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日子过不下去了。
这句话刘诗丽在心底默念了十二年。
曾经以为嫁给了爱情，最终却成了对方手中的一枚弃子。
女儿多多学着父亲的话：女孩子不用读书，嫁人就行。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深渊不是一跃而下，而是一寸寸沉沦。
这一次，她决定亲手结束这一切。
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只是：
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第一章
我的婚礼还算盛大。
双方老家和工作地点，三地三场，西式、草坪、汉服，三种不同的风格，满足了我少女时所有的愿望。婚纱、礼服、婚宴场地，无一不是汪乐志陪我精挑细选，就连喜糖盒子上的缎带，也是从十几二十种里面选出最漂亮的那一个。
婚房是父母早就给我买好的，我们仔细对比各种乳胶漆之间细微的差别，一起挑选窗帘的颜色，共同打造我们温馨的小家。
他从未有过不耐烦。
同学羡慕我找了个好老公，高大、帅气、体贴入微。
等到孕期，更是细心至极。
每天晚上给我揉水肿的小腿，只要有时间，就开车带我出去旅游散心。
有一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流产。他自责没有扶好我，在医院保胎的病床边泣不成声。
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主动辞职，从此洗手做羹汤，相夫教子，也是一种人生选择。
曾经的承诺很美。
我要离婚。声音十分平静，听起来不太像我。
离就对了，这日子过不下去就得离。母亲一如既往的支持，当初你要结婚的时候我就不满意，要不是姓汪那小子嘴太甜，我怎么能被他哄住……
这是第三次你和我们说要离婚了，父亲截住话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我这次就不劝你了。
说完，父亲一口闷掉了手中的茶，仿佛那是一杯高度的白酒。
这是第一次父亲没有劝我，他也知道我过不下去了吧。
没出-轨没家暴，也不是黄赌毒，父亲又对着空了的杯子喝了一口，说出去会有些不好听，别人可能会觉得是你的问题。你太挑剔，不招老公喜欢。
三十多的人了，又能有多招人喜欢。
我苦笑，爸，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为着我自己，都是为了多多。
多多是我女儿，十岁，小学三年级。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
是前几天多多录语文视频背诵作业的场景。
妈妈，是你还没给我准备好呢！手机里的小姑娘笑得一脸灿烂。
妈妈要准备什么啊
之前爸爸把古诗写到纸上让我念的。
汪予多！你这是作弊！平时你爸爸就是这样帮你录作业的视频中我语气听起来很严肃，甚至有点凶。
奶奶说了，女孩子不用好好学习，长大了找个男人嫁了就行。
第二章
十点整，比平时到家晚了一个小时。
我深深得吸了口气，拉开防盗门。
客厅里灯亮着，看起来雾蒙蒙。
烟雾的是有重量的。这种重量混合烟草的味道，令人作呕。
茶几上放了两只用过的碗和勺子，一个瓶子倒在桌面，剩下的牛奶滴落在厨房地上，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留下两个黑色的拖鞋印。
女儿坐在电视前的小凳子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动画片。
多多，作业写完了吗
你把作业拿给妈妈看看。他朝孩子努努嘴，我们这作业都按照您的指示写好的。
多多把作业本扔过来，从我手中抢走了遥控器，重新放起了动画片。
眼前的作业字迹潦草，语文默写一看就是他爸代笔，数学应用题没有过程，只有答案。
你回家早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还在长身体你就天天晚上给她吃牛奶麦片数学作业抄答案，语文作业就直接帮忙写了
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他手下没停，游戏的声音隐隐传来——An
ally
has
been
Sined。她还小，长大了自然就会了，现在有个开心的童年最重要，是不是啊多多
是的爸爸！多多在旁边开心得拍手。
我吞了吞口水，试图缓解嗓子的干涩。
再开口，声音中掺杂了些难以觉察的轻颤，汪乐志，离婚吧。
这次他抬起头看我一眼，不过也就一眼而已。
他再次低下头，又输了。
刘诗丽，你可别闹了。都说几次离婚了，总提离婚对孩子不好。他拿起另一只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又扔下手机，行了行了，给你转账了。
汪乐志终于舍得站起身，关上电视机，走走走，别看了，你妈生气了。可不是我不让看的。你以后长大别跟你妈似的，气性那么大。
