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我有长头发 本章:第一章

    1

    标准答案之外

    杨见微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个异类,是在高中同学王丽的婚礼上。

    那是个湿漉漉的周末,酒店大堂里挤满了人,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斑落在铺着红色桌布的圆桌上,空气里浮动着酒气和红烧蹄髈的油腻气味。杨见微坐在角落的席位上,低头刷着手机,假装对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很感兴趣——其实只是不想接话。

    见微啊,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不找对象结婚同桌的李阿姨第五次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嗓门大得像是故意要让隔壁桌听见,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可就不值钱了!

    杨见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敷衍微笑:工作忙,没时间。

    忙什么呀!你们国企不是朝九晚五吗李阿姨咂咂嘴,我看你就是眼光太高!你爸当年早早铺垫,不惜重金报补习班让你考进去,不就是为了让你找个好对象结果你倒好。

    杨见微没再接话,只是低头抿了一口杯里的橙汁。甜得发齁,像是掺了糖精。

    ——是啊,她的人生本该是标准答案。

    小镇做题家出身,靠着死磕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挤进本省最好的大学,毕业后又顺利进了本地国企。父亲做生意风生水起,也是稍有家底,家里早早给她买了房和车,在旁人眼里,她应该按部就班地找个体制内的男人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问题就出在应该这两个字上。

    她试过相亲,见过税务局的小科员、银行的客户经理,甚至还有老领导介绍的市里某领导的侄子。可每次见面,她总会在某个瞬间走神——当对方夸夸其谈我舅舅在省里有关系时,当那人用筷子剔着牙说你们女的还是稳定点好时,当介绍人委婉暗示见微啊,你这性格得改改时。

    她知道自己不算讨喜。读书时太较真,工作后又学不会圆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却又不知道往哪儿使。

    婚礼散场时,王丽穿着大红色敬酒服来送客,脸上的粉底被汗水洇出细小的裂纹。她拉着杨见微的手,醉醺醺地笑:见微,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你还有选择。

    杨见微愣了下,还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公司群消息:@全体成员

    明天省里检查组突然来访,请各部门今晚加班整理材料。

    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忽然笑了。

    看,连命运都在提醒她:你的人生,从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除夕夜。

    毕业聚会上,陈述白坐在KTV角落的转椅上,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彼时他们并不熟——他是理科班的尖子生,她是文科班的小透明,唯一的交集是每周升旗仪式上隔着三排人的背影。

    杨见微。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递来半罐冰可乐,你记不记得高二运动会,你跑三千米那次

    她呛了一口:你居然记得

    当然记得。烟花在窗外炸开的瞬间,他的瞳孔里映出碎金般的光,你最后一圈摔倒了,又爬起来跑完,膝盖血都把跑道染红了。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真倔。

    后来他们在寒风中走了三公里,只为找一家还营业的便利店买热饮。陈述白把围巾缠在她冻红的耳朵上,羊毛纤维里全是桂花味的洗衣粉气息。

    而真正的告白,发生在2023年5月20日。

    杨见微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陈述白的语音消息。点开后,先听到呼啸的风声,接着是述白有点坏笑的声音:见微,你的电脑要坏了哦。

    杨见微的电脑突然黑屏,随后跳出一个自启动的.exe文件。

    黑色界面上,绿色代码如雨水般落下。

    屏幕倒数重启时,最后一行字在烟花特效中炸开:

    杨见微,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电话那头,陈述白轻声补充:我买了今天最早的高铁票,当面向你要答案。

    她捏着手机坐在工位上,水泥地板的凉意渗进膝盖,却压不住胸腔里沸腾的悸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标准答案之外,还存在另一种解题思路。

    比如明知异地难熬,还是想和他一起浪费所有通话时长。

    2

    虚假报告里的麻木

    办公室的灯光惨白,杨见微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窗外的蝉鸣声忽高忽低,像一根细线,缠着她的神经,越勒越紧。

    她正在整理一份虚假的安全生产汇报材料,事实上,厂区里的消防设备已经三年没更换了,上个月还有工人因为操作不当被机器绞伤了手指。但这些都不会出现在报告里。她只需要把去年的数据稍作修改,再配上几张精心挑选的照片,一切就能合规达标。

