深望向远处的灯火:因为我想以一个平等的身份站在你面前,而非攀附或施舍。他转回头,目光灼灼,沈清梧,你值得最好的相遇方式。

    这一刻,沈清梧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自幼坚强独立,从未有人如此珍视她的感受与尊严。谢云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在告诉她:我看到了真实的你,并且为此倾心。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最终她只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却比平日柔软许多。

    谢云深点头,后退一步行礼:,沈小姐。明日工坊见。

    看着谢云深远去的背影,沈清梧站在门前久久未动。她忽然明白,自己平静如水的心湖,已被这个叫谢云深的男子,投下了一颗无法忽视的石子。

    改良织机投入使用后的第三个月,沈氏丝绸的产量翻了一番。沈清梧站在工坊二楼的回廊上,看着下方忙碌的织工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些织机运转时的声音比旧式织机更加清脆悦耳,像是奏响了一曲劳动乐章。

    沈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

    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梧转身,看见谢云深手持一卷图纸站在那里。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腰间系着靛青色腰带,整个人如清风朗月般清爽。

    谢公子来得正好。沈清梧接过图纸,这是新设计的提花装置

    谢云深点头:我参考了蜀锦的织造方法,做了些改良。他走到沈清梧身侧,指着图纸解释,这样不仅能织出更复杂的花纹,速度还能提高三成。

    两人靠得很近,沈清梧能闻到谢云深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她专注地听着讲解,不时提出疑问,谢云深则耐心解答。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个月里已成常态,但今日不知为何,沈清梧发现自己无法像往常一样全神贯注。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谢云深的侧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条。他说话时睫毛微颤,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沈清梧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数他的睫毛。

    沈小姐谢云深停下讲解,疑惑地看着她,你走神了。

    沈清梧耳根一热,急忙掩饰:我在想...这个装置需要多少银两投入。

    谢云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体贴地没有拆穿:初期约需五百两,但三个月内就能回本。他收起图纸,不如我们下去看看实际效果我已经让工匠做了个小样机。

    下了楼,工坊里的织工们纷纷向两人问好。沈清梧注意到,大家对谢云深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客气疏远变成了真诚的尊敬。他指导织工时总是蹲下身来,与对方平视,耐心示范每一个动作。

    谢公子待下人真好。回府的路上,沈清梧不经意地说道。

    谢云深微笑:他们不是下人,是匠人。没有他们的巧手,再好的设计也只是纸上谈兵。他顿了顿,况且,我父亲常说,看一个人如何对待地位不如自己的人,最能见其品性。

    沈清梧心头微动。她自幼见惯了商场上趋炎附势的嘴脸,像谢云深这样真诚尊重每一个人的,实属罕见。

    明日我要去杭州查看新到的生丝,她突然说道,谢公子可愿同行你对生丝品质颇有研究。

    谢云深眼中闪过惊喜:荣幸之至。

    杭州之行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白天他们一起验货谈生意,晚上则漫步西湖,讨论丝绸业的未来。沈清梧发现谢云深不仅精通技术,对商业运作也有独到见解。而谢云深则惊讶于沈清梧对丝绸工艺的了解之深,丝毫不逊于任何资深匠人。

    我十岁就跟着父亲学辨丝,月色下,沈清梧抚摸着一段上等生丝,眼中满是怀念,他总说,丝绸是有灵性的,你对它用心,它就会回报你美丽。

    谢云深静静聆听,目光温柔:所以你才会为了那位老织工据理力争。

    沈清梧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记得这事

    我记得关于你的每一个细节。谢云深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沈清梧心上。

    那一刻,西湖的波光、远处的山影、岸边的垂柳,全都模糊成了背景。沈清梧眼中只剩下谢云深专注的目光。她忽然感到一阵心慌,急忙转移话题:明日还要早起,该回去了。

    回到姑苏后,两人的交往更加密切。谢云深几乎成了沈府的常客,而沈清梧也时常造访谢家别院。在旁人眼中,他们是最默契的合作伙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次不经意的触碰,每次目光的交汇,都让心中的情愫越发难以忽视。

    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年关。沈氏丝绸行生意兴隆,沈清梧却隐隐感到不安。近来市面上突然出现一批低价丝绸,品质与沈氏不相上下,抢走了不少客源。

    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操纵了吗沈清梧问账房先生。

    账房摇头:对方很神秘,货物都是从外地运来,不经过本地商行。

    沈清梧蹙眉:继续查。

    让她没想到的是,危机来得如此之快。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沈清梧正在府中准备祭灶事宜,青杏慌慌张张跑进来:小姐,不好了!钱庄的人来催债了!