我闭上了眼睛，半晌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一会儿，他推开了房门，说了句话后复又离开。
明天买菜的时候给我带两条烟。
拿出手机看了眼。狗屁的转账，一个红包。
第三章
十年前生女儿多多的时候，婆婆看了一眼，说公公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没等我出院，便匆匆回老家去了。
汪乐志需要一个人赚钱养家，父母也在外地工作尚未退休。从此，我的孩子只有我。
时间很慢，喜怒哀乐无人分享，过得有些难熬。
时间也很快，快到岁月早早在我的脸上留下了痕迹，成为了一个标准的中年人。
没多久，汪乐志说钱不好赚，渐渐的不再给我工资，我就用结婚之前的小金库过日子。
后面他辞了工作，用存款开了家小店，每天上午去趟店里，剩下时间基本在家打游戏。
问他要钱就说都压了货，一分没有。
我没钱这事，爸妈也大概猜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我还穿着六七年前泛黄的t恤，已经洗的微微透明了。
也许是我一直在网上给孩子买别人的二手衣服，嘴上却说二手的干净，没甲醛。
父母偷偷给我钱，我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确认收款。
从此便成了惯例。
刘诗丽啊刘诗丽。
孩子上了小学，我得到了解放。
35+，已婚已育，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和我家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单程通勤2小时、工资3000、早8晚7月休2天。
辛苦吗我不在乎。
好球！对面的女人捡起球，到时间啦，今天就这样
我的AA制球友，徐锦亦。
今天打得有点凶啊，小姑娘。换好了衣服，走出球馆大门。
菜就多练啊，小姑娘！我攀着她的肩，故作欢乐，半晌，又犹豫开口，你认识什么律师吗离婚律师。
啧啧啧啧。她眼中露出八卦的光芒，详细、展开说说，为什么终于忍不了了觉醒的女性意识
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和她详细说了我的婚姻日常，在这之前，我从未和她说过这些。
我的天！徐锦亦震惊之余又有点欲言又止，只问了我一句，下定决心了吗我不想做拆散别人婚姻的恶人。
是的。
叮……叮叮叮……
安静的办公室里，手机连续传来了几条消息。
【图片】
【图片图片图片】
个人名片：吴美如律师。
点开图片。
民法典，婚姻家庭篇。
经过几天的网上冲浪，我知道第一次起诉离婚一般不会判离，生活的鸡零狗碎向来不是什么法律上的大问题。
争得是尽快起诉第二次。
吴美如律师事务所
刘女士，这些您都清楚的话，我们就向法院提交起诉状了。眼前的律师带着职业的微笑，起诉离婚看起来是慢一点，但却最把握。她伸出右手，预祝您得偿所愿。
谢谢。我擦了擦手心的汗，回握的手略微用了些力气。
加油，刘诗丽。
第四章
晚上到家，同样的烟雾缭绕和电视背景音，不同的是满桌的烧烤和散落一地的白酒瓶，两个男人喝多了正在聊天。多多歪在沙发上，小脸通红，似乎睡着了。
公公您来了。我皱起眉头，伸手试了试多多的额头，强压心中怒火：汪乐志，你女儿发烧了你不管就让她在沙发上这么躺着
哎呀小丽，没事。多多没发烧，我给她喝了点酒，她睡着了。
她多大你们给她喝酒我一个抬手砸碎了酒杯，汪乐志你要点脸吧！对学习不管不问我就不说什么了，每天在家抽烟喝酒打游戏，吃的一点营养都没，没尽到一点做父亲的责任。现在居然还给小孩喝酒还让她喝醉
我怎么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每天接送她上学放学，给她做饭检查作业。刘诗丽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是给人家当妈的吗天天早出晚归说是出去上班，没往家拿过一分钱，谁知道是不是出去鬼混！
我没拿钱你拿钱养的我们娘俩物业水电燃气，学费衣服吃喝，你说哪样是你拿的钱
你可真行啊刘诗丽，天天为着两个臭钱给我摆脸色。钱钱钱满脑子就是钱！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物质的人。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老头儿出来假装打圆场，你俩各退一步，刘诗丽你也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要不是你没生出儿子，乐志他也不至于赚不到钱。都说女孩败家，男孩聚财，你要是生个儿子，乐志他生意不就做的好了吗再说了，多多也养大了，也给她上学，你还要什么不满足的
汪乐志，到底是为什么我有点忍不住泪水，这么多年，我真的想要个原因：只为了多多是女儿还是什么别的生意不好做要是你做生意亏钱我半句话都不会多说。你找个正经工作赚钱，我们一家三口也能衣食无忧。我要的不多，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和多多如果当初你就不愿意，又何苦和我结婚
