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糖霜白桃 本章:第一章

    (一)月光与尘埃

    图书馆三楼的角落,是我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并非为了某本孤本残卷,而是为了一个人——莫辰渊。

    他又在修补那些快要散架的古籍。阳光透过西斜窗口那巨大的拱形玻璃,滤掉喧嚣,柔和地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虔诚的轮廓。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卷起,露出干净利落的手腕。那双手,骨节分明,动作轻缓而精准,仿佛不是在修复纸张,而是在缝合破碎的时光。

    我躲在厚重的《十七史》书架后,屏住呼吸,心脏像揣了只扑腾的雀鸟,每一次扇动翅膀都带着微麻的痒意。他是我文学系大二女生凌溪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白月光。古籍修复专业的大四学长,清冷,疏离,优秀得不食人间烟火。

    暗恋这回事,大概就是一场无声的电影,主角是他,导演、编剧、观众,却只有我自己。我收集他所有零碎的信息:他习惯在清晨第一个到修复室,午后常在这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他不爱说话,但偶尔回答老师提问时,声音低沉悦耳;他走路时背脊挺直,眼神总是望着前方,好像世间万物都难以在他眼中停留。

    他太好了,好到我觉得自己像一粒尘埃,只能在仰望他时,借着他周身散发的月光,才短暂地拥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存在感。

    今天,他似乎格外沉默。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或者……别的什么。我看得有些失神,直到他不经意间抬眼,目光似乎朝我这个方向扫了一下。

    我吓得心脏骤停,猛地蹲下身,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书架,脸颊烫得厉害。明明隔着几排书架,明明他不可能看见我,可我还是像做了贼一样心虚。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敢悄悄探出头。他已经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我的错觉。

    我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这种感觉,就像追逐着月亮跑了很久,却发现月亮从未因你而停留,甚至从未察觉你的追逐。

    正当我沉浸在这种酸涩的情绪中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极其遥远又模糊的片段——很多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一个画展上,我对着一幅画,说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皱了皱眉,记忆像蒙尘的旧照片,细节模糊不清。只隐约记得,那幅画的角落,好像签着一个稚嫩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这个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圈微小的涟漪,很快就被眼前莫辰渊专注的身影重新覆盖。我摇摇头,把这点莫名其妙的不安甩开,继续我无声的、属于尘埃的仰望。

    没人知道,这位清冷如月光的学长,他那双修复时光的手,曾因我年少无知的一句话,差点永远放弃画笔。而那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只沉浸在自己卑微又盛大的暗恋里。

    (二)回响:无心的利刃

    周末,我回了趟家。妈妈正在整理阁楼上的旧物,阳光透过小小的天窗,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我在一堆旧书本和杂物里翻找,希望能找到几本绝版的诗集。

    小溪,你看这是什么妈妈递给我一本硬壳的册子,封面已经有些泛黄,好像是你小学时候去看画展留下的纪念册。

    我接过来,随手翻开。里面贴着一些剪报、门票,还有我用稚嫩笔迹写下的观后感。当翻到某一页时,我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是一张印刷有些粗糙的画作照片,照片旁是我当年用红色水彩笔写下的评语:这幅画颜色好脏,线条也乱七八糟的,像小孩子乱涂的,一点都不好看!那个叫‘小渊’的作者肯定画得很差。

    小渊……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那个午后,那个画展,那个名字……和我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片段重合了!

    我心脏狂跳起来,指尖甚至有些发凉。我记得那个画展,是市里举办的一个青少年艺术作品展。我记得那幅画,挂在角落,画的是一片星空下的废墟,色调晦暗,笔触带着一种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沉重。当时的我,被旁边色彩鲜艳、充满童趣的作品吸引,觉得这幅画格格不入,于是口无遮拦地批评起来。旁边似乎还有大人在听,我甚至因为自己大胆的评论而有几分得意。

    妈,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还记得这个画展吗这个叫‘小渊’的……

    哦,有点印象,妈妈想了想,好像是哪个领导家的孩子,挺有天赋的,当时还得了个什么奖来着不过后来……好像就没怎么听说他画画了。

    领导家的孩子莫辰渊的家境似乎确实不错……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疯狂滋长。我冲回房间,打开电脑,手指颤抖地搜索着几年前那个青少年画展的信息。信息不多,但还是被我找到了获奖名单和部分作品回顾。

