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林虞待翠云亲如手足，什么体己话都与她说，连首饰衣裳都任她挑选。
表面上虽是主仆，私底下却把她当亲妹妹般疼爱。
可就是这个“妹妹“，在最要紧的关头悬梁自尽！
甚至，更有人称在翠云的身上发现了无数鞭打的痕迹。
那时正是她即将嫁进侯府的时候，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入各种宴会学习迎来送往的规矩。
林虞的名声本就不好，出入这样的场合，少不了被人奚落。
翠云此时自尽，让众人以为，定是林虞白日受了气，回去便对身边人出气。
翠云一定受了她的毒打，这才忍不住了断自己。
人人都说，翠云是忠仆，宁愿死，都不愿站出来说林虞半句不好。
更是将林虞心狠手辣，苛责下人，将人毒打致死的恶毒名声坐实。
被关在祠堂的那些日夜，林虞翻来覆去地想：究竟哪里亏待了翠云？为何要这样害她？
直到最后，林菀与谢璇成亲之前。
林菀自觉一切已尘埃落地，故意让她亲眼看见那个已死的“忠仆”，喜笑颜开地从林菀手里接过赏银！
那时林虞才明白，她所认为的这个“好妹妹”，一直都是林菀放在她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
“小姐？”
翠云低着头，指尖不自觉地缠上了衣角。
往常只要她软语哄上几句，大小姐定会亲亲热热挽住她的手，要她不要担心，她并未怪罪诸如此类…
可今日……
不过也怪她。
上元节那夜事发突然，她因怕二小姐怪罪，迟疑间竟让大小姐被顺安公府的人接走。
这些天她又被孔妈妈带走教训，发生了什么，她全然不知。
莫非大小姐察觉了？想到这里，原本缠绕衣摆的手，顿时变为紧紧攥住。
但转念一想，以大小姐从前的性子，若真知晓她是二小姐的人，早该闹起来了。
翠云眼底忽地闪过一抹光，定是因那夜自己未能护在身侧，大小姐才这般冷淡！
想到这里，翠云立即跪倒在林虞的面前。
“大小姐，是奴婢的错，若是上元节那日奴婢一直紧跟在大小姐的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小姐…自从您回府后，奴婢就一直跟在您的身边。”
“您不看功劳看苦劳，要打要罚都可以，就是…别不要奴婢…”
林虞静静凝视着她发顶，任由内心思绪翻腾，面上却未泄露丝毫。
须臾，将心底的愤恨尽数收起。
深吸一口气，做出与以前一般单纯信赖的模样。
“怎么会？”
翠云的身体一顿，支起耳朵，却始终没有听见林虞接下来的话。
想抬头又不敢，连呼吸都屏住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林虞身后春桃和橘青对视一眼。
小姐平时对人很是和善，有时候就算两人手笨不小心做错事，大小姐都会笑道无事。
听说翠云姐姐从前最得大小姐欢心，月例银子都比旁人多三成。
就连吃穿用度，都是全府下人里最体面的。
怎么…
两人见林虞迟迟不语，便也敛去脸上的笑意，只专心为她梳头。
一时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翠云的膝盖开始阵阵发麻。
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的时候，才听见林虞一声惊呼。
“翠云，你怎么还跪在这里？快起来吧。”
翠云一愣，“大小姐没有吩咐，奴婢…不敢起身。”
“瞧我。”林虞轻拍额头，“光顾着看钗环，竟没注意你还跪着。”
林虞伸手虚扶，“快起来吧。”
听着林虞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翠云低头称是，却在起身瞬间咬了咬后槽牙。
她还以为……
在侯门深院里，贴身丫鬟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主子颜面。
即便是最刻薄的主子，明面上也会给几分体面。
像这般让人长跪不起的敲打，原是高门里心照不宣的手段。
但翠云忽地想起，这大小姐从小是在村野长大，过得还不如他们这些下人。
怎么会懂后院里的弯弯绕绕？
翠云起身时，眉头瞬时皱起。
白跪了这半晌，倒让新来的小蹄子们看尽笑话！
翠云嘴角不自觉地下撇，连掩饰都忘了。
铜镜里，林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比起林菀那炉火纯青的做戏功夫，翠云连表面恭敬都装不像。
前世她竟蠢到……连这般明显的轻蔑都视而不见……
敛住心神，林虞莞尔：
“上元节那日我知道你并非有心，人那么多，就算你跑得再快，也不可能从我身后直接跑到二妹妹那里。”
“这如何能怪你？”
翠云心头猛地一跳，大小姐说“从我身后”时，那语调怎的格外意味深长？
她慌忙抬头，正撞上林虞笑盈盈的眸子。
“是…是啊…”翠云喉头发紧。
“我回府后听说你被孔妈妈叫走，我原是想叫你回来的，但…孔妈妈是府里老人，又是大夫人那里的，翠云，你可以理解的吧？”
林虞不疾不徐地说着，翠云听见这句话，那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赶忙表忠心：“当然！奴婢明白！”
放眼全府，哪个丫鬟能让主子这般温言解释？
她得意地瞥了眼春桃二人，随即便一把夺过橘青手中的梳子，自然而然地来到林虞的身后。
“我伺候小姐两年，最了解小姐的喜好，你不过进府几日，还是我为小姐梳头吧。”
橘青冷不丁被她推到一旁，手上还保持着梳头的动作。
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听见翠云细声细气，对着春桃颐指气使。
“你，快去取那件桃红织金妆花缎的袄裙来！那是小姐最喜欢的衣裳，今日大少爷回府，你看你给小姐挑的什么？”
“一身素，存心要落小姐的脸面是不是？”
春桃闻言，圆圆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她知道翠云说的那件衣裳，但…小姐已经扔了啊。
就在她刚来到小姐房里的第一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以前的那些衣裳都烧了干净。
那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眼，全是大红大绿，就算摆着不穿，都很难让人忽略那些衣裳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