    催什么债沈清梧放下手中的灶糖,沈氏从未拖欠钱庄银两。

    他们说...说我们去年借的十万两银子到期了,要连本带利一起还清!

    沈清梧手中的瓷盘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去年父亲病重时确实向钱庄借过一笔巨款,用于购买一批珍贵生丝,但还款日期明明是明年三月!

    她匆匆来到前厅,钱庄的管事已经等在那里,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沈小姐,这是借据,白纸黑字写着腊月二十三到期。

    沈清梧接过借据一看,顿时手脚冰凉——借据上的日期确实被改动了!她立刻明白,沈氏被人设计了。

    我需要时间筹措银两。她强自镇定道。

    管事摇头:钱庄规矩,到期不还,抵押物收归钱庄所有。沈小姐抵押的是沈府宅邸和城东的工坊。

    晴天霹雳!没有宅邸和工坊,沈氏还怎么运作沈清梧脑中飞速运转,思索对策。沈氏账上现有流动资金不过五万两,短时间内到哪里去筹剩下的五万两加利息

    送走钱庄的人,沈清梧立刻召集心腹商议。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出短时间内筹集如此巨款的办法。

    小姐,不如找谢公子帮忙青杏小声提议,谢家不是...

    不行!沈清梧斩钉截铁地打断,这是我沈家的危机,不能拖累他人。更何况,她心中有个阴暗的念头:这场危机来得太巧,会不会与突然出现的谢云深有关

    夜深人静,沈清梧独自在书房翻看账册,试图找出解决办法。窗外飘起小雪,寒意透过窗缝渗入,她却浑然不觉。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熟悉的声音让沈清梧猛地抬头。谢云深站在门口,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来了沈清梧合上账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云深径直走到她面前,放下一个木匣:听说钱庄的事了。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叠银票,这里是六万两,应该够应急。

    沈清梧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而且这么多钱...

    青杏告诉我的。谢云深轻声道,至于钱...我卖了祖传的几幅字画和田产。

    沈清梧猛地站起来:不行!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谢云深直视她的眼睛,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正因为是合作伙伴,才更不能连累你!沈清梧声音发颤,你知道沈氏现在面临什么吗除了钱庄的债务,还有人在市场上恶意打压我们的丝绸价格!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我不能让你...

    谢云深突然握住她的手:清梧,看着我。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沈清梧怔住了,抬头对上谢云深深邃的目光。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谢云深声音坚定,我也知道是谁设的局——是杭州的赵氏商行。他们眼红沈氏的发展,又得知钱庄那张被改动的借据,便趁机打压。

    沈清梧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一直在关注。谢云深苦笑,自从发现有人暗中收购沈氏的丝绸又低价抛售,我就开始调查。赵氏很狡猾,所有交易都通过第三方进行,但我还是找到了线索。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赵氏与中间人的往来信件副本,还有他们改动借据的证据。有了这些,我们可以向官府申诉,要求延期还款并追究赵氏责任。

    沈清梧翻阅着这些证据,双手微微发抖。这些资料详尽得令人难以置信,绝非一朝一夕能收集到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她轻声问。

    谢云深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握住沈清梧的手:因为我心悦你,清梧。不是一日两日,而是整整五年。

    沈清梧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看着眼前这个跪在雪夜中的男子,他眼中的真挚如火焰般灼热,融化了她心中筑起的所有冰墙。

    起来...她声音哽咽,地上凉。

    谢云深站起身,却没有松开她的手:钱你先收下,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危机过去,再还不迟。

    沈清梧终于点头:好,但我有个条件——这笔钱算你入股沈氏,以后利润分成。

    谢云深笑了:随你安排。

    那一夜,两人促膝长谈至天明,制定了详细的应对策略。谢云深不仅提供了资金,还提出了反击赵氏的商业计划。沈清梧看着他侃侃而谈的侧脸,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了谢云深的资金和证据,沈氏暂时渡过了危机。官府受理了沈家的申诉,要求钱庄暂缓收房,同时派人调查赵氏的不正当竞争行为。

    腊月二十八,沈清梧正在工坊检查新一批丝绸的质量,青杏匆匆跑来:小姐,我在赵氏商行附近看到了谢公子!他和赵家的人进了茶楼!