    在一张模糊的集体照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稚嫩,但那眉眼间的清冷和疏离感,

    是少年时的莫辰渊!而获奖作品介绍里,赫然就有那幅《星空下的残响》,作者:莫辰渊。

    轰的一声,我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真的是他。

    那个被我用最无知、最刻薄的语言评价过的小渊,就是我此刻放在心尖上,连靠近都觉得亵渎的莫辰渊。

    而妈妈说,他后来,就没怎么听说画画了……

    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我那句自以为是的、充满恶意的评价,让一个原本充满天赋的少年,放弃了他心爱的画笔吗

    强烈的恐慌和愧疚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我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他生命里的一粒尘埃,无关紧要,可以安心地躲在角落里仰望。可现在,我发现自己可能不是尘埃,而是一把无意中挥出的利刃,在他最意气风发的年纪,给了他沉重的一击。

    我怎么能……我怎么敢……

    暗恋的美好滤镜瞬间破碎,只剩下无地自容的羞耻和沉甸甸的罪恶感。我捂住脸,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存在。那个曾经被我视为白月光的人,原来早就被我这颗尘埃玷污过。

    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他甚至,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他面前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我却感觉自己坠入了冰冷的深渊。

    (三)靠近:荆棘与迷雾

    负罪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对莫辰渊的每一次注视都变得沉重而复杂。我不再仅仅是仰望他的光芒,更开始在他身上寻找过去的痕迹,寻找那道可能由我刻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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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一门名为古典文献学概论的选修课,意外地将我和他拉近了距离。他是助教。当我在选课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逃避和靠近的念头在脑海里激烈交战,最终,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想要了解更多的复杂情绪,让我留在了这门课上。

    课堂上,我总是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莫辰渊站在讲台上,讲解那些枯燥的理论时,声音依旧清冷,但偶尔提及某个修复案例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我注意到,他握着粉笔的手指,指节干净,却在指腹处有些薄茧,那是长期与纸张、工具打交道留下的印记。这双手,本该是握画笔的。

    一次小组讨论,我们组负责整理一批民国时期的旧报纸。报纸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会碎裂。莫辰渊过来指导,他站在我们桌旁,俯身示范如何用竹起子轻轻分离粘连的纸页。他的呼吸很轻,带着图书馆特有的、淡淡的旧书墨香,拂过我的耳畔。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差点把一张报纸撕坏。

    小心点,他淡淡地说,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这种纸张韧性很差。

    对、对不起……我慌忙道歉,脸颊发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镊子,替我处理好了那个棘手的角落。那一刻,他离我很近,我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眼角一颗极淡的小痣。我心跳如鼓,却也因为那份愧疚,不敢抬头看他。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辰渊哥,老师让你去一下办公室。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亮黄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那里,笑容明媚,看向莫辰渊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是音乐系的苏念语,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据说和莫辰渊是青梅竹马。

    知道了。莫辰渊直起身,对苏念语点了点头,又对我们组交代了一句注意湿度,便转身离开了。

    苏念语没有立刻走,她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我们桌上的旧报纸,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笑着说:小学妹,你手好巧啊,辰渊哥很少亲自指导人的。

    她的笑容很友好,但我却从中读出了某种宣示主权的意味。心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酸涩感迅速蔓延开来。是啊,像苏念语这样明媚自信、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才配站在他身边吧。而我,一个曾经伤害过他、如今又偷偷暗恋他的罪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自卑和误解像浓雾一样将我包围。我看着苏念语和莫辰渊并肩离开的背影,觉得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光鲜亮丽,和谐融洽。而我,只属于图书馆角落的阴影,和那些沉默的、布满尘埃的旧时光。

    我越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事,每一次在校园里偶遇莫辰渊,都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份暗恋,如今像是开在荆棘丛中的花,每一次心动,都伴随着被刺伤的疼痛。

    (四)交织:古籍与心事

    期末将至,图书馆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顶楼的水管意外爆裂,虽然发现及时,但还是殃及了楼下古籍特藏室的一角。几册馆藏的清代刻本被水浸泡,情况危急。

    负责古籍修复的老师急得焦头烂额,人手严重不足。因为我在古典文献学概论课上表现出的细心和对版本学的了解,被老师临时抽调去帮忙,而主要负责人,自然是莫辰渊。

    再次与他近距离共事,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修复室里气氛凝重,弥漫着纸张受潮后特有的霉味。莫辰渊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手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进行吸水、冷冻干燥等初步处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冷静。

