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乱步最先反应过来,“哦,你来了啊,要委托什么?”茶话会暂且告一段落,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织田先生云淡风轻地说出十分不得了的话。
——有人在他的家门口,扔下一个孩子,他想委托找到孩子的亲人。
侧过身,头发像刺猬一样的、表情臭臭的男孩子露出庐山真面目。
呜哇,真的哎,但是织田先生同样年纪不大吧?和乱步一样,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
到底怎样一个脑回路,才会试图让小孩子去照顾小孩子?乱步带上眼睛,“嗯……嗯!这么回事啊,知道了知道了。
”吃了一大口蛋糕,“没用的,找不到的。
”男孩子被晶子带到椅子上坐下,我倒了杯水给他。
看上去像是叛逆少年,其实性格很乖巧,被陌生人带到陌生的地方,只是紧张的攥紧手,手心掐出红印,却也不哭不闹。
或者说已经习惯陌生,所以“无用”的哭闹全部被压抑着强行忽略了。
为什么找不到呢?大概是乱步认为不能够在这个孩子面前说的事情。
虽然在横滨生存了很久的我们心照不宣地想到同一个原因。
“是吗?”织田先生愣了愣,很快接受了。
剩下的只是孩子的归属问题。
唔。
坐在他的身边,视线相平,“很抱歉见面之后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小林凉子,你呢?”“……伏黑惠。
”握紧纸杯,他说。
“没有来到织田先生家门前的记忆吗?”伏黑惠轻轻摇头,“在路上眼前一黑,就到那里了。
”再看织田先生似乎发起了呆。
伏黑惠打破僵局,“找不到是因为已经过世了吧?父亲。
”乱步绿色的眸子扫描机似的将伏黑惠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揭露真相:“没错。
至于怎么出现到横滨——大概率是被父亲当做卖掉了吧,中介绍目前受到了威胁,暂时将你留在因为混乱而不容易被调查到的横滨,又为了「商品」的价值,将你放到了前任杀手制造的‘无风之地’。
”“无风之地?”伏黑惠问。
“就是‘没有人敢作乱的和平区域’。
”为了邀请织田先生来到侦探社,我有好好做准备的!伏黑惠孤零零坐在椅子上,代表命运的丝线长短不一地掉落脚底,像缝纫剩下的破线头,没有、也没力气和这个世界上的人任何人相连。
我张了张口,企图将线头拼凑成能够缠绕的线,“不然……”织田先生打断我,“知道了。
走吧。
”对着伏黑惠说。
所有人看向他。
视线中央的织田先生淡定又自然,“那就一起生活好了。
”完全不将背后复杂的情理关系放在心上。
伏黑惠小朋友却拒绝了,“谢谢,可是我不能丢下津美纪,我会自己乘坐电车回家的,打扰你们十分抱歉。
”炸起的头发另有乖顺的感觉。
“津美纪是家人?”“嗯。
”织田先生说:“一起回家问一下津美纪是否愿意一起生活吧。
”“啪。
”伏黑惠眼睛睁大,手中的纸杯摔落在地。
织田先生很快就用魄力干脆利落地将事件解决,环顾一圈,问:“在哪里支付委托费?”目前是晶子做财务总计,可谁又忍心收取他的费用呢?我眨了眨眼,试探性的问:“织田先生,要如何负担三个人的生活呢?”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这里,带着疑问口气,“……努力工作?”邮递员的薪资肯定是不可以的吧!心里有些焦灼,这种时候提出工作邀请,算是趁人之危吗?回头看了一眼乱步,乱步也正注视着我。
他冲我鼓励似的点点头。
升起一些勇气,消除一些顾虑。
“那个,您要不要考虑在武装侦探社工作呢?”将薪资、福利等等的相关信息和他说明清楚,结尾,说道:“非常非常期待您的入职!”织田先生苍蓝的眸子注视着我,片刻,环顾一圈,“知道了,会考虑的。
”牵着伏黑惠的手离开。
我长舒一口气。
晶子锤了一拳我的肩膀,“不错嘛。
”其实织田先生沉默的时候是非常忐忑的,但是既然决定增加侦探社的战力,无论心底有多么害怕曾经冷冰冰的千年杀手,都要努力才是——即便他外表与修罗没有半分相像。
我抿嘴笑了笑。
今晚继续写课外的练习作业。
心不在焉,索性丢下笔,躺在榻榻米上,脑海中不断重影下午的场景。
织田先生没有表态之前,在我开口之前,有那么一瞬间,是并不想让伏黑惠住进家里的。
在想:员工宿舍是不是也可以呢?忽略掉他懂事、却只有七岁的事实。
