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外卖骑手,每天跑16小时,挣的钱还不够我妈一天的药费。
直到那天,我被投诉了。
顾客逼我当面道歉,否则差评封号。
可当我打开外卖箱时,餐盒里却藏着一封染血的信。
信上只有一行字: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帮我报警……
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脱轨。
1
我僵在原地。
信封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一个被绑在昏暗房间里的女孩,胶带封着嘴,眼睛瞪得极大,恐惧与愤怒在瞳孔里凝固。
照片背面潦草地写着一串数字,像是日期,又像是坐标。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不是什么遗书,这是一份求救信号。
叮——手机刺耳的提示音惊醒了我。
订单已超时4分钟。
我迅速把照片塞回信封,塞进工装口袋。
门铃按响的瞬间,门内传来拖鞋拖沓的声响。
操,终于来了!
门被猛地拉开,一个头发油腻、身着睡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一把夺过餐盒,汤汁溅到我裤腿上,黏腻又滚烫。
美女,要不……进来喝一杯不然给差评哦。
他咧嘴笑,烟渍附着在牙齿上,眼神在我身上肆意游走。
我攥紧手机,录音键早就按下。
先生,您的外卖已经送到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像在念一句毫无感情的AI语音。
他啧了一声,伸手来拽我的胳膊。
装什么装订单备注不是写了吗‘要穿黑丝送,不然投诉你’——他拖长音调,手指划过我的工牌,黄梦楠是吧我记住你了。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公司发的制服裤,廉价布料洗得发白。
平台规定,骑手有权拒绝不合理要求。我盯着他,而且,您点的是一份螺蛳粉。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螺蛳粉怎么了老子花钱买的不是饭,是服务!
我没躲,也没挣扎,只是盯着他。
您确定要这样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反问。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录音仍在继续。
行,你等着。
他松开手,掏出手机,当着我的面点开APP,手指在屏幕上重重地戳了几下。
我知道,他正在给我打差评。
但没关系。
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把录音和照片一起发给了110。
而那张照片上的女生,我认识。
她叫林小雨,是上个月离职的女骑手。
她留下的遗书,现在就在我的配送箱里。
2
警局的灯光惨白,照得人无处遁形。
那个在门口拽着我胳膊、满嘴烟渍的男人,此刻西装革履地坐在调解室里,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干净。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诚恳得让人作呕:警察同志,我就是抱怨两句送餐超时,谁知道她偷偷录音报复
调解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晃得我眼前发晕。
负责调解的民警转着笔问我:他说就碰了下手,你有证据证明他摸你吗还是就凭那句‘穿黑丝’
我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当时他拽我胳膊的瞬间,监控摄像头正好被他的背影挡住。
我有录音。我掏出手机。
男人突然笑了,从公文包里甩出几张照片:那这些呢
照片上是我,穿着骑手制服,在他的小区门口徘徊。
不同日期,不同角度,像某种拙劣的跟踪狂合集。
七月三号、七号、十一号……他慢条斯理地数着,黄小姐,你对我家倒是挺上心
民警的眼神立刻变了。
不是的!我声音发紧,我同事林小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就是这个小区,警方排查时还建议过我们骑手多留意——
哦就是那个留遗书自杀的男人突然打断我,转向民警,上个月确实有个女骑手失踪案,但遗物里可没提什么绑架照片。
我从口袋抽出染血的信封。
调解室突然安静下来。
男人盯着信封上褐色的血渍,突然笑出声:现在道具做得挺逼真啊为了撤销投诉,自导自演跟踪狂戏码他凑近民警压低声音,我怀疑她精神状况有问题,总幻想有人迫害她……
民警接过信封反复检查,突然问:你送餐时拆看餐品了吗
没有,但——
餐盒封签完整
完整,但信封就夹在——
为什么偏偏是你接到这份‘遗书’民警的笔尖重重戳在记录本上,你和失踪者什么关系为什么执着调查
每一个问题都像钝刀割肉。
我这才惊觉,自己早已从受害者变成了嫌疑人。
最终,调解以证据不足草草收场。
签字时,我看见案件类型栏写着治安纠纷,但备注里添了刺眼的一行:涉林小雨失踪案关联人员。
男人整理袖扣时俯身耳语:再查下去,下次进局子就别想出来了。
警局玻璃门在他身后合拢,倒映出我扭曲的脸。
遗书在我掌心蜷缩成团,照片背面的数字在汗水中晕开——那根本不是日期或坐标,而是一串工号。
属于这个小区里,另一个失踪的女骑手。
3
走出警局时,手机震了一下。
平台通知:【因不当行为影响公司形象,罚款500元,信用评级下调至高风险骑手】
我站在台阶上反复确认这条消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报警是不当行为,原来被性骚扰会影响公司形象。
系统很贴心,还附了张曲线图——我的优质订单派送量断崖式下跌,像被人一刀砍去了头颅。
白天的高价单、写字楼订单全没了,只剩下深夜的烧烤摊、酒吧街,和那些藏在城中村深处的特殊备注。
工资明细里,50%的金额被划进待申诉一栏,后面跟着一行小字:【申诉流程约30个工作日】
我直接去了区域运营中心。
经理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来笑声。
我推门进去时,几个男主管正围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见我进来,迅速切回了订单系统界面。
报警也算违规
经理扫了一眼,嗤笑:你报警的时候,脑袋里在想什么平台形象受损,谁还敢用我们送餐
那性骚扰订单呢我翻出截图,这个要穿黑丝的,这个要陪酒的,这个问多少钱能包夜的——
客户有备注自由。他打断我,受不了这份工作,趁早滚蛋!