……
事实证明，吵架不仅费时费力，也很无聊。
想要的答案永远不会有。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
午休时间，单位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心没来由的一紧，感觉与我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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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刘诗丽你给我出来！一声暴喝。你来给我讲清楚！你居然要离婚还要起诉我
哦哦，看来是立案通知送到了。
你赚的钱是你自己的，我赚的钱都给你们娘俩花，哪里有对不起你的
我心疼你工作忙，每天在家洗衣做饭收拾家务，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你就这么对我
孩子作业你不管，我管了你还挑三拣四，你就这么当妈的
你每天晚上九十点钟才回家，鬼知道在外面和谁鬼混！
隔几天就出去打羽毛球，是不是和小白脸搞上了啊才几天啊，家都不要了
你干出这些好事我都没说什么，你还要和我离婚
……
耳鸣。
……
汪乐志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一个女声传入耳中，是徐锦亦，今天是我俩约定打球的日子，一般都是她在单位门口等我下班。
你说你赚钱养家，这么多年了，转账记录呢给孩子的交费记录呢给你老婆买东西的购买记录没有吗最不济买了吃吃喝喝总有记录吧
做的饭呢天天做饭没留过一张照片吗
要不要我和大家说说你是怎么‘辅导’孩子写作业的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视频，他是怎么教小孩录虚假视频的！
徐锦亦点开了视频，同事围观了之后纷纷摇着头散去。
汪乐志最后也只是撂了一句狠话，这事没完，晚上你等着的。
今晚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喊上父母和徐锦亦，陪我回家。
公婆，汪乐志，三个人霸占了整个沙发，见我们进门，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父亲有想打圆场的意思，亲家，你们来啦。
这是我儿子家，凭什么不能来公公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冷哼。
见他们这个态度，父亲也没有想忍的意思了，给母亲拉了把餐椅，坐在他们的正对面，锦亦，麻烦你先带多多出去玩玩吧。
乐至爸妈，按理说孩子的事我们不好掺和，但事到如今，他们两个的日子也着实过不下去了，不如和平分手，给彼此一个体面吧
体面你们老刘家还要体面啊汪乐志他-妈听到这突然炸锅：我儿子不嫌弃多多是个赔钱货，这么多年对她们娘俩不离不弃的，衣服穿着，饱饭吃着，房子住着，还有学上，一心扑在这个家里，你家白眼狼突然要离婚，这叫体面
第六章
你这说的是人话母亲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年代了监狱里的犯人也能吃饱穿暖，你居然拿着个说事再说你儿子什么时候管过家里这几年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吗要不是我们老两口偷偷给钱，他们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你们还好意思说这事汪乐志他-妈一屁-股坐回沙发，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嚎哭。
本来我儿子工作好好的，跟你家这白眼狼结婚之后，这事也一天不如一天，还不是她命中带丧，八字克夫要不至于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怜的儿啊……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既然我八字克夫，那就早离早算，也不耽误汪乐志再找个旺夫的好老婆。我出声打断。
那可不行！老太婆止住哭喊。
你得赔我儿子青春损失费
你儿子比我女儿大六七岁，也好意思要青春损失费父亲被气得乐了出来。
反正得弥补我儿子这么多年事业上的损失！老太婆再次开口。
汪乐志，你四十多的人了，就别让你妈冲锋陷阵了。我嘲讽道，咱俩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现在不是求你，我是起诉离婚，一次不行
我就第二次、第三次，总归有可以的一天。我不会再让你这么对待我和多多了。你要什么直接说，像个男人一样。
