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钧成下意识往林清屏身前一挡,将林清屏挡在了身后,眼前这个人是谁也看清了——于成智。
于成智手臂上的不知名红色还没洗去,此时站在林清屏面前,手里拎着个包袱,绷紧了脸,“林清屏,我有话和你说。”
林清屏刚要探个头出去,被顾钧成给按回去了。
顾钧成的脸绷得更紧,“有话现在说,就在这里说。”
于成智便冷笑,“林清屏,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有什么不能……”林清屏话说了一半,头冒了一半,再度被顾钧成按了回去。
然后,顾钧成把这句话说完,“有什么不能说的?”
于成智点着头,很是愤懑的样子,“林清屏,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的那些过往的秘密我就不说出来。”
林清屏:???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顾钧成直接牵住了林清屏的手,带着她往前走,同时扔给于成智三个字,“不答应。”
于成智:???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来呢?正常人难道不是要先问一下到底什么事吗?
“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于成智立刻拦住他们。
“不想。”顾钧成冷冷地看着他。
于成智急了,“你也不想知道她的秘密?”
“不想。”还是这两个字。
“你……”于成智被这个男人气死了,踮起脚直接冲着顾钧成身后喊,“林清屏!你最好去跟学校说明一下,今天篮球比赛的事,只是意外,我并没有陷害这个当兵的!否则,别怪我扯下你最后的遮羞布!”
“遮羞布?”这三个字把林清屏给弄糊涂了,不由觉得十分可笑,“我有什么遮羞布?我有什么可羞耻的?”
她挪开顾钧成又准备把她按回去的手,站了出来。
于成智脸上也恢复了傲气,有种“这下你怕了吧”的嘚瑟神态,“林清屏,你从前在村里做的丑事还少吗?”
“哦?丑事?”林清屏反问,愈加觉得这人可笑至极。
于成智却扬起了下巴,“林清屏,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去系里说明情况,就说今天比赛的时候有点误会,不是传言的那样,我就替你把那些丑事瞒下来。”
林清屏算是明白过来了,临近毕业,于成智自作自受闹出这么一出戏来,现在臭名远扬,肯定是影响到他毕业了,要么是毕业评比,要么是毕业分配。
这人可真是好笑啊,明明是他来求她吧?既不道歉,也不好好说,竟然用这种居高临下威胁的语气?好像得是她哭着求着去替他说好话,完了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顾钧成要说话,这回被她给按住了,而且,她抢先说了,“你说这话的意思,好像我去帮你撒谎,还得对你说谢谢?”
于成智明显松了口气,而且,脸上现出得意来,“谢就不必了,我也不想多看见你。”
林清屏真想一棒槌敲到他脑袋上!
难道她想看见他?
她“哦”了一声。
于成智以胜利者的眼神看了顾钧成一眼,再看着林清屏,“那走吧,系里老师都在办公室呢。”
林清屏淡淡一笑,“你真要我去?”
”当然。“于成智道,“而且,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
林清屏微微点着头,“好啊!那我去!”
她回身从顾钧成那里把包拿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顾钧成倒是没有阻止她,只道。
“不用!”林清屏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来,“正好,这是我们刚刚录的录影带,我拿去给老师,老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也有证据了。”
“你……”于成智脸色大变,“林清屏,你是疯了吗?不准交!”
他扑过来抢。
但有顾钧成在,他哪里有成功的机会?根本就连林清屏的身边都近不了。
于成智扑过来扑过去,累得气喘呼呼也没能碰到那盒子半点,气狠狠指着林清屏,“林清屏。你跟我想清楚了,你真的不帮我?”
林清屏乐了,“我凭什么要帮你啊?凭你陷害我的人吗?”
“我的人”三个字,让顾钧成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
“好……好……”于成智气得发抖了,“林清屏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去不去澄清?而不是去害我!”
“请你搞清楚一点,自始至终,害人的都是你!”林清屏正色道。
于成智气得脸色发白,“行,林清屏,你别怪我,我的优毕没有了,你也别想好过!”
顾钧成怕这个人疯狂起来对林清屏动手,立刻把林清屏再次护在身后。
于成智见了气得七窍生烟,直接将手里拎着的包袱往顾钧成脸上一甩,“正好!这东西我就是要给你的!你自己看看吧!看看你媳妇从前在村里是怎么缠着我,对我死缠烂打的!”
