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举着那枚赤红色的城主令，手臂稳得像一块岩石。

    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他全部的尊严。灵力依旧在向令符内灌注，蓄势待发。然而，他内心真正的防线，却在林辰那句“我对你们没兴趣”的话语中，悄然崩塌了一角。

    对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不是城主府，而是那个秘密。

    这让周桐感到一丝荒谬的轻松，以及更深层次的寒意。轻松在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寒意则在于，对方的格局，远比他想象的要大。一个连金丹后期都可以随手碾压的存在，其所图谋的东西，又岂是黑风城所能掌控的？

    他没有立刻回答，大脑在急速运转，权衡着利弊。泄露城主府的最高机密是重罪，但若今日此人在此地大开杀戒，他周桐就是黑风城最大的罪人。他必须在两者之间，找到一条唯一能走的路。

    林辰没有催促。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穿透了周桐，仿佛在审视他身后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更广阔的区域。他的神魂，在晋升为“熔炉金丹”后，拥有了一种全新的感知能力。他能“看”到周桐身上交织的灵力脉络，能“听”到他体内因紧张而加速奔流的气血，甚至能“嗅”到他情绪波动时，从神魂中逸散出的、混杂着决然与惊惧的复杂“味道”。

    这种全方位的感知，让林辰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周桐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流逝。

    远处，那个被一剑冰封了半边身子的独眼壮汉，在极寒的侵蚀下哪怕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还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终于，周桐眼中的疯狂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属于军人的决断。他缓缓放下了举着令符的手，体内那股引而不发的灵力也随之平息。

    “你赢了。”

    他说出这三个字时，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不是投降，而是一个务实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做出的最理智的选择。

    “你想知道的，我可以说。但我有条件。”

    林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示意他继续。

    “第一，此事仅限于你我二人之间。我给你的任何东西，不能让第三人知道来源。第二，你不能再对城主府的任何一名卫士出手。第三，你要立下心魔大誓，今日之后，不得以任何方式，主动与黑风城为敌。”

    周桐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条件。他很清楚，这些条件对于一个能轻易杀死他的人来说，近乎于笑话。但这却是他作为银甲卫统领，所能为城主府争取到的最后一点保障。

    林辰的嘴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的条件，我看不到任何诚意。”他平静地开口。

    周桐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林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仿佛踩在了周桐的心脏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我的条件。”林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第一，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东西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包括它的来历、城主府的勘探进度、以及所有参与方的势力信息。若有半句虚言，或者关键性的遗漏……”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幽深的眸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二，我需要一份通往那片区域最深处的、最精确的地图，以及能够让我无阻碍通过所有外部关卡的凭证。”

    “第三，”林辰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把已经断裂的巨斧，和不远处昏迷的独眼壮汉，“这些战利品，归我。而你，需要再额外支付一笔‘赔偿’，用以弥补我这次闭关被打扰的损失。十万灵石，或者等价的、我看得上眼的东西。”

    周桐的呼吸猛地一窒。

    林辰的条件，霸道，直接。他不仅要情报，要方便，还要搜刮战利品，甚至索要额外的赔偿。这根本不是谈判，而是胜利者的藐视和通知。

    周桐的拳头，在袖中握紧了又松开。最终，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别无选择。眼前这个人，已经用实力证明，他有资格制定规则。

    “那个东西，我们称之为‘天外星核’。”周桐开始讲述，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敬畏，“它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拖着长长的火光，从天而降，直接砸穿了地表，坠入了黑风矿脉的地底深处。城主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和矿脉。”

    “城主府曾组织了三次探索。第一次，派去的是一队筑基后期的精锐，全军覆没，连尸骨都未传回。第二次，由金丹初期的供奉带队，只有供奉一人重伤逃回，他说，越靠近星核，地底的环境就越是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灰色的雾气，能直接‘腐蚀’灵力护盾，甚至侵蚀修士的肉身与神魂。我们那些失踪的卫士，就是被雾气侵蚀后，变成了只知杀戮的‘腐尸’。”

    听到“腐蚀灵力”和“灰色雾气”，林辰的眼神微微一动。这与他在黑雾谷深处遇到的情况，何其相似。

    “第三次，是城主大人亲自出手。”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城主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可即便是他，也未敢真正靠近星核。他在距离核心区域尚有十里之地，就停下了脚步。据他所说，星核本身，正在释放一种‘污染’。这种污染，不仅在改造着地底的环境，更在扭曲着那里的法则。任何靠近它的生命，都会被其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

    “污染？”林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对，污染。”周桐点头，神情凝重，“它就像一滴溶入清水的浓墨，在不断扩散。整个黑风矿脉深处的妖兽，如今都已变得狂暴、诡异，实力大增。我们现在遇到的‘兽潮’，其根源，就是那颗星核。城主府之所以封锁矿脉，对外宣称整顿，其实是在尽力控制污染的蔓延。”

    林辰心中豁然开朗。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黑雾谷的异变，兽潮的爆发，守墓者的苏醒，所有看似孤立的事件，源头都指向了同一个东西——那颗“天外星核”。

    不，或许不该叫星核。林辰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东西，和自己丹田中的四足方鼎，源于同一种存在。它是……另一块碎片！

    “除了城主府，还有谁知道？”林辰追问。

    周桐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这么大的动静，瞒不住的。东域的‘七杀宗’和‘万宝楼’，都派了人过来。七杀宗行事霸道，曾强闯过封锁线，损失了一名金丹长老后才暂时退去。万宝楼则更擅于渗透，他们收买了我们内部的人，对情报的掌握，恐怕不比我少。现在，三方势力在矿脉外围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一个时机。”

    林辰了然。这个时机，或许是等污染减弱，或许是等另外两家先去探路。

    “地图和凭证。”林辰伸出了手。

    周桐没有犹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和一块黑色的铁牌，递了过去。

    “玉简里是目前我们探索过的所有区域地图，以及对危险等级的标注。黑色区域，是城主都未曾踏足的绝对禁区。这块铁牌，是城主府的‘勘探令’，见令如见我，外围的关卡和巡逻队，都不会为难你。”

    林辰接过，神识扫过玉简，一幅庞大的地底脉络图瞬间呈现在脑海中。地图的中心，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纯黑区域。

    接着，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收走了那半截巨斧和独眼壮汉的储物袋。然后，他看向周桐。

    周桐脸色铁青，但还是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点出了十万灵石，装在一个新的储物袋里，扔给了林辰。

    “现在，你可以立誓了。”周桐沉声道。

    林辰接过储物袋，掂了掂，神色淡然地说道：“我从不立心魔大誓。”

    “你！”周桐怒目圆睁，杀气再起。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林辰打断了他，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要城主府不来主动招惹我，我对碾死几只蚂蚁，没有任何兴趣。我的目标，只有它。”

    他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地图的核心。

    说完，林辰不再看周桐一眼，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黑风矿脉的方向，疾驰而去。

    只留下周桐一人，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中，脸色变幻不定。许久，他才发出一声长叹，掏出传讯玉符，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向城主府发出了讯息：

    “统领周桐报告。局势失控，出现‘第四方’……其实力，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