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士兰忽然攥紧拳头，阖上眼长长地吁了口气，再睁开时，眼里更多了几分清浅的笑意，“韫韫只要像平时在家里那样就好了，一个人啊，是做不到每个人都喜欢自己的，如果去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们，我们会很累的哦。”

    叶书韫似懂非懂，看了叶士兰好一会，才点点头。

    等母女俩洗好澡出去，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叶士兰去厨房帮忙做了两个菜，端菜上桌的时候，沈锦朝和叶书韫见状，也跟着过来帮忙摆碗筷。

    沈母这一见沈锦朝又是拉桌子，又是摆筷子，连忙把筷子从他手里抢过来，“快去坐着，这些都有奶奶帮忙拿，你跑来跑去干什么！”

    不用做家务，沈锦朝那自然是乐意了，赶紧在他爷爷身边找了个空位坐下，结果一看叶士兰一个眼神扫过来，又从凳子上跳下，“老师说，我们在家要帮爸爸妈妈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沈母有些意外，扭头看了一眼叶士兰，也猜到多半是儿媳妇在家要求的。

    “这种小事哪用得着你做，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多数时候，叶士兰都会避免和沈母发生冲突，但教育儿子的事情上，她有自己的坚持，沈母这套理念和她的相悖，笑着说道：“锦朝现在学习也上来了，可见老师说的东西锦朝还是听进去了。而且家里这些小事，本来就是一家人互相帮忙的，就连耀武现在也夸锦朝懂事多了，还勤快。”

    沈锦朝：？

    当场就拆他妈的台，“爸爸什么时候夸我懂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士兰面不改色，“当然是当着我的面说的了，还让我不要给你说，就怕你尾巴翘上天。”

    得知背地里还被爸爸夸奖了一番，沈锦朝的尾巴不翘是不可能的，挺着胸膛对沈母道：“奶奶，我超勤快的！”

    这下沈母还能说什么？

    当然只能由沈锦朝去了。

    沈二嫂见状，也叫沈锦云赶紧去帮叶书韫一起端碗。

    一家人坐上桌子，开始用餐。

    沈父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还有人说话，几个孩子也饿了，全都埋头干饭，默默遵守着食不言的规则。

    吃了晚饭，叶士兰妯娌两个把锅碗瓢盆收拾了，沈父对沈锦朝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问道：“你妈说你成绩进步了，这次考了多少分？”

    沈父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浴血奋战里杀出来的人，在战争结束后，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好。这些年渐渐恢复过来，但对人的态度依旧很生硬，明明是一句了解孙子情况的平常问话，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

    沈锦朝挠了挠脑勺，没说。

    沈父冷笑：“不会是又整天想着玩，在那边也没好好学习吧！”

    沈母看孙子在自家老头面前一脸拘谨，才想打断，沈锦朝老成地叹了口气，十分可惜地说：“我没能得第一名！”

    沈母：“……？”

    沈母：“不是倒数第一了？”

    去莱州岛之前，沈锦朝在这边上过小半年的学。每天上课像是上战场似的，而且唯一参加的那一次小测验，考了8分，当时把沈父气得够呛。

    现在听他大言不惭地说没能考第一，沈母觉得这个第一应该是倒数的。

    沈锦朝却被沈母伤害到了自尊，“是正数第一！韫韫说我考第一就给我一支铅笔，但是题目太难了，我没有得到第一。”

    非但如此，韫韫还把铅笔给送人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书韫抬起头看过来，“铅笔要送给考第一的人呀。”

    沈锦朝：“那下次我考第一！”

    小家伙这信誓旦旦地模样逗乐了沈父，“口气不小啊，倒是说说，你这次考多少了？”

    “数学78，语文85。”

    这个分数在沈锦朝他们班上是中上的水准。

    但比起曾经的8分，已经足够让沈母大跌眼镜，“多、多少？”

    “78和85啊，不过数学太难了！”

    沈耀文是老师，更清楚当初沈锦朝的成绩怎一个烂字了得，忽然很在意，这孩子怎么就把学习提上去了，“不错啊锦朝，给二叔说说你是怎么学习的？”

    “怎么学习？”沈锦朝回忆了一下，“因为要教韫韫，所以我就会了呀！”

    他没觉得其中有哪里奇怪，以前不会的时候，他看到题就烦，后来为了吃肉松饼，他教了韫韫很多题，然后就莫名其妙地会了，后来也就不讨厌做作业了。

    ……再然后，就考这么多分了。

    这一句话，又让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叶书韫身上。

    沈父让叶书韫到他那儿去。小姑娘看了一眼目光锐利的老人一眼，心里有些怕怕的，缩着脑袋走到沈父身边。

    对待小丫头，沈父那种威严不减，淡淡问：“你和锦朝都读二年级了？”

