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曲寒星又回到了杜府,与施清秀生活在一起。
白天,他和施清秀一起去灯铺,晚上,他们也会时时刻刻地腻在一起。
云溶溶以为所有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又像之前那样出去行侠仗义,阿泉也缠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去。
渐渐的,二人在江湖中也有了名号,人称“擀面杖侠侣”。
一日,施清秀趁着杜思秋不用上学,特地带他和妞妞、曲寒星一起去西湖泛舟。
他们像一家四口一样,由曲寒星划桨,施清秀抱着妞妞,杜思秋有模有样地按照曲寒星的教导,也跟着摇橹。
日光好晒,施清秀打了油纸伞,罩住她和妞妞,抬眼见辛苦划船的二人满头都是汗水,不由心疼。
她想了想,摘了两片荷叶,倒盖在他们头上,杜思秋有些不自在,皱着鼻子:“母亲,这样好丑,像绿头翁。”
施清秀笑眯眯地捏他脸颊:“不丑啊,思秋这样子像荷叶小童,很可ai。”
曲寒星却是半点不在意自个儿的美丑,高高兴兴地戴着荷叶,“姐姐真聪明,这样我就不热了。”
又劝思秋:“思秋,你可不能任x,太yan那么大,省得待会中暑昏迷。”
二人都这样说他了,杜思秋不好再反驳,只得顶着荷叶帽子,任由两边的行人看着他打量,羞得两只耳朵发红。
傍晚,四人兴尽而归,杜思秋负责带妞妞玩耍,曲寒星和施清秀一块去做荷叶饭,还将下午从西湖钓来的鱼儿做成汤,配饭吃。
夜间,施清秀哄完妞妞睡觉,与曲寒星一道回映波阁休息。
蝉鸣阵阵,曲寒星忽而问,“姐姐,我近日睡不大好觉,总是心悸失眠,你能不能煮点宁神汤给我喝?”
他们夜间是一处睡觉的,曲寒星睡得好不好,没有人b施清秀更加清楚,是以,曲寒星问完这句话,施清秀脸上的笑意就落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虚空,并不回话。
曲寒星好似没看见她的异样,自顾自拿出三个药包,“这是我今日去药膳堂买的三服宁神汤药包,辛苦姐姐,熬给我喝吧。”
施清秀手几乎是抖的,接过药包,颤声道:“好。”
可接过药包,她又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
曲寒星见状,不由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一道进了小厨房。
施清秀打开汤药包,将三钱酸枣仁、一钱麦冬、一钱远志倒进药罐子里,又从水缸里舀了水,曲寒星在药炉子那边生完火,又走过来将药罐子端到火炉上煨着。
然后,他从背后环住施清秀,与她一起守着药炉子。
施清秀的身子冰凉,脸se也是苍白的,曲寒星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他亲吻她耳朵,絮絮地与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施清秀始终一言不发。
许久,曲寒星见不得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她转过身来,俯身下去吻住她。
这一回,施清秀有了反应,她第一次那么热烈地回应他的吻,与他纠缠在一起。
曲寒星将她抱坐在台面上,吻得更加灼热,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施清秀的手0上他的腰封,曲寒星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除了吻她,其余的,他分毫不做。
不知过了多久,药罐子咕噜咕噜冒泡。
施清秀一惊,像是被这道声音从美梦中唤醒。
曲寒星退离她一点,喘着气平复情cha0,他将施清秀抱下来,替她整理凌乱的裙子,随即走过去,将火熄灭,又拿着抹布把在药罐子耳朵上,将汤水倒在两个瓷碗里。
施清秀还站在原地,目光恐慌地盯着那两碗汤水,曲寒星走回她身边,握住她后脖颈,迫她扬起脖颈,又凑过去堵住她嘴唇,与她接吻。
等到汤水褪了滚烫温度,变得温热,曲寒星牵着施清秀走到那边,端起一碗汤水,以嘴渡给施清秀喝。
他怜ai地0着施清秀脑袋,“喝了宁神汤,你晚上可不许失眠了。”
施清秀眼眶酸涩,原来,他清楚自己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夺命断肠散,拨开瓶口,曲寒星握住她手,“手不要抖,仔细洒出来。”
于是,他与她一道倒了药粉进去,施清秀脑袋一片混乱,曲寒星帮她把瓶口盖好,又将药瓶塞回她怀中,拿着勺子搅了搅汤水,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施清秀望着他举动,不敢置信地盯着空了的瓷碗,眼泪忍不住掉出眼眶,曲寒星伸手帮她抹眼泪,“不要哭,这是我应有的报应。”
“你想一想玲玲、穆弄玉,还有杜秋霖,你心里就不会那般难过了。”
尽管他这般开解她,可施清秀还是难过得失声大哭,只能趴在他怀里,哭得十分狼狈。
杜府近日有一桩奇事,曲寒星病倒了。
一开始谁都不相信,因为曲寒星身t倍儿好,从来没有生过病,所以,当曲寒星苍白着一张脸,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施清秀贴身照顾他,杜思秋一下学就跑来探望曲寒星。
他担心地问:“曲叔叔这是怎么了?怎么连榻都下不了了?”
施清秀面se也不好看,眼下两团乌青。
曲寒星半阖着眼,喘了两声,哑声道:“我没事,只是偶感不适罢了,不要紧的。”
真的没事吗?杜思秋满脸忧se,可施清秀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啜泣起来,他连忙去安慰施清秀,不敢再多问了。
然而,曲寒星的病并没有渐渐好起来,甚至加重了,有一日,他开始咳血。
杜府众人大惊,可大夫来过好多次了,只说他是突染急症,开了几帖聊胜于无的汤药后,没起效果,也是束手无策。
云溶溶和阿泉赶忙回来了。
阿泉这么大大咧咧的x子,在看见曲寒星的憔悴形容后,也是满脸焦急,“溶溶,这可如何是好?”