    所以,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是为了每个月准时到账的那笔工资是为了让父母在亲戚面前有面子还是为了在这座小城里,像所有人一样,按部就班地活着,直到退休

    她盯着文档里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觉得它们像一群蚂蚁,爬进她的眼睛,啃噬她的脑子。

    发呆如果能解决问题,那所有人都发呆好了。

    身后传来贺维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毫不掩饰的讥讽。杨见微猛地回过神,手指不小心按到删除键,一整行数据瞬间消失。

    她没敢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迅速把数据补上。

    贺维明站在她身后,皮鞋在地板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他是那种典型的小官僚,四十多岁,肚子微微隆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说话时总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仿佛所有人都欠他什么。

    材料打印出来,装订好,明天检查组来了直接给他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多嘴,问什么答什么,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

    杨见微点头,喉咙发紧。

    贺维明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和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打印机。

    次日,检查组来了。

    三辆黑色轿车整齐地停在厂区门口,从车上下来七八个人,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裤,表情严肃。贺维明早就带着几个中层干部在门口候着,一见人下车,立刻堆满笑容迎上去,握手寒暄,姿态低得几乎要弯成直角。

    杨见微站在人群最后,手里抱着那摞厚厚的材料。她看着贺维明满脸谄媚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昨晚他还骂骂咧咧地说检查组没事找事,现在却恨不得跪下来给人擦鞋。

    检查组的组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秃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他随手翻了翻杨见微递过去的材料,连看都没仔细看,就合上了。

    嗯,做得不错。他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杯白开水。

    贺维明立刻接话:领导辛苦!我们准备了便饭,就在山上的农家乐,环境清静,食材都是新鲜的

    组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先去现场看看。

    贺维明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的好的,领导这边请!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厂区里走,杨见微跟在最后。她看着他们的背影,检查组的人步履从容,仿佛只是来走个过场;而贺维明和其他领导则亦步亦趋,像一群生怕主人不满意的哈巴狗。

    到了车间门口,组长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墙上的消防栓问:这个月检了吗

    贺维明一愣,随即看向身后的安全科长。安全科长额头冒汗,支支吾吾地说:检、检了,记录在……在办公室!

    组长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杨见微站在人群边缘,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看着那群人虚伪的表演,看着贺维明拼命掩饰的慌张,看着安全科长偷偷擦汗的手。

    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抬头,望向车间外的那片天空——湛蓝,澄澈,没有一丝云彩。

    而她却站在这里,陪着一群人在泥潭里演戏。

    3

    摩天轮上的心跳与阴影

    陈述白的消息弹出来时,杨见微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周末去天津吧,坐摩天轮。

    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和一张天津之眼的夜景照片——巨大的红色轮盘悬在河面上,灯光璀璨,像一颗浮在空中的心脏。

    杨见微的指尖悬在键盘上,忽然觉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想起大学时看过的爱情电影,男女主角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接吻,镜头拉远,整个城市都在脚下闪烁。

    ——也许人生的意义,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浪费时间。

    她迅速回复:好呀!

    外加一个欢呼的猫咪表情包。

    屏幕上的安全生产报表、贺维明阴沉的脸色、检查组虚假的材料……全都被挤到了脑海的角落。

    周六早晨,他们在天津的高铁站相遇,陈述白特意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就为了买束花等待见微的到来。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见微拉小跑过去,他也迎过去抬头冲她笑:今天很漂亮。

    你刚刚在看什么她随口问。

    工作群消息,烦死了。他把手机放进口袋,伸手帮她取下身上的双肩包。

    他的手指蹭过她的锁骨,带着淡淡的须后水气味。杨见微忽然觉得耳根发热,那些关于手机的疑问瞬间被冲散。

    天津之眼的队伍排得很长。

    他们夹在一对对情侣中间,陈述白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始终插在裤兜里——那里装着他的手机。

    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杨见微突然说。

    陈述白的一脸茫然略带疑惑:为什么突然要用

    买的新手机壳,用你的手机拍了发给闺蜜看看呀。她眨眨眼,用你手机拍个照而已嘛。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终于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划了几下才递给她。