墙上挂着的电子屏正滚动播放平台最新宣传片:夜间订单补贴+1元女性骑手优先派单。
粉红色的标语下面,是一排笑得灿烂的女骑手照片,看起来是那么讽刺。
我攥紧拳头:夜间订单全是酒吧街、城中村,男骑手能拒接,女骑手拒接就扣分——这叫‘优先派单’
经理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公司已经够照顾你们了!给了补贴还挑三拣四不知感恩,倒打一耙!我看你就是精神障碍发作,要不要给你放个假
办公室的玻璃门外,几个女骑手正低头排队签罚款单。
她们中有人脖子上还留着淤青,有人工服被扯破了肩线,但没人抬头看我。
前台小妹突然冲进来:杨总!那个……那个失踪女骑手的家属又来了!
杨经理的咖啡杯砸在地上。
我听见系统派单的提示音:【您有新的订单:红浪漫酒吧,备注:要女的,活的】
补贴确实多了1块钱。
4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我正蹲在城中村巷口的配电箱旁。
屏幕上跳动的妈妈两个字让我的胃部一阵抽搐。
喂
钱呢!尖锐的嗓音就刺进耳朵,医院又催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我盯着APP上闪烁的高风险骑手红色标识,喉头发紧:再给我两天……
两天你弟弟的学费拖得起吗她突然拔高声音,我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些,当初就不该让你去送什么外卖!隔壁王阿姨女儿在银行……
我机械地应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工牌边缘。
林小雨的工牌号码,我已经背熟了。
而她自杀前三天,系统给她打上的也是红色标识。
挂断电话时,APP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心率,建议休息15分钟】。
我盯着那个闪烁的黄色感叹号,突然笑出声。
这个装在工牌里的传感器,现在连我的脉搏都要管了。
自从林小雨的事闹上热搜,公司火速更新了骑手APP。
美其名曰心理健康关怀,实则是套在脖子上的绞索。
语音识别会抓取配送时的脏话,心率监测能发现异常波动,就连订单反馈里出现死杀这类字眼,都会触发系统的红色警报。
当杨经理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精神障碍发作了吧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威胁我。
再闹,就让你没工作。
我划开新派来的订单:【夜间配送:酒吧街后巷】
【特殊要求:送进包厢,当面签收】
手指悬在拒接按钮上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点下了确认。
系统立刻发来贺电般欢快的提示:【您已接取高补贴订单!当前信用分+0.5】
工牌里的传感器突然震动,APP弹出新消息:【检测到呼吸急促,请深呼吸平复情绪】。
我一把扯下工牌塞进车座底下,但手机还在不停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语音,60秒的长条,不用点开都知道内容。
电动车冲进夜色时,我摸到了藏在坐垫下的水果刀。
冰凉的金属贴上大腿的瞬间,心率监测终于停止了报警。
5
凌晨四点十七分,系统派来最后一单。
我盯着订单地址,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
又是那个小区,林小雨最后出现的地方。
备注栏冷冰冰地写着:【不要送外卖,直接放门口】。
没有谢谢,没有辛苦了,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吝啬。
我盯着那行字,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寒意。
但我不敢拒绝。
信用分已经跌到临界值,再扣一次,我就会被系统彻底打入黑名单,连深夜的垃圾单都轮不到我。
妈妈的医药费、弟弟的学费、房租、水电……每一样都在我背后无声地尖叫。
我硬着头皮接了单。
电动车驶入小区时,路灯忽明忽暗,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窥视。
我按照订单指示,把外卖放在门口,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
紧接着是模糊的争吵声,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呜咽,还有某种……挣扎的动静。
我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工牌。
报警可上次在警局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们只会觉得我又在情绪不稳定,甚至可能再扣我一笔影响平台形象的罚款。
不报警万一里面真的有人需要帮助……
我盯着那扇门,喉咙发紧。
最终,我选择了离开。
回到家后,我瘫在床上,浑身发冷。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没有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机械音缓缓响起:
见死不救的感觉怎么样
我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电话挂断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和APP不断闪烁的【异常心率警告】。
我盯着天花板,直到天光微亮,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沉睡去。
梦里,我听见林小雨的声音,她说:
你明明可以救我的。
再次醒来时,客厅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你送外卖能送几个钱!弟弟一脚踹翻凳子,校服袖口沾着网吧通宵的烟味,学费拖了半个月,全班就我没交!