刘诗丽，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多多。
要多多汪乐志，你没有房子，按你妈妈说的，也没稳定收入，你凭什么要多多
多多是我们老汪家独苗，汪乐志他-妈眼珠一转，她姓汪，凭什么不跟我们你也是多多的妈妈，这套学区房自然是要给多多的。刘诗丽你也是真自私啊，只顾着自己，连孩子上学都不管了
你……你们……母亲双手发-抖，面色惨白，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人！
刘诗丽她妈，这事说到底也不是我儿子闹起来的。汪乐志他爸突然笑着开口，还不是刘诗丽太小心眼，太势利了要我说她这名字就不好，得改改。我们也劝劝乐至，双方各退一步，你女儿给我们老汪家生个儿子，我们叫乐至不要离婚和她好好过，怎样
这一家人，真是物以类聚。
日子还要照常过，班也要照常上。
也许是我过分敏感吧，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看我。
我在厕所隔间接电话，是徐锦亦。前几天
我拜托她去汪乐志的店里买点东西送检。
我趁着汪乐志不在店里了几千块的东西，被店员小妹拉到了VIP群。
VIP群怎样
他们在卖药，减肥药。
第七章
众所周知，没有减肥药这种东西。
我的心砰砰直跳，买一份，送中检。
买了，我建议，你在家看看有没有别的证据，进货啊销售记录啊什么的。
就看里面是面粉还是违禁成分了，不管怎样，这事很大。
为了找证据，我对汪乐志的态度不那么针锋相对。
他也像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变着花样给多多做晚饭，周末，说要带多多出去玩一天。
我推说累了，就没跟着一起。
他的笔记本电脑设定了密码，备用手机也带走了，我翻翻找找一天，没什么收获。
第二天上午，突然接到多多班主任电话，孩子肚子疼被送到了医院。
急性肠梗阻，必须马上手术，预交费用3w。
这事不小，汪乐志还是孩子他爹，得告诉他。
我给汪乐志发微信让他马上带钱过来，他的店离医院只有三公里。
等了两个小时，护士催了三次，他连电话都不接。
没办法，给爸妈打了电话说了情况，五分钟不到，手术费就打到了我的卡上，母亲发短信说他们马上过来，叫我不要担心。
签字手术。
你连孩子都照顾不好，要你还有什么用
人未见，声先至。
三公里的路你两个小时才到我又急又气。
这不是店里忙吗又不是什么大病，你签字手术就是了。汪乐志语气都是不满，拿了支烟出来。
我一掌拍下他手里的烟，医院禁止吸烟，你还有没有公德心再说店里再忙有女儿重要
我这不是给女儿赚钱吗要不是你生得不好，多多至于生病吗
汪乐志你要点脸吧！按捺住想抽他巴掌的冲动，昨天你带她出去胡吃海塞一天，冰激凌吃了五个！现在你好意思说我
我给她吃清淡点你说没营养，带她出去吃你又嫌我买的多你也太挑剔了吧，刘诗丽
医院里吵什么吵！要吵去外面！护士打断了我们。
我不再与他争执。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漫无目的的刷着手机。
生个丫头片子还要做手术当初就该听我的喝点中药！汪乐志他-妈-的嗓门震得走廊嗡嗡响，我侄媳妇头胎就生了个八斤半的大小子，感冒发烧喝点符水就好！
护士站的年轻护士猛地抬头瞪过来，我攥紧缴费单转身面对窗户。玻璃反光里，汪乐志低着头扒拉着手机，横屏，又在打游戏。
汪予多家属！
第八章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小小的人儿躺在周转床上被推了出来，已然清醒了。
戴口罩的医生出来，手术很成功，后面注意照顾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医生面前：医生，孩子生病的原因是什么啊吃了冰激凌吗
原因很复杂，也很难说。医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吃冰激凌可能是诱因，也有可能是长期饮食不调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天生肠道发育不良。以后注意营养，均衡饮食。
我就说你基因不好吧，刘诗丽。汪乐志他-妈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生的女儿身子也不好，还得花钱做手术。我呸！
医院的护士见状过来让他们不要喧哗，也算替我解了围，我向她们点点头，表示感谢。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汪乐志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看了眼屏幕居然笑了，店员说今天营业额破万了！转身就往电梯口走，妈你在这盯着，我得回店里对账。
婆婆听到这里，急忙追上去：盯什么盯妈跟你一起去，这晦气地方待久了折寿！电梯门关上前，我听见她压低声音说：趁她这几天在医院，把那个...