    我负责的是记录和辅助。需要辨认版本,评估损毁程度,并协助他进行一些精细操作。在高度紧张的工作中,我反而暂时忘却了内心的纠结,全身心投入。我发现自己对那些枯燥的版本信息记得异常清晰,甚至能根据纸张、墨色和刻印风格,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判断。

    一次,在处理一本浸水严重的《郘亭知见传本书目》时,莫辰渊遇到了难题,书页粘连严重,且墨迹有扩散的风险。他尝试了几种方法,眉头紧锁。我看着他专注而略带焦虑的侧脸,忽然想起课堂上讲过的一种利用特殊吸水纸和隔离剂的处理方式,虽然操作复杂,但或许可行。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莫辰渊抬起头,隔着口罩,目光锐利地看了我一眼。他没有立刻否定,而是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可行性。然后,他点了点头:可以试试。你来辅助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配合得异常默契。我负责精准地放置隔离材料,他则以极其稳定的手,一点点分离脆弱的书页。修复室里很安静,只有工具轻微的摩擦声和我们克制的呼吸声。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致的专注和对专业的敬畏。

    当最后一页被成功分离,墨迹也基本得以保全时,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莫辰渊摘下口罩,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那本劫后余生的古籍,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欣慰。

    谢谢你,他转向我,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是真诚的,你的建议很关键。

    我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发烫:不……不客气,应该的。

    就在这时,苏念语又来了,提着一个保温桶:辰渊哥,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汤来,看你累的。她很自然地走进来,把汤放在桌上,然后看到了我,笑着打招呼:小学妹也在啊辛苦啦!

    莫辰渊接过汤,对苏念语说了声谢谢。苏念语没有多待,叮嘱他注意休息就离开了。

    不知为何,这次看到苏念语,我心中的酸涩感淡了许多。或许是刚才并肩作战的经历,让我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再是局外人的感觉。

    晚上,我独自留在修复室整理记录。莫辰渊已经离开。我在他的工作台旁,无意间瞥见一个半开的抽屉里,似乎放着一个……速写本还有一个小巧的铅笔盒。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是……不画画了吗

    我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去触碰那个抽屉。那是他的隐私,我无权窥探。

    几天后,古籍抢救工作告一段落。老师对我的表现大加赞赏。莫辰渊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但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

    那天下午,我在图书馆还书时,又遇到了他。他手里拿着一本画册,是关于印象派的。我们擦肩而过,他忽然停下脚步,叫住了我:凌溪。

    我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我的名字。

    嗯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最终,他只是指了指我怀里的书:你也喜欢……古典文学

    啊……是,是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那你……对艺术,比如绘画,有兴趣吗

    我的心脏瞬间揪紧。他是在试探什么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我紧张得手心冒汗,脑子里一片混乱。我该怎么回答

    (五)坦诚:月光下的回声

    莫辰渊的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是在试探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普通学长对学妹的随口一问

    我无法判断。内心的秘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愧疚感和坦白的冲动,与害怕真相被揭露后他鄙夷眼神的恐惧,在我心中反复拉锯。

    最终,我选择了一种模糊的回答:嗯……略懂一点点,谈不上有兴趣。我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日子,我刻意避开莫辰渊。选修课结束后,我们几乎没有了交集。我以为这件事会像之前无数次暗恋中的小插曲一样,慢慢淡去。

    直到毕业季来临。

    校园里充满了离别的气息。图书馆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毕业生捐赠旧物展,其中就有莫辰渊捐赠的一些专业书籍和……一个陈旧的画夹。

    那个画夹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素描和水彩,画的都是一些校园风景和修复室的角落。笔触看得出来有些生涩,但线条间的敏感和对光影的捕捉,依然显示出不俗的功底。最后一页,是一张未完成的、关于图书馆三楼那个角落的速写,阳光透过拱窗,洒在一张空着的修复台上。

    我站在画夹前,久久无法移开目光。他果然……没有完全放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也觉得可惜,对吧

    我回头,是苏念语。她看着画夹,眼神里带着惋惜:辰渊哥那么有天赋,当年要不是因为……唉。

    因为什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苏念语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惊讶我的反应,但还是轻声说:就因为小时候一次画展,有个不懂事的小孩当众说他的画难看,打击太大了吧。后来家里又出了点事,他干脆就彻底不画了,跑去学那个又苦又累的古籍修复。她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没放下。你看他捐的这些,都是他偷偷画的。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不懂事的小孩……当众说他画难看……