我撑着发胀的太阳穴,手机屏幕亮起。
医院催款通知,母亲病情恶化,手术费缺口又涨了三千。
我会想办法。
想个屁!他抓起书包砸向墙壁,王浩他姐在银行,一个月光奖金就——
那你去认她当姐啊!我吼出声,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摔门而出,防盗门震颤的余波里,手机响起提示音。
平台推送的加急配送任务,配送费翻倍,但目的地是城郊那片连路灯都没有的工业区。
我盯着那个红色的【立即接单】按钮,指关节发白。
屏幕上方,医院发来的缴费通知静静躺着。
我按下了接单。
6
工业区的夜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
我盯着手机导航上那个闪烁的红点,一栋废弃厂房,方圆五百米连个鬼影都没有。
配送费翻倍的诱惑下,我还是来了。
您有新的订单取消通知。
系统的提示音在空荡的厂房区回荡。
我愣在原地,看着已完成配送的按钮突然变灰,信用分那一栏的数字又往下跳了一格。
跑空单。
又是跑空单。
我拨通顾客电话,对面是个睡意朦胧的女声:啊我没下单啊……哦对了,最近小区群里有人说要整治一个女骑手……
她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专门用新注册的账号下单再取消……
风突然变得很冷。我想起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想起他在警局门口的笑。
手机震动,连续三条差评提醒:
【态度恶劣】
【送餐慢】
【建议平台清退】
我咬紧牙关点开接单页面,接连抢下三单。
电动车在夜色里划出仓皇的轨迹,仪表盘上的时速指针不断往上爬。
红灯亮起的瞬间,我捏紧刹车,但太迟了。
轮胎打滑的刺响中,我和送餐车一起摔了出去。
餐盒爆开的闷响,汤汁在柏油路上蜿蜒成丑陋的图案。
眼瞎啊!卡车司机探出头,唾沫星子混着柴油味喷在我脸上,女骑手就是废物,活该……
后面的话被喇叭声吞没。
我跪在地上捡拾残骸时,突然被人揪住头发往后拽,一个耳光狠狠扇下来。
杀人犯!杨经理都说了,就是你霸凌小雨,逼死她的!
林小雨的家属。
他们拿到了遗书,杨经理添油加醋,警方甚至把我列为了怀疑对象。
女人嘶吼:赔钱!否则起诉你!
我挣扎着解释,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跟那个女人僵持了整整三个小时,我终于一瘸一拐回到家中。
推开门时,一个药瓶正砸在我脚边。
钱呢妈妈坐在轮椅上,输液管还挂在支架上,你弟的学费拖多久了
弟弟翘着腿刷手机,头也不抬:杨经理在群里说,我姐可能要坐牢。
什么!妈妈猛地转向我,那我的手术费怎么办别人家女儿死了还能赔钱,你活着连……
是平台在甩锅!我扯下工牌摔在桌上,他们为了压热搜,把脏水都泼给我!
弟弟突然笑出声:姐,你不会真杀人了吧论坛上都传疯了。
我盯着他手机屏幕——是工业区摔车的路人视频,配文杀人犯女骑手当街被苦主抓获。
当初让你给导师道歉你不听,妈妈突然说,现在好了,混成杀人犯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毒刺戳进心里。
三年前,导师在办公室对我动手动脚,我向学校举报,却被污蔑为勾引师长。
妈妈得知后,不仅没有安慰我,反而逼着我去给导师赔礼道歉。
我去跑单。我抓起工牌往外走,膝盖的伤口在裤料摩擦下渗出新鲜的血迹。
弟弟的声音追到楼道:装什么清高!你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让导师……
防盗门关上的巨响截断了后半句。
我在漆黑的楼梯间站了很久,直到感应灯熄灭。
手机屏幕亮起,系统推送了五条深夜加急单,全部来自那个小区。
我再次按下了接单。
7
小区比想象中更安静。
我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屋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尖叫: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硬盘!求求你们……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匿名号码:你弟的助学贷款合同在我这。照片.jpg】
照片里是弟弟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旁边摆着一份按着红手印的借款合同,金额栏的数字让我心脏猛地抽痛起来。
我转身冲向电梯,身后那扇门里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人体撞上墙壁的声音。
手指在报警号码上停留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我冲进家门时,弟弟正被两个纹身男按在墙角,鼻血在石灰墙面上拖出一道暗红轨迹。
茶几上摊着几份皱巴巴的合同,放贷人用烟头在上面烫出一个又一个焦黑的洞。
三十万本金,利滚利现在五十万。今天不还,卸他一条腿。
弟弟的瞳孔在剧痛中放大:姐!救我!他们说……说不还钱就弄死妈!