    杨见微接过手机时,注意到他的锁屏界面换成了默认壁纸——上次见面还是他们的合照。

    她假装自拍,余光却瞥见他紧盯着她的手指,喉结上下滚动。

    晚上回到酒店,陈述白洗澡时,杨见微躺在床上刷小红书。

    一条推送突然跳出来:

    如何查男朋友手机

    她鬼使神差点开,看到第一条评论:突然换锁屏壁纸绝对有问题。

    水声停了。她迅速关掉页面,把手机塞到枕头下。

    陈述白擦着头发走出来,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累了

    杨见微闭上眼假装困倦,心里却像扎进一根刺。

    半夜,她突然惊醒。

    窗外,天津之眼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一个黑色剪影。

    陈述白在旁边睡得很沉,手机压在枕头下,露出一角。

    杨见微盯着那一点亮光,想起他递手机时紧绷的下颌线,想起消失的合照壁纸,想起他今天第三次去洗手间却带了手机。

    她轻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她明明许了愿的。

    4

    陌生号码

    快乐的周末转瞬即逝。

    回程的高铁上,陈述白一手帮见微遮阳,另一只手递给她拧开的矿泉水瓶,讲着网上看来的冷笑话。杨见微笑得前仰后合,连车窗外的阴云都显得可爱起来。

    等我工作稳定了就去你家,见你爸妈吧。

    杨见微愣住。他们虽然是同乡,但工作城市不同,恋爱近三年,陈述白从未主动提过见父母的事情。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心跳快得不像话。

    到站后述白为见微收拾好在天津买的礼物,俩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老爸早已在高铁站等见微回家,路上还问着出差累不累,但杨见微只沉浸在与述白的聊天中。

    刚到家,一个陌生号码,述白工作归属地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是不是杨见微女声气息微弱,带着怀疑的话语。

    我是。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你和陈述白什么关系

    杨见微几乎要挂断这个诈骗电话,直到对方精准报出:

    他现在租住在苏州文晖路嘉里中心公寓17楼

    他常穿的那件藏青色风衣内衬有个破洞

    他吃饭喜欢吃辣的,晚上总喜欢买一份炒饭

    他晚上跑步经常经过一个茶山

    你是谁她声音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我叫林瑶瑾,是他女朋友,我们已经苏州同居一年,今年五一就要订婚了,过年期间还见了家长,那你呢。

    是呀,我呢,我是谁,我没有见过家长,没有谈论过订婚,甚至没有说过未来见微内心独白,脚步不自觉的走向车前,准备去一问究竟。

    5

    最后的对峙

    坐在车里,方向盘被掌心汗水浸得发滑,她知道述白在哪个小区,之前经常为述白开证明,有他的身份证。

    他们好像现在在翠蕴澜庭,但具体哪里我不清楚。对方语气冷静中带着崩溃

    这个小区见微只听述白说过一次,还是述白说以后要在这里做饭邀请她来,想不到第一次竟以这样的缘由来。

    杨见微把车停在翠蕴澜庭小区门口时,才意识到自己连鞋都没换。

    她回拨电话,指甲掐进掌心:我也不知道具体地址,你和他联系。说从苏州来找他,让他来门口接。

    好。林瑶瑾简短的回复

    保安亭的玻璃映出她惨白的脸。远处,陈述白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挂着无奈又宠溺的笑,直到看清她的脸庞,熟悉又陌生。

    他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缩,像是见了鬼。

    见微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见微死死盯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才挤出一句:她是谁

    陈述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皱眉:谁

    林瑶瑾。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冷得像冰,她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你们同居一年,今年五一就要订婚了。

    陈述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杨见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你说话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路过的行人侧目。

    陈述白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想拉她:见微,你听我解释

    别碰我!她猛地后退一步,眼眶通红,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一边和我谈恋爱,一边在苏州和另一个女人同居的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几分慌乱,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林瑶瑾!

    那她为什么会知道你的住址知道你风衣内衬有个破洞知道你晚上跑步的路线杨见微的声音发抖,这些连你同事都不知道的事,她为什么会知道!

    陈述白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沉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两人之间的信任。

    杨见微忽然笑了,笑得凄凉:我真蠢,居然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她会是个骗子。

    见微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恳求,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清楚这件事。

    查什么查你脚踏两条船的证据吗她摇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不用了,我已经亲眼看到了。

    看到什么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难以挣脱,你到底在说什么!

