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乐佚游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寒潇 本章:29 乐佚游

    不能自医29

    那话语从穹顶上传来,在层层木梁榫卯间反复回荡着,飘渺轻扬,使人如聆纶音。

    那根白绫忽然间便拉直了,好像施加了极细微的扰动,一滴幽蓝的水沿着绫面滑下,转瞬间便在众人眼前溅出一道光洁的人影。

    女子素手过头,攀在白绫之上,雪肤玉脂,几乎与绫同色,霞姿月韵,着一身星蓝绢衣,乌发如瀑,披散在身后。

    她臂绕白绫,悬于虚空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目光平淡而柔和,将众人尽收眼底,又仿佛眼中空无一物。眉宇恬然,大有拈花一笑之慈悲。一只裸足,玉莲般踩在薄訏谟那锏尖之上。

    塔内无佛,阙顶有仙。

    女子伸手,朝着薄訏谟点了点。

    薄訏谟松了锏,插回腰际。他走上前,将那女子轻轻托抱住,略无轻慢狎昵之情,如同抱着一尊瓷像。女子靠在他胸前,悠然从容,两只赤脚高高翘起,如倚莲座。想来已经是受惯了别人的照顾。

    她指了指火塘边上的板凳,薄訏谟将她抱过去,小心地放在上面。老王顾不得那许多,便第一个膝行向前,拖抱着他侄子,带着哭腔道:“堂主……”

    女子看了一眼那昏晕过去的汉子,轻启朱唇,柔声道:“无事。”

    便这一句,就如金丹圣水,老王感激涕零,连连道:“多谢堂主!多谢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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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主?

    能在天地会称堂主的,唯有一人。

    那便是天地会会首,忠义堂堂主,乐佚游。

    这名字,在朝堂上怕是无一人晓得,可在民间,却尽人皆知。

    乐佚游原是名医世家乐氏之女。乐氏家在蜀中谨慎为医百余年,济世救人,名动川蜀。传闻其家中妙方可生死人,肉白骨。奈何二十余年前,横遭大祸。全族男丁,十二岁以上者尽数枭首。女人充没官妓,医术秘方尽被抄没焚毁,家道中落,不复兴焉。

    乐佚游受训成为一名舞伎,技艺高超绝伦,及廿余岁,艳名已然远播大江南北。然十年前,江淮突发瘟疫,一传十,十传百,竟无大夫可医,伤亡弥重。三人行未十步,横路忽死两人。时人人自危,家家携眷外逃,十室九空。乐佚游独留城中,以白纱覆面,携金针丹药,与民治之。研成“去瘟汤”,竟克之。

    待到瘟疫除尽,江南安乐。鸨母携人而归,城中只不见乐佚游。她本是罪臣之女,若是逃失,则看管者亦有同罪,就谎称是染疫去世。贵胄风流,无不惋惜香消玉殒。而城中百姓感念其恩德,皆说是乐佚游是九天仙女下凡托生,瘟魔既除,便坐化归天。家家户户,尊其为无面菩萨,设神位庙宇,日日祝祷,焚香供奉不绝。

    而由西厂搜罗到的情报,得知乐佚游并未去世,而是在救人之时与天地会的头目相识,被引入会中,逃得自由了。她不知从何习得一身精妙武艺,凭借那出神入化的好医术,最终竟成了堂主。苏逾白当日听得属下密报,未多留心,只是将卷宗转于丙火阁,让孟家处置江湖中事。却不料于今日见了真人。

    这乐佚游以舞成名之时,已然是数年前之事,比苏逾白还要大上不少,怎么着也得年近四十。可如今看来,面容清丽,仪态妙绝,仍同少女一般,唯有一股雍容自持之气,仿佛历经沧桑,叫人不敢小瞧了去。

    乐佚游坐在火前,徐徐道:“天地会本是千首一心,兄弟姐妹相互扶持,各位年长,本该是佚游的叔叔嫂嫂,若还要跪着,便是折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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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慢慢起身,将这话译为侗语与诸人听。地下的人便都起来坐了,目光无不恭敬热切,当真是极敬爱这堂主的。便连原先在堂外磕头的人,也都不顾泥泞,席地而坐,面朝此方,如葵花倾向太阳。

    薄远猷慢慢地从人堆里走出来,心疼地握着他那鸳鸯钺。进了堂中,和薄訏谟一同站在乐佚游的背后,把钺上的泥在他哥哥衣服上擦着。

    一声轻响,伏肆落在苏逾白身后,戒备地朝这里望着。

    苏逾白微眯了眼睛。

    瞧此情形,竟然是逃不掉了。

    先不说这侗人,就是那一对兄弟,也是难敌,更何况还有一个实力未知的忠义堂堂主,若真有心将他们留下,自然是无可奈何。

    从京城出来,便一路受阻。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恰巧碰上这一辈子也未必能一见的江湖奇人,难不成当真如此倒霉?