把什么
凌晨三点，多多在镇痛泵作用下睡着。我数着吊瓶里的气泡，突然发现床头柜抽屉缝夹着张纸条。打开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妈妈，对不起。，后面还画了个哭脸。
多多忍着痛，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我伸手把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理到耳后，露出煞白的小脸。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显得愈发可怜。
这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却被他们这样对待。
他是多多的亲生父亲，怎么忍心
第二天一早，汪乐志和他妈破天荒的来医院照顾多多。我便抽空回家取换洗衣物。
临走时看到家里茶几上扔着张被揉成团的纸。我下意识展开，是一张违停罚单。明晃晃的写着时间——昨天10:21，地址是医院后门的巷子。
手术签字时间是11:45，他那时应该就在医院。
微微叹了口气，不抱期待，还是失望。
手机铃声响起。
妈妈视频通话里多多手上插着输液管，背景是病房卫生间，我说要上厕所，护士姐姐帮我的，我有好好打针...
第九章
嗯，多多要听医生和护士姐姐的话伤口疼不疼我瞥见镜子里反射出的注射液还算正常，是不是想妈妈了
多多突然压低声音：爸爸刚才回来过，和奶奶在病房外吵架，我用手表录了下来。她手指无意识地摆弄衣角。
儿童手表我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时给多多的奖励，她很开心，一带在手上从未拿下来过。
他们在吵什么呢我问道。
奶奶和爸爸说……说我是扫把星……说要用我和你换钱……还说什么离婚冷静期，什么不去领证拖着你之类的话。爸爸问奶奶你要是放弃抚养权怎么办……说到这里，多多的声音突然哽咽，奶奶说那就每个月问你要抚养费，再把我送回农村老家去……妈妈……
多多开始小声呜咽起来，妈妈……我知道错了，之前都是故意气你的，你不要不要我……
妈妈从我上小学之后，早上还没起床你就不在家了，晚上快睡觉你才回来，只有我和爸爸在家……她再也忍不住哭泣，我不听爸爸的话他就会变得好凶……妈妈……我怕爸爸也不要我了……对不起妈妈……
我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眶，多多乖，多多不怕，妈妈怎么会不要多多呢……多多听话，不要哭了。
好不容易安抚住多多的情绪，我想了想开口，不要和他们说给妈妈打电话的事情，他们要是看出来你哭过，你就说伤口疼的好不好
好，妈妈，那你快过来。
病床边，我陪多多读了一会儿老师布置的课外读物。
窗外是一个巨幅的楼盘广告，离我家很近，开盘价3W+。
他要的不是多多。我擦掉孩子脑门上的汗，是能变现的东西。
多多似懂非懂地靠在我肩上，输液管一晃一晃。窗外暮色渐沉，路灯亮起来的瞬间，她突然说：妈妈，我以后自己背诗。
一个月的时间，我和父母轮流照顾多多，老两口的头发都白了些。
徐锦亦隔几天就过来看望多多，给她买了好几个毛绒玩具。
老家那边的亲戚由表姐做代表过来照顾了几天。
就连单位也让HR过来探望了一次，送了两箱牛奶。
期间，汪乐志和他父母再也没来过一次。
慢慢的，终于熬到了开庭的日子。
第十章
法院门口的风很大，吹得我的大衣呼呼作响。徐锦亦站在台阶上等我，手里捏着一杯热拿铁。
紧张吗她递给我。
我摇摇头，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该紧张的是他们。
上次减肥药结果出了，西布曲明，违禁品。
汪乐志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皮鞋都擦得锃亮。他搀扶着他-妈，两人慢悠悠地走进法庭，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汪乐志他-妈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我可怜的孙女啊，小小年纪爹妈就要离婚……
——开庭。
法官敲了敲法槌，原告陈述离婚理由。
律师站起来，声音很稳：被告长期不履行家庭责任，十二年婚姻中，经济上未承担抚养义务，教育上放任孩子学业荒废，甚至多次给孩子灌输错误价值观，比如‘女孩子不用读书’、‘嫁人就是出路’。
汪乐志出声打断，一脸痛心疾首：法官大人，我冤枉啊！我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给她做饭、辅导作业，怎么叫不负责
法官皱眉：被告安静，请等原告陈述完毕。
汪乐志悻悻闭嘴，但嘴角紧抿，显然在忍怒。
——质证阶段。