    杨见微挣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通话记录:这个号码,你自己打过去问问,看看她到底是谁!

    陈述白接过手机,盯着那个陌生号码,眉头紧锁。他犹豫了几秒,最终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对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声:喂

    陈述白的表情彻底变了。

    杨见微看着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认识

    他缓缓放下手机,脸色苍白得可怕: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这个声音,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你的声音。

    杨见微愣住。

    雨越下越大,两人站在雨中,谁都没有动。雨水顺着杨见微的发梢滴落,她的视线被水雾模糊,

    良久,见微转身跑开,陈述白的声音被雨水打碎在身后。

    见微!你听我解释。

    可她不想听。她太熟悉这种解释了,那些苍白的辩驳,那些闪烁的眼神,那些被戳穿后的慌乱。她的鞋跟踩进水坑,泥水溅湿了裤脚,可她顾不上,只是拼命地跑,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那些尖锐的痛楚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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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雨亭中的时空裂缝

    她跑到了那个亭子——老城区公园的八角亭,漆红的柱子已经斑驳掉色,檐角的风铃在雨里叮当作响。这是她从小躲藏的地方,每次被家里责骂、考试失利、或是被同事排挤,她都会蜷缩在这张冰凉的石凳上,等眼泪慢慢风干。

    雨越下越大,雷声在云层里翻滚。见微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她想起陈述白第一次带她来天津之眼时,他指着脚下的城市灯光说:你看,这么高的地方,所有烦恼都变得很小。可现在,那些灯光在她记忆里碎成了玻璃渣,每想一次就扎得更深。

    骗子她咬住嘴唇,可呜咽还是从喉咙里溢出来。

    一道闪电劈开天空,刺目的白光瞬间吞没了整个世界。见微下意识闭眼,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

    那道闪电劈落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杨见微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却突然发现雨滴凝固在了空中,千万颗晶莹的水珠悬浮在黑暗里,像被撒落的钻石。紧接着,刺眼的白光从云层深处炸开,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自己的手臂在强光中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泛出淡淡的幽蓝色。

    这是

    她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亭子的朱红立柱开始扭曲变形,如同被高温熔化的蜡烛,油漆剥落的斑块在空中旋转重组,拼凑出不规则的花纹。

    最可怕的是声音的消失。

    雷声、雨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全都被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力量抽离。绝对的寂静中,她看见自己的发丝一根根竖立起来,发梢迸发出细小的紫色电火花。

    轰!

    伴随着一声轰鸣,白光突然坍缩成一个旋转的旋涡。杨见微深陷旋涡中,无数记忆碎片从身边掠过:

    童年时陪伴自己的大黄狗、大学宿舍阳台上枯萎的绿萝、陈述白在摩天轮里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些画面突然具象成锋利的镜面,在她四肢划出血痕。

    当最后一块镜片刺入胸口时,她重重跌落在坚硬的地面上。

    等她恢复意识时,发现雨停了。

    湿润的青草气息率先涌入鼻腔——不是雨后的土腥味,而是带着阳光烘焙过的温暖草木香。杨见微颤抖着睁开眼,发现八角亭的柱子变成了簇新的靛青色,石凳上雕刻着从未见过的缠枝莲纹。

    瑶瑾,快回去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三十米外的银杏树下,男人声音温柔而笨拙。

    你是谁杨见微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可置信。

    男人和女人同时转过头,女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7

    另一个我

    杨见微的指尖在颤抖。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林瑶瑾,有着与她完全相同的五官,甚至连右眼角那颗淡褐色的泪痣都分毫不差。如果不是对方穿着病号服,头发比她略短一些,杨见微几乎要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你是谁杨见微又问了一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

    林瑶瑾同样震惊,她下意识抓紧了身旁男人的手臂。那个男人眉头紧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我是林瑶瑾,女人终于开口,声音与电话里如出一辙,你...你是杨见微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另一个自己口中说出,杨见微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身旁的银杏树干,粗糙的树皮触感提醒她这不是梦境。

    这不可能...杨见微喃喃自语,除非...

