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屏哼了一声出去了：有什么是你娘不知道的？
不过，在武睿恒这件事上，她不打算干涉掌珠，掌珠要怎么做都是她的自由，至于武睿恒，如果真的喜欢掌珠，花点心思和气力来争取也是应该的。
武睿恒也是很想花力气的。
于是，志远下班的时候，发现科室外面人来人往中笔直地杵着一个人，虽然穿着便装，但军姿也站得一丝不苟，引来路过的人无数眼神。
看见志远后，武睿恒一个箭步走上来，那架势，似乎要敬军礼，被志远给死死摁住了胳膊。
“怎么回事？是来找我的？”志远想不明白武睿恒怎么会在这里，甚至有点担心，难道有什么人生病了？
武睿恒眼神坚定地点点头，然后说，“志远哥，我想请你吃饭。”
志远松了一口气，吃个饭啊，干嘛这么大阵仗？那就……去吧。
哥俩一前一后开车来到武睿恒定的餐馆，点了菜后，志远就问武睿恒了，“睿睿，你找我是有事吧？你尽管说。”
实在是志远这职业的关系，他真的害怕亲友来找他然后一脸为难的样子，来求他的事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结果武睿恒还真点了点头，就在志远都快急出心梗来的时候，武睿恒四平八稳抛出来一句：哥，我想学习你的优点。
志远：？？？？
“不是，睿睿，你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你这样，我听不明白。”志远简直一头雾水。
武睿恒埋下了头，“掌珠好像很讨厌我，你是她哥哥，能教教我怎么让她喜欢我吗？”
志远：……
什么？别人家的猪要来拱自家的白菜了，他还帮着递工具？那是不可能的！请他吃一百顿饭也是不可能的！
志远拍了拍武睿恒的肩膀，“这顿饭，还是哥请你吧！”离我妹远点！
武睿恒就更沮丧了，“哥，你也不喜欢我吗？”
志远：？？？？我喜欢你，和你要把我妹拐走，是两回事！！
志远刚想说话，手机却在此时响了，他一看，是科室里打来的，心里一紧，只怕要回去加班了，赶紧接了电话。
武睿恒便看见志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于是，剩下的话也不敢说了……
志远全程都在听着，最后说了一句，“我就来。”
说完后，再度拍了拍武睿恒的肩膀，“睿睿，我要回医院去了，你自己吃啊。”
武睿恒站起来，标准的军姿，“是！哥，我懂！”
志远：……
第639章
志远这一回医院就忙了半宿，若是从前，他就在医院宿舍住了，但今晚出医院的时候都深夜两点了，他还是开车回了家。
尽管他轻手轻脚的，还是把林清屏惊动了。
林清屏觉得反常，出来问他，志远却只说临时加了台手术，刚刚才下台。
林清屏看着他熬红的眼睛，没再追问，只让他快点休息。
“嗯，我知道，妈，你赶紧去睡吧。”志远催道。
只是，对于志远自己来说，这却是一个不眠夜。
他睁着眼睛，想睡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上眼开始迷糊，就开始做梦，梦见小小的自己，抓着那个女人的裤管，大声哭着喊“妈妈别走，妈妈别走”，那女人却用力将他一推，推倒在地……
也梦见浑身是血的爸爸，没了一条腿，脸上更是血肉模糊已经看不见五官，不管他怎么大声喊爸爸，也喊不醒他，只有一双手将他眼睛捂住，还有严厉的呵斥：谁把孩子放进来的！
他在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掌下挣扎、哭闹，哭得嗓子都哑了，然后惊醒过来，黑暗中，只觉得自己脸上冰凉，一摸，全是泪水。
而后，便再没能成功入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没有手术，他去的门诊。
上午一丝不苟看完号，刚准备下班，医务科打电话来叫他去。
原来，他被投诉了。
投诉的理由是：第一，他作为儿子，不愿意出钱为自己的母亲治病；第二，作为医生，不及时给母亲治疗，延误了救治时间，导致病人重度昏迷；第三，作为医生，居然打病人家属，他们要投诉到底。总结：这样的人不配为医生。
投诉人，是他血缘上的两个舅舅。
志远心里真的冰冷一片，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把前因后果都跟医务科解释了一遍。
昨天原本他和武睿恒在吃饭的，接到科室电话，说来了一位病人，病人家属称是他母亲，问他要不要回去看看。
他当即就赶去了科室。
科室里吵吵嚷嚷的，全是他舅舅和舅妈的声音。
值班医生见了他跟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愁眉苦脸和他说，病人情况很紧急，必须马上抢救，但病人家属却不让，非要等着他来。
然后他来了，他大舅舅拿着手术同意书要他签字，并且声明：字是他签的，往后所有手术、住院和康复费用都得他负责。
当时他怒从心起。
面对围观的众目睽睽，他忍气签了字——医生的天职，不管眼前的病人是谁，他都得救！
然而，更让他震惊且震怒的是：他的小舅舅居然要他先把钱交到他们手里作为保证金，免得他事后赖账。
小时候就在所谓的舅舅家受过的欺辱在眼前重现，他看着小舅舅贪婪的嘴脸，一个拳头直接把人砸倒在地，而后，才让同事们顺利把文晓送进手术室。