母亲从轮椅上扑过来,枯瘦的手指掐进我手臂:楠楠,快交钱啊!你想看你弟弟死吗
妈,我真的没钱……我颤抖着点开账户余额,三位数的红色数字刺痛眼睛,平台把所有钱都扣光了……
放屁!弟弟猛地挣开压制,扑过来抢我手机,你肯定藏钱了!解锁!我看看你他妈到底……
母亲突然揪住我的头发往墙上撞:赔钱货!当初就该把你扔福利院!现在连累全家……
放贷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用合同挑起我的下巴:你家人刚才还说,把你卖了都行。
他拇指摩挲我锁骨处的工牌,母亲别过脸去,弟弟低头数着合同页数,他们的沉默比殴打更疼。
刹那间,三年前的噩梦扑面而来。
导师紧贴身后,灼热又恶心的呼吸喷在耳后;我向妈妈哭诉,得到的回应却是道个歉就好。
某个深夜,我蜷缩在浴室,拿起美工刀划向手腕,鲜血瞬间在水中晕开。
我浑身发抖,猛地挣开放贷人的手,狠狠撞翻茶几。
滚烫的热水泼向他裤裆,在他杀猪般的惨叫中,我抓起玄关的钥匙,冲进夜色中。
8
警局的蓝灯在雨夜里格外刺眼。
我浑身湿透地站在台阶上,把手机里保存的录音、订单截图、跟踪偷拍的照片都调了出来。
这次我要全部说出来——林小雨的遗书、被篡改的订单、小区里可疑的动静,还有我手机里那些来路不明的监控程序。
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我僵在了原地。
邱城穿着白大褂站在接待台前,正在和值班警官握手。
三年前那个在诊疗室里,用钢笔轻敲病历本说你只是需要被理解的男人,此刻胸前挂着警队顾问的证件。
他转头看见我,微笑的弧度都没变:黄梦楠真巧,我正和警官聊到你。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衣领,浇灭我狂跳的心。
三年前的记忆突然清晰得刺眼。
他诊室的薰衣草香,我偷偷记下的钢笔型号,还有最后一次治疗时,他递来的纸巾擦掉的不仅是眼泪,还有我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能不能别走。
然后他就消失了。连诊疗费尾款都没结清。
而现在,他的目光落在我攥着的手机上,那里存着林小雨染血的遗书照片。
他微微眯起眼,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
每次我试图隐瞒自残伤口时,他就是这样看穿我的。
你看起来……他向前半步,白大褂下露出警用皮带的金属扣,需要帮助。【付费卡点】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警局冰冷的墙面:邱医生你怎么会……
邱城合上档案,脸上笑意浅浅,似要驱散我的紧张。
市局特聘心理顾问,今天刚好值班。
他的目光落在我发抖的手指上:你看起来比治疗时更糟。
我攥紧工牌绳结,塑料边缘割进掌心。
三年前,正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落在诊断书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六个字成了学校劝退我的正当理由。
此刻,他指尖反复摩挲的档案袋上,赫然是林小雨死亡现场的照片。
监控截图里,她的工牌编号清晰可见:QY47。
你认识她
上周的病人。
邱城从抽屉取出密封袋,里面是一支残破的录音笔,为我的研究提供了宝贵数据。
什么研究
高危职业心理韧性测试。他忽然俯身,领带垂下来扫过我的手背,比如……外卖骑手。
监控屏幕突然亮起,弹出我半小时前的报警录音:遗书上的血迹不对劲……林小雨不可能自杀……
邱城转着钢笔:为什么坚信遗书是真的,而不是恶作剧
直觉。我盯着他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深痕,就像直觉你根本没离职。
他轻笑,平板调出我的档案:我在招募能承受极端压力的志愿者。
十几个监控窗口同时弹出,全是我深夜送餐的录像。
为什么是我我的手心渐渐冒汗,你刚还说我有病。
被顾客羞辱、平台罚款、家人背叛……他指尖划过我的罚金记录,却还想救陌生人——这种病态的利他主义,正是我需要的。
监控画面突然切到工业区仓库,模糊的镜头里,有个穿骑手服的人影在挣扎。
为什么这些录像……都是夜间订单我声音发颤。
邱城表情微滞,画面立刻跳回登录界面:算法筛选的高危时段。
他递来名片:再做噩梦,随时找我。
我忽然说:方不方便……住你家
他顿住,阴影里的侧脸浮现出三年前送我出诊室时的表情,那种捕捉到实验体应激反应的愉悦。
当然。
他掏出钥匙,正好……评估你的睡眠质量。
9
邱城的房子藏在景区深处,车开不进去,只能步行。
沿着青石板长廊前行,两旁摆满本地特色工艺品。
走着走着,石板路陡然变窄,竹林从两侧合围而来,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好似无数双小手在鼓掌。
路灯间隔很远,昏黄的光晕里,飞蛾扑棱着翅膀,影子投在地上,像细小的、挣扎的手。
到了。
他推开一扇斑驳的木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屋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草药香的气息,像是走进了一个尘封多年的药柜。
客厅的落地窗外,是黑漆漆的山谷。
玻璃上贴着一张褪色的剪纸—在月光下投出诡异的影子。
你住这间。邱城推开走廊尽头的房门。
房间布置得很周到。
水果刀摆在果盘旁边,刀刃雪亮。
书桌抽屉半开着,露出一整排未开封的安眠药。
浴室里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浴缸边缘放着一瓶沐浴露,标签朝外,写着舒缓安神。
就连窗帘的绑带都系得恰到好处——长度刚好够一个成年人的脖颈。
缺什么吗邱城站在门口,影子被走廊的灯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
我盯着洗脸台上的剃须刀片,它们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瓷盘里,旁边还贴心地放着酒精棉片。