那包袱是朝着顾钧成脸上砸去的,顾钧成身手快,举手就给抓在手里了。
于成智气白了脸嘲讽,“这里头,全是当年我不理林清屏,她追着缠着我给我做的鞋,做的衣服,还有,给我写的信。”
说完,还对着顾钧成身后的林清屏大声道,“林清屏,你是不是没告诉你的军人男人,当年我们在庄稼地里做的事?你缠着我非要和我做的事……啊——”
于成智话没说完,就痛叫了一声,是顾钧成一拳头砸到他脸上。
“你……你敢打人?”于成智知道不是顾钧成对手,拔腿就跑,边跑边喊,“你敢打人!你竟然敢打人!”
眼看着跑远,林清屏急道,“他说你打人!别让他乱说!”
“让他去说!”顾钧成的声音又沉又重。
林清屏心头一震,脑子里随之“嗡”的一响,回头看顾钧成,只见他眼眸里也黑沉沉的,而于成智给他的包袱已经散开了,掉在地上,里面确实是一双布鞋,一件衣服,还有几封信……
第396章
是林清屏似曾相识的东西。
是已经隔了两世,她已经遗忘在记忆里的东西。
她蹲下去,想把东西捡起来。
但,和她同时蹲下,同时去捡的,还有一只手。
而且,那只手比她更快。
在她去捡鞋子和衣服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把整个包袱都收拢在他手里了。
她一无所获。
还是有过慌乱的。
但转瞬,也就释然了。
事情是她曾经亲自做下的,难道要撒谎遮掩吗?
毫无意义。
不管她曾经多么傻,多么荒谬,那都是她,不是别人。
至于他如何想,是他的事,也是他的自由,她没有绑架另一个人思想的权力。
她没有再动作,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顾钧成,看着他把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一件件地看。
先是那双布鞋。
于成智那时候到乡下来,一双鞋子穿得两个大脚趾都在外面,她那时候傻乎乎地心疼他,在她自己家物质都不丰富的情况下,拆了自己的衣服,给他做了两双鞋,他天天穿着,其中有一双就是眼前这双,已经穿得很旧了,鞋面都褪了色。
但是针脚很好,无论是这双鞋,还是包袱里那件衣服,手工又精致又细密。
顾钧成看了鞋,又看衣服,最后,拿起了那几封信。
信封都已经泛黄了,上面的字也模糊了不少了,但能看出来是她的字体,端端正正写着:于成智同志亲启。
他把信拿在手里,捏了好几下,最终没有展开,又放了回去,将整个包袱重新包了起来。
“是你做的?”他问。
“是。”她没有否认,只是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照进来,刺眼得很,刺得她两眼发花,都看不清对面的他是怎样的容颜。
“信也是你写的?”
“是。”只是,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记不得当初信里写了些什么内容了。
“林清屏。”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带着几分冷硬。
她没有回答,只眨了眨眼,让自己可以清楚地看清他的脸。
他脸上的线条果然和他的声音一样,又冷又硬。
“信,我就不看了。”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他在很艰难地做这样的决定,“走吧。”
“顾钧成!”她叫住他,“你为什么不看呢?”
他顿了顿,声音硬得像石头,“林清屏,我不想看见,我不想看的内容。”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
只是,也将他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了吧?
她那颗用薄薄的冰伪装包裹起来的炙热的心,到底凉了下去。
提步往家的方向走去,他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的,她在走路这件事上,一辈子也不可能赢过他。
但她也不想再奋起直追了。
她都追到海岛去了,要表明的,还不表达得清清楚楚吗?
可能是因为她走得实在是太慢了吧,他又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等着她。
等她走到了他面前,他才紧锁了眉头,道,“林清屏,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呢?
她内心的一声呵呵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
“很难受吗?”她莞尔一笑,问他。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点点头,“走吧。”来牵她的手。
可是,她把手一缩,“我不走。”
他微微一愕。
其实他们已经走到学校公交站台的位置,一辆公交车在他们身边停下。
林清屏蹦跳着就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他在叫她,“林清屏,你下来!”
她才不下呢!
