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阁的门槛比城中任何一家商铺都要高,并非物理意义,而是一种气场上的壁垒。林辰那佝偻着身子、扮演着商会管事的伪装,在踏入阁楼的瞬间,便感受到至少三道隐晦而锐利的灵识扫过全身。店铺内冷冷清清,没有一个真正的客人,只有一名穿着锦袍、体态臃肿的掌柜,正懒洋洋地用一根玉签剔着指甲。柜台两侧,各站着一名气息沉凝的护卫,皆是筑基境五重的好手,他们的肌肉紧绷,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看似护卫,实为狱卒。
林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很清楚,从他决定走进这里的那一刻起,任何一丝犹豫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致命的破绽。他卑微地躬着身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径直走向柜台。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地面上三处防御阵法符文的间隙处。这些信息,早已在万道熔炉对鬼长老记忆碎片的解析中,被他洞悉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小的天宝商会王二,有批货想请您给掌掌眼。”林辰的声音沙哑,将一个普通的储物袋放在了柜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锦袍掌柜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那根玉签指了指储物袋。“什么货色,也配拿到我百宝阁来?若是些不入流的草药矿石,就别在这儿碍眼了,滚出去。”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但那两名护卫的注意力却愈发集中。这是他们盘查的流程,用言语羞辱,观察对方的反应,任何一丝不正常的怒意或灵力波动,都会招来雷霆一击。
“是是是,您说的是。”林辰的腰弯得更低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储物袋,从里面倒出几株品相还算不错的灵草,“这是在黑山外围侥幸寻得的几株百年份的赤阳草,还望掌柜的给个公道价。”
锦袍掌柜终于斜眼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随即又被更大的不耐烦所取代。他正是玄骨上人安插在此地的心腹,筑基境八重修为,人称“金掌柜”的金不换。他的任务不是做生意,而是镇守这个据点,甄别任何可疑人员。他伸出肥硕的手,准备去拿那些赤阳草,但他的真正目标,是林辰的手腕。只要抓住,他就能在瞬间将血魂引的子印打入对方体内。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林辰皮肤的刹那,林辰动了。
没有征兆。他那一直卑微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浑浊的眼神变得如同万载玄冰般清澈、冰冷。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正好踏在了整个百宝阁防御阵法的中枢节点上。他探出的手掌也不是去递送药草,而是五指张开,掌心一个微不可见的“镇”字元文一闪而逝。
“不好!”金不换心中警铃大作,浑身灵力轰然爆发,想要后撤。
但一切都晚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意志,以林辰为中心,轰然降临。这不是灵压,不是气势,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法则镇压。整个百宝阁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然后又被灌入了亿万吨的寒冰。嗡嗡运转的防御阵法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哀鸣,所有符文的光芒在闪烁了不到半息的时间后,便尽数黯淡、熄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拖入了粘稠的琥珀。
金不换脸上的惊骇表情被定格,他那即将爆发的灵力被死死压制在丹田气海之中,无法调动分毫。他身旁的两名护卫更是凄惨,他们保持着拔刀的姿势,身体却连最轻微的颤抖都做不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三人的体表,一层薄薄的冰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
林辰的手,已经按在了金不换的天灵盖上。
“搜魂。”
他口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万道熔炉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悍然涌入,粗暴地撕开金不换脆弱的识海。金不换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肥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七窍中流淌出混合着冰渣的血液。无数记忆碎片、信息洪流被熔炉强行吞噬、提纯、整合。
百宝阁的密室位置、开启方法、储藏物资清单、血影楼人员的联络暗号,以及最重要的——那本记录着所有被种下血魂引子印的修士名册,和控制此地所有阵法禁制的总枢纽!
三个呼吸后,林辰松开了手。金不换的身体如同一个被抽空了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下去,生机全无。而那两名护卫,则早已在极致的寒意与恐惧中,被冻结了神魂,变成了两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林辰看都未看他们一眼,身形一晃,直接穿过柜台,一掌拍在后方墙壁的某个特定位置。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幽深通道。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密室不大,但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珍稀材料和丹药,浓郁的灵气几乎要化为实质。林辰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目标明确。他径直走到密室尽头的一张黑铁桌案前,桌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本漆黑的、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册子,以及一个拳头大小、布满复杂符文的金属圆球。
名册与阵法总枢纽。
他拿起那本漆黑的名册,翻开一页,上面用血色朱砂记录着一个个名字,何家家主何振、黑山商会会长……一个个黑山郡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赫然在列。每个名字后面,都有一道微弱的血色光芒在闪烁,与城中各处被种下的子印遥相呼-应。
林辰眼中寒芒涌动。他将名册收入储物袋,然后将目光投向那个金属圆球——阵法总枢纽。
毁掉它很简单,但那不是他的目的。他要的,是让玄骨上人痛,是让整个黑山郡城的棋局,彻底乱起来。
他的手掌覆盖在金属圆球上,万道熔炉全力运转。圆球内部复杂的阵法结构、能量回路、控制指令,在熔炉的解析下,被一层层剥离,再被林辰迅速理解、重构。他不是在破坏,而是在篡改!他将一段段错误的、充满毁灭性冲突的指令,强行烙印进了总枢纽的核心。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就在他踏出密室,回到百宝阁大厅的瞬间,他将一股精纯的玄冰之力注入了那个被他篡改过的阵法总枢纽。
这是点燃引线的火星。
下一刻,百宝阁地下的所有阵法,同时向着错误的方向,以最大的功率疯狂运转。地砖寸寸龟裂,墙壁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狂暴的灵力乱流在狭小的空间内互相冲撞、湮灭,发出一阵阵沉闷如雷的爆响。
林辰的身影如同一道青烟,在大门被能量冲击波彻底撕碎的前一刻,闪了出去。他没有逃离,而是混入因这巨大动静而骚动起来的人群,拐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再次改变容貌和气息,变成一个惊慌失措的普通佣兵,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半个黑山郡城都为之震颤。百宝阁所在的位置,一团夹杂着黑红色火焰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数栋建筑夷为平地。无数被压抑了许久的修士和平民,在此刻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城主府深处,一间被血色雾气笼罩的密室中。盘膝而坐的玄骨上人猛然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惨白色火焰在跳动的眼睛。他感受到了百宝阁的覆灭,更感受到了自己布下的数十个阵法节点,在同一时间,被一股阴冷霸道的力量,从内部引爆了。
更让他震怒的是,他留在金不换以及那片区域所有血影楼成员身上的血魂印记,在同一时刻,全部断绝了联系。
不是被触发,而是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从根源上直接抹除,干净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是谁……”
沙哑、冰冷,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敢动本座的棋盘!”
一股金丹境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轰然席卷了整个黑山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