    除非你也来自另一个时空。男人突然说道。他的声音带着笃定。

    杨见微猛地抬头:你是谁

    刘乐晞,他简短地回答,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量子物理研究所研究员。

    你刚刚用‘也’,为什么杨见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为什么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刚才那道闪电...

    先回研究所吧,刘乐晞打断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

    林瑶瑾虚弱的点点头,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乐晞说得对,我们得离开这里。杨小姐,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跟我们来。

    杨见微犹豫了。理智告诉她应该转身就跑,但内心深处的好奇和对真相的渴望战胜了恐惧。

    刘乐晞搀扶着林瑶瑾走在前面,杨见微跟在后面,观察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街道布局与她记忆中的大体相同,城市的轮廓依然矗立,但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已不再是单调的反射——它们成了巨大的全息投影屏。街道上,无人驾驶的磁悬浮车如深海鱼群般无声滑行,底盘泛着淡蓝的微光,偶尔与空中掠过的碟形飞行器交错,却从未碰撞。

    这是...哪一年杨见微忍不住问道。

    2045年。刘乐晞头也不回地回答。

    2045年杨见微的心跳几乎停止。在她的世界里,现在应该是2025年。那道闪电把她送到了二十年后的未来

    不,不对。如果只是时间跳跃,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和她长相完全相同的人存在。除非

    平行宇宙。她脱口而出。

    刘乐晞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很聪明。

    量子物理研究所是一栋银灰色的流线型建筑,外墙覆盖着某种会随着光线变化颜色的智能材料。门口的安保系统扫描了刘乐晞的虹膜后,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滑开。

    实验室里,各种杨见微从未见过的仪器闪烁着冷光。刘乐晞让林瑶瑾躺在一张医疗床上,一系列机械臂自动伸出,开始为她检查身体。

    她怎么了杨见微问道。

    时空排斥反应。刘乐晞简短地回答,手指在全息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每个穿越时空的人都会经历。只不过她比你早来一个月,症状更严重。

    一个月杨见微震惊地看着病床上的林瑶瑾,你是说,她也是...穿越者

    林瑶瑾虚弱地笑了笑:和你一样,来自那边。她突然停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杨见微的心沉了下去。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你的世界里,你认识我

    林瑶瑾点点头:你是陈述白的女朋友。在我们那个世界,2025年2月,我发现他同时交往着我们两个人。

    杨见微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所以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林瑶瑾是后来者;而在林瑶瑾的世界里,她杨见微也是第三者

    这说不通,她摇头,如果我们是平行世界的对方,为什么会有交集为什么陈述白会同时认识我们两个人

    刘乐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身面对她们:因为这不是自然发生的平行宇宙重叠。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有人在人为制造时空裂缝。

    实验室陷入一片寂静。杨见微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谁为什么她眉头紧锁,攥紧衣角,像只受惊的小鹿。

    刘乐晞和林瑶瑾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怀疑,林瑶瑾轻声说,是陈述白。

    8

    谁在操控时空

    杨见微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不可能!她的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陈述白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刘乐晞的表情没有变化:在你的世界里,也许。但在我们的时间线上,陈述白是量子物理领域的顶尖科学家,两年前突然从公众视野消失。

    杨见微的思绪一片混乱。她想起陈述白偶尔会提到的一些她听不懂的物理概念,想起他书架上那些艰深的科学著作,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他的业余爱好。

    杨见微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实验台才能站稳。所有线索开始在她脑海中拼凑——两个世界,两个长相相同的人。

    你这么笃定是时空穿越,有什么证据吗难道不是巧合她努力保持冷静。

    刘乐晞快步走向实验室另一端的全息投影仪前。随着他的操作,空气中浮现出一系列复杂的数据图表和三维模型。

    这是过去两年间监测到的时空异常波动,他指着那些闪烁的线条说,每次波峰都对应着一次微观尺度的时空裂缝。但一个月前,他的手指移向图表上一个突兀的尖峰,出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能量爆发。

    杨见微凝视着那个高峰,日期显示是2043年2月5日——正是林瑶瑾说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