    沈清梧手中的丝绸滑落在地:你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青杏急道,小姐,谢公子会不会是赵家派来的...

    别胡说!沈清梧厉声打断,心却沉了下去。谢云深今早确实说有事外出,但没说去见谁。

    回到府中,沈清梧坐立不安。理智告诉她谢云深不会背叛她,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见多了,难免心生疑虑。直到傍晚,谢云深才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清梧,我有个好消息...他刚开口,就注意到沈清梧冰冷的眼神,怎么了

    你今天去见谁了沈清梧直接问道。

    谢云深一怔,随即坦然道:赵家的二公子,赵明诚。

    沈清梧胸口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果然...

    你听我解释,谢云深急忙上前,我是去...

    不必解释了。沈清梧后退一步,声音冷得像冰,谢公子的六万两,我会尽快还清。从今往后,沈氏的事不劳费心。

    谢云深脸色大变:清梧,你误会了!我去见赵明诚是为了...

    为了什么沈清梧冷笑,为了打探我的反应还是为了分享胜利果实

    为了拿到这个!谢云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重重拍在桌上,赵明诚与钱庄管事的密信,证明他们合谋篡改借据日期!这是最直接的证据!

    沈清梧愣住了,低头看向那封信。信上清清楚楚写着赵明诚指示钱庄管事改动日期,并许诺事后分红的细节。

    这...你怎么拿到的

    谢云深苦笑:赵明诚好酒,我假装对沈氏不满,与他饮酒畅谈,套出了证据所在,又趁他醉酒时抄录了一份。他揉了揉太阳穴,我现在还满身酒气,头疼欲裂,却换来你的怀疑。

    沈清梧羞愧得无地自容。她伸手想碰谢云深的手臂,却被他轻轻避开。

    我理解你的谨慎,谢云深声音疲惫,但这确实...很伤人。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说不出的落寞。

    那一夜,沈清梧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谢云深受伤的眼神。她想起这半年来他的每一次相助,每一次鼓励,每一次看向她时眼中的温柔...这样的人,怎么会背叛她

    天刚蒙蒙亮,沈清梧就起身前往谢家别院。她要当面道歉,无论如何也要挽回这段关系。然而到了别院,仆人却说谢公子一夜未归。

    他去哪了沈清梧急问。

    仆人摇头:公子只说有事要办,让不必等他。

    沈清梧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她立刻派人四处寻找,自己则赶往府衙——今天正是审理沈家申诉的日子。

    府衙门口人头攒动,沈清梧刚下轿子,就听见一阵骚动。只见谢云深押着钱庄管事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

    大人!钱庄管事已经招供,承认与赵明诚合谋篡改借据!谢云深高声禀报,声音沙哑却坚定。

    堂上知府大怒,当即下令捉拿赵明诚,并宣布原借据作废,按真实日期执行。沈家危机彻底解除!

    沈清梧站在人群中,看着谢云深为沈家奔走的身影,眼眶湿润。他彻夜未眠,就为了还她一个公道。

    退堂后,谢云深独自走在街上,背影疲惫而孤独。沈清梧追上去,拦在他面前。

    对不起...她声音哽咽,我不该怀疑你。

    谢云深停下脚步,眼中满是复杂情绪:清梧,商场如战场,你有戒心是应该的。

    但不是对你。沈清梧抬头,泪水滑落,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

    谢云深抬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别哭。我理解你的顾虑。一个女子独自撑起家业不容易,你习惯了凡事靠自己,突然有人闯入你的世界,难免不适应。

    他如此体谅,反而让沈清梧更加愧疚。她鼓起勇气,握住谢云深的手: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谢云深凝视她许久,终于微笑点头:好。

    年关过后,凭借谢云深获取的证据,赵氏商行受到官府严惩,赔偿沈家巨额损失。沈氏不仅还清了谢云深的借款,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春天来临的时候,谢云深设计的提花织机正式投入使用。这种织机能织出前所未有的复杂花纹,沈氏丝绸一时风靡江南,连京城都派人来采购。

    三月三上巳节,姑苏城举办了盛大的丝绸展。沈清梧和谢云深并肩站在沈氏展位前,迎接八方来客。

    听说沈氏新出的织云锦一匹难求一位客商笑问。

    沈清梧点头:确实供不应求。不过今日展会特意准备了一匹,供各位鉴赏。

    她示意伙计展开那匹传说中的织云锦。当丝绸完全展开时,全场惊叹——锦缎上云纹缭绕,在光线下变幻莫测,宛如真正的云霞被织入了丝绸中。

    这...这太神奇了!客商们纷纷围上来,沈当家,这工艺...