太周到了。我轻声说,周到得……像专门为什么人准备的。
邱城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大门钥匙,这是你的房门钥匙。钥匙圈上挂着个小巧的铜铃,本地寺庙求来的平安铃,有动静会响。
他转身时,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像某种招魂的法器。
门关上的瞬间,窗外的竹林突然剧烈摇晃,竹影在心安二字上疯狂舞动。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一声接一声,像在倒数计时。
我在邱城的客房翻来覆去,刚陷入半梦半醒,四肢就像被死死钉在床上,胸口像压了块冰。
瞬间,我被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睁开眼。
窗外天刚泛青,景区缆车还没启动,整座山静得像被世界遗忘。
我抓起工服逃下山,电瓶车孤零零停在超市后巷,像被遗弃的残骸。
10
凌晨四点的骑手站弥漫着隔夜泡面的馊味。
我推门进去时,几个男骑手正围在充电桩旁抽烟。
烟雾中,不知是谁先啧了一声,接着便是一阵刻意压低的哄笑。
哟,‘关怀对象’来了。
最壮的踹翻塑料凳,平台给你派了多少‘优先单’啊
手机震动,系统弹出今日第三单——5.2公里,配送费4元。
操!又是特权单!有人把头盔砸在桌上,老子蹲一早上就两单,她一来就抢走商圈热单!
背心男突然拽住我的餐箱:你跟林小雨不是挺要好她死了,你少个竞争对手,开心吧
我们只是碰面聊两句,我用力拽回餐箱。
箱扣咔嗒弹开,里面掉出林小雨的工牌,是上次整理遗物时不小心混进去的。
空气突然凝固。
杨经理!背心男突然高喊,有人偷藏死者工牌!
穿西装的区域经理从监控室踱出来,领带上别着性别平等先锋的徽章。
他捡起工牌,动作优雅得像在捡一张百元大钞。
黄小姐,他点开平板,平台收到多起投诉,指控您利用女性身份恶意竞争。
屏幕亮起,是昨晚男骑手们联名举报的截图,最下方附着我的处罚决定:
【日接单上限:5单】
【5公里以上订单:基础费4元】
【申诉通道关闭】
这是保护性措施。他微笑着替我整理歪掉的工牌,毕竟……精神不稳定的女骑手容易出事。
男人们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
背心男临走前,故意用肩膀撞翻我的餐箱:都说外卖员心理问题多,下次要是想跳楼,记得挑白天,别耽误大家送单。
我盯着手机,突然发现——
所有被限制的订单,配送地址都集中在三个区域:
城郊工业区仓库
翡翠城7栋
景区后山缆车站
而系统备注统一显示:女性骑手专属关怀订单。
骑手站里寂静如坟,只剩我孤独的身影。
突然,玻璃门哐当被踹开,三个戴着鸭舌帽的混混闯了进来。
为首的黄毛一脚踢翻旁边的货架,径直走向我的电瓶车,抡起扳手,狠狠砸向电池。
你弟的合同明天就到期。
黄毛擦了擦溅到脸上的电池液,每砸一下就报出一个数字,十万……十五万……二十万……
最后一块电池碎裂时,铁棍抵住我的膝盖:见不到钱,下次砸的就是这儿。
与此同时,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订单弹了出来,配送地址正是城郊工业区仓库。
系统备注栏里的
女性骑手专属关怀订单
几个字,此刻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刺得我睁不开眼。
11
租车行的卷帘门半开着,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老板蹲在角落里修车,扳手敲击金属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见我进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机油,指指墙边那辆贴着全新保养标贴的电瓶车。
刹车片刚换的,他递钥匙时,小拇指不自然地抽搐,特灵。
押金条上的数字吃掉了我最后的医药费。
白天的订单正常得令人不安。
工业区仓库的保安会仔细核对工号,翡翠城的前台热情地递来矿泉水,景区缆车站的工作人员甚至帮忙整理餐箱。
每个接触点都透着刻意的规范,就像有人在精心布置一个安全的假象。
直到暮色降临。
路灯亮起的瞬间,订单变得诡异起来。
工业区后门的铁丝网不知何时被人剪开缺口,夜风吹动警戒带,像招魂的幡;
翡翠城的电梯永远停在18层,需要徒步爬上消防通道;
景区缆车站的订单总指定放在储物柜,缝隙里隐隐散发着腐肉的腥臭味。
凌晨送完最后一单下山时,刹车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
车把剧烈抖动,像被无形的双手抢夺控制权。
轮胎在湿滑的山路上打滑,冲向路边围挡的缺口。
那里本该立着前方施工的警示牌,此刻却只剩两根歪斜的木桩。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我瞥见坑底反光的物体:
半截断裂的刹车线,切口整齐得像被专业工具剪断。
这月第三个骑手出事了……
听说都欠高利贷
议论声从头顶飘下来,伴随着手机拍照的咔嚓声。
我下意识去摸手机,指尖却陷入潮湿泥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这些看似意外的事故,和平台那些透着诡异的订单,又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联系
我浑身酸痛,拖着伤腿离开现场。
邱城安排的住处总透着古怪,说什么也不能回去。
我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电视里放着家庭伦理剧。
她瞥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讨债鬼。
我喉咙像被堵住,半晌才嗫嚅着:妈,追高利贷的人把车给砸了。
车毁了怎么挣钱她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你怎么不去死!死了还能赔点保险金!
