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煞焚天
老宅院中的银杏树正在燃烧。血色的火苗舔舐着树冠,将每片金叶都烧成灰白的卦象。我踹开祠堂门时,二十八盏引魂灯同时爆燃,火舌在青砖地面灼出北斗阵图。祖父的遗照在供桌上裂成七瓣,每块碎片都映出我不同时期的模样。
"终于来了。"戏台上传来沙哑的唱腔。穿灰布长衫的祖父正在描画脸谱,油彩混着尸水往下淌,"风娃子,来陪爷爷唱最后一出《镇煞》。"
黑猫突然从我肩上跃起,利爪撕碎幕布。露出的后台堆满贴着封条的陶瓮,每个瓮口都伸出孩童焦黑的手臂。最中央的陶瓮裹着血缎,瓮身浮凸出"林七苦"三个篆字。
"你才是第七个瓮。"我握紧翡翠簪子,簪尖正对胸口膻中穴,"当年你用六个死胎替我承煞,最后想用我完成七苦煞阵"
祖父的笑声震落梁上积灰。他手中桃木剑突然刺入戏台,地面应声裂开七道沟壑。黑雾从裂缝中涌出,凝成六十年前的法坛场景:七个男婴被钉在青铜盘上,血线正汇向我襁褓中的身体。
"时辰刚好。"祖父的脸皮簌簌剥落,露出里面符纸扎成的骷髅架,"子午相交,七煞归位!"
祠堂四壁突然浮现出人皮地图,那些标注的镇煞地点正在渗血。当我的血滴在地图中央时,所有标记连成北斗七星,星位对应的陶瓮接连爆裂。黑雾凝成的巨蟒穿透屋顶,将血月圈在中央形成天煞阵。
苏青黛的琉璃尸突然从井中升起。她心口的翡翠簪子化作流光,在血月表面刻出敕令符。当符文完成的瞬间,我手中的《七苦真经》自动翻飞,书页裹住黑蟒形成符链。
"你以为苏家的丫头真死了?"祖父的骷髅嘴张合着喷出蛆虫,"她的魂早被炼成阵眼了!"
琉璃尸突然掐住我的脖颈,力道大得能捏碎喉骨。在她空洞的眼窝里,我看见了真正的苏青黛——她的魂魄被困在心口簪子中,正用残存的意识操纵琉璃尸松手。
黑猫跃上法坛撞翻七星灯。灯油在地面汇成卦象,指引我看向祠堂牌匾后的暗格。当翡翠簪子插入暗锁时,墙内传出齿轮转动的轰鸣,整面西墙翻转露出青铜祭坛。
祭坛上摆着七枚骨钉,每枚都刻着个死胎的生辰。祖父的骷髅架突然暴长,符纸身躯膨胀成巨尸:"你本就是我造的容器!"
我抓起骨钉刺入左臂刺青。当第七枚钉子没入血肉时,六十年前的场景在眼前重现:祖父将哭嚎的婴儿按在祭坛,六个死胎的血渗入琉璃骨;苏绣娘冲进来抢夺婴孩,被桃木剑当胸贯穿;她的血溅在翡翠簪上,封印了最后的人性。
"原来如此"我将染血的簪子刺入琉璃尸心口,"这才是真正的镇魂器!"
祠堂突然地动山摇。苏青黛的魂魄从簪中逸出,与琉璃尸融合成完整的人形。她指尖燃起犀角香,青烟在空中凝成往生咒:"乾坤借法,七煞归尘!"
血月表面的敕令符骤然发亮。七条黑蟒哀嚎着缩回陶瓮,青铜祭坛裂开的地缝中涌出忘川水。祖父的符纸身躯开始融化,他嘶吼着抓向我的天灵盖:"就算魂飞魄散也要"
黑猫的利爪贯穿了骷髅头。当符纸彻底化为灰烬时,老宅各处的陶瓮同时爆裂,黑雾被忘川水冲刷殆尽。我瘫坐在祭坛边,看着左臂的刺青逐渐淡去。
"还没结束。"苏青黛的虚影指向枯井,"七苦煞的本体还在"
井中突然伸出七条琉璃锁链,将我们拽入深渊。下坠过程中,无数记忆碎片划过:八岁跌入枯井时看见的青铜椁、阴阳巷中与自己对视的替身、葬魂码头水下那具长满鳞片的尸体
井底是口倒悬的青铜椁。当我的血染红椁盖铭文时,棺内传出心跳声。推开棺盖的瞬间,我看见了最深的恐惧——棺中躺着的,是怀抱六个死胎的我自己。
"这才是真相。"苏青黛的魂魄在消散前轻触我的眉心,"你从来都是"
黑猫的悲鸣响彻井底。我举起翡翠簪子刺向心口时,血月正好被天狗吞没。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听见六十年前的自己在襁褓中啼哭,听见苏绣娘临终前的呢喃,听见七个陶瓮在虚无中碎裂的清响。
当第一缕正常的晨光刺入枯井时,老宅恢复了平静。银杏树的灰烬里抽出新芽,树下的黑猫守着半块八卦玉坠。赶来的警察在祠堂发现昏迷的我,医学报告显示心脏处有陈年手术疤痕——正是当年移植琉璃骨的位置。
而在镇志最末页,有人用朱砂添了新注:"丙戌年重阳子时,七婴祭天;丁亥年谷雨,独子承煞。甲子轮回日,逆煞焚天,终归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