    叶书韫摇头，“韫韫读幼儿园。”

    沈父笑了声，“那你为什么叫锦朝教你做题呢？”

    这可问到叶书韫的难处了。

    当时她不会那些题，让哥哥教她做，是妈妈出的注意，妈妈还说，千万千万不能给其他人说，尤其是哥哥。

    当沈父这样问的时候，沈锦朝好像也回过味来了。

    对哦，韫韫那么小，为什么要和他做一样的题呢？韫韫明明不用考试的。

    疑问生出来，就觉得越发奇怪，可是他的知识水平，又找不出这个答案，只好盯着叶书韫。

    一家人全部盯着自己，叶书韫有些怕怕的。

    妈妈还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那她该怎么办呀？

    沈锦朝有点等急了，催道：“韫韫，爷爷问你问题呢。”

    叶书韫缩了缩脑袋，忽然急中生智，伸出一只小指头说：“这是韫韫的秘密，只能给一个人说哦！”

    当时妈妈让她教哥哥做题的时候，就说这是她和妈妈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但是大家都在问，她又不能告诉所有人，那就只给一个人说，让他也帮韫韫保守秘密。

    沈锦朝道：“那就给一个人说！”

    他很自信，在这里，就她和韫韫关系最好，韫韫要说的话，肯定是告诉他！

    沈锦朝自信满满地想着，却见妹妹环视了一圈，指着沈父就道：“我给爷爷说。”

    沈父眼帘微动，又很快恢复平静。

    沈锦朝却不干了，“韫韫，你是不是我妹妹了！”

    “可是哥哥刚才说的，就给一个人说呀。男子汉是不能反悔的。”

    沈锦朝没想到，反倒是自己将了自己一军，“那好吧。”大不了，他回头再问爷爷。

    瞧着这兄妹俩的互动，沈父还觉得有点意思。

    饶是亲生的，也没这俩吵吵闹闹又互相让着的和谐样子。

    想着，叶书韫已经凑到他的耳朵边，把叶士兰让她问哥哥题目，帮助哥哥学习的事说了出来。

    沈父在战场上打仗可以，但是对这种养孩子的小细节就不太上心了。没想到这种小招，居然就把沈锦朝治得服服帖帖。

    为了叶书韫，沈锦朝居然愿意好好学习？

    他打量了一下叶书韫。

    小丫头又补充一句，“爷爷你不能给哥哥说哦！”

    圆圆的小眼睛里满是认真，好像就是在真的给他分享秘密一样。

    沈父觉得挺有趣，随口问：“那锦朝把你教会了吗？”

    叶书韫突然想起什么，嘴巴变成“o”型，用手捂住，瞪圆了眼，小模样煞是可爱，“我全部忘了！”

    虽说膝下有两个孙女，但沈锦云对这个爷爷也是怕的多。

    平日里说不了两句话，她就找借口溜了，面对面说话时，都改变不了下意识的害怕。

    时间一长，沈父也不乐意逗孩子玩，人也变得越发古板严肃。

    现在见叶书韫这小模样古灵精怪的，年纪小小还懂得“分享秘密”，心里头那座万年不变的坚冰似乎化开了点。

    这时，沈锦朝挪过来，十分八卦地问他爷爷，“爷爷，韫韫给你说了什么？”

    沈父顿了顿，瞥了这八卦小子一眼，“想知道？”

    八卦小子点头。

    沈父：“你猜，猜对了爷爷给你说。”

    沈锦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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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6、056

    愣了片刻后，

    沈锦朝觉得自己被爷爷给摆了一道。

    从沈父那里是问不出来了，韫韫又不告诉他，他也没办法，

    一个人坐到墙角气了半天。

    叶士兰和沈二婶一起把家务做好，

    过来和沈父沈母拉了一下家常，

    没过多久，

    就带着两个孩子去睡觉了。

    叶书韫和叶士兰是勤快惯了的，第二天早早起来，

    和沈二婶一起做早饭。早餐煮的是面，因为面里油星子不多，

    汤也不是平日里叶士兰专门用猪骨头吊的，

    味道比较一般。

    囫囵吃完了早饭，沈母就对叶士兰说：“明天耀武他大舅家要办定亲酒，

    先前他们知道你带着孩子回来了，让我给你说到时候记得带孩子去玩。”