你弟弟的债还不上,你还有脸回来
要是他被抓去抵债,我跟你没完!
我挣脱她的钳制,踉跄着走进房间,翻找止痛药或绷带。
弟弟的旧书包被随意丢在角落,里面塞满垃圾。
我颤抖着手翻找,一沓消费小票掉了出来:
高档餐厅:人均消费800+
奢侈品店:印着限定款烫金字
游戏充值记录:单笔最高5000元
还有一张伪造的学费收据,金额远低于高利贷借款。
弟弟根本没把高利贷的钱用于学费,而是挥霍在享乐上!
他骗了全家,甚至可能故意让姐姐替他还债!
妈!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我声嘶力竭地质问,将证据摔在她面前。
妈妈却冷笑:他是你弟弟,你挣钱不就该给他花吗
你一个女的,能有什么出息死了还能换点保险钱!
我彻底绝望了,多年来我拼了命守护的家人,在利益面前竟如此冷血。
此时,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弹出:
【自杀干预热线】检测到您位于高危区域,是否需要心理援助
12
我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这条短信的发送时间,精确卡在我翻找垃圾桶的瞬间。
太巧了。
巧得像有人正透过某个摄像头,欣赏我的崩溃。
邱城。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突然扎进混乱的思绪。
我疯狂翻找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汗渍,才惊觉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一间诊室的距离。
他连一个电话号码都没给过我。
我跌跌撞撞跑向那栋藏在竹林深处的房子,钥匙插进锁孔时,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推开门,屋内一片死寂,邱城并不在。
我径直走向他的房间,转动把手,却发现房门紧锁。
目光慌乱游走,在门边矮柜上发现一个黄铜相框,它倒扣着,像藏着秘密。
翻过来的瞬间,我呼吸一滞。
照片里是医院的咨询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
邱城穿着那件熟悉的、熨烫平整的白大褂,正在给一个女孩递纸巾。
女孩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但手腕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那是我。
记忆突然翻涌——
三年前那个闷热的下午,我蜷缩在诊室的沙发里,刚拆线的伤口在纱布下发痒。
邱城放下病历本,突然说:这些伤痕像地图。
他的指尖悬在空中,没有触碰我,记录着你如何活下来。
从那天起,我像是着了魔,开始默默数他喝咖啡时皱眉的次数。
二十七次。
每周三下午三点,他总会泡一杯黑咖啡,第一口下肚,必定微微皱眉。
直到某个周三,我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去复诊,却发现诊室换了人。
护士递给我一份转诊单:邱医生辞职了。
转身时,我听见护士站传来窃笑:又一个移情案例……
这月第三个了吧邱医生好惨……
相框从我手中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屋子里的什么东西。
我这才注意到,茶几下层塞满了档案袋,最上面那个贴着标签:
【观察记录
-
黄梦楠】
标签上的字迹工整得刺眼,是邱城特有的、带着锋利转折的笔迹。
就像他当年在诊断书上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时一样,冷静又残忍。
档案袋的封口处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打开又合上的痕迹。
我颤抖着抽出里面的文件。
第一页是打印的聊天记录,时间显示是三年前,是我和心理咨询中心的预约记录。
第二页贴着照片:我坐在诊室沙发上,手腕上的纱布渗出点点血迹。
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日期,正是我第一次见到邱城的那天。
第三页是一份评估表,红笔圈出的数字触目惊心:
【自杀倾向:87%】
【情感依赖指数:92%】
【可利用价值:A级】
纸张突然在手中变得滚烫。
我发疯般撕扯着档案袋,更多的照片和文件散落一地。
我在送外卖时被顾客辱骂的监控截图、深夜独自在便利店吃泡面的背影、甚至还有上周在邱城家门口徘徊的偷拍照……
每一张照片背面都标注着精确的时间和地点,像一份精心记录的狩猎日志。