为什么呢?看着天花板,耳边是乱步洗澡的水声,现在的用的榻榻米半年前和乱步一起挑选了很久才更换的,随意散落的布娃娃是和他一起在娃娃机里抓到的,门框上还有两个人量身高的痕迹——乱步最近也有在半厘米、半厘米的长高。
犹豫的瞬间,是在抵触气味平衡的家里沾染其他的味道吧?什么时候乱步在我心里变成独一无二的、不能忍受外人介入的家人了呢?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奇怪。
刚刚穿越时候,对横滨并没有任何认同感,评价往往是站在“偶然经过的外地人”的立场。
环境危险、黑手党泛滥、医疗保障体系不尽完善……等等等等。
一年半后的现在,能够说出“我们横滨也没有那么差吧”这种话。
命运红线不与其他人相连、碎线烂绳风一吹便找不见了,只有和其他丝线绑在一起,组成毛绒团球球才安全一些——当然啦,同样阻挡不住特级飓风,不过球球卷在空中和同伴大声讲风的坏话,便不算寂寞。
我和乱步,是纠缠最紧的两条线。
感受着跳动越来越快的心脏,越来越烫的耳垂,从房间西墙滚到东墙,用力拍拍脸颊,深吸气。
好了好了,凉子,很高兴是没错啦,千万不要在乱步冲澡出来之后直接熊抱,湿漉漉的,又要擦榻榻米啦。
织田先生很快给了回应,他同意入社。
收养伏黑惠一事完全可以当做他的入社测试,标标准准的满分!通过几日来的相处,知道了他原来也是拥有异能力的,织田先生很好说话,随意一提便同意和我到来到河边柔软的草地上比试。
乱步身兼数职,既做观众又当裁判,在他手起手落下,第一场开始。
我发动异能力。
织田先生迅速克服力气流失危机,利落地将小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第二场。
眨眼间我不仅调配了织田先生的体力,还有情绪、视力、听觉,即便如此,织田先生似乎是听任程序命令的机器人一样,准确找到我的位置。
只差一点点。
小刀在我面前叮当降落,织田先生直直跪在地上。
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算是赢了,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从来没有一次性的管理过这么许多他人的“东西”,除了体力消耗,还有对可以肆无忌惮的控制的恐惧,仿佛这个人像橡皮泥一样任我揉搓。
太可怕了。
乱步擦干净吃点心而黏糊糊的手,“嘿咻”将脱力的我拖到野餐垫上,又塞了颗糖,喂了一小杯水。
好不容易缓回来,我立马将织田先生恢复原来样子。
织田先生神情奇异,右手张开又合上,“第一次即便预测到未来也无法做出什么改变。
”“我的异能是必中技能。
”有些骄傲,“无法躲避的。
”织田先生点点头,喝了一口晶子特意准备盐分饮料。
工作这边繁忙的日子暂且告一段落,学校那边到了一年一度的文化祭。
班里众人讨论着今年应该出什么节目。
男生们大喊女仆咖啡厅,被女生嫌弃的“唉——”压下。
千代问:“凉子,有感兴趣的吗?”“……说起来不好意思,是女仆咖啡呢。
从来没有去过主题咖啡厅,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女仆的样子,只在影视作品里看过她们优雅的仪态,还蛮想经历一下。
”“是呢,女仆装,好想穿呢……”“千代穿上一定会超级可爱的!”真心夸赞。
千代不好意思的揉头,白色蝴蝶结随着动作上下翩飞。
最终在男生们努力讨好下,女孩子同意了“女仆咖啡厅”的提议,不过服装必须要我们来决定。
最终决定好穿传统的英式女仆装,由老师帮忙向服装馆租借,喜欢的话还可以买下来。
算了算零花钱,足够买下一条便拜托了一下老师。
衣服在文化祭前一天送到学校,长长的裙摆一直垂到脚踝,露出一小节白色丝袜,漆亮又油润的小皮鞋。
耐不住千代和美花的央求,我换上衣服,站在落地镜前,轻轻握住飘荡的裙角。
“没错!就是这样!凉子,伸出食指放在嘴角,啊——可爱!!!”美花扶了扶反光的眼镜,手机照相声音不停。
“真的可爱吗?”从来没有穿过“不寻常”的衣服的我十分紧张,无意识随着美花的话摆姿势。
“可爱!”美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相机,“——请将手攥成拳,像猫咪一样放在胸前,啊啊啊啊啊啊啊!!!!!!!”——回家后手机收到了美花倾情发送的照片六十七张。
铃声不断响起时候正在做饭,拜托乱步查看一下情况,那时候没有想到竟然全部都是摆着奇怪造型的女仆凉子。
直到乱步不带情绪的拉长声音:“唉——?凉子喜欢女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