    德全老爹嘴里说了些什么,周围的侗人便纷纷重复起来,扩散到聚堂四周,人人口中皆作此语,声如浪潮。一如帝王临朝,诸臣在其下嵩呼舞蹈。老王道:“大家伙这是在问您老的安。”

    乐佚游温声道:“我来此地采药炼丹已有一月,处处受着诸位的照顾,如何能不安呢。”

    她停顿片刻,转头道:“许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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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声音依然是柔柔的,却无端让人品出一丝寒意。

    薄訏谟低声道:“在。”

    “你家教主托我炼丹,我少不得便应了,”她道,“几味药珍贵难寻,便是来到这山中肇洞,历遍艰辛,也只有一两株。炼了一月,只凑够汤谷丹,蒙汜丹各一枚,你也是知道的。”

    薄訏谟道:“是。”

    “便是今夜,”乐佚游缓缓道,“我刚刚炼出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托在手中。里面放着两粒洁白如玉的丹丸,可怜可爱,如同夜明珠一般。

    薄訏谟立刻便笑道:“堂主圣手神术,实是教主之喜。”

    “我却不知这喜从何来,”乐佚游冷冷道,“我在这聚堂顶上开炉炼丹,本是考虑到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可在方才,聚堂不知为何震动,就连我所居的顶部也摇撼不止。两座丹炉晃动翻倒,两枚药悉数滚出,混淆于一处。捡回来时,已经不知何为汤谷,何为蒙汜了。”

    薄訏谟眼睛瞪大了:“这……会有什么结果?”

    乐佚游道:“我便知道你不懂。这楚辞中有一篇叫做天问的,言明日出于汤谷,次于蒙汜。此药便由此得名。两丹形貌相仿,功效却一出一入,大不相同。一者出血,一者止血,且性极烈,按你教主修炼的功法,是万万不能服错,否则便会经脉尽断五脏腐烂而亡。”她啪地合上盖子,神色肃冷,“阿邈日夜守着丹炉,如今已然是急得吐了血,你若不怕,只管带回去给他吃,赌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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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訏谟接过锦盒,打开来看,只见这两枚药丸,色泽,形貌,大小,果真完全相同,无论如何去看,都略无一丝的差别。恰如他与自己那孪生弟弟一般。

    他唇角的笑当时便失去了,合上那锦盒,道:“愚人实在是蠢如猪狗,无知以铸成大错。恳请堂主垂慈,妙手相辨。”

    乐佚游沉默片刻,道:“我不能辨。”

    “怎会?”薄訏谟冲上前,又生生止住,“您若是想为苗邈出气,如何责罚愚人,愚人也甘之如饴。只求您看在与教主数十年的情分上,救教主一命!”

    “此丹并无气味,又不溶于水,”乐佚游声音略高了些,“不与金玉银木器反应,叫我如何能辨?我岂不知阿南内忧外患,时不我待,只差此丹就能神功大成。我与他微贱相识,若有余力,怎能不助?你如今倒急,却不知我比你更急!”

    薄訏谟颤抖道:“那这……那这……”

    他定了定神,道:“那若是嗅不出气味,口尝分别便是。”

    乐佚游神色悲哀起来。

    “口尝固可,”她斟酌良久,似乎不知道应不应当说,终于道,每一字都很是吃力,仿佛粘着喉咙,“只是此二丹剧毒,若非你教主所修功法,则不能消受。但凡吞下去一点,一时三刻间,所尝之人,便化为血水了。”

    薄訏谟一愣,神色便如蛇一般狠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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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性命,自然是无上至宝,”他阴恻恻道,“莫说一人,便是十人百人……”

    乐佚游沉声打断:“我决不许你滥杀一员无辜。”

    薄訏谟嘿嘿一笑。

    “无辜者纵然不少,可这天底下,该死的人也多得是呐,”他眼光转向,直勾勾地盯着一旁,那里站着方才被忘却的伏肆,“譬如……愚人叫那条狗来尝,若肯答应,就放了他主子……不然,便一起剁死在这里……”

    乐佚游迟疑了一瞬。

    “这种法子终究……”她不忍心一般,叹了一口气,“你想,若强行威逼,纵然他尝出味来,心中也有仇怨,便有意告诉你药效相反的,岂不是害了阿南?”

    “他们生来便是做这种事的,”薄訏谟笑道,“堂主,愚人可比你了解这群人百倍。他就是死了,可主子性命还在愚人手里,怎敢妄言?就是有什么冤孽,也只好乖乖吞下,下了地狱去和阎罗王哭罢。”

    伏肆动弹了一下,苏逾白伸出手来,示意他到一边凉快去。

    “堂主果真医者仁心,”他微笑道,从阴影里缓缓走出,“在下却有法子,能不伤人命。不知可否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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