原来……我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我从来就不是病人……
是实验品。
手机突然震动,外卖平台弹出一条推送:
【心理援助补贴】情绪崩溃骑手可申请3万元抚恤金(附申请链接)
我盯着抚恤金三个字,突然笑出声。
邱城的档案袋、平台的补贴、弟弟的高利贷、母亲的医药费……
这一切,都是精准计算的死亡方程式。
他们不是在找人送外卖。
是在筛选最容易崩溃的猎物。
13
我颤抖着拨通自杀热线,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要找邱城。
只有邱城能帮我。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串数字。
不是客服流程化的应答,而是一个私人号码,像是早就准备好,只等我开口索取。
第二天,我顶着浓重黑眼圈,脚步虚浮地来到邱城的心理诊所。
推开门,熟悉的向日葵花香扑面而来,却莫名让我一阵反胃。
我想死。我直接瘫坐在沙发上,手腕上的旧伤疤故意露在外面。
邱城微微一怔,旋即恢复专业的温和:先别急,我帮你做个心理测试。
在他的电脑前坐下,我佯装配合,眼角余光却留意着屏幕。
我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心率曲线,故意屏住呼吸,让数据剧烈波动。
85……110……140……
警报声刺耳地响起,曲线图变成危险的红色。
邱城皱眉盯着屏幕,没注意到我正眯眼看他电脑上的文档:
【古道封山,盐巴备齐】
茶马古道的暗语。
大三在旅行社实习时,我背过整套行话。
这是道路封闭,准备收尾的意思。
你们要制造意外我突然扯掉电极片,操控我的情绪能得到什么
邱城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瞳孔骤缩:你怎么……
我冷笑一声,将林小雨和我的工牌重重甩在桌上:林小雨死前,还挂着这个工牌。按道理,它内部不该有芯片。
而我的工牌芯片是林小雨死后平台统一更新的。
林小雨,就是你们的第一个实验品!
邱城的表情突然裂开一道缝。
他颤抖着抓起林小雨的工牌,指腹摩挲着那个烫金的QY47,突然发出动物般的呜咽。
她是我妹妹……他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底下青黑的眼圈。
他从小是孤儿,在姑姑家长大,姑姑的女儿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妹妹。
他刻苦学习,研发情绪监控软件,初衷是用于自杀干预。
这是造福社会的发明,很快便得到了一些资方的支持。
可是……
突然,电脑屏幕自动弹出监控画面。
工业区仓库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调试某种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数十个外卖骑手的实时生理数据。
他们答应只是测试情绪监测系统……邱城的声音支离破碎,小雨主动要求当第一个志愿者……
但那些人改了算法……把干预程序变成了诱导程序……
窗台上的向日葵突然被风吹落,干枯的花瓣砸在地上,碎成一地黑色的籽。
是我,害死了我的妹妹……
他的眼泪砸在工牌上,洇湿了那串数字。
原来,他不是要害我——
是要救我。
14
所以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到底是谁……
我的质问被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市公安局三个字疯狂跳动。
一接通,暴走男骑手那破了音的嘶吼就灌进耳朵:黄梦楠!你上次从警局顺顺当当出来,肯定有关系,快帮帮我!
你抽什么风我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抢了个女骑手‘古城夜宴’的订单!他带着哭腔,说是送非遗伴手礼,结果他妈的是个3D打印的雪糕模具!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金属碰撞声,交警查车,发现里面藏毒……我真啥都不知道啊!
挂断电话,我的手指止不住地抖。
屏幕还亮着,订单截图里,那雪糕模具的造型,可不就是景区标志性的古塔嘛。
为什么专挑女骑手我猛地转身,眼睛瞪向邱城,就连这男的出事,也是因为抢了女骑手的单!
邱城的眼镜反射着电脑冷光,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
女性在绝境中,自杀成功率比男性高37%。
尤其是单亲妈妈、辍学女孩……经济压力越大,面对压迫时越容易选择自我毁灭而非反抗。
我噌地起身,双手狠狠拍桌:所以你们拿‘女性关怀’当诱饵!