很多答案终于有了答案。
比如他的证据是带多多玩的那一天。
是他们去医院照顾多多的那一天。
我的律师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多多独自坐在客厅，电视声音开得极大，汪乐志躺在沙发上打游戏，头都不抬。
爸爸，我饿了。
自己泡面去。
录像里，多多默默走向厨房，踮着脚拿泡面，热水壶差点砸到她脚上。
多多在医院录的音频也派上了用场。
吴律递上一沓材料：这是原告提供的银行流水以及其父母的转账记录，证明过去五年，家庭开支全部由原告承担，被告无任何经济贡献。
汪乐志立刻反驳：那是因为我的钱都压-在货上！开店不需要本钱吗
律师冷笑：好的，这么说被告承认其收入并未对家庭有过经济贡献了。原告申请调查被告银行流水，并冻结账户。鉴于被告的承认，原告申请调查被告是否存在转移财产的行为。
汪乐志噎住。
法官大人！我儿子不容易啊！婆婆突突然嚎哭起来，他为了这个家，天天起早贪黑，累得头发都白了！刘诗丽这个女人，自己不管孩子，现在还倒打一耙！
法官皱眉，重重敲响了法槌：请被告家属注意法庭纪律。如果再打断庭审，法警就把她请出去。
第十一章
十年前，汪乐志搂着我的肩膀，信誓旦旦：老婆，你放心，等我生意做起来，你就在家享福！
八年前，他甩下一句钱都压货了，再也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三年前，我开始工作，要求他接送孩子放学，照顾孩子的晚饭，他冷餐冷食，敷衍至今，孩子全靠我每周末补充的那两顿营养。
而现在，他在法庭上声情并茂：我带她出去玩，她生病我尽心照顾她，怎么可能不爱她
没有出-轨、没有家暴，就配为人夫、为人父吗
徐锦亦坐在了证人席，证明住院期间她多次探望，都没有看到过汪乐志母子。
我很感谢她的帮忙，她对我的好没有理由，就像有的人的坏也没理由一样。
我问过她，她却说，每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如果非要有什么私心的话，她希望她有需要的那天，有人能帮帮她。最后笑笑，说她只是单纯地想站在第一线吃个大瓜。
简单的案子，结束得很快。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天气阴沉得像是要压到人头顶。
法官的判决理由写得冠冕堂皇：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仍有和好可能，建议双方珍惜婚姻关系，共同维护家庭和谐。
意料之中。
我盯着那几行字，指尖发凉。
徐锦亦站在法院门口，气得直跺脚：什么叫‘感情未破裂’难道非要等到他把你们娘俩逼死才算破裂！
我没说话，只是把判决书折好塞进包里。不远处，汪乐志和他-妈正站在台阶下，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
刘诗丽！汪乐志大步走过来，声音故意扬高，法官都说了，咱们感情没破裂，你折腾什么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他伸手想揽我的肩，我侧身避开。
怎么还不服气他压低声音，笑得阴恻恻，我告诉你，法院判了，你就得跟我过。你要是再闹，我就把多多送到你再也找不到她的乡下。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这个畜生，禽兽不如。
他满意地欣赏着我的表情，拍了拍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今晚有事，不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得意得像只斗赢的公鸡。
晚上八点，我刚把多多哄睡，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人，二十出头，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手里紧紧的捏着挎包的背带。
你是刘诗丽她声音沙哑。
第十二章
我是他店里的店员，林小雨。
我警惕地看着她：有事
她咬了咬嘴唇，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沓病历：我妹妹……吃了他店里的减肥药，肾衰竭。
病历上的诊断结果刺眼得让人发晕。
我找过市场监督管理局，但他们说证据不足。她眼眶通红，汪乐志把销售记录全删了，我妹妹把药瓶扔了……我没办法了。
我沉默片刻，侧身让她进门。
你想让我帮你
她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想跟你合作。
林小雨告诉我，汪乐志最近在偷偷借钱，要当做什么共同债务，她听说我们的事，总觉得对我不利。