他没进去。
他在手术室外一直等，内心在矛盾中挣扎。
一个声音说，走吧，这个女人20多年前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另一个声音说，李志远，你别忘了，你是医生。
第640章
文晓抢救完之后没能醒过来，而是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彼时，已是凌晨。
他是在她进重症监护室以后才回的家。
他把整个过程，除了他自己内心的挣扎，全部都和医务科交代清楚。
医务科做了记录后让他走了，也让他放心，等院里处理。
志远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在这件事上他没有错，而且，当时在场的又不是只有他，还有好些同事都是目击者。
但是，没想到，到了下午，事情越演越烈。
志远出不去医院了。
他那两个舅舅不知道喊了多少人堵在医院门口，甚至还有不知哪里的记者，打着横幅，控诉医院草菅人命，李志远医生还动手打人，强烈要求医院给予处理。
他因为下午号多，看诊耽误了下班时间，出门诊大楼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被同科室同事楚医生一把抓住。
“你还往外走呢！外面的人就等着逮你呢！”楚医生都急了。
志远不懂他在说什么，逮他？逮他干什么？
“哎呀，你跟我来。”楚医生把他拉回楼上，在视野清晰的窗户口往下看。
志远一看，好家伙，可真不愧是他“亲”舅舅啊！
“你出不去了，李志远。”楚医生和他说。
“这不报警的吗？”志远蹙眉。
“已经报了。”楚医生道，“但这事，就算报警了，你还是错。”
志远眼神一凛楚医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在他前面说，“你还年轻，患者永远是对的，还有，你打人了，这是绝对不占有利位置的。”
“可患者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在外面闹事的不是患者！是流氓！”
楚医生摇头，“那又怎样呢？你等着看吧，接下来就是你该道歉道歉，该赔赔。”
“我……”
“你不信这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楚医生苦笑，“还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楚医生揽住他肩膀，“走吧，坐我车出去，估计，你明天也不用来上班了。”
楚医生的车从后门走的。
但后门也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这如果是志远自己出来，根本就插翅难飞。
即便是楚医生的车，还被人强行拦下，直到楚医生打开车窗，冲外面的人发了通火，而外面那些人往内一看，确实没看到楚医生车上还有别人，这才给楚医生的车放了行。
待车使出老远，志远才从后座与前座的空隙里爬起来，揭掉身上盖着的黑色大衣，一脸愤然，这也太屈辱了！
“志远，你别生气，大丈夫能屈能伸，干咱们这行，就要练一个忍字诀，才得长久平安。”楚医生劝他。
但楚医生说完，发现志远闷声不语，就知道他心里是不服气，且不痛快的。楚医生只能心中暗叹，还是太年轻，很多事只有经历了才相信。
而楚医生的话，志远当晚就信了。
因为，当晚，他收到了医院发来的处理结果——停职。
这条处理结果，也发在了医院网站上。
楚医生说，无论是对还是错，他们都是错……
楚医生说对了。
第641章
不用再去上班了，但志远第二天还是出了门，关键是不能让林清屏看出来他出了问题，怕她担心。
在外面随意进了个咖啡厅，坐下来想对策，同时，也打开手机搜索，看看一个晚上过去，网上关于自己的事有没有发酵。
他搜索自己和医院的名字，发现有一些网站有新闻，但是热度不高，热度最大是贴吧。
有人把这件事发在贴吧，大意是说首都某医院医生李志远，母亲身患重病，却不肯出钱治疗，还把送他母亲进医院的两位舅舅给打了，因为李志远推卸责任，导致母亲治疗时机延误，目前在重症监护室云云，并且，在贴吧里附上了志远舅舅脸上青肿的特写照片。
很多很多人在骂。
“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呵呵，养儿不如养条狗啊！”
“李志远啊，我知道，我就是首都的，我找他看过病，态度可差了，不明白这种人怎么当上医生的。”
“对对对，还是博士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也带着我妈去找他看过病，对我妈大呼小叫的，如果不是怕他在我妈的处方里动手脚，我就投诉他了。”
“天啊，这种人对自己妈都不养，还指望他对病人有慈悲之心呢！就该投诉他，投诉到他没有行医资格！”
“我跟你们说，这个李志远刚刚毕业没多久，看病根本不行，我爸吃了他的药，吐得昏天黑地，直接晕倒在家里了。”
“这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就该把他开除出医生队伍！清理垃圾！”