邱城苦笑,摘下眼镜:科技一旦被资本攥在手里……
他没说完,但我们都懂——
那些粉红色的优先派单,那些夜间补贴,那些心理援助……
全是驯化实验的诱饵,把人当待宰羔羊,肆意摆弄。
他们用算法驯化人类。
邱城弯腰,双手撑桌,紧盯屏幕跳动的数据,像要把罪恶看穿。
就像……
用女权主义当幌子物化女性,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打着进步旗号操控、剥削人,践踏尊严、漠视生命。这哪是关怀,分明是精心策划的屠戮!我眼眶泛红,声音发颤。
邱城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
你想改变这一切吗他问。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我行吗
邱城没有回答,只是摘下眼镜,用袖口慢慢擦拭镜片。
问你自己。他说。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布满细小伤痕的手——
送外卖时被餐盒划伤的,被顾客推搡时蹭破的,被生活磨砺出的茧。
我真的行吗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绣花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我忽然想起林小雨——
她死前是否也这样问过自己是否也曾犹豫、恐惧,最终却被逼到无路可退
如果连试都不敢试,那我和那些冷眼旁观的人有什么区别
就像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外卖平台的算法剥削和自己无关,直到它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我不站出来,那下一个会是谁
我抬起头,看向邱城。
我要试试。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是某种宣誓,如果我失败了,至少证明有人反抗过。
邱城的嘴角微微扬起,却不是笑。
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神:那就放手一搏,冲破他们用以禁锢灵魂的代码。
15
邱城把一个小U盘塞到我手里,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们的老窝在‘青羊47号’仓库,他压低声音说,今晚就要跑路。
我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突然跳出几十个监控画面——
全是戴着工牌的外卖骑手,工牌上的芯片在红外镜头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催命符。
看我的。邱城飞快地敲着键盘,像个黑客高手。
突然,所有骑手的手机都滴滴滴狂响起来,屏幕上跳出一行大字:
【危险!立即去最近的派出所!】
我的手机开始叮叮叮响个不停,骑手群里炸开了锅:
啥情况
我的手机也响了!
青羊仓库那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在群里发了仓库地址,又补了一句:
今晚,咱们去讨个公道!
晚上十点,仓库外面亮着刺眼的探照灯。
我带着三十多个骑手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每个人的外卖箱里都装着秘密武器——辣椒水掺荧光粉,在黑夜里会发光。
扔!
几十个外卖箱同时砸向门口的保安,辣椒水喷得他们睁不开眼,荧光粉沾在身上,让他们像夜光靶子一样显眼。
趁着混乱,我看见邱城溜进了机房。
机房里的电脑突然全部变红,跳出一行警告:
【系统即将自毁】
邱城赶紧把数据线插进主机,公安部的上传进度条卡在99%不动了。
就在这时,我后脖子一凉——一把刀抵了上来。
组织老大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反着冷光:可惜啊,你本来能成为我们最成功的实验品。
刀刚要划下来,邱城突然冲过来把我推开。
噗嗤一声,刀扎进了他的肚子。
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邱城站不稳,靠在我身上。
我妹妹……没救回来……他喘着气,血从嘴角流出来,但你……一定要活着……
他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上只有一个红色按钮。
轰——
整个仓库炸了,热浪把我们掀飞出去。
我死死攥着邱城给我的U盘,里面全是他们的犯罪证据。
大火烧得正旺,那些监控屏幕
噼里啪啦
一个接一个黑了屏,屏幕底下吓人的红光也彻底熄灭。
16
火光渐渐熄灭,仓库只剩下一地焦黑的残骸。
几个男骑手走过来,其中一个踢了踢地上的工牌碎片,咧嘴一笑:你们女的扔得准点行不行刚才那辣椒水差点喷我脸上。
其他几个男的跟着起哄:就是,力气小还非要抢着扔。
我擦了擦脸上的灰,没接他们的话茬,只是弯腰捡起一个没炸毁的工牌:这东西要是继续戴着,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你们中的谁。
切,吓唬谁呢领头的男骑手不以为然地撇嘴,我们男的又不像你们,动不动就想不开。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是啊,你们男的厉害——被平台扣钱不敢吭声,被顾客骂不敢还嘴,出了事就知道怪女人。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但今晚,我晃了晃手里的U盘,要不是大家一起动手,谁都活不了。
说完,我转身走向我的电瓶车。
身后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很快又被七嘴八舌的议论淹没——
装什么装……
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
走走走,接单去了……
三天后,新闻出来了:
【外卖平台被多部门联合约谈】
【涉事企业被责令整改】
【但考虑到数百万骑手生计问题,平台服务暂不关停】
我关掉手机,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
是啊,生活还得继续,账单不会因为正义得到伸自动消失。
发动机嗡嗡响起,我汇入骑手的车流。
深夜的城市街道上,上百辆电瓶车的车灯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不知是谁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XX景区有非遗打铁花表演,最后一波骑手单,三倍补贴】
车队不约而同地转向景区方向。
当第一簇铁花在夜空中炸开时,我们的车队正好穿过广场。
1600度的铁水被击向高空,化作漫天金雨。
骑手们蓝色的工装在铁花映照下忽明忽暗,像一群穿梭在银河里的萤火虫。
有游客举起手机拍照,镜头里:
打铁花的匠人用力挥臂,火花四溅;
骑手车队保持队形,在光雨中穿行;
烧毁的工牌残骸在我的车筐里静静地躺着;
而远处,黎明正从城市边缘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