他明天要去见一个‘大老板’，说是能搞定这事。她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时间地点，是汪乐志的笔迹，你可以趁他不在，把家里找找看，店里和仓库我都仔细查过，没有证据，他也不会把账本和货放在一起……这样太危险。
我盯着那张纸条，突然笑了。
第二天一早，把多多送去父母那里，拜托父母这段时间照顾好她，和徐锦亦一起在家里收拾东西。
吴律说分居有利于第二次起诉的时候判离。
汪乐志也是时候滚出这个家了，还想要房子，真是人丑梦美。
我要做两手准备。
汪乐志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他的房间，密码多多告诉我了，她在家里看到过。
硬盘里全是加密文件夹，但桌面上有个显眼的VIP客户表格。点开一看，密密麻麻的记录，姓名、电话、购买数量……甚至还有副作用反馈。
徐锦亦盯着屏幕，手指有些抖：这些……这些足够让他坐牢了。
我快速拷贝文件，突然瞥见角落里还有个隐藏文件夹，名字叫备份。
点进去，是一笔笔的进货记录，还有他供货商承认减肥药里添加违禁成分西布曲明的聊天记录。
找到了。我深吸一口气，把U盘拔下来。
正要关电脑，徐锦亦突然低声惊呼：等等！
她指着屏幕最下方的一个文件财产。
点开，是一份Excel表格，详细记录着汪乐志这半年偷偷通过网银软件转走的每一笔钱，最后汇总到一个陌生账户。
他早就准备好了……我冷笑，难怪法院查不到他的流水。
我拷贝了一份到U盘里，另外一份上传网盘。
徐锦亦对寻找证据的全过程进行了录像。
有人来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汪乐志推开门时，脸色瞬间变了。
你们在干什么！
找你犯罪的证据。我晃了晃手里的U盘。
他猛地冲过来，我把徐锦亦护在身后。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面输好了110三个数字，你敢动手，我立刻报警！
汪乐志僵在原地，眼神阴鸷：刘诗丽，你找死是不是
第十三章
去民政局的那天依旧是个阴天，汪乐志站在楼梯上抽烟，脸色暗沉的像一口生锈的铁锅。他猛吸一口，烟头明明灭灭，最后被他狠狠碾灭在脚下。
刘诗丽，你够狠。他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用那些东西威胁我签字……你就不怕遭报应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可笑。
报应我晃了晃手里的U盘，卖假药害人的是你，转移财产的是你，连自己女儿都能拿来当筹码的也是你——你说谁会遭报应
他脸色一僵，眼神躲闪。
我当着他的面拨通了林小雨的电话：可以了。
电话那头，林小雨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好，我这就去举报。
汪乐志猛地抬头：你！
我只说我不会报警，但没说不让别人报警。我微笑，好心告诉你，林小雨和你可是有深仇大恨。
走出民政局大门，手里的离婚证和结婚证长得那么像，又那么不一样。
天空阴阴的，却阴得很漂亮。
一个月后
新闻推送弹出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多多梳头发。
《本市破获一起特大销售违禁减肥药案，主犯汪某已被刑拘》
配图是汪乐志被警察押上警车的背影，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乱得像草。
多多盯着手机屏幕，小声问：妈妈，爸爸是不是做坏事了
我放下梳子，轻轻抱住她：嗯，他做错了事，所以要接受惩罚。
那……他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我亲了亲她的发顶，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多多想了想，突然笑了：好！
周末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
多多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作业。没有替写，没有抄答案，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
我端着水果走过去，她抬头冲我笑：妈妈，我背诗给你听呀
好。
她站起来，小手背在身后，声音清脆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窗外，天空湛蓝，没有一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