    就是我。

    苏念语的话,彻底击溃了我最后的侥幸。原来,我那句无心之言,真的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这么多年。而他选择古籍修复,不仅仅是寻找平静,更是一种……逃避和自我放逐吗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当年的情景,和这些日子以来莫辰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愧疚、心疼、自责……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让我窒息。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告诉他真相。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他会如何看我,这个秘密,我不能再独自背负下去。

    第二天,我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在莫辰渊常去的湖边找到了他。他正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湖面,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清冷。

    我走到他面前,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莫……莫学长。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对不起!多年前那个画展上,说你画难看的那个小孩……是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不敢睁开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愤怒、质问,或者……彻底的漠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知道。

    我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他。

    他知道什么时候

    莫辰渊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其实,从你第一次在修复室提出那个建议时,我就有点怀疑了。你的观察力,你看待那些旧物的眼神……很特别。后来,我又看到你笔记上的涂鸦,那种对线条和光影的感觉……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和你当年看画时,那种认真的、带着点固执的眼神,很像。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原来,他早就有所察觉。

    那句话……我哽咽着,是不是……让你很难过所以你才……

    难过是有的。他打断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力量,一个十岁的孩子,精心准备的作品被当众否定,滋味确实不好受。

    他看着远方的湖面,继续说道:但真正让我放弃画画的,不完全是因为你。那之后不久,我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我父亲希望我走一条更稳妥的路。而你那句稚嫩的批评,像一根刺,恰好扎在了我最脆弱、最需要肯定的时候。它成了一个……借口吧,让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弃,也成了一个提醒,让我始终无法彻底忘怀。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竟有了一丝温和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意:所以,你不用太自责。某种程度上,你那句‘无心语’,反而让我对那段时光,记忆得更清晰。

    他甚至记得我当年的眼神……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释然。

    (六)结局:尘埃落定,微光渐起

    湖边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夏末微凉的气息。秘密被揭开,沉重的枷锁仿佛也随之卸下。我和莫辰渊之间那层由误解和愧疚织成的厚障壁,终于消散了。

    我看着他,不再是透过白月光的滤镜,而是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人。他有天赋,也有伤痕;他外表清冷,内心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挣扎和温和。他不是遥不可及的神祇,而是和我一样,会被无心之言刺伤,会在现实压力下妥协,会在时光流逝中沉淀下复杂情感的普通人。

    而他,似乎也第一次真正看见了我。不再是那个总在角落里偷看他的、模糊的学妹身影,而是一个具体的、带着愧疚和勇气的、名叫凌溪的女孩。

    我们沉默了很久,但气氛不再尴尬,反而有种雨过天晴后的澄澈。

    那……你以后,还会画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带着一丝期盼。

    莫辰渊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和一支铅笔——就是我曾在修复室瞥见过的那个。他翻到空白的一页,低头,安静地画了起来。

    夕阳的光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流淌。我看着他握笔的手,那双修复过无数古籍的手,此刻在纸上勾勒线条时,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韵律。

    几分钟后,他停下笔,把速写本递给我。

    纸上画的,是图书馆三楼那个熟悉的角落,阳光透过拱窗,洒在空着的修复台上。而在修复台旁的书架边,画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女孩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向外望。画风带着点稚拙,却有种说不出的生动和温暖。

    我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向他。

    莫辰渊的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微笑。那笑容驱散了他眉宇间常年笼罩的清冷,像冰雪初融,露出了底下温润的底色。

    也许吧。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新的可能性,至少,不会再把它当成禁忌了。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速写本,指尖传来纸张温热的触感。心中五味杂陈,有酸涩,有感动,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悄然滋生的希望。

    我的暗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画上了句点,却又在另一个维度上,开启了新的篇章。它不再是一个人无声的独白,不再是仰望月光的卑微尘埃。那句年少无知的回音,最终没有成为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反而像一条奇妙的线,将两个看似遥远的人,牵引到了一起。

    我们没有说在一起,甚至没有明确未来的方向。但当我和他并肩走在夕阳下的校园小径上时,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月光依旧清冷,但尘埃已不再卑微。也许,理解比仰望更重要。也许,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无论以何种方式开始,都有它独特的意义。而我和莫辰渊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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