    “大舅家？”叶士兰回想了一会儿，“哦，是小佳定亲了是吧？”

    沈母娘家姓席，上头有两个哥哥。席佳是沈耀武大舅最大的孙女的，今年已经22岁，

    到该结婚的年龄了。

    在来京市的之前，

    沈耀武就说过大舅家过不到多久就要有喜事了。当时因为莱州岛到京市太远，

    她想的事回头送点礼过来就好，

    没想到这时间还定得妙，

    一回来就碰上了。

    只不过她跟着沈耀武随军，一年四季难得回来一趟，

    和这些亲戚朋友走得不多。这定亲办酒席说是办吧，

    其实也就是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吃个饭，

    讨个好彩头，互相看看。

    这年头大家都缺衣少食的，叶士兰要去不可能撇下两个孩子在家里，便道：“妈，不如这样吧，今天我带锦朝他们出去逛逛，买点东西给小佳添妆，回头你带锦朝过去就行，我和韫韫就在家里了。”

    沈母睨了她一眼，“你大舅就是知道你们来，才叫你带着孩子一起去。到时候你面都不露，他怎么想？”

    “主要是书韫和锦朝两个孩子……”

    “两个就两个，俩孩子能吃多少饭和菜。况且这书韫你都过继过来了，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带去认识亲戚吧？”

    沈母两句话对叶士兰怼上来，叶士兰也找不到什么话可说，点头应了。

    等外头太阳出来，几个大人带着孩子们去百货大楼买东西，屋里便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只剩下沈父抽水烟的声音。

    水烟筒上的烟丝逐渐短小，最后燃烧殆尽，沈父挪了一下轮椅想把水烟放回原处，沈母见状，连忙上来帮忙。

    刚从他的手中接过东西，沈父硬邦邦的声线传进了耳中，“士兰带着孩子回来一趟，不说看在耀武的面子上，就算是为了锦朝，你态度也放好些。”

    老者很少帮人说过什么好话。

    在这个家里，全家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又臭又硬，一贯都是让着沈父的。他难得从嘴里说出这么句话，生硬的语气和内容显得有些违和。

    沈母愣了一会，“我态度什么时候不好了？”

    “还用我提醒？”沈父眯着眼睛，目光依旧锐利，“昨天回来就给小丫头一个下马威，当时儿媳妇吓得脸色都变了，今天说话又不好好说，耀武先前写信来让你对儿媳妇宽容点，你就是不听是吧？”

    “我……”沈母想反驳，可一想自己昨天那态度，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昨天真的很凶？”

    “你以为呢？”

    “我这不是有点生气吗？以前听士兰说她想收养个闺女，我还以为是说着玩的。结果都不和我们商量，直接把她哥家那个被抱错的过继了，连个姓都不改，以后是不是准备把耀武的东西都给她娘家那闺女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担心养个娘家的闺女委屈了沈锦朝。

    沈父说：“我看儿媳妇是个拎得清的。锦朝成绩提上去这个事，也是儿媳妇自己想的办法，从昨天就应该看得出来，锦朝和那丫头关系不错，要是儿媳妇真的偏心，锦朝那小子你觉得他会不闹吗？”

    沈母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沈父的话。

    其实她自己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感觉的。

    俩孩子都被叶士兰养得健健康康的，从穿着上也看不出对谁偏心。沈锦朝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要是叶士兰真的敢偏心，昨天肯定就要找机会到她面前告状了。

    就是……

    沈母不大愿意承认叶士兰这儿媳妇好。

    叹了口气，她在沈父带着打量的目光中挥了挥手，“知道了，我尽量对她们好点。”

    ***

    另一头，沈耀文夫妻和叶士兰带着几个孩子出来逛百货大楼。

    莱州岛上虽然基础设施完备，但始终只是一个小岛，还没有繁华到有百货大楼的程度。所以她沈家两兄妹去逛百货大楼的机会实属不多。

    尤其是沈耀文曾经还承诺过，要带沈锦朝去买东西，小家伙早已经激动得不行。

    要不是他妈喊着，一进大楼就要拉着妹妹撒欢跑了。

    叶士兰准备先去买给席佳添妆的东西。

    一般来说，娘家亲戚这边添妆，送被褥的比较多。只是现在时间紧，叶士兰已经来不及买棉花做出一套新的来，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床单被套。

    床上用品都在百货大楼的顶层，叶士兰上去后，和沈耀文夫妻俩一起去挑选合适的床单。