一时间，不知道哪里涌现出这么多找他看过病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把他说得蛮横无理、医术医德都一塌糊涂。
甚至，还有人说，“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打医院电话，强烈要求医院开除李志远！”
“这种人就不该活在世上！有人知道他家在哪里吗？我给他寄花圈！”
忽的，他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他一接，对面传来的也是陌生的声音，“李志远吗？”
“您好，请问您是……”
“李志远，你XX的畜生，你怎么还不死？你什么时候死啊？你死了这个世界都美好了！”
他把电话挂了。
回到贴吧界面，他看见自己的照片和号码都被公布在帖子里：这是李志远的电话，医院科室里贴着的。
他的手机再度响了，再接，还是骂他的，“李志远，你良心被狗吃了吗？XX医院有你这样的医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还是祝福你吧，祝你今晚就横尸街头，出门被车撞，在家煤气泄露……”
他再度挂了电话。
再来电话他就不接了，但是，挡不住还有各种各样谩骂的信息，有一条，是把他的照片P成了遗像，还有一条，是真有人买了花圈，只不过，应该还找不到他家，送到了医院大门，上面写着沉痛哀悼畜生庸医李志远。
他不看信息了，回到贴吧页面，突然发现在众多的谩骂声里，有一条格外瞩目：你们在骂什么？你们认识李志远吗？你们了解事情的真相吗？就跟风骂？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第642章
是谁？
是他的哪个朋友，在这样的漫天谩骂里无所畏惧，为了他对线所有人？
他看着她的每一条发言，触目惊心。
用一场孤勇的战斗来形容不为过，本身这就是舆论战。
她一个人，不急不躁，不管别人用多么恶毒的话骂他，她都用友好的态度向别人来解释，他都有多么好，他有多么优秀，哪怕后来，别人甚至用污秽的语言来辱骂她，她仍然没有被激怒，甚至没有急着去自证，而是只按照她自己的逻辑输出一件事：他不是没有医德的医生，她只用一件件事情去证明他有多善良多义气。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她说的那么好。
他确定她是女孩。
他也从她说的那些往事里猜到了她是谁。
那一瞬间，所有的谩骂与误解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他关掉了贴吧，也关掉了那个混乱不堪的网络世界，发了条信息给她：晴天。
当这两个字打出去的时候，手机的屏幕仿佛都骤然间亮了起来。
天晴，晴天。
“志远！”
她发过来的消息带着惊叹号，显然十分震惊。
随后，又发过来一句：你好不好。
“好。”他回复。
原本不好的，在贴吧里看见你就好了。
“晴天，不要和他们吵了。”他发送。
“志远？你看见我了？”
志远即便和她相隔数千里，依然能想象她此刻震惊的样子，一定是先红了脸，再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还会带着点慌张。
“是，看见你在贴吧里冲锋陷阵，但是没有必要了，清者自清，这件事有人故意在网上带节奏，他们不会听你的。”
“不！我要说的！志远，我没有和他们吵，我好好和他们讲道理呢，能多说服一个人也是好的。”
志远看着这些字，心里堵上了一团东西，有些酸，有些暖，也有些难受。
“傻姑娘。”他手指一快，没过脑子就发出去了。
换来的是晴天飞快的回复：我不傻！志远，真的有用，我已经说服了好些个人了！还有人私信我，给我邮箱发了这个，我转发给你！你告诉我你的邮箱号。
志远这才想起，尽管他很少用企鹅邮箱，但他们却连企鹅好友都不是。
他没有把工作邮箱发她，给了她企鹅的邮箱号。
立刻，他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个视频文件。
他下下来一看，竟然是前天晚上事件的全过程录影，从他还没到医院之前就开始了，到他匆匆赶回科室，再到他和他舅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一直录到文晓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他看视频的时候，晴天的消息也发了过来：这就是我说服的其中一个人啊！他私信我，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然后和我说，他拍到了点东西，觉得可能对我们有用，就传给我了，你看是不是有用？
当然有用！
但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视频文件有用，而是……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志远心潮澎湃，之前堵在心里那团又酸又暖的东西在膨胀，涨得他胸口都发疼了，握着手机打字的手也微微颤抖，但他握紧了手机，回过去三个平静的字：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