云溶溶忍住想要哭的情绪,安慰阿泉:“师傅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泉留下来照顾曲寒星,他面se煞白,有气无力地躺在榻上,满头都是冷汗,似乎是疼得很厉害,他时不时忍不住从喉咙里滚出一两声痛呼声。
阿泉拿着帕子给他擦汗,又急又无措:“阿星,你到底是怎么了?哪里疼?”
曲寒星忍受着腹内五脏翻搅的剧痛,艰涩开口:“我、我没事。”
这些日子,谁来探望他、询问他,他都会告诉别人,他不疼,他没事。
可并不是真的没事,他快要活活痛si了。
可事到如今,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施清秀。
他抓住阿泉的手腕:“阿泉,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要和溶溶一起保护好清秀,答应我。”
阿泉听不得他说这种话,“你不要说丧气话,你的病来势汹汹,说不定哪一天也就猛一下子好了,你不放心夫人,那就自个儿保重好身t,像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样,自己爬起来保护她。”
t内的肠子好似打结那样绞了起来,曲寒星双目暴睁,怒吼:“答应我!”
阿泉见状,忙不迭安抚:“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和溶溶一块保护好夫人的,阿星,你不要激动,大夫说你现在要保持情绪平和才行的。”
傍晚,施清秀煮了最后一碗宁神汤过来,云溶溶在半道上拦住她。
她跪在施清秀脚边,抓着她裙角,苦苦哀求:“夫人,求你饶我师傅一命吧!求求你!”
“二小姐还那么小,不可以没了父亲啊!”
施清秀退后一步,将裙子从她手里扯出来,“溶溶,这是你师傅自己的选择。”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越过云溶溶,走了过去,脚步越来越快。
她不能停下,因为她也怕自己会心软。
可是不行,情义总是两难全,她不能辜负秋霖和玲玲,她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曲寒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施清秀坐在床边,静静望着他。
许久,他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模糊,好半天才看见她腰间坠着的五角星玉佩,“姐姐?”
施清秀捏着帕子帮他擦掉额角汗水,“是我。”
曲寒星苦涩一笑:“三碗宁神汤,抵三条人命,姐姐能不能原谅我了?”
她轻轻抚着他瘦削的脸颊,语调无奈:“傻瓜。我早就不怪你了。”
曲寒星瞧见床头桌上冒着热气的宁神汤,艰难地坐起身,手却没有力气伸出去。
他从未这么软弱无力过,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
施清秀只好端起瓷碗,一勺勺亲手喂给他喝。
曲寒星乖乖张嘴喝了,那双灰败黯淡的桃花眸一直盯着她瞧,眸光一片温软。
不一会,瓷碗空了。
施清秀帮他擦拭嘴角药汁。
喝完了药,曲寒星反倒生出了几分气力,想要与施清秀说说话。
他朝她微微一笑,“姐姐之前说过,你我之间最好的局面就是你与杜秋霖终成眷属,我与玲玲成双入对。”
“可我这段时日想了很久,觉得不对。”
施清秀轻声问:“哪里不对?”
“我想,若是当初你收养的那个小乞丐,不是玲玲,而是我,那就最好不过了。”
“唉,我真嫉妒玲玲。”
施清秀温柔地0着他眼睛,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他忽而问:“现在是几月份?”
“八月份,”施清秀不解:“怎么了?”
“八月份好,”曲寒星喃喃:“这很好。”
八月份是玲玲和杜秋霖的忌日,施清秀每一年都会在八月份为他们抄写经书祈福,曲寒星卑微地想,自己能不能也跟着蹭到一点经书。
但他不敢问,怕自己si都不安心。
他又转而与施清秀说起很多往事,包括他当年流浪所吃的苦头,还有他后来卧底门派,杀了很多人的事情。
“姐姐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星星吗?”
“为什么?”
“因为,小乞丐一无所有,只有星空是属于他的,谁也夺不走,抬头就能看见。”
他神se温柔,认真地说:“幸好,上天垂怜我,让我遇见了照拂我的月亮,我很喜欢这弯明月,喜欢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包括付出我的生命。”
施清秀眸光sh润,低头凑过去,轻轻吻了他额心一下,“月亮也很喜欢这颗星星,喜欢到余生都愿意守着他过活。”
曲寒星摇头,“星星不舍得,月亮的身边本来就围着很多颗星星,这颗星星陨落了,自然该由别的星星顶上,代替它追随着月亮。”
他握住施清秀的手,叮咛:“不必为我守节。我巴不得有人代替我照顾你。这样,我才安心。”
施清秀回握住他的手,专注地、贪恋地望着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
他疼得快要窒息,但碍于施清秀在面前,他不想叫她难过,只好sisi忍住,皱着眉:“我这辈子作恶多端,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人。”
“姐姐,江湖的残酷,远远是你无法想象的。”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杀人惨案,施清秀听得面se隐隐发白,但她没有阻止他,而是耐心地听下去,直到曲寒星再没有什么力气说话。
他双眼一片发黑,已经看不清楚了,哑着嗓子说:“……姐姐,我想见一见妞妞,你把她抱过来,好不好?”
“好,我去把妞妞抱过来。”她不放心地道:“你且等我。”
曲寒星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施清秀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曲寒星喘着粗气,手sisi捂住腹腔,里头的肠子一寸寸翻搅着,最后又一点点断裂,他喉咙涌上一gu腥甜,嘴一张,乌黑的血顿时吐了出来。
纵横江湖数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肝肠寸断而si,真是可笑。
临si之前,他实在不愿意被施清秀见到自己苦苦挣扎的丑态,这才将她支出去。
妙无形说得没错,情ai果真叫人不得好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