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雪突然停了。

    傅安发现冰川上开满了樱花。

    这不是幻觉。

    他能清楚地看见每一片花瓣上的纹路，看见花蕊间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烁。

    粉白色的花朵从冰层深处生长出来，在绝对零度的环境中热烈绽放，违背了一切自然规律。

    “你看到了吗？”傅安痴痴的望着窗外。

    苏晚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只有亘古不变的冰原。

    “傅安，你看到了什么？”

    “她在树下等我。”

    樱花树下，颜舒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白裙子。

    她踮起脚尖，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

    “我要去见她。”傅安掀开毛毯，枯瘦的手背上针眼泛着青紫。

    苏晚晴按住他的肩膀，“你的体温已经降到危险值了！”

    傅安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清明。

    他看向苏晚晴，眼神是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坚决：“让我去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冰层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傅安走得很快，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年纪。

    寒风撕扯着他的防寒服，露出胸口那道狰狞的手术疤痕。

    那里移植着颜舒的肺叶，此刻正随着樱花的节奏一起一伏。

    “傅安！回来！”

    苏晚晴哭喊着，但她居然根本追不上重病的傅安，回光返照，肾上腺素给了他最后的力量。

    樱花树越来越近。

    傅安看见颜舒转过身，嘴角沾着一点奶油，她就爱吃甜食。

    “慢点跑。”颜舒笑着说，声音和记忆里分毫不差，“我又不会消失。”

    傅安跌倒了。

    膝盖砸在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感觉不到痛，只是拼命向前爬。指尖触及樱花树根的瞬间，冰层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坠落的过程很漫长。

    傅安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身周闪烁：天文台上颜舒数星星时翘起的小指，实验室里她偷喝咖啡留下的唇印，病床上她偷偷藏起的止痛药......

    每一个片段里，她都在对他笑。

    最清晰的画面停留在最后那天，颜舒站在冰裂隙边缘，“傅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笑着手里是那没褪色了的银质戒指。

    哗啦！

    刺骨的冰水淹没头顶。傅安没有挣扎，反而舒展四肢，任由自己沉向深渊。黑暗中，有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来了。”颜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极光就在这时穿透冰层。

    翡翠色的光芒照亮了深渊，傅安看见颜舒完好无损地站在光里，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我等了好久。”她撅着嘴抱怨，眼角却带着笑。

    傅安想说话，却被她用手指抵住嘴唇。

    “嘘，你看。”

    头顶的冰层上，苏晚晴正跪坐在那里。

    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滴在冰面上凝结成晶莹的冰珠。她慢慢摊开手掌，任由傅安的婚戒坠入深渊。

    戒指穿过水层时，傅安和颜舒同时伸手接住了它。

    “她其实不坏。”颜舒轻声说。

    傅安握紧她的手：“对不起。”

    “傻子。”颜舒把额头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颗心脏最后的跳动，“我从未怪过你。”

    他们的身影在极光中渐渐透明。

    无数樱花从冰层深处涌出，包裹着两人向上浮去。

    当第一缕晨光降临冰原时，樱花树已经消失无踪，只有两道依偎的身影凝结在冰层中，被永恒地封存在最美的时刻。

    三天后，苏晚晴站在同一个位置。

    她看着埋着傅安和颜舒遗体的地方，轻声说：“这次，真的再见了。”

    转身时，她听见冰层深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抬头望去，极光不知何时又布满了天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绚烂。

    绿紫色的光幕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手牵着手，正朝星河深处走去。

    苏晚晴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擦干眼泪，从包里取出那本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在颜舒写下的“极光观测点......”后面，她郑重地添上一行字：

    【在相爱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