    这要归功于谢公子。沈清梧看向身旁的谢云深,眼中满是骄傲,他花了两年时间研究这种织法。

    谢云深微笑:是沈小姐提供了灵感和支持。

    展会结束后,两人漫步回家。春风拂面,路边的桃花开得正艳。沈清梧忽然停下脚步:云深,我有话对你说。

    谢云深转身,认真地看着她:我在听。

    沈清梧深吸一口气:这半年来,你为沈氏付出了这么多,却从未要求过什么。我...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真的只是因为欣赏我的经商才能吗

    谢云深目光温柔:起初是欣赏,后来是敬佩,再后来...他轻声道,是情不自禁的爱慕。

    那日在西湖边,你说记得关于我的每一个细节...沈清梧声音微颤,是真的吗

    谢云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方已经泛黄的手帕:五年前杭州丝绸展,你为老织工辩护后,有位年轻人上前表示支持,你却匆匆离去,落下了这方手帕。

    沈清梧震惊地看着手帕一角绣着的沈字,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确实有个年轻人在人群后对她点头微笑,但她急着去见父亲,没有多留意。

    你...一直留着它

    就像我一直记着你。谢云深轻抚手帕,后来我打听到你是沈家小姐,便开始关注沈氏的动向。得知你父亲去世,你独自撑起家业,我既钦佩又心疼。我想帮你,但又怕伤及你的自尊,所以才以云山客的身份设计相遇。

    沈清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个男子用如此细腻的方式守护着她,尊重她的独立,又在她需要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那匹织云锦...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上面的云纹,是你的云字

    谢云深点头:而底纹是梧桐叶的图案,是你的梧。他深情地看着她,清梧,这匹锦缎是我对你的心意——我愿用一生为你织就锦绣年华。

    沈清梧眼中泪光闪动,却露出了这半年来最灿烂的笑容。她上前一步,主动握住谢云深的手:云深,你可愿娶我

    谢云深呆住了,随即紧紧拥抱住她: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桃花纷飞中,两颗终于坦诚相待的心紧紧相依。沈清梧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风雨;而谢云深也明白,漫长的等待终于有了最美好的结局。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姑苏城迎来了最盛大的一场婚礼。沈氏当家人沈清梧下嫁谢云深,全城轰动。

    婚礼按照沈清梧的意思,简朴而庄重。她穿着谢云深亲手设计的嫁衣——一袭融合了传统凤冠霞帔与现代织造工艺的红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拜天地!

    沈清梧与谢云深并肩而跪,向天地行礼。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他今日格外英俊,眉目如画,眼中盛满柔情。

    二拜高堂!

    两人向沈父的灵位和谢父谢母行礼。谢母拉着沈清梧的手,慈爱地说:云深从小性子淡,唯独对你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如愿,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夫妻对拜!

    沈清梧与谢云深相对而立,深深一拜。起身时,谢云深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余生请多指教,沈当家。

    沈清梧抿嘴一笑:彼此彼此,谢公子。

    婚后的生活比两人想象的还要美好。谢云深正式加入沈氏,负责技术革新;沈清梧则主掌商业运作。夫妻二人珠联璧合,将沈氏丝绸发展成了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商行。

    一年后的春天,沈清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长子取名谢思梧,长女取名沈念云。两个孩子继承了父母的聪慧与美貌,成为两家人的掌上明珠。

    每当夕阳西下,沈清梧和谢云深常常携手站在沈府的高楼上,看着远处工坊里忙碌的景象。那里有他们共同创造的事业,有他们珍视的工匠们,更有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云深,沈清梧靠在丈夫肩头,你可曾后悔遇见我

    谢云深轻吻她的发顶: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更早地走到你面前。

    沈清梧微笑,握紧了他的手。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有这个人相伴,定能织就一片锦绣天地。

    [全文完]


如果您喜欢,请把《云山客》,方便以后阅读云山客第一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云山客第一章并对云山客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