    而在你的世界,刘乐晞继续道,时间应该是2023年

    杨见微不语。

    根据我的计算,两个世界之间存在大约20年的时间差,但空间坐标完全重合。刘乐晞的声音低沉而确信,有人刻意制造了这种镜像对称。

    林瑶瑾从病床上坐起来,脸色仍然苍白但比刚才好些了:昨天我看见陈述白和你在一起,以为陈述白出轨了,通过酒店小票上的电话联系的你。

    杨见微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电话:所以给我打电话的...是你

    林瑶瑾点头:当时我完全混乱了。以为你是第三者。

    而我也以为你是。杨见微苦笑。多么讽刺,她们都认为对方是闯入自己爱情的入侵者,却原来都是受害者。

    如果陈述白真的在操纵这一切,他一定有目的。我们必须尽快弄清楚。刘乐晞的表情变得严肃。

    杨见微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这个世界的陈述白是科学家,而且两年前消失了那他现在在哪

    林瑶瑾看了一眼刘乐晞。

    我们不知道,林瑶瑾轻声说,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无论在哪个世界,陈述白都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简单。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接着是一阵低沉的嗡鸣。刘乐晞猛地抬头看向监控屏幕,脸色骤变。

    有人触发了研究所的防御系统。他快速操作着控制面板,墙上的大屏幕显示出研究所外围的监控画面。

    杨见微倒吸一口冷气——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男子正站在研究所大门外。虽然监控角度使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轮廓、那姿态,杨见微再熟悉不过。

    陈述白她喃喃道。

    刘乐晞迅速关闭了所有显示屏:我们得立刻离开。

    去哪林瑶瑾紧张地问。

    安全屋。刘乐晞已经开始收拾重要设备和资料,杨小姐,如果你想找到答案,就跟我们一起走。

    杨见微看着监控画面最后定格的那个模糊身影,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个陈述白是来自她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还是也在寻找真相

    最重要的是,如果跟他走,她能否找到回到自己世界的方法以及她是否还想回去面对那个背叛了她的陈述白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研究所,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闪烁。

    没时间了!刘乐晞一把抓住杨见微和林瑶瑾的手,跟我来!

    他们冲向实验室后方的紧急通道,身后传来金属门被强行破开的声音。杨见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实验室门口,目光如炬地望向她逃离的方向。

    9

    季教授的最后一课

    安全屋隐藏在一栋普通公寓楼的地下室,墙壁上贴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时空模型图纸。刘乐晞锁上门,迅速拉上所有窗帘,然后打开一台老式电脑,屏幕上跳动着杨见微完全看不懂的代码。

    我们需要理清头绪。刘乐晞的声音冷静而坚定,首先,确认一件事。

    他转向杨见微:陈述白最近有没有异常行为比如突然对量子物理产生兴趣或者说一些你听不懂的话随后又补充一句,你的陈述白

    杨见微的指尖陷入掌心。她想起陈述白偶尔会盯着空气发呆,眼神陌生得像另一个人;想起他有时会无意识地用左手写字,而他原本是个右撇子;还有那些深夜的呢喃,说的全是她听不懂的术语。

    有。她轻声回答,我以为他只是工作压力大

    林瑶瑾突然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苍白。刘乐晞立刻扶住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

    时空排斥反应加剧了。他解释道,同时熟练地为林瑶瑾注射,两个相同意识体不能长期共存于一个时空,否则较弱的一方会逐渐消散。

    杨见微看着另一个自己痛苦的样子,心脏揪紧:你是说,如果我们不尽快回去。

    你会消失,或者她消失。刘乐晞收起注射器,眼神复杂,但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如何开启回去的通道。上次的闪电是意外触发。

    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刘乐晞迅速转身,屏幕上显示出一组波动异常的数据。

    有人在强行开启时空裂缝!他猛地站起来,就在这栋楼附近!