她扭头对着窗外的他笑着说,“太晒了!我才不下去陪你走呢!再见!”
顾钧成,再见,那我就不陪你走了……
没错,我没有绑架你思想的权力,可是,我有选择和决定的权力啊,既然你介意,既然你要好好想一想,那我就打退堂鼓,不再和你一起走了,毕竟,要想一想才能决定的感情,从你需要想的时候开始,就不是你的本心了。
从和他离婚到现在,她的心,其实从来就没变过。
有过疑惑,有过难过,但也渐渐将他的所做所想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生气,虽然想憋一憋他,但内心里,要跟随他哪怕走到天涯海角的决心,从来不曾动摇,她只是在等,等他说出他该说的话,在磨,磨一磨他这闷葫芦的性子。
她甚至火急火燎快马加鞭地把首都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为了能无牵无挂和他去海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林清屏站在公交车上,扶着车把手,车身晃晃悠悠的,她的思绪也在晃晃悠悠中渐渐变得坚定。
从学校到她家,只有两站。
她恍恍惚惚的,听得售票员报了两次站,车门开第二次的时候,就跳下了车。
站在马路上,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她家那条街。
再看缓缓起步的公交车,她无语了,上面的数字根本不是她要坐的那一路车。
她想起顾钧成在底下叫她下车的情形,原来,是她坐错了车……
她觉得自己很好笑,跳上公交车的那一刻装得有多不在乎,此刻就有多心痛,笑得有多夸张,此刻的痛,就有多汹涌。
原来,还是舍不得。
原来,还是爱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爱,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拼尽全力就够的。
她默默跳上停下来的另一辆公交车,看清楚了路牌,数清楚了站数,这一次,可不能再坐错了。
林清屏,不要再错了……
公交车停靠在了正确的站台,她下车,朝家中走去。
周末的下午,志远在家。
她打开门,厨房里响着剁骨头的声音,志远在厅里写作业,门口的鞋子能看出来,剁骨头这个人不可能是赵大姐就是了。
“妈,我顾爸来了,说要炖鸡。”志远抬头说。
“是吗?”林清屏也没说什么不好的,“志远,我先去休息了,外面太热了,人累累的。”
“哦,好。”志远看着她,“妈,你没事吧?会不会中暑了?你脸很红。”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林清屏径直上楼,冲了个澡,就进房间去了,关上了门。
第397章
楼下依然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若是按照从前,顾钧成知道她回来,肯定会追上楼,但今天没有。
林清屏打开风扇,看着一窗绿树,听着老式风扇摆头的声音,心里还是酸酸的痛。
人总是这样,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
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决定,但感情上真的要跨过去,还是需要时间的。
她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于是干脆坐下来写论文修论文,然而,打开笔记本,里面调研材料里页页都是他的字迹……
看着那些字,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是刀刻剑雕,每一笔都划着她的心。
最终,还是合上了笔记本。
那一刻,她有刹那的冲动的,她想冲下楼跟顾钧成说“没有”,她承认,鞋子她做过,衣服她缝过,信,她也写过,但是,庄稼地里那些事她没有做过,她也没有缠着于成智要滚庄稼地,那时候的她,在于成智面前自卑又敏感,唯恐城里来的他瞧不起她这个乡下妞,怎么可能这样没脸没皮自降尊严?
会不会她平时在顾钧成面前表现得过于奔放,他会认为她真是这样的人呢?他不是常常说她不矜持吗?
可是,顾钧成,你知不知道,我只是在你面前不矜持?
她的手都抓在门把上了,但最终还是坐了回来。
没有下楼。
信任这种事,如果需要辩解,那还是信任吗?
她最终打开画图纸,开始画衣服的设计稿。
不知不觉,她重生已经好几个年头了,如果说一开始她的画稿只是初入门的涂鸦,因为她做出来的实绩才让人不敢小看她,这几年下来,她背负着两个工厂的前途和未来,不敢大意,一直学习,从不专业也变得专业了。
因为责任,所以每一次画稿都能让她沉下心来。
然而这一次,却画废了一张又一张。
她烦闷不已。
往床上一扑,闷头把自己藏进被子里,用枕头捂住了头,任那隆隆声充斥她的耳朵,将那些扰乱她心神的纷繁给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