    几乎同时,门铃响了。

    三人僵在原地。门铃再次响起,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是陈述白的声音,但语调比杨见微记忆中的更加沧桑。

    刘乐晞深吸一口气,犹豫要不要走向门口时。杨见微冲过去要开门,却被林瑶瑾拉住:让他来,相信他。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面容与陈述白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鬓角微微泛白。他的眼神疲惫而温柔,与杨见微记忆中的陈述白截然不同。

    乐晞。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二十年光阴的重量。

    刘乐晞如遭雷击,后退一步:不可能

    是我。男人伸出手,在刘乐晞的肩上拍了拍,你博二那年,我们在实验室熬夜,你偷喝了我保温杯里的咖啡,结果过敏进了医院。

    刘乐晞的脸色瞬间惨白:季教授

    杨见微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季教授这个长得像陈述白的男人,竟然是刘乐晞的导师

    季教授的目光转向杨见微和林瑶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对不起,见微。

    见微来不及反应,发现季教授眼神停留在林瑶瑾身上。

    目光像一片即将消融的雪,温柔而脆弱。他的眼底盛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有不舍,像秋日里最后一片眷恋枝头的叶;有怜惜,如同看着一朵自己再也无法为其遮风挡雨的花;还有深深的歉疚,仿佛在无声地道别。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宁静,又像是想把她的模样刻进最后的记忆里。他的眼神那么轻,像是怕压疼她;又那么重,像是要把一生的眷恋都倾注在这一眼里。

    林瑶瑾望着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的眼神太熟悉了,那种温柔、不舍,还有藏不住的诀别,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剜进她的心脏。

    她知道,他在用目光道别,而她只能用沉默回答,因为只要不开口说再见,就仿佛他还能留下。

    季教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刘乐晞赶紧扶住他:教授,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陈述白的样子

    季教授——或者说,拥有季教授意识的陈述白虚弱地笑了笑,看着林瑶瑾,解脱的说:因为我们都死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他继续道,我和瑶瑾是夫妻,也是量子物理研究所的同事。二十年前一次实验事故,瑶瑾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为了救我,留在了坍塌的时空裂缝里。

    林瑶瑾突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我花了二十年时间研究如何救她,季教授说,终于找到方法,可以让意识穿越平行宇宙。但我太老了,身体承受不了穿越的冲击,所以选择了与我二十年前最相似的宿主——陈述白。

    杨见微的脑中闪过一道光:所以述白那些异常行为。

    是我的意识偶尔会占据主导。季教授点头,但我没想到这会影响到他的行为,导致他同时爱上两个女孩,这绝非我本意。

    刘乐晞的眉头紧锁:见微是穿越者,那这个世界的杨见微呢她去了哪里

    季教授的眼神变得悲伤:她去了瑶瑾的世界,也就是杨小姐的世界。她一直在那里,以林瑶瑾的身份生活着。

    杨见微如遭雷击。所以那个打电话的林瑶瑾,其实是这个世界的杨见微而她的陈述白,其实一直爱着同一个人——只是那个人有时是杨见微,有时是被季教授意识影响的林瑶瑾

    太乱了......她喃喃道。

    该结束了。季教授站直身体,尽管他的身影仍在闪烁,我会修正这一切。乐晞,我需要你的帮助。

    刘乐晞毫不犹豫地点头。两人走向电脑前,开始输入一系列复杂的命令。房间里的灯光忽明忽暗,空气开始震动,仿佛有无形的能量在聚集。

    你们要做什么杨见微不安地问。

    送你们回家。季教授头也不回地说,回到各自正确的时空。

    林瑶瑾突然冲上前:那你呢

    季教授终于转过身,眼神温柔得令人心碎:我会消失。这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干预。

    不!林瑶瑾抓住他的手臂,却抓了个空——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几乎透明,一定有别的办法!

    季教授只是微笑:能再见你一面,已经足够了。

    电脑屏幕上的代码运行到尽头,整个房间被刺目的白光淹没。杨见微感到身体变轻,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刻,她看到季教授的身影如沙粒般消散在光中,听到他最后的低语:

    愿你们不再错过。

    10

    天津之眼的重逢

    杨见微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在天津之眼的轿厢里。窗外,城市灯火如繁星般闪烁,摩天轮正缓缓升向最高点。

    陈述白就坐在她身旁,陈述白正举着手机给她看刚抓拍的照片。眼神清澈,没有一丝异样。他疑惑地看着她:怎么哭了他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指腹温暖真实。

    杨见微望向玻璃倒影——那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身影。远处海河泛起粼光,像某个时空消散的余波。

    她看向手机日期:2025年5月20日。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切都在正常的继续。

    没什么。她轻声说,突然紧紧抱住陈述白,只是觉得,能遇见你真好。

    陈述白笑了,温柔地回抱她:突然这么感性

    轿厢到达最高点,整个天津的夜景尽收眼底。杨见微望着脚下璀璨的城市,想起那个为爱穿越时空的灵魂,想起所有错位又重归正轨的命运。

    陈述白。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错过彼此,好吗

    陈述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眼神坚定如誓言:好。

    在摩天轮的最顶端,在万千灯火的见证下,他们交换了一个吻。这一次,没有平行宇宙的干扰,没有错位的时空,只有两颗终于找到彼此的心。

    陈述白微微偏过头,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像盛了星光。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俏皮:这次有没有许愿呀尾音轻轻上扬,像羽毛般挠在人心尖上。

    杨见微的指尖轻轻点上他的鼻梁,顺着那道好看的弧度滑下来,留下若有似无的温度。她凑近他耳畔,呼吸间带着淡淡的栀子香气:你猜。两个字像蜜糖般黏糊糊地化在空气里,又带着狡黠的意味。

    没等他反应,她已经整个人陷进他的怀抱。脑袋恰好枕在他心跳的位置,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那有力的律动。她的发丝有几缕不听话地翘起来,蹭着他的下巴,痒痒的。陈述白下意识收拢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两个人的影子在夕阳下融成一团模糊的暖色。

    远处,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却照亮了整个天际。

    11

    恋爱博物馆

    两个月后,杨见微换了新的工作,同时开了一个恋爱博物馆,述白也跟随见微去到她的城市,结束了异地,过起了普通的每一天。

    杨见微的恋爱博物馆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小巷里,门面不大,却布置得格外温馨。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物件——褪色的电影票根、干枯的玫瑰、泛黄的情书、半块心形橡皮擦,每一件展品旁边都附着一张卡片,记录着一段或甜蜜或遗憾的爱情故事。

    开业那天,陈述白特意请了假,一大早就来帮忙。他站在梯子上挂招牌,杨见微在下面指挥:左边再高一点,不对,太多了,低一点!陈述白故意把招牌往反方向歪,逗得她跺脚:你再这样,今晚不许吃饭!他这才笑着把招牌摆正,跳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杨馆长,脾气这么大可不行。

    阳光透过玻璃门洒进来,地板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第一个月,来参观的人并不多。偶尔有情侣路过,女孩拉着男孩的手进来转一圈,指着某件展品说你看,和我们好像,男孩便笑着点头,偷偷在捐赠箱里塞一张钞票。杨见微并不在意收入,她只是喜欢听故事。有位老太太颤巍巍地递给她一枚生锈的纽扣,说这是1952年她爱人军装上的,他没能回来,但这扣子替我陪了他一辈子。杨见微把纽扣放在玻璃柜最中央,卡片上只写了一行字:他永远停在了25岁,而她的爱没有。

    陈述白周末常来帮忙。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蹲在角落修理松动的展柜,或者帮杨见微整理新收的捐赠品。有一次,他翻到一本破旧的日记,扉页写着给未来的你。他愣了一下,转头问:这是谁的杨见微凑过来看,摇摇头:匿名捐赠的,说是写给平行世界的恋人。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晚上打烊后,他们沿着小巷慢慢走回家。夏夜的风带着花香,陈述白突然说:其实我们该捐点东西。杨见微挑眉:捐什么你的臭袜子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天津之眼的票根,我还留着。

    路灯下,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杨见微忽然想起那个消失在白光中的身影,想起那句愿你们不再错过。她握紧陈述白的手,轻声说:好啊,不过得复制一份——万一将来我们的孩子想看呢

    陈述白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他弯腰把她背起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转圈,吓得她尖叫着捶他的肩膀。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跨越所有错过的时空,一路延伸到未来。

    回到家,陈述白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量子物理简史》,书页间夹着那张已经褪色的摩天轮票根。杨见微接过它,突然发现背面有一行小字,是陈述白的笔迹:

    无论哪个宇宙,我都会找到你。

    她抬头,陈述白正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过来,蒸汽模糊了他的笑容。窗外,蝉鸣渐歇,星光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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